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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匠-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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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得挺早,但是没起床,躺床上拿起书就开始看,反正头天吃撑了也不觉着饿,暂时也就不着急把铁勇捣鼓起来做饭。
书看了没一会子功夫,我突然就听见外面有‘唷—吁、唷—吁’呼喝牲口的喊声,跟着有人在外面喊:“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哎,谁啊?”我转身把大军袄子穿上,踢踏着鞋就出去开门,铁勇这时候也醒了,随口问了我声,但是跟着就爬了起来。推门一看,井场外面正停着辆大车,车旁站着俩人。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宽脸阔嘴,手大脚长,一身老羊皮袄子,背上挎着杆挺长的老单铳,腰间还挎着把三指宽的宽背大刀,典型的东北猎人打扮。他搓着手正着急,朝井场里面不住的打望,眼中尽是急切。
另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年纪,脸型、身材甚至打扮都差不多,背上也扛着猎枪,唯一不同的是柄‘甩子响’,绑腿上露出个短刀刀柄。他牵着马的缰绳,同样满脸的急切。
我一露面,这俩人连忙就迎了上来,“同志啊,帮帮忙救人,帮帮忙啊!”跟着就看那大车挂着的帘子被拉了开,又露出个瘦瘦弱弱的人来,旁边车厢板上铺着被褥,上面半躺着个病怏怏的人,看模样像是有些年纪了。
那些年,我国的医疗条件还不算是太好,偏远地方的乡亲在没法可想的时候,会去部队、钻井队、考古队等等地方求助,也不算是稀罕。救人如救火,我马上就回去把屋里钥匙取来开了门,让他们把车赶进井场,病人扶进我们屋里暖着。
事儿也简单,几句话就说明白了
赶车的那还真是俩兄弟,分别叫洪大喜和洪二喜,家就在我们来路上住的那个胜利屯里,都是猎人,而车上瘦瘦精精的家伙则是屯子里的赤脚医生赵东明。昨儿下午,这俩兄弟的娘劈柴生火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脚,本以为没事就随便包了包,可没想到晚上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发起了高烧。
赤脚医生赵东明一看,发现老太太那是急性感染,需要立刻注射青霉素来消炎,不过屯子里这药已经没了。寒冬腊月的,通往大庆的路又不好走,大车这一路过去至少需要二十来个小时,老太太这身子铁定熬不过,后来他们一寻思,就打起了我们井队的主意。
按照他们的想法,井队距离屯子的路程虽然也有点远,但假如是赶着大车从结冰的水洼子上面过来,那时间就用得少了,井队常年都备有这些药品,找到的机会很大——退一万步说,就算找不到的话,四个轱辘的汽车总归比大车要快得多!
这事儿关乎人命,我和铁勇立刻就动了起来,翻箱倒柜所有屋子里开找,别说,还真就找到了医务室的药箱子,赵东明立刻从里面找到了青霉素给老太太进行注射,这才算是抢回了一条命。
井队毕竟是国家配置的正规单位,药品比屯子自己赤脚医生准备的要齐备很多,看老太太这模样也确实不合适赶路回去,所以我俩就把他们留在了自己屋里,让暂时先住着,等老太太好些了再说。
这回我和铁勇可真是做了回大善人,找药救人之外,还又管吃又管住,床让给了老太太和赵东明,自己和那哥俩则是在凳子上蹲熬着;吃的也顶好,每餐不是鱼就是肉,可把营养给生生补了个够。
东北人实在,看我俩对老太太这样,洪家兄弟简直把我们当成了亲哥们,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还嫌不够,拍着胸脯咋呼以后咱俩只要开口,胜利屯那是要人出人要力出力,绝对支持二六七队的工作——我私下找赵东明问了才知道,胜利屯原来的名字就叫洪家屯,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洪家的人,他俩的爹、这老太太的男人就是洪家的族长,也是选出来的支书,整个胜利屯的事儿还真是就能说了算数。
没想到啊没想到,套兔子逮了只獐子来
老太太一直在我们井场住了三天,等到高烧退了,那天气又变得好转之后,这才由俩兄弟赶着大车送了回去,而我和铁勇又老老实实窝在了井场开始磨日子。
我和铁勇都不是消停孩子,开始因为有破庙的事儿还能安心猫井场上,可日子一长就挨不住了,正好老太太离开的时候鱼都送洪家兄弟带走了,所以这丫又死乞白赖拉着我去钓鱼,口口声声说是出外去放风。
我俩又去了上回那地界,还是老规矩撒窝子钓鱼,铁勇专门去找到了上次陷小黄皮子那坑,积雪皑皑之下半天才寻摸到地方,一看上回我们走了之后差不多,根本没变化。
我们照老样子在钓坑下钩,不大会子功夫重新又拢了老大堆子鱼,我正在钓鱼这事儿上可劲儿的大拿,没想身后铁勇那孙子忽然一咋呼,乐呵的朝着岸上就冲了过去。
开始还以为这孙子魔障了撒癔症,回头一瞅,才发现这丫去的那地儿蹲着个个黄灿灿毛茸茸的东西,熟眉熟眼,正是我们上次救下的黄皮子。小东西蹲在远处的坡上歪着头打量我们,等铁勇靠近才慢悠悠的跑开,只是没多远又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继续张望。
小黄皮子虽然不愿意铁勇碰它,但也没有走远,反正就守着我俩,铁勇想明白之后鱼也不钓了,干脆就又拢起了堆柴火,开始有一条没一条的烤鱼,烤熟了就扔给黄皮子。
反正都是玩,我也就不管铁勇在干嘛了,只顾着自己钓鱼,铁勇也是没几分钟就跑过来弄几条鱼。搞了一阵,我觉着差不多了准备走,结果回头一看还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原本估摸着这鱼没一百也该有八十了,谁知道回头看的时候只得那么可怜兮兮的二三十条,身上最多不过一层白毛霜,冰都没结上,全是刚从水里提溜出来的——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还在铁勇那!
这孙子还在使劲儿的烤鱼,身前围了密密麻麻的黄皮子,那些东西像人一样的围圈坐在他面前,纹丝不动,等鱼烤好扔出来的时候才窜出条来叼着,然后回原处开啃你说,这是不是整个他妈荒甸子的黄皮子都聚这里吃大餐来了,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
不过吃大餐?!
我突然脑子一动,想起来个东北的传闻,说黄皮子能够附身到人身上,上身之后这人就完全成了个傀儡,干什么都顺着黄皮子的意思。铁勇现在跟一三孙子似的伺候黄皮子,难道因为这?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那黄皮子就轰一声散了,铁勇回头瞅瞅我,满脸兴奋:“叶子,好玩吧?咱以前咋没找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干呢,比逮兔子带劲多了——你别过来,你一凑近这些皮子可都跑了!”
我仔细看看这孙子,神智清醒口齿伶俐,眼神也没有那种混混僵僵的样子,这才放了心。我跟着在丫肩山一拍,冲那四散的黄皮子指指:“行了,这你别想了。现在咱俩都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还惦记着喂黄皮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当初捞尸体换粮食的日子了?”
“此一时彼一时,”铁勇抓把雪在手上揉搓着,当做洗手:“那会子没有,不代表永远都没有,对吧行行行,这事听你的,我不喂了。”说完还朝黄皮子挥挥手,像和人告别:“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没东西了,下次,下次我还给你们烤鱼啊!”
你别说,这一喊黄皮子还真听明白了,全都转过身开始朝林子里去,走到后面,上次我们救回来的那小东西还人样的立了起来,朝我俩晃晃尾巴,这才抖搂着尾巴钻进了林子里。
这时候只是下午三点,但我和铁勇已经收拾起了东西返回,心想着早走早好,别又跟上回似的撞进个邪乎的破庙。这次运气不错,下午五点过的时候,我俩已经回到了那通往井场的土泥路上。
还没等我俩走近,路尽头已经传来了洪大喜的叫声:“唉呀妈呀大兄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把老哥哥我等得!”也不管我们能不能听见,自顾着继续:“走,屯子里喝酒去!”
第二十八章 铁勇闹撞()
洪大喜依旧那副东北猎户的打扮,赶着一辆大车,只不过眉眼之间多了些喜色,看着我俩就莫口子的道歉:“哎呀兄弟,这可真是对不住了!上会子幸着大兄弟你仁义,给俺老娘管药管吃的,但我们兄弟回去之后照顾老娘没得闲,说好的请喝酒这事就耽搁了!今儿想起这事儿,我一琢磨不对啊,传出去别人非说咱胜利屯的人搞那虚头八脑的,不实诚。这不,我今儿不打锛儿的就亲自登门了。”
我早就猜到洪家兄弟要感谢一下,只是没想到正好今天,反正我和铁勇都闲着,只假模假式推辞了下就答应了,打开井场把钓具收拾起来,顺便捡了几条大鱼当做给老太太的礼物,然后坐上了洪大喜的车。
坐车上从井场路出来,走不多远就拐弯上了水洼子,车轮碾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幸好轮子和马蹄上早就绑好了茅草,一路倒是妥当安全,无惊无险的就到了屯子。
到屯子的时候年猪已经杀好,一帮子婶子大娘正在灌血肠,然后开始用大祸烩菜,煮熟的猪肝、猪肉、猪血肠加上汤汁和酸菜,烩了满满两大锅。屯子里洪家大院早已经坐满了人,烧着大火堆,热火朝天的忙乎,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欢乐。洪大喜把我们带进里屋,先是和他爹洪支书见了面,跟着又到老太太面前去问个好,然后就听见外面喊开席了。
洪家兄弟陪着我们一块儿,刚坐好,就看见那杀年猪的菜肴流水似的送了上来。主菜是那一大盆的烩菜,别的还有什么溜肥肠、五花三层的肉片、手掰猪肝、拆骨肉炒辣椒、里脊肉炒的渍菜粉儿、烤得焦黄的油梭子、滑溜腰花,一道道的端上了桌。
我俩也不要人招呼了,自己个儿就开始大吃大喝起来,就连洪支书给乡亲们说话的时候也没管,只顾把肚皮填饱,后来的事儿我就不大记得了,只知道洪家兄弟来敬酒,我俩也给洪支书家里人挨个喝了个遍,吃吃喝喝,喝喝吃吃呃,直到最后,就俩字了!
断篇儿!
喝酒之后的事儿,忘得那叫一个干净!
冥冥中,我突然听见有人呼喊我:“大兄弟,大兄弟”声音隐约飘忽,一会儿觉得像在天边,一会儿又觉得像来自自己心中,“谁?”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伸手在眼睛上揉着,顺便眯起条缝瞅瞅:“干嘛呢?”
眼睛一睁开,现实和梦境瞬间重叠结合,洪二喜满脸焦急的站我面前,手还搭我身上:“叶兄弟,可不得了了,你快来看看”“哎哟!”我揉着头撑起身子,只觉得头痛的快要裂开了:“咋了?”
“铁大兄弟,他”“铁勇?!丫咋了?”
一听是铁勇出事,我蹬蹬就清醒了,从床上立马就跳了下来,一个不留神就在炕便摔了个屁股墩。看我着急,那洪二喜才连忙叫着说事儿不大,别急别急
撵兔赶狍子,俩都不落俩都不空,路上洪二喜简单就说明白了。
我和铁勇昨天喝多了,都留在屯子里面睡觉,结果上午的时候铁勇那孙子就醒了。这丫见我还睡着就也没打搅,自己在厨房摸了俩窝窝,一面和院子里的人打着闲聊,一面就在屯子里转着圈的晃悠。
胜利屯外面有个极大的水泡子,也是屯子平日吃水洗澡的地方,上午的时候,很多大娘婆子小媳妇都在那里取水,一帮子小孩就在冰面上捉猫弄狗子的玩,一个不留神,俩小姑娘就踩到了昨天掏的薄冰眼,噗通掉进了水里!
冬天那冰窟窿落水可比不得别的时候,在场的又都是大婶子小媳妇,当时人群都乱了,炸窝似的呜呜渣渣,有的跑回屯子叫人,有的连忙拿着杆子进窟窿里去捞——在这紧要当头铁勇可没认怂,衣服都没脱就扎进了水窝子。
听喊救人,屯子里的老少爷们也都赶着来了,到地方一看才知道铁勇下了水。洪大喜连忙招呼大家一起动手,把那冰窟窿可劲儿扩大,然后又多选了几个地方开窟窿,同时让洪二喜来给我说一声
我一听洪二喜的话,心中当时那个急啊!
大冬天钻水窝子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但我可清楚的很,除了水冷刺骨、寒流四溢之外,最吓人的一点就是水面全结了冰,下水的人根本没法子上来换气,说不定一个不留神,人就会被憋死在下面了!
所以洪大喜叫人四处开窟窿,就是准备着给铁勇多留几条活命的路来。
我心里着急,脚下就跟生风似的朝外窜,不过这次的着急却没着到个点子上,我和洪二喜才出屯子,已经看见一帮人把那全身湿漉漉的俩丫头片子抱着,可劲儿朝回赶,显然已经是救上来了;他们后面铁勇冻得脸都紫了,被洪家老大和俩爷们用个车子拉着,一样是往屯子里去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人已经救了!
人虽然救了,但落水的人都被冻得全身青紫,嘴唇发黑,脸白得比纸人还惨,屯子里的老少连忙全都动手忙乎起来——落水的丫头被他们带走了,铁勇则是交给了我和洪家兄弟。
把这孙子带进屋里之后,先灌了几口烧酒,然后衣裤全部扒拉掉,跟着我们仨一起动手,抓着大把的雪在他身上使劲搓,皮肤全部搓得发红发烫才算完好容易弄了半天,铁勇终于长长的吐出口气,嘴里也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这算是得了!
这时候我们才让丫钻进了被窝里,又弄了碗糊糊给他喝下去,铁勇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这才打叠心思落肚肠,和洪家兄弟到外面去把饭先吃了。说实话,折腾半天其实我也饿得够呛。
等到吃完饭之后,我寻思是不是就该回井场去了,回到屋里去一看,谁知道这丫居然发起了高烧——这烧得不简单,丫的额头像是火烧似的滚烫,口中吐着白沫,全身还不时抽搐几下,顿时把我给吓了一跳。
洪大喜一看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去把赤脚郎中赵东明给请来,到了之后一量体温居然烧到了四十度,接着就给这孙子又打针又是吃药给忙开了。
既然铁勇发了高烧,我就只有老老实实陪他呆在屯子里了,等过两天好了才回去。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赵东明才给丫打了针不久,铁勇一下子醒了!
那孙子双眼发直,先是直愣愣的把我和红家兄弟、赵东明盯着,然后嘴角抽抽两下,突然朝我们破口大骂起来。内容我不记得了,反正好像就是说我们多管闲事之类的,里面还有什么‘替身’、‘报应’的话,等到骂得差不多了,直接就冲出门朝着水窝子跑了过去。
我们仨哪能让他这么跑了,立刻就撵了出去,也不知道铁勇这孙子是怎么了,居然跑的风快跟一兔子似的,眼瞅着就要从屯子里冲出去了。
正在这时候,屯子口有几个爷们正赶着大车回来,洪大喜一见就叫了起来:“抓住他,快点抓住他”那车上的人一听洪大喜叫,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也就一拥而上把铁勇给死死压在了地上。
铁勇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口涎从嘴角四溢淌落,全身青筋都突突冒了出来,眼睛充满了血丝,气力大得吓人,我和洪大喜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身上压着的人摔落了两个,正在把其他人朝旁边推,红家兄弟二话没说就一人一只手把他给死死抓住,然后招呼我:
“大兄弟,没法子,铁兄弟这是闹撞客了,你快点把他绑上!”
其实从铁勇刚才的表现我已经犯了嘀咕,没二话,就直接和大伙一起把铁勇给捆了个扎实,然后正好有大车就甩到了车上,“现在咋办?”我这时候才抽得空问:“你们有办法没有?”
洪大喜想了想:“这事儿,我看只能找马姥姥试试了。”
撞客者,指撞见死人之灵魂或祸祟邪气、秽毒邪气等而突发昏迷、神志不清、言语错乱、悲喜无常、狂言惊恐、乍寒乍热或以死人的语气说话等神志异常之病,俗称的撞邪或者鬼上身。
还有个解释,就是说人遇到骤然大变故的时候,精神发生了错乱,这是现在科学的解释,但无论是乡野说法还是科学解释都没谁能完全说服对方,对此也一直没有定论。
二叔曾经把这讲过,也说了在丈海经里留下的八个字诀中,最后两个‘怪’、‘尸’的字诀就是专门对应诸如此类的事儿,同时还说了,他给我那龙骨项链也能克制某些东西,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步骤与方法——丈海四家之中,只有法家尚方一族才是专门学习这些法子的。
既然没办法,我就只能依照洪大喜的建议,用大车把铁勇送到后面去找马姥姥想法子。马姥姥在屯子中已经住了很多年了,家里供奉着仙堂仙家,是个典型的出马弟子,我们现在想的就是请她出马帮铁勇把这撞客解了。
‘出马’在北方称为搬杆子、顶香火头、领兵带队的;南方称为出壳、落座,放桌等等,随着地域的不同,叫法也很多,但最终都是一个目的,有一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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