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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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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彧笑微微看着长生,不动,也不说话。



  长生喘了一阵,气息恢复了平稳,这心底里却是愈发得虚了起来。他摸不透苏彧的心思,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进林子,何时进的,怎么走到这的,又都发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他惴惴不安起来,脚步微移,想要先行离开。



  苏彧这时,却像是同人拉家常一般,闲聊起来:“你何时来的京城?”



  长生微微一怔,回答道:“大约比苏大人一行早动身了一两日,过得太久,记不清了。”



  “久?”苏彧的口气还很闲适,“我倒觉得不算久。”



  长生张嘴念了声“阿弥陀佛”,忽然说:“这林子里不干净,也不知有什么,方才苏大人突然追我,着实吓了我一跳,只能不管不顾拔脚便跑。”



  苏彧没问,他倒先解释了一遍。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陡然变得浓重起来。



  苏彧面上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长生立即道:“小僧观天,恐是不多时便有大雨降下,两位也先请回吧。”言罢,他后背贴着树干,一点点移开,抬脚,侧身,想要就这么转身走人。



  他手里拿着个小布包,被他攥得紧紧的,一点不敢放松。



  苏彧看出他心中不安,便佯装无意地说了句:“不知住持大师眼下可得空……”尾音拖了拖,显得越发漫不经心。



  长生将将要迈开腿的动作,却滞住了。



  他又念一声佛号,垂下眼帘说:“不知苏大人有何要事需寻方丈?”



  他极力镇定,可少年微带沙哑的声音里还是掺上了几分颤意。



  “我方才在林子后发现了一些东西,恐怕得知会方丈一声才好。”苏彧漫然说道。



  长生却是悚然一惊,面露惊慌,下意识脱口道:“不可!”



  苏彧挑眉:“为何不可?”



  长生抓着布包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骨节都泛了青白色:“监寺师父执掌寺院庶务,这些事苏大人恐怕还先得知会他一声。”



  “是吗?”苏彧明知故问,又摆出嫌恶模样来,“罢了,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般麻烦,那便不说算了。”



  长生一怔,脸色好看了些微,又说了句天色不好怕要下雨,道了声“告辞”后,近乎落荒而逃。



  苏彧未曾阻拦,但却立即吩咐丁老七悄悄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236章 疾雨
  没过一会,天上的乌云终于厚得再也支撑不住,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落下来,在林子里激荡起一层层雨幕。地上的泥越发湿软,视线所能及之处则越来越少。



  丁老七跟着长生,早已不见了人影。



  林子里空气幽冷,但原先的寂静却被雨声给悄然打破,变得喧闹了起来。苏彧淋着雨,深吸了一口气,提步往林子外去。



  一场疾雨,来得又凶又猛,像是将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雨水都一股脑哗啦倒了下来,及至苏彧出林回到若生一行人所在的厢房时,雨势已成瓢泼,饶是他动作快,也不免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初秋的风一吹,雨意就凉到了人骨子里。



  然而苏彧径直去找了若生,连湿衣也未曾换下。



  若生唬了一跳,见他湿漉漉的,不由先担心起来:“去向贺咸借身衣裳?”既是出行,纵然不留宿,身边伺候的人也势必会替主子备上干净衣裳,苏彧趁着天黑而来,又不曾带上三七或是忍冬几个,空着手自然没有衣裳,但贺咸的他勉强也能穿。



  苏彧闻言却只摇了摇头,似乎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衣裳湿不湿。



  他的脸色很苍白。



  若生以为他是冷的,愈发着急,可这人偏生不动,她也奈何不了,只能蹙着眉头看他:“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彧的一双眼,在苍白面色下显得越发黑而亮。



  他说:“全没了。”



  若生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可话音刚出口,心中念头一闪,她又觉得不管是苏彧还是自己,打从一开始知道那些孩子不见了的时候,其实便料到了这一天。只是苏彧的脸色……还是有些太难看了……



  “模样……不好看?”掐着手指在心底里暗自演算了下日子,若生斟酌着轻声询问了一句。



  苏彧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水汽:“极惨。”



  他们都不是没见过尸体的人,能叫苏彧说出“极惨”二字来,可想而知那画面有多不忍目睹。若生心头一颤,声音也跟着颤了颤:“可有线索?”



  苏彧答道:“只有长生。”先前寺里的小乞儿下山,他跟了一路,眼瞧着几个孩子回了平素呆的地方,一路上不见半点古怪之处,路走得也是大路,至于问,问来问去也只有“吃人妖怪”一说,再多点便没了。



  可显然,世上的确没有吃人的妖怪。



  想起之前所见,苏彧直皱眉头,三言两语拣了要紧的将事情给若生说了一遍,说完他像是忽然才想起来,眼神古怪地打量了若生两眼,问道:“你记忆中,京里可曾出过这样的事?”



  若生摇头。



  如果有,早前苏彧提及有小乞儿失踪的事时,她便不会那般惊讶了。



  然而她没有印象,也并不能证明前世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失踪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不见了也没几个人愿意花心思去寻,不过是风吹湖面,涟漪一晃即逝。



  “但这事,一定没人查过。”若生笃定道。



  若官府追查过凶手,坊间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多多少少会耳闻些风声。



  苏彧闻言也点了点头。



  若生面容端肃:“长生是否会是凶手?”



  “多半不是他。”苏彧静了须臾,屈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笃笃两声,他说,“我在尸体附近,发现了一些东西,有块石头上,残留了一点烛泪,碎石缝隙间,还有香灰。虽然小心收拾过,但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



  若生不解:“这是有人去祭拜过?”



  凶手显然是个杀人如麻的,怎么也不能在杀人后反而去祭拜。



  苏彧道:“在林子遇到长生时,他手中抓着个小布包,隐约露出点线香的头。”



  若生登时傻了眼,只觉一头雾水,但仍是立刻找到了关窍:“就算他不是凶手,但他去祭拜过,那他发现尸体的日子便远早于你,他为何不报官也不曾通知寺里?”



  苏彧站起身来:“凶手十有八九不是他,但他心中必然有鬼。”



  “尸体怎么办?”若生抿了抿淡红的唇。长生之前同苏彧在林间说的话,显然是不想苏彧将林子里的事告诉住持,他不会平白无故这般做,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他们还未发现的,是以在山沟中发现尸体的事,恐怕应当先瞒一瞒半山寺。可也不能让那些孩子就这么烂着……



  苏彧淡然道:“人死如灯灭,该登极乐的早就登了,皮囊如何已无干系。我即刻动身,先悄悄带个仵作来。这件事立即通传刑部,恐怕也不会大张旗鼓来查,终究只是群无人在乎的小乞儿罢了。”



  他口气很淡,脸色却很冷。



  若生知道他说得没错,心头也是一阵阵泛冷,只叮咛他路上小心,趁雨送走了人后,她便让人去寻了雀奴和扈秋娘。



  半山寺,也不平静。



  雀奴带着扈秋娘去了大殿进香,还未回来。



  外头雨大,更是不知何时归来。



  绿蕉寻过去时,扈秋娘正候在不远处看着雀奴。她想着雀奴那双异瞳,想着雀奴身上的东夷血统,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这般敬佛。扈秋娘自己是对拜佛不大有兴趣的,是以雀奴上香,虔诚跪拜,她也只立在后头候着。



  雀奴嗅着檀香,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眼,念念有词。



  良久,她才站起身来找扈秋娘。也不知是不是若生胡扯的话有了用处,她待扈秋娘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了。



  扈秋娘陪着她去抽签,俩人凑近了一块儿看上头的内容,可谁看不懂,雀奴便去寻师父解签,恰逢有个大和尚过来,解签的师父立即唤了一声师叔。



  法号戒嗔的大和尚神色淡然地点点头,忽然瞥见了雀奴,不觉微微一怔。



  雀奴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看自己的眼睛,当即垂首。



  戒嗔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并未再看雀奴一眼。雀奴却已然失了解签的兴致,正好绿蕉寻来,她便攥紧签文跟着扈秋娘二人要走。一转头,她忽然身子一僵。



  “怎么了?”扈秋娘敏锐,立刻问道。



  雀奴皱起细细两道眉,抬手指了指前头一处拐角,说:“那里,好像有个人。”



  扈秋娘跟绿蕉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却只有风,空荡荡地吹过。(未完待续。)
第237章 缘由
  扈秋娘皱眉:“您是不是瞧差了?”



  雀奴闻言愣了一下,朝自己手指的角落看了看,有些犹犹豫豫地道:“兴许真是眼花了。”



  雨未歇,风也大,众人视线所能目及之处,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远不如平常风和日丽下所见的清晰。扈秋娘和绿蕉又想着她在檀香缭绕的佛前跪拜了许久,精神头突然不济,十有八九是看错了,遂都没有当回事,只请她速速回若生那去。



  及至若生跟前,外头的雨势已是愈发见大,雷声轰隆隆的,仿佛要连山也一并劈开。若生叮咛了众人几句,心不在焉地想着下山的苏彧。



  雨大路滑,并不易行。



  是夜,大雨半点不减,竟是大得众人连出门都难。门扇一开,大雨便伴着狂风从外头涌进来,像海上的浪潮一般。



  雨珠在窗上“噼里啪啦”打了半夜,至天色微明时分,才渐渐小了下来。然而这天夜里,不止若生未能安眠,半山寺里也还有不少人睁着眼睛醒了一宿。



  长生自从林间和苏彧分别后,心里便一直惴惴难安,这股子惴惴到了夜深人静之际,就越发厉害起来,惹得他休说睡,便是阖眼也难,是以雨势一见小,他便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寺里走动,像只无头苍蝇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清楚,苏彧昨儿个究竟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



  那片林子深处几乎没有道路可言,若不是他经常偷偷进去瞎转悠,如今骤然入内也一定会迷路,可昨天会在那里撞见苏彧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会不会,会不会苏彧已经走出了林子?



  会不会,他已经发现了那些孩子的尸首?



  长生在清晨微冷的空气里,想出一身冷汗。



  他初见苏彧,是在平州那个名叫望湖的小镇上。他跟着寡母,住在陋巷中,家中有个母亲相好的货郎;而苏彧,是朝廷派来查案的官员。



  最后,案子破了,凶手抓到了,母亲自缢了。



  母亲自尽的事,还是他离开望湖镇以后才听说的。货郎被抓的那天,母亲又哭又闹,折腾个不休,指着鼻子骂他晦气,可人不是他杀的,凶手也不是他抓的,干他何事?他一气之下,走了。



  临到了,他也从来没有同她争执过一句。



  他娘总说自己原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因看中了他爹却不被家人应允,这才私奔了,一开始也是你侬我侬,一个“情”字就能比天大。可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一件不重要?



  他爹领着他娘私奔,这科举是再也不成了,又生怕母亲娘家人会捉她回去,跑得远远的,人生地不熟,还得小心翼翼过活,挣钱也不是一把好手,日子过得,却过不好,还要他娘接了洗衣缝补的活计添补家用。



  一来二去,贫贱夫妻百事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叫两人大吵。



  再后来他爹没了,他娘一个年轻寡。妇孤身将他拉扯长大,着实不容易。他知道,所以她再如何不好,他也不愿意同她吵。



  他走的那天,也仅仅只是忧虑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同她争执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就这样抛下自己。



  如果早知道,他一定说什么也不走。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



  他回去料理了她的丧事后,索性走得远远的,再没有回过平州。在京里呆了一段日子后,他更是没有想到,自己还会遇到在平州认得的人和事。



  那日偷偷从林子里出来,蓦地发现站在石佛附近的俩人时,他霎时便惊出了冷汗来。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个念头百转又千回,然而最终他还是装作不识得他们,将满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因为他没有把握,能将自己发现的秘密,告诉苏彧。



  朝廷的人,是否能相信?



  长生无法分辨,哪个是能相信的哪个是不能相信的,他只能一个也不相信!



  他来半山寺的日子说长不长,想着自己孤零零一个,无处可去只想出家,可方丈却说他尘缘为了,是以他尽管剃度了,却还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是寄居于半山寺。



  经常来寺里要饭的小乞儿们都认得他,喊他长生哥哥,他也很愿意见他们,大家都没有父母,都是一样的可怜孩子。慢慢的,来过寺里的孩子,他几乎每一个都能对上名字。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到了日子来寺里的小乞儿却少了许多,且渐渐的,越来越少,直至某日,一个也未曾出现。



  他困惑极了,可寺里的僧人们却都说这没什么不对劲的,那群小乞儿居无定所,来来去去,有时候便都不来,过些日子没准就又都冒出来了。



  他无法,只能相信。



  闲来无事,他便时不时往那片林子里跑。



  但林子里的路的确不好走,寺里的僧人们很少进去,香客们更是从来也不会去那儿,他谁也不敢提,总悄悄地去。



  林子里有野花,还有野果,还清净。



  寺里也清净,可总不及林子里。



  他偶尔会想起母亲带着幼年的自己去摘野果子的事,想一想,眼眶都要红,这可不兴让人瞧见,躲去林子里也好。



  那日,他同往常一样,避开了人偷偷朝林子里去,走啊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处,想着再走一段大抵便能出林子了,索性一鼓作气继续往下去。



  谁知就在他以为四处无人,即将迈出林子的那一刻,他听见了说话声。



  说话声是从右侧传来的。



  他下意识躲开,只听得说话声越来越清晰,脚步声也清楚了起来。



  但那个说话声,极其怪异,腔调也不寻常,咬字用词都是他不熟悉的,声音听着像女人,仔细听又好像是男人,是他从未听过的古怪声音。



  他不由得悄悄探出半张脸去看,隔着密密麻麻的枝桠,他并未看见说话的那个人,他只看见了一袭僧袍。



  ——那是寺里的僧人。



  他不觉想去看脸,却始终未能成功。



  然而那一刹那,他看见了跟在僧人后面的一个男人。



  低着头,扛着一个麻袋。



  那道奇怪的声音还在说话:



  “师父有何可惧?放眼京畿,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上头抬举你,也就是看师父是个知好歹懂进退的,呵呵呵呵,师父你呀便把那心放宽了,把嘴闭严实了就成!”(未完待续。)
第238章 舅甥
  那着了僧袍的人,紧跟着似乎飞快说了一句话,但长生离得远了,他声音又小,便未能听清。几个人越走越远,说话声自然也是越来越轻,长生想要再听,也是不能,躲在暗处屏住呼吸,最后只听见那道古怪的声音仿佛提了提“朝廷”还是“官府”的。



  林间有风,树叶哗哗作响,人声一出便碎在了其中。



  长生不明所以,可心中知道不好,自己怕是撞见了不该知道的事,眼瞧着那几人匆匆忙忙像是朝林子外走去,他便不敢立刻跟上,在原地躲了大半天,看着那几人折返回来,身影消失在前方时,他才揉了揉酸麻的双腿站直了身子。



  他探头向他们消失的方向看着,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他刚刚瞧见的那一幕。



  先前那几人往林子外去时,其中一人背着个麻袋,沉甸甸的垂在那,里头必然有东西,但及至他们返回,那口麻袋已然空了下来,瘪瘪的,大风一吹几要飞扬起来。



  长生心里直犯嘀咕,脚下步子往前迈不是,往后迈也不是,迟疑了片刻,他咬咬牙,小心翼翼沿着方才那几人前行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想了又想,却仍猜不透那口麻袋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七拐八拐,他扒开繁密的枝叶钻出林子,终于得到了答案。



  那麻袋里装着的——



  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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