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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惊变　3
二人劝解了多时，那郑雪盈方慢慢好些。石旸与东方枫相处这两日，只觉他侠义为怀，古道热肠，当下便道：“董兄弟，我和你一见如故，极是投缘，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东方枫本就心存惺惺相惜之意，闻得此言，大喜道：“石兄，小弟实是求之不得。只是小弟真名实为东方枫三字，因是初识，故化东方为董，石兄万勿见怪才好！”石旸点点头：“在江湖上行走敌友不明，原该小心些才是。东方兄弟，你来此地有何贵干？”东方枫当下便将自己是往成都看望爹娘一事简略说与他听了。石旸道：“东方兄弟，成都府有一位大英雄名叫东方平，不知你可识得？"；东方枫道：“不瞒大哥，正是家父。”石旸又惊又喜，拉住了他的手：“原来兄弟就是东方家的二公子啊。”东方枫和石旸又叙了年岁，石旸大了十岁，自然就是兄长。二人又于客栈中摆了香案，拜了八拜，便以兄弟相称。

　　东方枫见郑雪盈师父已逝，便问道：“郑姑娘，不知你意欲何往？”郑雪盈心中悲痛，未想到此处，听东方枫见问，不由得心中茫然，只觉天地之大，却不知自己可往何处，一时说不出话来。东方枫见她孤苦无依，心下不忍，又道：“郑姑娘，如你不弃，可随我去家中暂住几日，就在此去不远成都府中。”郑雪盈低头想了半日，方轻轻点了点头。石旸又道：“兄弟，郑姑娘的师父这事与我小师弟之事似有所关连，我自不可袖手旁观，只是此事尚须从长计议。待我将小师弟之事安顿好，便可去成都与你相聚，再做打算。”东方枫道：“大哥此言甚是。下月初六，正是家父寿辰，如家父看到大哥这般的英雄豪杰，定是欢喜异常。”　　　　　

　　三人计议已定，石旸匆匆而别，回嘉定州万府而去。东方枫又买了一匹良驹，第二日和郑雪盈一人一骑往成都府而去。这绵竹离成都不过二百里地，大半日功夫即可到了。东方枫因见郑雪盈愁眉不展，有心开解于她，便不急着赶路，沿着官道款款而行，一路上只与她闲谈些沿途所见之风土人物。唐代诗仙李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便是这蜀中道路之险。这日二人正行在山间，只觉道路陡峭，愈行愈窄。转过几个弯，只见前面山路愈见险峻，一边是高插入云的峭壁，另一边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水雾迷漫，只容一人一骑而过。东方枫道：“郑姑娘，小心为好。过了这段山路，前面便是大路了。”他双腿一夹，当先而行，转过那山坳，驰上大路。郑雪盈从未见过如此山势，又是女子，微微有些胆寒。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回头一望，只见后面山路上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坐着个少年公子，一身锦袍，容貌却瞧不清楚。那马来得极快，伴着山雾，竟如腾云驾雾一般，转眼已到眼前。郑雪盈暗暗吃了一惊，心中转念：那马来得这般快，如给它撞上，势必要掉下这山谷；欲要让它，这山径只容一骑，又如何让法？眼见那白马已疾冲而来，不及多想，勒住马缰，暗运一口真气，想要硬抗这一撞之力。那白马颇为神骏，长嘶一声，四肢腾空跃起，竟然跃过郑雪盈一人一马，落在前面山径上。郑雪盈心中大怒，若非那白马神骏异常，已险被撞落山谷。嘴里刚叫得一声：喂！见那锦衣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听得他嘴里‘咦’了一声。那马并不停步，已去得远了。

　　郑雪盈紧赶几步，却见那白马已去远了，便追上了东方枫，二马并辔而行。又行了十几里路，已是傍晚时分，便投宿在‘四海客栈’。这方圆数十里只这一家客栈，甚是嘈杂，二人要了酒菜，坐在门口。郑雪盈正举箸夹菜，眼角余光便觉有人盯着她瞧。侧过头一瞧，东边隔着一桌坐着三人，居中一位锦衣少年正是日间山路上所遇。那少年二十左右年纪，容貌甚是俊美，满脸傲气。那少年见郑雪盈瞧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神情甚是轻薄无礼。郑雪盈不由得大怒，心中本已恼他日间所为，又见他如此轻薄调戏自己，暗暗寻思：要给这小子吃个苦头方好。恰见那店小二端了酒菜正走到少年桌边，心念一动，在桌上挟了个丸子，射向那小二右臂的‘曲池穴’。小二托盘中正盛了满满酒菜，突觉手臂一麻，那托盘登时滑落下来，直直砸在桌上，那锦衣少年被酒水菜汁溅了一脸。少年‘哎呦’一声，跳了起来，正要开口骂这小二，却不知哪里又飞来一个丸子，正好塞在少年嘴里。这少年又惊又怒，只觉嘴里滑腻腻的，不知是什么厉害的暗器，忙吐出来一瞧，见是一个丸子，方放下心来。小二忙不迭过来给他赔罪。那锦衣少年知暗处有人捣鬼，推开小二。身边二人也已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室内众人见有热闹好瞧，皆停箸不动，独郑雪盈自顾自在吃饭。东方枫已知那丸子是郑雪盈所发，此时却不便问她。锦衣少年左首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大汉子，他冷电似的目光在郑雪盈和东方枫二人的脸上转了几转，抢上几步，拱手道：“二位，不知我家少爷有何处得罪？二位要如此戏弄于他？”东方枫道：“这位兄台，此话不知从何说起？”那胖大汉子哼了一声，又道：“明人不做暗事。二位，兄弟虽然眼拙，但也不会无故冤枉好人。”东方枫尚未答话，郑雪盈扯了扯他的衣袖，冷笑道：“东方大哥，快吃饭吧。”那锦衣少年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怒喝道：“臭丫头！一定是你！”

第三章　惊变　4
郑雪盈只冷冷得看着他，却挟了个丸子送入嘴里。那锦衣少年更是怒极，刷的一声，拔出腰悬长剑，嘴里叫道：“罗伯伯，不要跟这两个小贼废话了。让本少爷来教训他们。”手腕一拌，剑尖颤动，直指郑雪盈咽喉。郑雪盈疾拔‘枯梅棒’格开长剑，斜身滑步而进，直点向少年左胸。那锦衣少年不敢怠慢，长剑急挥，护住自身要害。剑光霍霍，连攻几招，将郑雪盈上半身罩住。郑雪盈见他武功不弱，手下更不留情，种种厉害的杀招连绵而出。二人斗了百余招，郑雪盈故意露个破绽，引那少年上当。那少年武功虽是不弱，临敌经验最少，一见郑雪盈露出破绽，心内大喜，欺进身来，剑尖直刺郑雪盈‘大椎穴’。郑雪盈左足一滑，突然飞起右足直踢他手腕，那少年侧身避过。郑雪盈连环几腿踢出，逼得那少年手忙脚乱。郑雪盈刷刷几棒，攻势奇急，一棒刺出，直向锦衣少年面门，蓦得又斜刺右胸，原来她刺向面门那招却是虚招。少年长剑上挑。郑雪盈手腕灵动，枯梅棒已从他下阴上挑。这一招本是她师门绝技‘暗香浮动’，一招三变，狠辣无比。那少年急向后退，只听得嗤得一声响，棒尖从他左腿裤管划过，虽未伤着皮肉，却已将裤管刺个大洞。那少年又羞又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欲待挺剑再上，已被那胖大的汉子拉住。

　　另一位圆脸的汉子一直站在一边看二人相斗，此时见少年遇险，忙纵身跃起，挡在少年面前，嘴里叫道：“骆公子，让我来领教一下这位姑娘的高招。”这圆脸汉子使的却是一柄似刀非刀、似锯非锯的奇门兵刃。这圆脸汉子的身子也是圆滚滚的，动作却是极快，转眼已是攻出几招。郑雪盈以快斗快，一个攻得急，一个守得稳。旁观的众人只见二团光影，虽看不真切，只觉如梦似幻，眼都花了。东方枫细看他二人攻守进退，心中暗暗叫声‘好’。二人斗了二百余招，斗到酣处，只听得叮得一声，郑雪盈‘枯梅棒’竟然被那圆脸汉子的奇门兵刃削去了一截。圆脸汉子攻势不减，趁势中宫疾进，直向郑雪盈胸口刺来。郑雪盈身子往向疾退，堪堪避过一击。东方枫见郑雪盈有险，不及多想，拔出长剑纵身跃起，格开那圆脸汉子的奇门兵刃。郑雪盈揉身又上，加入战团。东方枫和郑雪盈二人共斗圆脸汉子，那圆脸汉子登时落了下风。只接得五十余招，那汉子便感不支。又斗得几招，那汉子跳出圈子，向后跃开，嘴里叫道：“且住，今日就斗到此处。改日宫某再讨教二位高招。”锦衣少年脸色铁青，左手一挥，说道：“走吧！”三人夺门而去。

　　东方枫便问郑雪盈怎会与那锦衣少年结怨。郑雪盈便将日间路上那事简略说了，东方枫也就不再多言。

　　次日二人已到了成都府。这成都府向有‘天府之国’之誉，古蜀国开明王朝迁蜀都城至此，取周王迁岐“一年成邑，二年成都”，因名之成都，相沿至今。五代十国时，后蜀皇帝孟昶偏爱芙蓉，因命百姓在城墙上遍植芙蓉，花开时节，成都“四十里为锦绣”，故这成都又向被称为芙蓉城。东方家就在成都府城南万里桥边。这万里桥因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曾在此设宴送费纬出使东吴，费纬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桥”而得名。

　　东方枫和郑雪盈过了万里桥，又转过两个弯，只见遍地植着桃花。如是春日，这桃花盛开，灿若云霞，定然美不胜收。桃林深处，掩映着一所颇大的宅院，粉墙黛瓦。郑雪盈心中疑惑：这东方家的宅子怎么就象是文人雅士的居所，却不似江湖中人所居。二人沿着青石小路直行到门口，小小一所院门，两扇黑漆大门却是紧紧闭着。东方枫下了马，伸手用门上铜环重重敲了几下。过了半晌，大门缓缓而开，走出一个年轻家丁，看见东方枫郑雪盈二人，忙问道：“二位何人？有何贵干？”东方枫疑惑道：“你是何人？这门房不是一向是钱伯在吗？怎么换人了？”话音未落，家丁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童贵，是什么人啊？”东方枫大叫道：“常总管，是我！”只看见门后又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待看清东方枫却是又惊又喜，拉着他的手叫道：“二少爷，你可回来啦！”东方枫一叠声问道：“常总管，是我。爹娘他们都还好吗？您老也好？这门房怎么换了人啦？”常总管道：“老庄主。。。。。。哎，老庄主他。。。。。。进去再说吧！童贵，还不快把二少爷的马牵进来！”看到那郑雪盈，忙又问道：“二少爷，这位姑娘是？”“这位姑娘姓郑。”郑雪盈见常总管高大威猛，一双眸子精光内敛，步履稳重，显然也是一位内家高手，心内一惊：这东方家果然是藏龙卧虎，竟连这家人也是武功不弱。

　　郑雪盈跟着东方枫迈步入内，只见院中遍植着翠竹，极是清幽。入得大厅，方坐定用茶，东方枫便急着要入内去见爹娘，忽然听一人叫着“二弟，二弟！”迈入厅来。东方枫起身相迎：“大哥。”郑雪盈见进来那人三十左右年纪，白面短须，身材修长，听得东方枫叫他大哥，想必是东方家的大少爷，便也站了起来。这人便是东方枫大哥东方楠，听得家人禀报二弟回来，忙出来相迎，见厅里另有一位陌生的姑娘，忙问道：“这位姑娘是？”东方枫便把郑雪盈之事简略说了。东方楠道：“既如此，那便先住下吧。”一边又吩咐家人收拾房屋安顿郑雪盈。东方枫适才听到常总管说到他爹爹时吞吞吐吐，心内焦急，忙又问他大哥。东方楠脸色凝重，缓缓说道：“二弟，这一年多来爹一直在精习‘九转玄天功’。三个月前，爹在练功时竟然晕倒在地，如今。。。。。。哎。。。。。"；东方枫急道：“如今怎样？”东方楠叹了口气，复道：“如今性命虽是不碍，口不能言，一时也离不得人。已遍请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大夫来看了，都是束手无策。”东方枫道：“爹武功精湛，怎会如此？”东方楠又道：“这‘九转玄天功’祖上传下来时有言：虽是威力无比，练习时却极是凶险，万不可轻练此功。我也曾劝爹爹要小心才好，爹只是不听，却不料真的。。。。。。"；东方枫呆立半晌，说道：“我去看看爹爹。”东方楠点头道：“爹还是住在那‘拥翠轩’，三娘时时陪着他，你这就去吧！

第三章　惊变　5
东方枫别了众人，往这‘拥翠轩’而来。一个童子打开了门帘，一阵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一个清瘦的老人静静得坐在屋中，目光呆滞，了无生气。他痴痴得望着面前案上的一盆水仙，时光仿佛已是凝滞。东方枫呆呆得瞧着他，心里无比酸楚：难道这个老人就是他从小心目中的大英雄、叱咤风云、意气风发如神一般的父亲吗？就是江湖中人只要说起莫不肃然起敬的大侠东方平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东方枫身后轻轻响起：“二少爷，你来啦？”东方枫转过身子躬身行礼，“三娘”。东方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瞧见了东方枫，呆滞的眼中却突然现出激动之色，他挣扎着似想要说话，嘴唇无力得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东方枫早已拜倒在地，声音哽咽：“爹！”。。。。。。

　　荷塘中一片萧瑟，湖心岛上三间精致小屋，木门半掩。东方枫放轻脚步，蹑足走入轩中：“娘！枫儿回来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跪在香案前，屋中香烟缭绕，原来是一处佛堂。东方夫人听得叫声，回过头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却并未站起。旁边一个圆脸的少女‘啊’得惊呼一声，说道：“二少爷，你回来啦？老爷出事之后，夫人就天天在佛堂里吃斋念佛，说要为老爷祈福！老爷一日不好，夫人就一日不出这佛堂，谁劝也不听。。。。。。二少爷，你回来了正好，你劝劝夫人。。。。。。"；这少女声音清脆，说话又是极快，一长串的话说下来，便如爆豆子一般，让人接不上嘴。东方夫人微微皱眉，轻叱道：“小菊！”那小菊对着东方枫吐了吐舌头，跑开了去倒茶。东方枫跪倒在东方夫人身后的蒲团上，将自己在外诸事一一说与她听。东方夫人淡淡得说道：“枫儿，出去历练一番也好。那林青儿姑娘只须人品好，我和你爹自无不允之礼。”东方枫忙道：“多谢娘。”东方夫人又道：“你爹想必你已去看过了？我发愿要为他在佛祖前天天诵这《华严经》，你先去吧！”东方枫欲待再言，东方夫人已转过头去，嘴里喃喃念着佛经，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再理他。东方枫只得磕了几个头，退出了佛堂。

　　第二日午后，东方枫正与东方楠在屋中闲谈，忽见小菊匆匆而来。那小菊手里握着一张纸，说道：“二少爷！这事真真奇怪。一定是夫人的诚心感动了佛祖爷爷。你昨天才回来，晚上夫人就在佛祖爷爷前求得了这张方子，说是配了药给老爷吃了就会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纸递与东方枫。东方楠目光闪动，已抢先一步接过那纸，瞧了一瞧，笑着递给了东方枫：“二弟，大娘想是为着爹爹的病已急得糊涂了。”东方枫接过方子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贝母三钱　　　茯苓二钱　　　远志四钱　　　人参二钱　　　独活一钱五分

　　五加皮七钱　　刘寄奴七钱　　　熟地七钱

　　东方枫和那朱四先生学毒术日久，也颇通医理，看这几味药，药性就有冲突之处，且用量完全不合，心里也只道娘是心忧爹之病情，故在佛前求医问药，实属病急乱投医，如按这方子配了药，又如何吃得？当下一笑置之，只将那方子放在一边。

　　又过得几日，东方枫照例去佛堂给母亲请安。东方夫人问东方枫道：“枫儿，前几日我叫小菊给你送去那方子，你可看了？”东方枫说道：“娘，孩儿已看到了。”东方夫人脸色一沉，喝骂道：“既已看到了这方子，为何不细细看了方子，再按方子抓药？”东方枫平日从未见母亲如此声色俱厉，心中惶惑，又不敢辩，忙道：“娘，孩儿知道了，这就照方子去抓药。”匆匆说了几句，退回自己卧房，心中烦闷不已。

　　郑雪盈自在东方府中住下之后，每日皆会到东方枫房中玩耍，这日见东方枫闷闷不乐，便问他何事。东方枫便将这药方之事说与她听了。郑雪盈心内好奇，问东方枫讨那药方看了，笑指着方子说道：“东方大哥，这佛祖开的方子倒也古怪，别的药都是二三钱，为何这‘五加皮’‘　刘寄奴’‘　熟地’三味药都是七钱呢？”二人说了会闲话，郑雪盈便自去了。

　　到了晚间，东方枫朦胧欲睡，蓦得想起郑雪盈之言，忽然心念一动，翻身起来，点了火烛，又拿了那方子细看。烛火一闪，正照在那‘五加皮’三字上，只见那‘五’字的墨色却又比‘加皮’二字深些，便似有人仔细描摹过一般。又看那‘刘寄奴’‘熟地’几字，‘刘寄奴’三字中，‘刘’字的墨色也要深一些。而‘熟地’二字却皆似细细描摹过。东方枫认得这方子上的字必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