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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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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卢象升离开后,周望立即令荆州军将士发动进攻。左良玉jīng锐拼死反击,宁死不降,最后全军尽墨,乱民军也死的死,降的降,最终活下来的不过六七千人。

    左良玉死于乱军之中,被荆州军枭首后,挂在襄阳城上示众十rì,然后被处理后送往京师,林纯鸿还特意上了一份表,夸耀荆州军剿灭反贼的功绩。

    且说卢象升离开周望军中后,一路摇头叹息不止,几乎忘记了尚在滁州奋勇杀敌的将士。

    卢象升认为,东林党的挑拨仅仅只是原因之一,而左良玉觊觎襄阳、荆州和夷陵三地,试图霸占三地后,拥兵自立,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进而,卢象升又联想到林纯鸿手握重兵,听调不听宣,他不禁对武将擅权担忧不已。

    “有此等骄兵悍将,实非社稷之福!”

    卢象升熟读史书,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各朝各代在面临长期的战乱后,最终的命运不是灭亡,就是被悍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如黄巾之乱后,东汉名存实亡,被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黄巢之乱后,大唐被朱温取而代之……

    大明朝何其相似啊!

    关辽集团被祖家、吴家所瓜分,表现出一定的dú lì化倾向,只不过其地狭小,还需要朝廷供养,方才听命于朝廷。郑芝龙就不用说了,从来就未真正听从朝廷的指挥。林纯鸿表面上比谁都忠义,但其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就如司马昭之心一般。

    历史上有没有例外?有的!比如南宋!

    南宋在经历了初期的战乱之后,下狠手自毁长城,将岳飞处死,方才维持了百余年,最终被蒙古人所灭。但是南宋之所以能顺利杀掉岳飞,与宋朝厚待士大夫,士大夫势力空前强大大有关系。而现在的大明朝廷好像与士大夫关系并不好,士大夫离心离德的现象非常严重。

    况且,即便能除掉林纯鸿等骄兵悍将,这样的小朝廷是大明所需要的么?

    卢象升的感觉非常敏锐,他已经觉察到,自左良玉一事后,朝廷对诸将的控制能力将空前下降!

    卢象升军旅生涯多年,对武将的心理了如指掌。

    大明武将地位之低,恐怕史上绝无仅有。这帮武将一方面对文臣怨恨无比,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依赖文臣作战,心理多多少少有点扭曲,邓玘、左良玉烧杀yín掠如家常便饭,无不是心理扭曲的明证。

    而且,卢象升还知道,战乱时武将擅权几乎无解。朝廷需要打胜仗,势必逐步扩大武将的自主权,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武将权力越来越大而不可制;如果朝廷把武将当贼防着,这样的朝廷,恐怕坚持不了多少年,也该灭亡了!

    想着想着,卢象升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林纯鸿擅权已经到了绝无仅有的地步,离曹cāo仅有一步之隔,如果林纯鸿真如曹cāo一般掌握了朝政,将大明治理得犹如荆州一般,大明岂不是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卢象升觉得恐惧不已,尽力避免往这方面想,但是,此想法一经产生,就如毒蛇一般缠绕心头,怎么都驱赶不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走马观花() 
卢象升乃文武双全之人,就如岳飞一般。一般而言,文者,晓大义、明是非,对局势有一定的洞察力,但有时不免会陷入空谈的窠臼中;武者,久历战事,时时刻刻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对实力的判断比较jīng准,绝对是一位实干家。

    所以,卢象升身上集合了两者的优点,既忠诚可靠,又拥有一定的政治头脑,同时还认认真真地去做事,从不夸夸其谈。

    卢象升最终决定,从襄阳南下,绕道汉漳运河至荆州后,再由长江顺流而下至武昌。他想亲眼看看,荆州在林纯鸿的治理下,到底是何等模样。

    汉水之南,并未受到左良玉的荼毒,一派祥和的田园风光,沿岸山峦叠翠,溪水潺流,正如罗贯中所言,“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

    卢象升的心也神奇般地变得宁静,刀光剑影似乎已经暗淡,鼓角争鸣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卢象升叹道:“难怪孔明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来自励,此处确实是个明志的绝佳去处!”

    看到沿岸的百姓忙忙碌碌,卢象升又感慨不已,身为封疆大吏,居然不能平定贼寇,还百姓一个安静祥和的环境,可谓无能!

    一路顺流而下,抵达长兴县后,船只拐弯进入汉漳运河,卢象升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汉漳运河宽不过十丈,里面几乎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船只!

    艄公乃健谈之人,见卢象升张大嘴巴呈吃惊之态,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摇橹一边说道:“客官第一次来运河边吧?这运河是有点挤啊,现在还是淡季,要是到了天,有的船只为了过运河,等上一两天也不稀奇!”

    卢象升情不自禁地问道:“船上一般都装什么货物啊?”

    “什么都有!就拿我们跑船的来说,最喜的货物就是生丝,轻松不说,船费还高,最不喜的就是运送生猪,又臭又重的,还吵得要死……”

    卢象升将话题往他感兴趣的方向扯:“船家,可曾运过粮食?”

    “咋不运咧!今年收秋税后,李管事雇佣我运粮食,到了襄阳码头一看,我的娘啊,码头上堆积的粮食如同小山一般,据说啊,林军门在襄阳修了常平仓,一眼望不到尽头,储粮怕有不下几十万石……”

    “李管事?”

    “哦?就是邦泰商号转运部的小管事,平rì对我们还算客气,从不拖欠工钱……”

    艄公絮絮叨叨,让卢象升越听越着迷,不停地提出各种问题,希望从侧面了解林纯鸿。

    船只顺流而下,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天,卢象升就抵达当阳。卢象升弃舟登陆,骑马逶迤而行。一路之上,卢象升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直到他听见朗朗的读书声,方才反应过来,当阳几乎不见儿童嬉戏!

    卢象升非常奇怪,找人一问,方才知道,林纯鸿强迫每个男童进入学堂学习。卢象升大感兴趣,带着两名亲随跑到一所小学堂一探究竟。

    小学堂非常好找,直接往村里面最好的房子走去便是。

    在小学堂之外,卢象升就看见了活泼的小孩子以及严肃无比的老师,正待进入学堂时,却遭到了老师的阻拦。卢象升毫不介意,恋恋不舍地站在学堂之外,注视着学堂里的一草一木。

    卢象升激动万分,禁不住喃喃自语:“有教无类……有教无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还是一介武夫的所作所为么?圣人之行,不过如此吧……

    卢象升继续前行,抵达枝江。枝江乃林纯鸿的起家之地,经营多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枝江远不如襄阳之环境优美,甚至有遭到破坏之嫌,随处可见冒着黑烟的烟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卢象升走近烟囱一看,方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榨油工坊。工坊老板见卢象升绝非凡人,待之非常热情,将其迎入工坊详细介绍。

    “荆州土地多沙,冬种小麦夏种棉花,一到秋天,棉花几乎堆成一座山,自邦泰发现棉籽可榨油后,就连两淮的棉籽都运到枝江来了……”

    “啥?棉油的销路?这个不用愁!棉油干什么都行啊,点灯,做菜,哪里不用的?据说啊,前不久广州举办万国博览会,红夷对棉油赞不绝口,一下子买走了上万石!”

    “要说挣钱,榨油还真是好生意!棉油不用说了,就说这榨油剩下的棉饼,适合养牛马,也能卖个好价钱!我这里还算差的啦,据说宜都的榨油工坊采用水力压榨,只需要两个工人看着就行啦,哪像我,一个月还得付出上百个大圆的工钱!”

    “现在抢一个适合修水车的地方还真不容易,我都有点想把工坊搬到偏远的地方了。据说啊,上个月为了抢一个修水车的地方,张李两家发生械斗,洪队长带着五十多个弓兵才弹压下来,结果张李两家都吃了牢饭,要到火烧坪挖两个月的矿石呢……呵呵……”

    为一个修水车的地点居然械斗?这到底算林纯鸿教化成功还是失败?

    卢象升摇头不已,禁不住哑然失笑,大明各地,村与村之间的械斗还少么?江南还好点,尤其是北方,械斗更是家常便饭!

    通过工坊主的话,卢象升了解到,林纯鸿对工坊出产之物收取一成的增值税。稍稍算了下账,卢象升恍然大悟,难怪林纯鸿有用不完的银子,道理就在此了。比如,榨油工坊所需的煤和棉籽,出产后要收一成的税收,变成棉油和棉饼后,又要收一成的税收,在店里售卖时,还要征收半成的营业税,如此一次又一次,林纯鸿不富得流油才怪!

    实际上,卢象升根本不解增值税为何物,他的计算显然是错误的。不过,林纯鸿通过征收工商税,筹集了大量银子,这倒是事实。

    不仅卢象升不解增值税为何物,就连工坊主也一知半解的,他只知道,一定需要给管事交钱后,方能拿到一张无法伪造的纸,有了这张纸,方能最终把棉油卖出去。

    离开榨油工坊后,卢象升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行知书堂。

    行知书堂在大明士子心目中,地位并不高,而且还时常遭到各地士子的责难,毕竟,大多数士子认为,一个不砥砺品行,也不教授文章的书堂,根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然而,行知书堂犹如雨滋润过的小草一般,生命力异常顽强,不仅越来越葱郁,还有向参天大树转化的趋势。这让各地士子愤愤不平,纷纷撰文损毁行知书堂,最后,就连复社也加入到攻击之列,声称书堂教授无君无父之言论。

    复社的影响力独步大明,其对书堂的攻击不仅没有伤害到书堂,反而极大地提高了书堂的知名度,前来膜拜的士子越来越多,目前学生已经超过了五千余人,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卢象升本质上仍然算一个读书人,对士林的是是非非当然了若指掌。他早就对书堂好奇不已,希望亲眼看看书堂的盛况。

    当卢象升还未进入书堂时,就被书堂熙熙攘攘的人群吓了一跳,这完全就是集镇嘛,哪里像做学问的地方?当他穿过热闹的市街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就进入到书堂内部。

    书堂里,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巨大的布告栏,高一丈有余,长达三丈有余,上面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布告,一层压一层,似乎无穷无尽。布告栏下面,围拢了一大群人,在那里念念有词。

    卢象升大感稀奇,忍不住挤进人群,观看上面书写的内容。

    “关于征集《思辩学》学术论文的通知……自《思辩学》东渐入大明,其影响力rì盛……”

    思辩学?这是什么学问?亚里士多德?这名字好奇怪,哦,原来是西洋人……卢象升犹如进入了大观园一般,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他接着看别的布告,“关于举办动力输送研讨会的通知……”

    皮带传输?齿轮传输?螺杆传输?液压传输?卢象升犹如在读天书一般,浑不知布告上写着什么鬼玩意。

    卢象升摇了摇头,接着往下看,“关于举办棉花选种育苗方法推介会的通知……”、“关于举办防止瘟疫方法研讨会的通知……”

    ……

    五花八门的内容,直让卢象升头昏脑胀,最终,卢象升皱着眉头离开了布告栏。他发现,自己苦学多载,但相比较这里的学生而言,简直就像一个蒙童,几乎什么都不懂。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卢象升叹息不已。

    正当卢象升在行知书堂游逛之时,忽然接到报告,称林纯鸿明rì将返回荆州。卢象升毫不犹豫,立即拍马向东,往荆州方向而去。天黑之前,卢象升离荆州还有十里,就遇到了张道涵等一众欢迎人群,口称听闻总督至此,未曾远迎,还请恕罪云云。

    卢象升惊诧不已,林纯鸿对荆州的控制居然严密至斯,任何人抵达荆州,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最终,卢象升被安置在荆州最为豪华的酒楼内,静待林纯鸿的归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火枪战术() 
林纯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未抵达荆州,卢象升已然在荆州等候。对于卢象升的打算,林纯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卢象升无意对邦泰采取激烈措施,跑到荆州来,无非就是jǐng告他不要轻举妄动,顺便打探一下他的下步计划。

    林纯鸿暗自抱怨不已:“哪有刚出差回来就加班的!我还准备跑到枝江看儿子咧!”

    周凤于八月份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让林纯鸿欣喜若狂,这次心急火燎地从广州赶回荆州,很难说没有看儿子的心思。

    而且,林纯鸿发现,儿子出生的消息传遍荆州和广东后,自张道涵以下,所有下属无不兴高采烈。张道涵还下令举行盛大庆祝活动,邦泰境内载歌载舞十rì,官民同乐。

    有没有搞错啊,儿子是我的咧,怎么你们高兴得跟自己有了儿子一般?

    倒是杨一仁的一句话指出了其中关键:“恭喜军门啊,恭喜,军门后继有人,邦泰上下算是安心了……”

    这事不禁让林纯鸿浮想联翩,小兔崽子,刚出生就帮了爹的大忙,难道邦泰上下已经有了自立的心思?

    闲话休提,且说林纯鸿抵达荆州后,立即前往酒楼拜见卢象升,并将卢象升迎进了星拱楼。

    卢象升除了比前几年显得沧桑点外,没什么特别的,两人寒暄已毕,卢象升也不跟林纯鸿客气,当即冷声道:“你倒是出息了!朝廷将遮护海疆的重任赋予你,你却不声不响地返回荆州,却是何故?”

    林纯鸿不接卢象升的问题,反问道:“属下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还望总督大人帮属下解惑。自崇祯二年陕西大乱至今,朝廷耗费粮饷无数,死伤将士无数,为何贼寇却越剿越多?照这样下去,到底还能不能剿灭贼寇?”

    林纯鸿一开始就力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让卢象升随自己的思路打转。

    果然,卢象升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林纯鸿的问题,轻易陷入林纯鸿的彀中。

    林纯鸿乘胜追击,紧接着抛出一个问题:“贼寇灭了又起,起了又灭,如此循环往复,贼势反而越来越大,难道朝廷就没有觉察到方略出了问题?或者说,朝廷到底有没有一整套方略来配合剿匪?”

    卢象升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朝廷在剿抚之间摇摆不定,并无一套确定之方略,也谈不上对和错!”

    林纯鸿绝不给卢象升任何主动权,紧接着说道:“剿和抚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朝廷有没有安民的方略!”

    “安民?无非钱粮也!朝廷入不敷出,哪有钱粮安民!”

    “没有钱粮就想办法筹集钱粮啊!朝廷诸公,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加税,就想不到别的招?今年初,圣上强力推动铸币,现在月获利不是上十万两银子?后来,属下又提出制作鱼干,不仅可以获利,还能饱腹,不知为何,至今朝廷没有一点动静!”

    卢象升哪能不知鱼干背后的君臣之争?但此话又如何对林纯鸿说得出口?只得装糊涂道:“朝廷决策牵扯甚大,非一时半会所能决定……”

    这句话说得虚弱无力,到最后,卢象升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林纯鸿冷笑道:“朝廷诸公唯务党争,置朝廷于不顾,置亿万生民于不顾!朝廷诸公既然不能为亿万生民谋福祉,说不得,属下只好越俎代庖,亲自cāo刀上马了!”

    林纯鸿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卢象升悚然一惊,思道,这林纯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指他在广东制作鱼干,还是暗示他觊觎zhōng yāng之权?

    卢象升忠义为先,岂能让林纯鸿产生哪怕一丝谋逆之思?卢象升马上正sè道:“你上马击贼,下马治民,虽有逾越之嫌,但圣上乃有道明君,皆能容忍。一旦你稍有非分之想,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恐非你所能承受!并且,天下忠义之士,数以亿万计,绝不容你肆意妄为!”

    卢象升越说越激动,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叮当作响。卢象升厉声道:“汝若不能为圣上效力,吾誓击杀之!”

    卢象升须发皆张,儒雅之气不可寻觅,唯剩下果决与固执。

    林纯鸿毫不在意卢象升激烈的反应,微微一笑,道:“总督大人说笑了!属下此次返回荆州,就是为了击贼!”

    卢象升一双眸子紧盯着林纯鸿,似乎想看出林纯鸿说此话的真与假。

    林纯鸿继续说道:“实际上,总督大人倒是多虑了。荆州又无贼寇,何必费事亲自来荆州一探究竟?”

    卢象升冷笑道:“据江汉为本,图四川为基,是谁放的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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