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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1981-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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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的脸色变得更加郑重了,“姑姑你看那么多书,是因为我吗?因为担心教不好我,所以才特意去学习?古阿姨就完全不懂这些,连我们老师都不会这么说话,只有姑姑你才会这么认真。”
这孩子怎么这么敏感。我不想增加他的心理压力,讪讪地笑了笑,道:“我就是闲着没事看看书,没别的。”
可他认定的事,就算我否定也没有用。他低下头,忽然上前握住我的手,认真地道:“姑姑,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谁让我是你姑姑呢。”
“姑姑!”
“嗯?”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
“……”
我很久没有说话,明远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又把声音提得更高了些,“姑姑!”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么多年一来,我已经撒了太多的谎,可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想骗他。
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斟酌着词句回答他的话,“明远,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长辈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你看,日子过得这么快,你就快长大了,很快就会念大学,工作,然后会有自己的家庭,甚至还会有孩子。但是,陪你渡过一生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的妻子。所以——”
“所以,姑姑要离开我吗?”他打断我的话,语气中有决绝的哀伤。
是的。
他越是懂事,我就越是走得早。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我很清楚,我在他身边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许久的沉默……
明远放下手,干笑了两声,“今天真是…姑姑,你看我们怎么无缘无故说起这事儿啊。我们回去,回家去。”说话的时候又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
可是,我分明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三十五
那天的事情过后,明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日子仿佛还是照常地过。他依旧懂事乖巧,认真学习,可是我却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一天章老头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着我永远里离开。
带着这种忐忑,我心神不宁地渡过了1992年。
这期间古艳红来我家更加勤密了,自从我的肖像画越来越熟练,她简直就把我当成了她的专属画师,不管大案小案都来找我,有时候索性把案子搬到我家里来做——因为我偶尔还能给她出个主意。
对此我不是没有提过意见,但每此都被古艳红驳回,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为人民服务,应该倍感荣幸才是。
1993年夏天,古恒参加高考。可惜的是,他临考前两天患了重感冒,考试时发挥失常,结果只考取了一个专科学校。古恒死活不肯屈就,于是他又复读了一年,和明远成了同班同学。
为了让古恒更加安心地学习,古艳红姐弟俩索性搬到了我家,美其名曰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我在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至少有一天等我离开的时候,明远的身边还有朋友在。
1994年三月的一天早上,我去菜市场买菜回家,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叫我,不是钟慧慧,而是“十一号”。“十一号”是我的代称,我们那些所谓的有仙缘的小姐妹彼此之间都不用真名称呼,可现在还只是1994年,我实在想不到会有谁认识我?
一扭头,赫然看清了面前这人的长相,鹅蛋脸,长卷发,这身打扮实在跟九十年代的风格一点也不符。样子瞧着是眼熟,可真要我说她名字,我却说不上来。到底都过去了十三年,我记性没那么好。不过,既然能叫出我的代号,那她肯定也是我们成员之一。
会是谁呢?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当初我们一群小姐妹里头,我也就跟B市那位聊得多些,仔细想想,她似乎就是那个老跟我一起八卦过天界绯闻的那个B市小姐妹,代号是二十几号来着?
对了——二十二号。
“真的是你呀,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眼花呢。”二十二号兴奋地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前几天也没听你提呢?”
前几天?哦——我又想了老半天,总算依稀有了点印象,临行前一个礼拜,我们似乎曾经网聊过,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却是零星半点也不记得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哪里还记得住。
我发了半天呆,终于迟钝地朝她笑了笑,问:“你怎么也来了,有任务?”
二十二号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红着脸道:“没啥任务,就是特意过来找个人。”
我一看她这神情就知道,她要找的那个人估计和她有点暧昧关系,不过,什么时候章老头那里的管制变得这么松了,还能利用起来办私事?
“我就是过来瞧瞧他,”二十二号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低着头,搓着衣角,眼睛里有些黯然,“后来好不容易等我长大了吧,他就过世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原来又是一个有缘无分的结局,我听得心里头也酸酸的,怪不是滋味。
“算了,不说我了。”二十二号抹了把脸,马上挤出一副笑脸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在做任务吧?”
我无奈地点头,“要不也不会来这么落后的地方。”
二十二号顿时来了兴趣,一脸好奇地问:“什么任务?透露点内幕听听。”她是我们这群姐妹中最八卦的,以前我知道的所有小道消息几乎都从她那儿传过来。所以,而今被她这么一问,我觉得要是一句话不说,似乎也不大好意思。
可问题是有些事儿是不能明说的,要不到时候章老头准得跟我急,想了想,我才笑着敷衍道:“也没什么大事,跟那个5。23事件有点关系。”
二十二号皱着眉头,不解地问,“什么523?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就是那个5。23呗。”我朝她眨眨眼,使劲地想要提醒她。虽说她在B市,可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国皆知,她没道理不知道啊。
我们俩挤眉弄眼地折腾了一阵,忽然同时反应了过来——不是二十二号不记得了,而是因为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也就是说,我已经差不多要功德圆满了。
“恭喜啊,”二十二号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任务完成,马上就能回去了吧。”
我努力挤出笑容朝她点点头,脑袋空空地回了家。等进了院子,才发现菜篮子不知什么时候给落下了。
从那一天起,我开就始为以后的事做准备。公司里的股份一部分留给了明远,另一部分还给了刘江,他不肯要,于是我让他把每年红利送回陈家庄。那个淳朴热情的小村庄,承载着我们太多的快乐。
之后的两个月我都过得浑浑噩噩,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古艳红的不对劲。我后来想,如果当时能及早地发现她的问题,能多问一句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的地步。
1994年五月,已经到了明远和古恒复习的关键时刻,学校甚至要求他们住宿以便节省时间。可我却没有同意,原因无它,这已经是我们相处的最后时间了,我必须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五月中旬起,古艳红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晚,精神总是很好,脸上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光彩。我想她应该是恋爱了,打趣着说笑了两句,古艳红不肯说对象是谁,我也没有深究。
到六月初的时候,古艳红开始变得心神不宁,有两回在厨房还失手打碎了碗。只可惜我当时满脑子都是离开的事,根本没有多问。
六月六号,我很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前天晚上古艳红回来得很晚,可第二天大早就起了,坐在沙发上一直等我做好早餐,又把明远和古恒送走,然后让我帮她画一副画像。
人应该是她亲眼见过的,口述得非常清晰,所以我画得也很准确。画像出来之后,古艳红对着发了半天呆。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三角眼鹰钩鼻,满脸横肉,头发略微有些长,凌乱地披散着,一看就不是善茬。
也许是她的嫌疑犯?我心里想。
古艳红拿了画像后就匆匆离开,当天晚上却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终于缓过神来的我给她的同事打电话,才知道她并没有去上班。
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是出事了,可她一个警察,一天没露面也不至于闹到去报警,于是我只得赶紧去她家找人。因为很久没有住人,她屋里的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似乎并没有回来的迹象。我隔着窗户喊了半天不见人应,只得打道回府。
屋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依稀还是我出门时的样子。可是我细心地发现我房门口的地垫有动过的痕迹。
会是古艳红回来过吗?或者是别人——
我不安地朝四周察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想了想,还是先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在手里。轻手轻脚地缓缓踱到房门口,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屋里安安静静的,并无异常。难道人已经走了?
轻轻推开门,屋里的一切缓缓展现在我的面前。
空无一人……
我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梳妆台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白色的纸盒子,我记得每天早上我都会把梳妆台清理得很干净。而且,这个纸盒子明显不是我家的东西。
是古艳红回来过了!我在纸盒的右下角看到了刑警队的标志。可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我屋里?以前她就算带案件资料回家,也会小心地把所有东西都带到二楼她的房间去。
我狐疑地打开纸盒,里头只有几份文件和一盒磁带。我随意地翻看了几下,那是一个叫做重和有限公司的进货单,全是今年的,足足有十几页,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至于那盒磁带我也没办法听,家里的录音机上个礼拜坏掉后,我一直忘了去修。
也许古艳红是懒得上楼才会把东西放我屋里,我这么想。
于是放下心,把东西收进柜子里继续做我自己的事。
离高考越来越近,那两个小子也越来越拼命,我看在眼里实在有些心疼,恨不得让他不要考了才好。可我心里头也明白,现在绝不是拉后腿的时候,只得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做些好吃的,算是做好后勤工作。
刚开火准备做晚饭,客厅里电话铃响了。我赶紧放下淘好的米去接电话。
刚拿起听筒,就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磁带…赶紧送去报警……”
“古艳红?”
“赶快去!”古艳红那边好像有什么异常状况,不断地有砰砰的声响传过来。我对着话筒高声喊了几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的回应,但声音却有些闷闷的,好像憋足了气发出来似的“不…不要去…西城派出所……”
我还待再问,那头已经狠狠挂断了电话,直把我吓得手里的话筒都掉了下来。
她果然是出事了!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呆了好几秒钟才猛地醒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间,一路上把椅子都撞倒了两把,也根本察觉不到痛。
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我抱着盒子立刻冲出了家。离我们家最近的就是西城派出所,可古艳红既然特意叮嘱了不让我去,肯定是那里有问题,我一边跑一边想。除了西城派出所,那就只能去南苑门派出所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撞见了隔壁的老教授夫妇,瞧见我,二老还特意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实在没时间跟他们寒暄,点点头飞快地冲了过去。出巷子后,打了辆的士直奔南苑门派出所而去。
这时候路上车不多,的士只花了十几分钟就顺利地把我送到了派出所对面。
我付完钱刚下车,正准备过马路,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剧烈的马达声,刚准备转过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忽听得“砰——”地一声,身上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三十六
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就好像有一千匹马拴着绳子在我身体的各个地方拉扯,身体好像快要撕裂一般……
天晓得怎么会这么痛,刚撞上那会儿不是都没感觉吗?难道要醒来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刺眼的白,鼻子里有熟悉的消毒水味儿,不用说住医院了。身上还是痛,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就会动动眼珠子,想看看旁边有人没。
“醒了,慧慧醒了。”有个大嗓门儿在我耳边大喊大叫,一会儿,一张大脸凑到了我的面前。黝黑的面皮,浓眉毛高鼻梁,粗犷的五官,围着嘴巴一圈儿全是胡渣子,瞧着有些眼熟。不是刘江,不是刘涛,更不是我们家明远,是谁呢?
我才刚醒来,脑袋有些晕乎,想了老半天,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刘浩维!”费尽了力气,发出的声音却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说一句话,胸口马上就震起来,五脏六腑都跟马达发动了似的一个劲儿地颤,痛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刘浩维抹了把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哭又笑地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幸好我去得及时,要不,你这不是连小命儿都没了。”
这是咋回事儿啊?刚刚不是都还在派出所门口吗,怎么一眨眼就回来了?我现在的脑袋转得特别慢,过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过来,敢情那一撞就把我给撞回来了。那94年的慧慧呢?十有**是死了……
天杀的章老头,那时候不是说我这边的身体不会受影响吗,怎么还躺医院,险些连小命儿都丢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尽量轻声,可还是牵动了胸腔,痛得我直冒泪花。
“感冒了,”刘浩维又气又心疼地责备道:“你说这天气,你晚上睡觉怎么也不关窗户,连被子也不盖,高烧三十八度五,险些就这么睡死过去了。幸好我跟大冲哥去找你,打了电话不见你听,又问物业说你没出门,觉得不对劲了才翻窗户进去。要不,你就算保住了小命儿,这脑袋肯定得坏。”
我迷迷糊糊地点头,“我觉得头痛得厉害,估计现在已经坏了。”
“得了,”刘浩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能开玩笑呢,没烧坏。”说话时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号,一会儿就冲着手机喊,“舅妈,慧慧醒了,你们送点儿吃的过来。”罢了又朝我道:“你害个病不要紧,可把我们给害惨了。你爸妈早上才回去换的我,整整两天,可把我们哥儿几个给累惨了。回头看你怎么补偿。”
我就笑,不说话。
睡了不知道多久,再睁开眼睛时爸妈已经来了,前几年才见过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忽然看到他们这样的老态,我眼睛一酸就忍不住要掉眼泪。老爸一见我这架势马上就受不住了,大男人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地哄我,“乖,慧慧,是不是很痛啊。过几天就好了啊。”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哭,这一哭身上又痛了,抽得浑身都扭曲起来,眼泪更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老爸老妈也抱着我一起哭,刘浩维都把脸别到一边儿去了。
我哭累了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老妈赶紧把一直用开水捂着的热粥端过来,温柔地哄我道:“你刚醒来,吃不了口味重的,只能先喝点粥。过几天妈给你弄好吃的,啊。”
“我要吃螃蟹,”我手指头都动不了,老妈一勺一勺地把粥喂到我嘴边。我一边吃一边使劲儿地撒娇。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撒过娇,我还又当爸又当妈地养孩子,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过去——我只要回头想一想,就觉得特别委屈。
而且我还想明远。
这会儿他在做什么呢?眼看着都要高考了,结果家里头还来这么一出,这得乱成什么样子。他要是知道我车祸死了,该有多伤心。那么大一个家就剩他一个人,早上起来没有人给他做饭,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再关心地问他睡得好不好,每天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在那个世界里,连最后一个亲人也都离他而去。
他得多难过,他甚至还不能哭,因为还要料理我的后事……不管他多么懂事,多么坚强,可终归只有十六岁。
我的心里也一阵一阵地煎熬,想放肆地大嚎一场,又怕爸妈看了伤心,只得强忍着,还要挤出笑容来跟他们说话。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我才出院,爸妈不肯让我一个人回公寓,于是我又搬回了老房子。当然这里并不是新民路32号,而是99年爸妈新买的商品房。
刘浩维帮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所以我还能在家里继续休息两天。住院的时候就有同事过来探望过我,回家后依旧有好朋友老同学过来,这天晚上,家里又来了客人。爸妈把人一领进来,我立刻就激动了,双手在四周到处摸,只盼着能找到块板砖扔过去,非要狠狠砸那老滑头不可。
来的可不就是那老奸巨猾的章老头,他居然还胆敢找上门来,真是胆儿肥了。
章老头自称是我单位的同事,老爸老妈虽然觉得他年纪有点大,但也没疑心,居然就这么放他进来了。这要不是当着爸妈的面不好太放肆,我非得顺手拿起床头的台灯砸他个满脸血不可。
“你还有脸来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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