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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枭-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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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元年三月,用纸七十二百刀,四月份,用纸八百八十刀,小小的一个县衙,为何用纸这般厉害,都快比得上国子监了,周司吏,这个你怎么解释?”陆皓山开始发动“进攻”。
“大人”周大源轻描淡写地说:“三月、四月那是农忙时节,我们江油以种田为主业,时常要发布命令、张贴消息,再加上新皇上位,各种政命下达,耗纸甚巨,至于用多了一些纸,那也属于情理之中。
陆皓山点点头说:“不错,张记的纸,一刀一百二十张一个月几万张,就凭几个书办把它用完,本官没想到,属下竟然这么勤勉,真是可喜可贺,可是,为何本官一上任,这纸竟降到月耗一百刀了,难不成,本官一上任,这些书办都懒惰了不成?”
“大人明察,农忙时节,通告多,朝廷的旨意也多,用多一些纸,并不意外,各地衙门都是如此,并非江油县衙特例,至于大人上任后用纸骤减,这个恰恰说明二件事,一是农忙时节已过,不用发布那么多命令,二是大人才思敏捷,一上任,书办们的工作量大减,而很多命令用口头传达即可,所以用纸大幅下降。”
早就想到周大源会用这个理由,陆皓山没感到意外,现在不过热身罢了,这个周大源还真沉得气,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在解释之余,还不着声色地拍起自己马屁来,果然高明。
一个衙门,分为官、吏、胥、隶,用一句话可以形容:严官油吏恶胥贱隶,这周司吏把史的本色发挥淋漓尽致。
官场的油子啊,陆皓山明显是针对他,给他下眼药了,刚开始还有二分脾气,可是很快不着声息把心态放正,变得毕恭毕敬。
陆皓山不以为动,没有被这些小技俩迷惑,也没有再为那几刀纸的用途深究,转而继续说道:“好,本官接受你的解释,本官也清白为什么县衙的开销为何这么大了。”
看着周大源惊讶的目光,陆皓山继续说:“也许是我们县衙的人太能干了,所以在吃和用方面也相应大了,前面的不说吧,就以去年十二月来说吧,那县衙饭堂,一个月耗米将近一百石之多,本官查过日志,在县衙饭堂开饭的人数少时只有四十二人,人数最多时也不过七十人,而你这一百石粮食中,仅仅是午餐一顿,这样算来,就是算六十人吃饭,每人每餐吃米达三升多,一个个都这么能吃?”
明朝的一石大约是后世的一百五十斤,一升约是一点五斤,而明朝的一斤约为590克,而后世的一斤是500克,这样来一算,一个人每顿将近五斤米,还真是大胃王了。
周大源没有说话,不过那头轻轻低了一点,陆皓山一看,马上乘胜追击道:“还有,看看这玉扣纸,一个月消费近三百斤,这也太能拉了吧,估计用一年都够了、那捕快的衣裳,三两银子一套,怎么不去抢,就是在京城置一身上好的绸衫也够了;那马一个月八两银子的精料?吃金子吗?还有这里,养驴拉磨,县衙就这点地方,驴在哪里,而磨又在何方?”
陆皓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喘了一下,继续说:“还有,朝廷规定,火耗一两银子收一钱,最高不能超过三钱,而江油收取的火耗高达三钱半,虽说你帐目做得眼花缭乱,但本官算了一下,记在帐面的只有二成,还有一成半去哪里了,按照帐本,去年上缴库银的数目为四千两,这一成半,就高达六百之巨,我的户房司吏,你可以向本官解释一下吗?”
厉害啊,周大源的眼睛都瞪大了。
原来以为,眼前这个新任县令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仗着有靠山,跑到这里历练一下,镀镀金,然后再高升,像这种书呆子、楞头青,很容易就被自己玩弄在掌鼓当中,特别是查帐这件事,自己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本以为他做做样子,没想到,这个家伙是扮猪吃虎,一直隐在暗处,然后伺机出手,失算了,失算了,不仅自己小看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县令,就是像陈县丞这么精明的人,也被地他蒙在鼓里。
一开始周大源认为陆皓山没有查帐的能力,就是有,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查完,现在不过是诓自己自曝其短,可是,陆皓山用事实给他看,那完全是错误的,他是一个高手,甚至用老手来形容。
做帐不是想做就做的,想做帐的,也得讲求度,那就是帐目做得太完美,反而惹人怀疑,像周大源这些老油条,不会把帐目做死,而是留一些无关痛庠的小错误,让上级查帐的人发现,这样一来,那红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送出去,不引人怀疑又孝敬了上差,可以说一举二得。
可是现在,那些准备给上差发现的小错处让陆皓山发现了,那些不准备让上差发现的,也让陆皓山发现,甚至一些做得很隐敝的帐目,也让他给翻出来了,这时候周大源才发觉,原来眼前这个年青县令,是精通帐房的操作,了解其中的猫腻,他不仅是一个做帐高手,还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能人,还真是能哑隐啊。
突然间,周大源心中升起一股被做弃子的感觉:这个县令大人为何会和自己作对,不,应说针对自己,那陈贵放在陆县身边的棋子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会不会是陈贵看到这位陆县令后台太大,为了讨好他,拿自己当替罪羊了?一瞬间,周大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不过细想一下,不大可能,自己知道得太多,在没有谈妥之前把自己推出去,那是找死,周大源宁愿相信陈贵杀了自己也不交自己出去。
“大人,真的要说吗?”周大源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问道。
“这是当然,如果你积极配合,本官也许会替你求情。”陆皓山大度地说。
周大源笑了笑,很快变得从容地说:“县令大人,恕小人大胆,请问朝廷册封在江油的官有几人?”
“四人,本官,县丞、主簿、典史”陆皓山对此了如指掌声雷。
“这就对了”周大源毫不毫犹豫地说:“大人刚才也说了,县衙里正封的官是四位,可是在县衙饭堂吃饭之人,高达六七十人,因为除了四位官老爷,还有六房司吏、巡检、驿丞、税监、三班衙役、厨子、车夫、轿夫、杂役等等,虽说一些是拨给大人的差役,其工钱由国库拨付,可绝大部分都是靠大人、靠衙门自行筹措工钱给他们,上官或朋友经过,还得招待一番,若只靠大人的俸禄,那真是杯水车薪,衙门没了钱银,任四位官老爷自己做,不要手下,肯定做不完,这就逼着请人,可是帐面就那点银子,没有银子,那县衙就瘫换,计从何来,钱从何出,还不是在这帐面上做点功会?”
还没等陆皓山开口,周大源继续说:“此外,诸位大人、六房司史平日的饮食,吃的也是小灶,用的笔墨纸砚也是上等,有上官巡视,还得安排打点,这样一来,花销也就更大了,就像上次大人病倒,请郎中、买药、开小灶滋补身体,花费可不少,可是大人上任二个月,每月俸银只多不少,那是因为这些全是由户房支出,对了,像大人的婢女、长随,不属于公差人员,也是在饭堂用餐,还是吃小灶,这些不合法度,但也符合情理,天下各府各县都是这样做,已形成惯例,并江油特殊,大人,若说小人有罪,那小人也无话可说了。”
好,你要查帐,那就来查吧,你平日吃穿用度、你的婢女、长随的费用都是从这些贪污克扣中得来,好处拿了,嘴还没擦干净就找别人算帐,真有事,这就叫上效下仿,上梁不正下梁歪,到时看你怎么交代。
周大源看着目瞪口呆的陆县令,心中有又有了几分得意:想查我?早就拖你下水了,这叫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和我斗?你还嫩着点。
第三十六章 官吏斗法(3)
(二合一啊,今天四更了,不用切jj,请投票,嘿嘿)做了**还要立牌坊,一边享用着那些好处,一边还要一脸公正的样子盘帐,饶是陆皓山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感到有些脸红。
的确欠缺考虑,不知不觉就上了他们的贼船,名不正,言不顺,说话也不响亮了,难怪很多有背景的人外出做官时,又是师爷,又是管家又是长随,有的还带上厨子,这样不仅可以帮忙处理这些杂务,还可以随时可以尝到家乡菜,可惜,这些都与陆皓山无关。
好在,陆皓山一早就做足功课。
“若是本官处罚你,那是假公济私,不能让人信服,若是把这些事上报,那就是砸了大明官场绝大部分人的饭碗,把自己立在众矢之的之地,最好的方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对吧?”陆皓山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大人果然才思敏捷,小人佩服”周大源马上应道:“大人,都说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官,三年任期一满,大人肯定高升,这小小的江油县供不起大人这样的才俊,江油县位处偏僻,不是一个富饶的地方,但胜在安稳,没招惹兵祸,依靠着涪江,收成也不会很差,那日子还算能过得去,再加上这里的百姓好唬,不敢作乱,一年下来,捞个一千几百两还是有的,大人何不瞒声大发财呢?”
本来还想这位新任县令绕进去,让他把以前的亏空的罪都背上,现在看来,人家虽说是第一次做官,可是“门儿清”,那算帐的能耐比自己还强,想陷害他估计没什么指望了,再说人家背后还有吏部的大能给他撑腰,周大源现在宁愿花点银子,好好伺服奉着这位爷,等三年任期一到,早早滚蛋。
放着一个心机这么深、这么能忍的人在自己身边,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这做官的好处还真不少,三年赚个二三千两,这已经很高了,要知道一个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才四十两左右,这“夜草”很不错了,当然,这与清政府那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没得好比,因为那个时候世界贸易已经很发达,光是茶叶一年就有几百万两的贸易顺差,还有丝绸、瓷器等深受欢迎的商品,那时候全世界大部分黄金、白银都流向中国,可以说富得流油,据记载当时清政府一年财政收入达几千万两之巨,而明朝末期,一年财政收放仅二百多万两银子,还不够辽东战事的开销,以至军队拖饷成风,士兵的士气大受打击,直接影响战斗力。
当然,两个朝代差距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大,只是明朝重农抑商,若是把实物和劳役这些也折算成银子的话,财政收入肯定要翻多番,怎么说也好,周大源算得上很有诚意了,见风使舵也很快。
真不愧是沉浸在官场多年的官油子,可以说把人心都揣摸得透了。
可惜,任周大源经验再丰富,目光再锐利也看不穿眼前这年轻轻的新任县令,他的目标,并不是那点可以置田买地、娶妻纳妾的银子,他的目光,看得很远,他的野心,澎胀得很大。
“啪啪”“啪啪啪”
陆皓山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不错,不错,周司史能言善语,长袖善舞,真是一个妙人,可惜。。。。。。”
“可惜什么?”周大源被陆皓山的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了,闻言连忙问道。
“可惜你碰上陆某”陆皓山打了一个响指说:“虽说你做得非常隐敝,不过,却逃不过陆某的眼睛。”
“哦,大人何以见得?”
“很简单,当你为众人谋划福利,每个人都很感激你,尊敬你,因为你的原因,大伙多了额外的进贡,或多或少改善了生活,但是”陆皓山话音一转,似笑非笑地说:“你一个人吃肉,让别人啃骨头,估计别人就不那么好相与了。”
周大源心中楞了一下,突然感到有一种不好预感,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地说:“小人不知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不知道”
陆皓山不紧不慢拿起自己泡好的雨前龙井,有滋有味地吸了二口,把周大源的胃口吊得高高后,这才盯着周大源,轻轻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江安仓”。
江安仓三个字一出,原来一脸从容的周大源面色一白,身子也晃了一下,不过强作镇定地说:“大人,永安仓怎么啦?”
“怎么,还真要本官说出来?”陆皓山皮笑肉不笑地说:“周司吏,吃独食易肥,但也容易噎着,得要一副好嘴牙。”
古代州县都设有粮仓,并根据人口和富裕程度的多少来设定规模,粮仓的作用主要三个,一个在粮价高企时放粮,平抑粮价;二是老百种在耕种时没有种子,可以有偿地从粮仓中借取种子粮;第三个作用就是碰上灾年,官府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可以安置灾民,稳定民心,保一方之安宁,明朝物价平稳,就以粮食为例,在崇祯后期最动荡时,很多地方粮食也就涨了一倍多一点,因为官员俸禄的多少与物价挂钩,他们在这方面特别努力。
以江油县为例,修筑了一个江安仓放置粮食,江安仓就修筑在涪江边的一座山中,依山傍水,最多可以贮藏三万石大米,不过灾年不是年年有,存放仓中又怕虫害、又怕鼠患,新粮变陈粮又是损失,每隔一段时期都要存一批、处理一批,为了防止过多损失,江安仓通常是都是储藏一万石左右,数量巨大,这就是官府的力量,而每年储藏、处理的粮食,稍稍一运作,就是一笔巨款。
“不。。。不明白大人说些什么。”周大源面色有些惨白,可是他还是咬着牙抗着。
只要这事一暴露,别说个扮猪吃虎的陆县令不会放过自己,就是自己的老上司陈贵,也非得把自己弄死不可。
“人啊,为什么一定要撞到南墙才肯回头呢”陆皓山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地说:“好吧,反正本官有的是时间,就跟你好好聊上一聊。”
又啜了一口茶,陆皓山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都说掌握库房钥匙的人就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就等着撑死,周司吏掌管江油房部五年,早已把户房经营得犹如铁板一块,做起一些隐敝的事也得心应手,对吧,陆某现在算是见识过,好了,言归正传,就让陆某的说一下周司吏的绝世妙计。”
看到周大源站在哪里,一头一脸的冷汗,什么话也没说,估计此刻他的内心肯定七上八下,强行死忍罢了,这心里素质不错,换作普通人,估计现在都吓得尿裤子了,陆皓山暗暗点头:还行,没看到铁证前,打死也不认。
“江安仓的存粮有新有陈,存新的,处理旧的,这些都是常规,说到底,也是官员一个发财的机会,那笔头稍稍转一下,那就是好的变成次的,次的变成烂的,那得多少银子流入腰包啊,本官看过,啧啧,胆子够肥啊,每年需用处理的粮食达三成之多,一万石的三成,也有三千石之巨。”
周大源打断道:“大人,此事衙门的人都知道,是县衙一个重要收入,其实大人也可以从中受益,至于说三成,其实这个比例在众多县衙中,已经是算好的了,那些保管不善的,那折耗在四五成呢,主要是里雨水充沛,空气潮湿,再加那江安仓就设培江边上,那谷米就更容易损坏,此事已经得到永州府的首肯,请大人不必心存怀疑。”
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陆皓山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等周大源说完了,还体贴地问道:“周司史,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不急,待你说完,本官再说。”
还有这种说法的?周大源楞了一下,马上说道:“小人没有什么再补充的了,大人请吩咐。”
“很好,你不说,那本官说了”陆皓山冷笑地说:“你把所得利益,拿回与县衙一干人等利益均沾,这个没人能怪你,就是本官看到,也只能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因为没有足够的经费,这县衙就不能顺利运转,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但是,帐面差别极大,帐目上记载那江安仓库是每二年开仓处量一次,但在开支明细上,那是每年处理一次,虽说你帐做得很巧妙,但是本官还是查出来了,若是不承认,本官马上可以陈县丞来对质,要不,张主簿也行,本官相信,他多少也会知道内情的。”
什么?这也查得出来?
周大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事他做得非常小心,也极为巧妙,那帐目可以说做得四平八稳,就是那些老帐房前来也难看得出端倪,老实说,此事就是陈贵和户房的人也不知道,这个陆县令,真是妖孽不成?
“大。。。人真是说笑了,开仓换粮,动辄几千石,那是何等动静,这江油县就这么大,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可以发现,怎能瞒天过海。”周大源明白自己犯的事有多大,不到最后一刻,那就是咬死也不放。
陆皓山冷笑道:“说笑吗?听起来有点不可能,几千石粮食,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呢?换作其它人就没有能耐,而周司吏却有这样的条件,当然,周司吏没有通天之法术、也没五鬼搬运之神通,不过胜在全县户籍、田赋、财税、婚姻都归户房管,而户房又是周司吏的地盘,一边掌握巡视之权、监督之责,一边又掌管库房,做兵又做贼,就是监守自盗也没人发现,估计是陈贵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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