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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不做你的爱妃-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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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萧彦。
 
 纵然拓跋顼真的不打算报父仇,报国恨,日日和我面对萧彦,可能么?
 
 萧彦可以为了我而放过萧宝溶,也会为了我而放过拓跋顼么?
 
 把一个随时可能砍向自己脖子的利剑,放在女儿的身侧,随时砍到自己脖子上!
 
 一旦萧彦出事,储君根基不稳,南朝大权,立刻会旁落在我的手中;而我,到时已是他的妻子,就像如今的情形,虽然在我自己的公主府中,高手如云,兵马无数,却无可奈何地被他控制在这一室之中!
 
 兵不血刃,他可夺得南朝大权!
 
 从此,他们兄弟隔江而治,将南北俱变成他拓跋家的!
 
 悄然地想着,却努力地敛住所有的锋芒,将口中味同嚼腊的最后一口点心咽下,我扬起脸,向拓跋顼温柔一笑。
 
 在他宽慰地快要露出笑脸时,我柔声道:“阿顼,既然你放得下,那我也放得下。我明日就去和父皇说,即刻将监国之任卸下,把手中兵马移交给太子,再和这些年辅助我的臣僚们尽数引见给太子,我们便离开宁都,到南方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过我们相守终身的神仙日子,你说好不好?”
 
 拓跋顼脸色微变,他迟疑问道:“你……打算退隐?你年纪轻轻,打算丢了你的天下,退隐山林?”
 
 我笑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谈什么天下不天下的?看把人笑死了!”
 
 拓跋顼摇头道:“你虽是女儿家,可我远在邺都都听说你的声名了。你的才干并不输于男儿,又是萧彦唯一在身边的女儿,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你的。便是女人无法称帝,以你的权力,生下一位小皇孙出来继位,应该不难做到。”
 
 我慢慢地舀着莲子羹。
 
 又苦、又烫的莲子羹,一口一口送到嘴中,满心给烫得疼,满心都苦涩起来。
 
 利用我的权力,生出个皇孙来继位。
 
 果然像是拓跋顼这种厚道人想出来的主意。
 
 如果嫁给他,我生的皇孙,自然是拓跋顼的儿子。
 
 萧彦念着父女之情,多半乐见其成;太子势力远不如我;即便有人有异议,拓跋轲见弟弟放弃了和他争北魏江山,一定肯借兵给他平定南方。
 
 拓跋顼不必当皇帝,直接可以当太上皇了。
 
 他考虑的,还真是深远而周到。
 
 我提起茶壶,为自己添了茶,又为拓跋顼添满了,低声叹道:“阿顼,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守成天下也不是简单的事,明枪暗箭,荆棘遍地,我们何必自讨苦吃?便把什么都丢开了,到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生一堆儿女出来,叫你父亲,叫我母亲,一家子和和乐乐,岂不快活得很?”
 
 拓跋顼端着茶盏,眼神幽缈起来,自语般低低道:“生一堆儿女出来,叫我父亲,叫你母亲?”
 
 我微笑道:“是啊,我们在院前植满翠竹,院后栽上柳树。春天挖竹笋吃,夏天在柳树下看鸭子在水里游来游去。从此山水之间寄余生,只羡鸳鸯不羡仙。阿顼,你不喜欢么?
 
 “喜欢,喜欢……”
 
 拓跋顼失了魂般喃喃应着,眼底一层一层的云飘雾绕,恍如倒映了春日的粼粼波光,许久才回过神来,啜起了茶水,“可是,阿墨,以你的身份,我的身份,你真以为我们失去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势力后,还能安然隐居?比如你那个对你最好的哥哥,如果不是你,萧彦肯放过他?”
 




憔悴客,金瓯缺难圆(二)

我抓了一把松子仁在掌心,一粒一粒慢慢拈到唇边,不经意地说道:“如果他隐到深山间,彻底和原来的部下断了来往,我父皇应该也不会为难他。”
 
 “你错了!”拓跋顼沉沉说道:“只要他在朝中的影响力还在,萧彦就不会放过他。所以,当初我就说过,萧宝溶回到宁都最好的结果,就是终身囚禁。”
 
 我眨着眼,留心观察着他的神色,俏皮地微笑道:“可我们和他不一样啊!拓跋轲对你有着兄弟手足之情,当今梁帝更是我的父皇,他们不会伤我们。太子萧桢性情甚是温懦,若是我主动将大权送到他手中,他又怎会再疑心我?”
 
 拓跋顼唇角弯起,向上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清冷得忧伤。
 
 他静静道:“阿墨,我希望我们手中,永远有着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即便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掌握着最强大的力量,都未必确保让我们和我们想保护的人安然无恙。”
 
 我点头,“于是,你可以入赘南朝,前提是,能够通过我掌握住南朝的权势。或者更好的结果,能接近萧彦,迅速除掉他,以最简洁方便的方式,将南北两朝合并,归于你拓跋氏的掌握之中?”
 
 拓跋顼脸色蓦地发白,握着茶盏的手极用力,显出了发白的指骨。
 
 他的目光,说不出是焦灼,还是无奈,但声音已异常急促:“阿墨,别那么多心好吗?我只是把你和我的未来放在第一位!”
 
 他和我的未来?
 
 我从来没觉得目前我所掌握的权势能带给我怎样美好的未来。
 
 但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很美好吧?
 
 江山在手,美人在怀,说不准还可以暗中把父仇国恨都给无声地报了。
 
 多么美好的未来!
 
 将手中剩余的松子仁随手一扔,散乱了一桌,我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疲倦道:“我困了。”
 
 “你不信我?”
 
 拓跋顼拧着眉,但听“喀”地一声,手中的银盏给捏得变形,迸裂,茶水湿淋淋地顺着他的手腕滴下,他却恍若未觉。
 
 我撩开天水碧的轻帷,慢慢走向我的床榻,声音也像那轻帷一样,如水纹般荡漾着,清明而忧伤:“或许……或许我真的还喜欢你吧?不过,我能给你的,也只是我而已。至于其他的,我没资格给,你也没资格要。”
 
 “可我要的,也只是你而已!”
 
 他猛地站起,忽然这样激烈地高声说道。
 
 透过那轻纱的床帷,他的身体似乎站不住,正摇摇欲坠。
 
 这也是我在这房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
 
 下一刻,我按动了藏于床上的机关。
 
 “格嗒”响动中,身下的床板顷刻失了平衡,锦衾翻转,灯影错落,眼前略一昏黑,失重的躯体迅速被抛下。
 
 旋即,有昏暗的跳跃光芒闪过,我已跌落在下方另一床软软的锦衾中。
 
 一旁早已有人伸手扶我,伴着惊喜的呼叫:“公主出来了!公主出来了!”
 
 抬目四顾,这方位于我卧室下的密室,已有十余名侍卫守着,一见我跌下,立刻扶了我,即刻将我沿着密道送出。
 
 我承认我当年便给拓跋轲和萧彦他们的手段吓破胆了,何况,我又只是孤单的一个,再出什么事,谁会如萧宝溶那般舍命护我?
 
 这些年,我在书宜院几度整修,动的不是室内,而是地下。
 
 我的卧房中,有三处机关通向不同的密道,让我遇敌时可以择机逃跑;我身上戴的佩饰,很多是足以保护自己精巧武器,只是不敢在拓跋顼这等罕见高手前班门弄斧;我的用具也有不少是特制的,专用来应付特殊情况。
 
 比如,方才那只茶壶,寻常倒出的茶,的确是上好的茶。但壶底暗设了小小的机关,第二次我亲手为拓跋顼提壶倒茶时,无声无息地开启了按钮,事先藏好的烈性迷药,立刻会融入茶水中。
 
 并非毒药,只是致人昏睡的迷药而已。即便用的是银盏,也不会因毒素而变色。
 
 拓跋顼武艺高强,迷药对他的效用不是很大,但必定能让他行动迟缓。
 
 他想制我,但我终究能反过来制住他!
 
 从密道中转出,早已等候在外的侍从早已上前,一齐请罪。
 
 我顾不得责怪他们的失职,先问道:“拓跋顼呢?”
 
 领头那位侍卫统领之一薛冰源上前禀道:“回公主,端木先生已在外布下天罗地网,这人绝对逃脱不了!”
 
 我淡淡道:“带我去看看。”
 
 众侍卫应了,即刻簇拥了我,却是上了书宜院右方的一座阁楼,扶拦下望时,四面八方拥来的火把不知有多少,却排布得井井有条,将书宜院外方圆数十丈照得亮如白昼。
 
 无数火把的中心,是拓跋顼。
 
 他的剑法永远是最好的。
 
 即便在暗夜之中,即便他中了迷药,那浮掠起的剑光依旧美好优雅,水银般莹亮的剑锋在火光和血光中流溢着世外剑客的潇洒和利落。
 
 他的败局已定,却倔强地顽抗着,丝毫不显败象,也不显狼狈。
 
 薛冰源窥着我脸色,低声回道:“他中了迷药,撑不了多久。不过端木先生吩咐了,让留活口,说是公主的意思。”
 

憔悴客,金瓯缺难圆(三)

端木欢颜当日肯想救他,如今自然也没取他性命之意。肯布下阵势来抓他,一半是职责所在,另一半,只怕也确定我也无意取他性命。
 
 原来所有的心如铁石,都是可笑的自以为是,连盲眼人都能轻易地一眼看穿。
 
 在经了一晚上的相处后,我居然连恨他的理由都懒得去想,只是凭了本能,懒懒地挥了挥手,道:“放他走!”
 
 薛冰源怔了怔,大约在猜疑是不是我给这个漂亮男子迷惑了,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迟疑着提醒我:“公主,这人是北魏的皇太弟,魏帝最疼爱的亲弟弟。”
 
 我保持着原来平静无波的声调,重复了一遍:“放他走!”
 
 留他下来做什么?
 
 让他像萧宝溶一样被幽禁一世?
 
 只为他想娶我,顺便取了南梁的天下?
 
 时隔三年,再度相见,依然只落得满怀萧索。
 
 下面的公主府侍卫已无声后退,然后有序地让出一条道来,冷漠地望着正中那胸口起伏的年轻男子。
 
 拓跋顼轻喘着气,抬起略显迷离的俊秀面庞望向我。
 
 他的眸子,就如此时在无数火把映照下的天空,黯淡得除了一团深色的浑沌,再看不出其他。
 
 我心灰意懒,背转过身,冷淡道:“皇太弟殿下,这是我第二次放你,也是最后一次放你。”
 
 拓跋顼显然不惯这样施舍般的口吻。
 
 当着那么多府中侍卫,他压抑着愤懑的喘息清晰可闻。
 
 但他的声音,并不因为迷药或愤怒而有太大改变。
 
 他用与我相若的清冷声线答道:“安平公主,我只是想用最和平的手段,寻出一条于双方都有利的路来。如果你不接受,日后必定后悔。”
 
 我牢牢地捏紧自己披风的边缘,将自己裹得更紧些,似想抵挡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透骨凉的寒风。
 
 “后悔?殿下,你最好别让我现在就后悔放了你!”
 
 身后便再没有回答,只有人群移动的悉索声杂乱传来。
 
 我可以猜想,他分开人群,迈着带了几分疲乏的脚步,却挺直着和他兄长一样笔直的脊背,再度含恨而去。
 
 心头抽搐般疼痛了几下,又被我刻意地忽视过去,同样挺直着脊背,令人去收拾书宜院,依旧回房睡觉。
 
 可卧室中居然始终飘荡中我和他相拥相吻时的暧/昧气息,还有他低低的哽咽,忧伤柔和地问着我,“做我的妻子,好么?”
 
 竟是一夜无眠。
 
 -----------------------
 
 第二日入宫见了萧彦,我提醒他进一步加强江水沿岸的戒备。
 
 公主府夜间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他点头应着我,却又深深凝视着我,道:“重感情是好事,可一次次对敌人重情重义,就是傻气了。阿墨,你不记得你第一次放走拓跋顼时,你说了什么吗?”
 
 我记得,我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任性。
 
 “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
 我怅惘地回答,惊异地发现,我竟不敢肯定。
 
 人大概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会自然而然地淡忘所有的悲惨和苦难。
 
 不过再见了拓跋顼一面,明明清楚他居心不良,可我如今想起来,更多的居然只是他对我的种种好处。
 
 干净的笑容,坚强的双臂,沉默的眼神,低沉到让人心疼的话语……
 
 萧彦笑了笑,拍拍我的肩,道:“罢了,朕也瞧出来了,这天底下,能让你患得患失的,也就两个人了。这位宫里的么,朕也不怕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怎样;另一位……朕来帮你解决吧!”
 
 我心中一跳,哑声道:“父皇,你……你……”
 
 萧彦向我摇摇手,道:“你不用理会,宫里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
 我便知他必定派人追杀拓跋顼去了。
 
 如若平时,以拓跋顼的身手,便是追击的人再多,要脱身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可我下的迷药……一定可以让他行动缓慢许多,为人所趁的机率也便大了。
 
 体内的血液,时冷时热时快时慢地奔涌着,一时再也听不清萧彦和我说着些什么,一待有机会,便辞别离去。
 
 一出殿门,我便唤薛冰源,低低吩咐:“立刻派人秘密去查探拓跋顼的行踪。”
 
 薛冰源犹豫道:“公主,皇上正在派人追杀他。我们……要不要插手?”
 
 我失神片刻,轻声道:“想法让他脱身去罢,只别让父皇的人看出身份来。”
 
 薛冰源领命去了。
 
 我怅惘无措地走了一段,只听小惜在一旁问道:“公主,这是要去看我们王爷么?”
 
 我定定神,才发现到了颐怀堂前。
 
 自从春暮那场温柔到让我心颤的亲吻后,我总有些心虚般不太敢来看他。算来只在夏季正炎热的时候来看过他一次,当时他正因体弱贪凉多用了冰,便着了凉,烧得很厉害。我听说了,忙来探他时,他正迷糊睡着,不过坐了片刻,听说不会有事,叮嘱了太医每天定时诊脉,务要仔细照看,便起身离去。
 
 他和拓跋顼……真是天悬地隔的两个人,不知第一次见到拓跋顼时,我怎么会觉得拓跋顼像他?
 
 我到底自私之极,自己最不痛快的时候,总是想着让他来分担。
 
 转身要走时,小惜急道:“公主,你不去看看王爷么?他……他很久没见公主了,一定很是挂念。”
 




憔悴客,金瓯缺难圆(四)

我懒散道:“嗯,他那里也热闹得很,那几个侍姬都不错,从不忤逆他,应该会哄得他开开心心。”
 
 小惜却没应我,只嘀咕道:“以往王爷在惠王府时,身边的侍妾舞姬不是更多得数不过来?可他还不是一天几次地看望公主?王爷心目中,便是把府里那些美姬加起来,只怕也敌不过公主一个吧?”
 
 小惜行事说话素来稳重,从不冒失,忽然对我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瞧来的确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才会连她也不平起来。
 
 想想也是,十六岁前,我压根儿就是萧宝溶的小尾巴,几时和他分开过?
 
 一低头,我闷闷地奔入了颐怀堂,径入闲月阁。
 
 仿佛只是出于习惯,明明萧宝溶的房门半敞着,可走到他房前,我便不觉放轻了脚步,连珠帘也不要小惜撩,自己轻轻拂开那一片柔润的珠光,悄悄走了过去,便听到了萧宝溶低低的咳嗽。
 
 “三哥!”
 
 我轻唤一声。
 
 萧宝溶正半卧在榻上,闻声回头时,脸上已浮过一抹清浅的微笑。
 
 “阿墨,你来了?”
 
 他坐起身,微凉的手指已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身畔坐了。
 
 我本来觉得再见他可能会尴尬,可他笑得一如既往地温文亲切,好像那天不属于兄妹之情的表白根本没有发生过,我们也从没分开过。如今,我们不过清晨碰了面,自然而然地打声招呼而已。
 
 清新的杜蘅香气幽幽扑来,我深呼吸两口,低声道:“三哥啊,我困了。”
 
 萧宝溶点头道:“困了便躺一会儿罢!”
 
 我点点头,便卧到他方才睡过的软榻上,疲倦地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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