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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1981-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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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代去一趟省城不容易,县城里每天只有八点半一班车发往省城,所以我们得赶在发车之前赶到县车站。这天天还没亮,我们三人就在村口集合了,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去县里。
  这是小明远头一回出院门,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兴奋着,上了客车以后依旧情绪高涨,化身为好奇宝宝,见什么问什么,所问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枉我和刘江两个大学生都回答不上来。
  因为早上起得早,我上车只熬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晕晕乎乎间只听见小明远嫩嫩的嗓音和刘江无可奈何的回答,可他们到底说的什么内容,却似一个字也不记得。等到了县里转车的时候我才醒过来,一睁眼,刘江已经抱着睡得正香的小明远下了车。
  一直到中午时分才赶到省城,一下车我就蔫了。以前从陈家庄坐到县里我就老抱怨受不了,这回算是真正吃了苦头,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地方不是酸的,下车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没跪倒在地。
  刘江见我这幅死样子连连摇头,十分不能理解当初我是怎么从北京找到陈家庄的。我一听他问这话赶紧就打起精神来,生怕他起疑心要追问下去。好在刘江跟他堂哥不一样,没有刨根问题的爱好,抱怨了两句后就再也没提这事儿。
  这时候的省城还落后得很,楼房都不高,街道也窄窄的,路上车也少,这模样跟后世三线小城市都没得比。
  小明远这会儿已经醒来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朝四周张望,一会儿看看楼房,一会儿又看看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脸上满满地写着的全是新奇,他甚至忘了继续问我们问题了。
  这次招商会是省政府联合林业厅一起举办的,会场就在财政宾馆。
  刘江是东道主,轻车熟路地领着我们在财政宾馆附近的一家招待所住下。因为招商会的缘故,这附近的招待所都住得满满的,我们住的这两间房还是刘江事先请他师兄先定下来的。
  吃了午饭后,我和小明远先去客房休息,刘江则去找他林业厅的师兄问情况。临走时我又把他叫住,从行李箱里搬出两包土特产来递给他。刘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不说话了。
  “回去吧,”我说,“都到了家门口了也不回去看看,你妈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
  刘江去陈家庄养鸡的事儿虽然得了刘老爷子的首肯,却让刘江爸爸非常生气,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将刘江严厉地批评了一通,之后甚至还放出话来,说他要是不回城里就当没生个这个儿子。
  刘江看起来斯斯文文,其实性子比驴子还倔,一旦下定了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不,刘江爸爸越是反对,他就越是犟得厉害,一头冲去了陈家庄,这都快有一年没回过家了。
  提到刘妈妈,刘江的眼睛顿时有些发红。小明远原本脱了鞋在床上玩儿,发现刘江有些不对劲,从我身后探出脑袋来疑惑地看着他,凑到我耳边小声问,“姑姑,刘叔叔为什么哭了。”
  “你看错了,”我睁眼说瞎话,一反手捂住小明远的眼睛道:“你刘叔叔眼睛里进了沙子,哪有哭。”
  小明远这个小精怪哪里是我这么一句话能糊弄过去的,歪着脑袋躲开了我的手,正色看了看刘江,一本正经地道:“刘叔叔肯定是想他妈妈了,对吧?我要是想姑姑了,我也会哭的。”
  这娃儿真是……
  刘江抹了把脸,又伸手拍了拍小明远的小脑袋,接过东西,朝我点点头出了门。
  我和小明远玩了一会儿斗牛,又从包里翻出些零食吃了,小家伙终于开始犯困。我便让他先去睡觉,自己则从空间里把第二天要用的东西搬出来。
  出门的时候,我特意把当初来的时候所带的那个超级大箱子给带了出来,以便到翻出些新鲜玩意儿的时候也能向刘江解释。等傍晚刘江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被桌上堆得高高的东西给吓住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刘江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白瓷青花茶壶,眼睛里放着炙热的光,“你刚买的?这东西得不少钱吧?”说话时,他又拿起一旁配套的茶杯,摩挲了一阵,才语带遗憾地道:“可惜杯子做得太小了,还不够一口喝的。”
  我“……”
  我把我的计划跟刘江简要的说了一遍,刘江越听越是兴奋,到最后都有些坐不住了,激动地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最后指着我不得不信服地道:“我现在觉得,你还真有可能把野菜卖到十五块一斤。”
  刘江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居然跑去林业厅找他的师兄,说了我们明天的计划。他那个名叫马友诚的师兄一听完,立刻就跟他一道儿来招待所找我了。
  马友诚比刘江要大七八岁,长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气质有些粗犷,一看就是典型的东北汉子。说是师兄,其实他是刘爸的属下,我也是这时候才晓得原来刘爸是林业厅的领导,这刘江嘴可真够严实的。
  既然人家马友诚亲自造访,我当然不能再藏私,当下就把几乎一五一十地详细告知,马友诚一边听,一边拍掌叫好。刘江也兴奋得两眼直放光,言语间更是连连把我夸赞,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的这些所谓新奇想法,要放在现代再寻常不过,装模作样、投其所好、附庸风雅,这都是用滥了的,只不过放在这里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这时候的中国人多淳朴啊。
  不知到底是因为刘江的身份,还是因为马友诚对我们给予了极大的信心,这一次的招商会他给了我们许多照顾,也答应了我们许多请求,甚至还帮我们借了一台录音机和一盘古筝磁带——这东西在八二年可老值钱了。
  于是第二天,我们的展台一布置好,不仅人小日本,就连别的参展商也通通围了过来。
  二十四
  会场很大,一共有差不多一百五六十家展台,而我们的展台在会场大门右手边靠墙的第一个,一进门就可以看得到,可以说是非常理想的位置。
  这时候大家都没有很强的经济意识,来参加这么重要的招商会,也就是随便搬了张破桌子,把东西往上头一摆就是,连必要的文字说明都没有,完全没有想过要怎么吸引客人。这也更使得我们的展台脱颖而出。
  老实说,我们的展台在现代人看来并不算突出。由于条件的限制,我很多想法都没能得到实施,比如我想要全套的鸡翅木桌椅案台,比如说我想让刘江和我都穿上古装汉服……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
  马友诚尽心尽力地帮助我们,从林业厅办公室借来全套桌椅板凳,笨拙而粗犷的风格,还有深褐色的油漆,完全与我的想法相违背。最后还是临时去商场里买了几块白布将这些乱糟糟风格的家具裹起来,又让刘江从他家里搬了几个盆栽放好,最后还在墙上挂了几幅中国山水画。
  我们没有大刺刺地在大门口摆个桌子放样品,而是仅有的二十多个盒子放在侧面的木架子上,展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矮桌,上头放着一套精巧的茶具,。角落里还有马友诚借来的录音机,飘渺的古筝缓缓流淌,端地“高深莫测”。
  我非逼着刘江换了身新衣服,小明远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往这里一坐,十分地吸引眼球。
  大伙儿早被我们这装模作样的架势给吓到了,围观的人虽然多,却都在展台外头指指点点,连一个上前来问我们卖啥的人也没有。刘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屁股上像长了刺,东看看西望望,还没有我们家小明远镇定呢。
  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泡茶的手却不停,缓缓地将碧绿的茶水倒入茶杯中,嘴角带笑,神态自若,其实心里头已经在骂人了:那些小日本鬼子动作也不快点,再照这么喝下去,俺们三个人怕是连厕所都跑不赢了。
  其实也不怪刘江如此心神不宁,这都一上午了,连个小日本的影子也没瞧见,光看那些人高马大的老毛子走来走去了。倒是也有几个老毛子颇感兴趣地来我们展台参观的,只是一听说我们卖的是野菜他们就兴趣缺缺了——他们还是对伏特加和肥皂牙膏最感兴趣。
  我和刘江都见过老外,所以对着这些白皮肤绿眼睛的老毛子还算正常,小明远就不同了,每次有老毛子经过,他就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人家看。
  “明远!”我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小脸,把他的注意力转了过来,“这么盯着人家看是很不礼貌的。”
  小明远长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门,小声地问,“姑姑,那些人长得好奇怪,刚才那个人的眼睛是绿色的,他是不是妖怪变的?”
  “咳咳——”刘江发出一阵震天的咳嗽,方才入口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脸憋得通红,一边捂着嘴一边朝我挥手致歉。
  我不悦地白了他一眼,低头又换了副笑脸,柔声细气地跟小明远说话,“明远你忘了姑姑以前跟你说过的,外国人只是跟我们长得不一样而已,不是妖怪哦。”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帅的妖怪,虽说苏联大叔们普遍有些发福,脸蛋儿残得也早,可那年轻的小哥们个个都青葱水嫩得很呀,尤其是会场里有个十六七岁的苏联小帅哥,白皮肤高鼻梁,眼睛深邃幽蓝,那脸蛋几乎可以捏出水来,简直是让人蠢蠢欲动地恨不得扑上去。
  小明远眨巴着眼睛没说话,忍不住又朝外头瞄了一眼——展台前正巧又有两个苏联人经过,叽里呱啦地正在说着鸟语。我一转头,可不正是那个小帅哥,舌头顿时打了结。
  小明远这回光瞪着我看了。
  小日本老不来,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的,特意去找马友诚问了。马友诚也十分不解,只言之灼灼地确定说肯定有日商出席,只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出现。我一回头就想明白了,那小日本是什么人,全都是精怪,狡猾狡猾的,特意拖着不来,不就是想让我们着急么。我们一着急,他们就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谈起判来自然居于主导地位。
  我一边骂小日本一边继续泡茶,又特意叮嘱了刘江决不能表现出任何急躁的情绪。就算到时候这买卖买谈不拢,也不能压价便宜了那些小日本。
  中午我请刘江和马友诚吃饭,财政宾馆人太多,我们在外头挑了个小馆子。马友诚很客气地不肯点菜,刘江因为生意没头绪显得有些低落,小明远倒是精神头挺好,不过他一向只负责吃就是。
  最后还是我让店里伙计自己看着上,店里老板人实在,这要是放现代,还不可劲儿地给上些贵死人的花样菜,可最后伙计却只上了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价钱也适中,大伙儿吃得也舒服,最后一结帐,一共三块八。
  马友诚特别不好意思,这时代的国家工作人员还没习惯公款吃喝,才吃了我一顿饭就有些嘴软,一个劲儿地跟我说,下午日商肯定会出现,让我们千万别急。
  “我一点儿也不急,”我弯下腰来给小明远穿大衣,笑呵呵道:“咱们才投了几块钱的本钱下去?就算谈不成也没什么。说是来省城跟日本人做生意来了,其实也就是找个机会出来走一走。我们家小娃儿还没出过远门呢。”
  我这话说得轻巧,不过看马友诚脸上的表情,他应该是没有信的,就算是刘江也还是皱着眉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诶!”我高声招呼他,朝着他的肩膀狠狠一拍。刘江最近因过度操心而显得有些单薄的小身板顿时垮了一下,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恨恨地朝我瞪过来。
  我也不怵他,高声道:“给我精神点儿!咱们不是还有个养鸡场吗,就算做不成这单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最多也就亏个二十块钱,那小日本才亏呢,人大老远地从日本飞过来,光机票就抵得上我们养鸡场好几个月开支了。”
  我这么一说,刘江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仔细想想,乐了,“嘿嘿,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于是下午大家伙儿都气定神闲起来,等真有几个日本人上了门,我们俩还笑嘻嘻地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呢。
  除了其中一个略微年轻些,其余的几个小日本大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一丝不乱,见人就客客气气地行礼,脸上都带着客套的笑,不用听他们说话也能一眼看出他们就是小日本。
  这几个小日本在我们展台转了一阵,没说什么话就走了。刘江见他们连问都没有问一句,估计心都凉了,好在这家伙估计想着我中午说的话,就当我们来省城溜一圈儿,所以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批日本人,还打开盒子看了一阵,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跟我们搭讪。我心里头明镜似的,一直保持着笑容和小明远说话,跟刘江喝茶,不提多自在了。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半,会场里人越来越少,都已经有人开始陆续收拾东西的时候,小日本出手了。
  来的是第二批日本人中的一个,矮矮胖胖的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年轻翻译。这胖子一进门就拽得个二五八万似的,脑袋仰得高高的,说起话来趾高气扬,指着我们包装好的野菜叽里呱啦了一阵。那翻译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低声道:“这位藤原先生问这个怎么卖?”
  我心里琢磨着那胖子嘴巴里肯定没什么好词,不外乎什么烂菜叶子之类,心里头憋得笑,就装吧,看你能装多久。
  我眯起眼睛冷冷地笑,直视那胖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回道:“十五块一盒,人民币。”
  那胖子虽然没听懂我的话,可我这眼神估计把他给吓住了。一旁的翻译也被我喊出的高价弄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愣了好几秒,才用中文又问道:“十…十五块一盒?”
  “对,十五块,顶级山珍十五块,旁边苇草盒子里头的十块一盒,每盒一斤。”
  翻译哆嗦了一下,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刘江,见他一言不发显然是认同我的说法,这才结结巴巴地把我的话翻译给那胖子听。那胖子听罢,立刻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我,嘴里又是一阵叽里咕噜,又快又激动,手上还不停地做着各种手势,显然对我提出来的价格非常不认同。
  我眯起眼睛朝他笑,指着外头道:“没关系,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谈得来就买,谈不来就算了,出门右拐,好走不送。撒有拉拉!”说罢,慢悠悠踱回座位上坐下,泡上了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又朝那翻译举了举被子,“要不要尝一尝?”
  那翻译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当着国际友人的面做得太过了,只得强忍着,憋得脸都红了。那胖子气得哇哇大叫,说了一阵鸟语,见我们都不理他,他才跺了跺脚,很不甘心地走了。
  “不会走了不来了吧。”等那胖子走远了,刘江悄悄地问我,他这会儿脸色好看了许多,眼睛里还带着些许笑意,许是刚才被那胖子给逗的。
  “得了吧,那胖子演技一点也不好。”估计连我们家小明远也能敲出来,“对吧,明远。”我笑着问一旁正趴在桌上看小人书的小家伙。
  “姑姑说得对!”小明远抬起头来清脆地回了我一句,他压根儿就不晓得我在问什么。
  “这才乖。”我满意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大眼睛,高鼻梁,嘴巴软软的,我忽然觉得照这么养下去,我们家孩子以后也不会比那苏联小帅哥差。
  等到我们收摊儿,那小日本也没再来。刘江这会儿倒也想开了,“没啥,就当领小明远出来转转,嗯,后天我们去动物园怎么样?”
  “动物园是什么?”小明远感兴趣地问。
  “就是——”刘江想了一下,才小心地组织着句子,“就是可以看到很多动物的地方,有老虎,有黑熊,还有可爱的小猴子什么的。”
  “猴子一点也不可爱,”小明远撅嘴表示反对,“它们老进村里偷东西,还把三奶奶家的苞谷扔得到处都是。动物园不好玩。”
  刘江顿时被他给噎住了。
  招商会有两天,第二天那几个日本人终于忍不住找上门儿来了。上午来的是那个叫藤原的,还是带着原来那个翻译,跟我们打了一上午的嘴皮子仗,先是压价,价格压不下去了又想换个法子和我们合作,想说服我们只出原料,让他们加工。
  刘江傻乎乎的还在那儿认真考虑,我差点一时气愤就把他们给轰出去了。这群阴险的小日本,又把我们当冤大头耍呢,我们出原料,以后的价格不全控制在他们手里头吗。赶明儿随便找个借口,一会儿质量不过关,一会儿色泽有问题,我们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大家都是做买卖的,合则来,不合则散。既然藤原先生和我们想法相差甚远,那我们也不勉强。这生意嘛,跟谁做都是一样。”我的态度从始至终都非常硬气,一点也不介意那藤原家的态度,当然脸上一直挂着笑,比那几个小日本还要客气。
  藤原家的气得直叫,这时候展台外头又来了几个人。藤原家的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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