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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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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妈妈正忙着指使下头的人搬东西,闻言一惊,随后笑着迎上前来,说:“夫人知道二爷必定要来,眼下正在前头候着您呢。”
连二爷闻言,点一点头,快步又往前走。
到了云甄夫人跟前。他先叹一声,后道:“老四才走,阿姐你也要出门,府里都快没有人了。”
“胡说!”云甄夫人笑嗔了一句,随即面上的笑意便又黯淡了下去。四房走了,她心底里终究也不是那么好受。
她站起身来,冲若生招招手,问:“当真不去?”
若生抿着嘴角,摇了摇头。
姑姑定下要前往清雲行宫的那一日,便来问过她。可要一同去。
行宫不小,姑姑多带一人,也没有什么干系,嘉隆帝那边更是不成问题。加上浮光长公主也去。论理换了过去的她,一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但她并未犹豫,便婉拒了姑姑。
这个夏天,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办。
而且府里没了姑姑坐镇,继母有孕在身,父亲又不能管事。就这么让她一走月余,她委实放心不下。
云甄夫人便也没有勉强她,只此刻将将要走,怕她临时改变了心意,又再多问了一句。
“去哪里?”连二爷忽然疑惑道。
云甄夫人笑着看向他:“我要带阿九走,你可舍得?”
连二爷想也不想,脱口就说:“当然舍不得!”
“好好,那我不带就是了。”云甄夫人没有再继续逗他,只面向若生,正色叮咛道,“窦妈妈此番不走,有什么事,你只管来寻她。”
若生登时明白过来,姑姑恐怕也是不放心,才会特地将窦妈妈留下。
她便也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应了个“知道了”。
连二爷在边上听着,却有些委屈起来,轻声问云甄夫人:“阿姐,你怎么也不叮嘱叮嘱我?”
云甄夫人闻言,眼中像是与生俱来的寒意,亦在顷刻间消散了个干净。
她无奈地同连二爷走到一旁,细细叮咛起来。
许是说得细致了,她走后,连二爷便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地嘟哝起来,夜里记得少看话本子……不要在阿鸢跟前横冲直撞……天黑了不能丢下人自己乱跑……
念叨了两遍,他蓦地抬起头来,骄傲地自语道:“阿姐说的这些,我本来就做得好好的!”
他想啊想,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去告诉云甄夫人。
可云甄夫人早已出门,他追到垂花门后,便只得悻悻然返身。
头顶上的天空蓝得不成样子,他举目四顾,看了又看,像个暮朽年岁的老头似的,叹息起来。
一直跟在他边上的若生便问:“您叹气做什么?”
连二爷蹙着眉头,说:“我怕老四会哭。”
他还在记挂着这事。
若生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四叔不会哭的。”
至少,他眼下必然是不会哭的。
从连家大宅到出平康坊,路程不算长,却也不短。
连四爷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大半日。
须臾,林氏撩起帘子一角,望向边上骑马的连四爷,问道:“怎么走了这条路?”
出平康坊,可不止这一条道。
连四爷目视前方,道:“阿姐也是今日出门。”
林氏明白过来,若他们也走那条路,就该同云甄夫人遇上了。
她攥着帘子一角,准备松手放下,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样东西,“咦”了一声。
连四爷皱眉看过来:“怎么了?”
“你瞧那边,是什么东西?”
连四爷扭头朝林氏所指的方向看去。
也不知是谁家栽的树,高而直,枝桠丛丛探出墙来。
那枝头上,系了一条布,鲜红鲜红。
连四爷愣了下,而后便听见林氏尖叫起来,他想要转头去看,身子却忽地一轻,似飞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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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以牙还牙
映入连四爷眼帘的那角天空,清澈得像是块琉璃瓦,又轻又透,蓝得仿若湖水。
“嘭……”
一声巨响,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匹名唤“追风”的马儿打着响鼻,从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赤红了双目。
众人顿时大乱。
马车停了下来,仆役拥了过来。
林氏也急巴巴地要从马车里下来,就近去看连四爷伤着了没有。
事出突然,连四爷这一下摔得狠,也摔得急,摔得众人惊慌失措,也摔得他自个儿傻了眼。
耳边闹哄哄的,又是尖叫声,又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一声声叫着他,“四爷……四爷……”
他木愣愣地望着头顶上的天,眼睛一疼,立即闭上,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双手撑着地面就要爬起来。可脸上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连四爷迷迷糊糊地抬手往自己面上一摸,一手的血,疼得更加厉害了。
往常他们出门,走的都是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比那条窄小,人烟也稀少一些,这路况,似乎也差了那么一点。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小石子,他方才一摔,将脸摔花了。
连四爷疼得倒抽冷气,忽然将仍按在地上的另一只手给扬了起来。手掌下有棱角狰狞的碎石,他一个不慎,拍了个正着,掌心里沁出血珠来。
石头尖尖的一角,嵌入了他的掌心。
尖锐的疼痛,霎时涌上心头。
他低低骂了一声,抬起安然无恙的另一只手去拽。
然而手指还未触到另一只手,他的身子猛然向前扑了去,又是“嘭”的一声,听声响分明摔得比方才那一下还要重。
林氏已下了马车,刚一站定就瞥见了这一幕,骇得六神无主。急声惊叫:“四爷!”
话音未落,见马儿又踢了连四爷一下的小厮,拼命去拽这匹叫做“追风”的马的缰绳,可他刚一抓紧。人便也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高大壮硕的骏马,像是疯了一般,一下子便尥蹶子踩上了连四爷的后背。
林氏躲得快,方才险险避开了去,脚下趔趄着。亦差点摔在了地上,好容易才扶着马车壁站住了。
“啊啊啊……”
连四爷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林氏吓白了一张脸,两股战战,竟是连车壁也扶不住了。
周围慌乱的一群人,也都愣在了原地。
“还不快去救四爷!”林氏尖利的声音几乎划破了天空。
众人醒过神来,乱纷纷地动作起来。
勒马的勒马,救人的救人。
连四爷正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没了气。
林氏哭着扑过去,双腿一软。喊着“四爷、四爷”,身子往后一倒,也晕了过去。
底下的人没了主意,四房的几个小主子,则躲在马车里,连下来看一眼也不敢。
还是林氏身边的心腹牛嫂子当场发话说,派人回连家禀报。
她又去掐林氏的人中,将林氏一下就给掐得大口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林氏一醒,又哭,手足无措。
“太太。赶紧送四爷去看大夫吧!”
林氏红着眼睛,怔怔道:“大夫?”
牛嫂子急得脸色也发了白:“耽搁不得呀!”
那马生得高壮,那样一下踏下去,只怕是要出好歹的。
林氏便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扶着她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吩咐人先将连四爷送上马车,他们立即去看大夫,一面又让五姑娘宛音带着剩下的人,去新宅。
牛嫂子在旁听着,小心试探着说:“太太。是不是回大宅去?”
林氏闻言,惊恐伤心之中也还是冷笑了一声:“出都出来了,还回去做甚!”
何况已派了人去传话,这便够了。
一行人就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盛夏的暖风轻轻吹着,那块红布条,像一朵花,在枝梢摇曳着。
而连四爷摔倒的地方,落满了细碎而尖锐的小石头,远远看去,像一片海。只是这片海,单薄得紧,再过去一点的地面上,就不见了石子踪迹,只剩下几片新鲜的落叶……
风拂过,落叶就高高扬起,打个旋,再落下。
牛嫂子派去连家大宅送消息的人,也像这落叶似的,无助得很,被风吹得颠来倒去,不知如何是好。
云甄夫人已经离府去行宫了。
这消息该递给谁?
连三爷是唯一能做主的男丁,可此刻亦已出门不在府中。
没了法子,传话的人,只得将事情告诉了掌管中馈的三太太管氏。
她听到这消息,也懵了,当下让人去寻连三爷回来。
至于云甄夫人那,也该派人快马去传话才是。
她亦有些慌了神,又问来人连四爷伤得可重。
来人便将连四爷受伤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三太太听罢,惊得说不上话来,心头惴惴之下,只觉不安,便又让人去知会了长房跟二房。
万一连四爷就这么去了,也好叫他们见最后一面。
连家大宅里的气氛,立刻沉重了许多。
连二爷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还在缠着朱氏说话,一听大惊失色。
朱氏忙让金嬷嬷去请若生来。
这事既然已经说到了连二爷跟前,那情况一定已是极坏了。
然则众人个个吃惊,个个惊慌的时候,若生却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四叔有一匹好马,养得好,力气大,闯起祸来,想必也一定比别的马更厉害。
她的心思,半点也没有瞒着苏彧。
左右他已经知道了,自然也会知道她有多火冒三丈。
所以,他给了她一样东西。
——一根刺。
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枚棕褐色的小刺,淡然道:“可还记得那罐子蜜果子?”
那是他头回送她的赔礼,她当然记得。
他便微微皱起眉,说:“这是那果子植株上生着的刺。”顿了顿,他笑了起来,“元宝叫这东西刺到过,发了大半个时辰的疯。”
重阳谷里古古怪怪的草木,多得是,他移栽回来的这果子,也是一样。
若生听完却震惊了,下意识问:“果子可有毒?”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然是有毒的。”
“……”
“毒极微,不致命,无妨。”
“……”
锦衣少年皱着眉头:“难道不好吃?”
若生欲哭无泪:“再好吃那也是有毒的呀……”
世上哪有人送礼送毒物的?!
也就他独一份了。
他恍若未闻,只道:“刺上毒性重些,但亦不致命,发作缓慢,褪得却快。”
她听完,就把这根毒刺给收下了。
他便垂下手,似笑非笑地道:“小心。”
明明是关切的话,若生听着,却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家伙,可真是……
不过有了这“小心”二字,她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将这根刺藏到了送四叔出门的那一天。
小小的一根刺,高壮的“追风”几乎没有任何察觉。
恰巧,姑姑去行宫的日子同四叔搬家的日子,又撞在了一块,依四叔的性子,必然会择另一条路而行。
故而,她在仔细算计过“追风”的脚程,毒性发作需要的时间后,在那条四叔必经的路上,留下了一样标记。
马辨不清颜色,人却可以。
那块鲜血染就一般的红布,不知四叔看见后,有没有想起那句老话来——
血债当血偿。
她爹落了一次马,他也落一次,再公平不过。
就是老天爷,也是公正的。
于连四爷这样的人而言,让他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富贵钱财名声权势人生,远比叫他死更痛苦。
他还活着,可脊梁骨断了。
可巧,若生记忆里,前世那个趋炎附势的四叔,原就是个没有脊梁骨的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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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薄情
大夫皆摇头,谁也没有法子,这人能活下来,便已极不容易。
林氏哭得昏厥过去,牛嫂子怎么掐她人中,她都不肯醒转,也不知是真晕死过去了,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愿意睁开眼。
若非牛嫂子先前当机立断,即刻便打发了人前往连家报信,这会四房的人就更是不知章法。
三太太管氏让人急匆匆将连三爷给叫了回来,这才一齐朝医馆去。
好在云甄夫人是在四房一行人之后出的门,走得并不远,叫人快马一追,也就追回来了。
嘉隆帝听闻连四爷坠马受伤,自然也不好再叫云甄夫人随行,只让云甄夫人速速调头回府,若是连四爷无碍,她晚些再启程便是。
然而嘉隆帝怎么也没有料到,连四爷竟然瘫了。
云甄夫人这一调头,近些日子只怕都是走不得的。
她随即便让人给嘉隆帝送了信去。
嘉隆帝既已决意前往清雲行宫小住避暑,这一个夏天,只怕是都要耗在那的,她迟些去,也无妨。
顺带着,她求了嘉隆帝下令,请了太医院里的御医前来为连四爷诊治。
坊间兴许有隐世名医,但大多数大夫都不及宫中许多。
是以几位御医一至,四太太林氏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期许。
保不齐,连四爷还有好转的那一天。
她这般殷殷期盼着,连哭也忘了哭。
可几人分别为连四爷探过伤情,又聚在一起商谈过后却仍然只是齐齐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胳膊断了,腿断了,大抵都还有医治的法子,可这脊梁骨断了,该如何是好?
谁也没有治过这样的伤,谁也不会治。
云甄夫人一直阴沉着脸。
太医们喏喏的,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死。只劝她放宽心。
她闻言,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眼神冷若冰雪。
众人便以为她要发怒了。
可谁知。云甄夫人只是将手微微抬了起来,摆一摆,让他们都下去了。
林氏哭哭啼啼的,又似要晕过去般,连站也站不大稳当。
云甄夫人亦只让人将她给扶了下去歇着。自唤了牛嫂子几人来问话。好端端的,连四爷怎会从马上摔下?
纵然他功夫不济,可也是打小便会骑马的。
但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就见连四爷被甩了出去。
云甄夫人蹙着眉头,问:“那匹马呢?”
连四爷身边的护卫跪在地上,闻言一震,低声道:“回夫人的话,那马脾气凶悍,连伤几人……”
“杀了?”云甄夫人猛然一拍桌案。震得上头的摆设“哐哐啷啷”一通乱响,她厉声斥道,“连匹马也制不住,连家养着你们是唱大戏的不成?”
护卫的头垂到了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云甄夫人盯着他的背脊,再问:“马具可一一检查过了?”
护卫答:“回夫人,已仔细查验过。”
“如何?”
“俱都完好无损。”
“铁掌?”
“亦完好无恙。”
“喂马的小厮呢?”
“草料也没有问题。”然而说到这,护卫的声音忽然轻了些,出了事定然是要将原因给寻出来的,“至于草料之外的东西……小的暂未得知……”
云甄夫人屈指叩叩桌面:“抬起头来。”
护卫一怔。但仍依言将头给抬了起来。
云甄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道:“未护主子周全,你可知罪?真相不明,疯马已斩。你可知罪?”
一连两个“你可知罪”问出来,护卫已知不好,当下也不敢推脱,只应下知罪,伏首跪地,一动不动。
云甄夫人便道:“下去领罚。”
那么多人跟着一块走。却还是被那匹叫做“追风”的疯马,踏碎了老四的脊梁骨……云甄夫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语塞,竟是说不下去了。
林氏来寻她,又哭又闹。
她听得头疼,喝了声:“老四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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