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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庆升平前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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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大人回宅,遇在门首,说:“你两个人是作什么的?”门上回道:“此乃是福喜家中父母,前来找他女儿。”大人见这夫妇甚是寒苦,进里面一问福喜,说:“你父母平素作何生理?”福喜回道:“一无所能。”大人说:“既如此,叫他在宅内吃碗闲饭就是。”福喜叩头谢过,只见他父母进来也叩头谢恩。大人说:“你们住在花园那里。”就是后来他父母身死,也是大人葬埋。福喜年至十七岁,在本宅有一书童,名叫德升儿,姓张,大人将福喜配他为妻。到去年,被姑奶奶那里借去他夫妇帮忙,因姑爷放了归德府知府,就将他二人带着上任去了。今在此处相遇,不知所因何故,连忙问道:“福喜,你不是从姑爷、姑奶奶上任去了么,为何还在此处,莫非有什么事吗?”福喜说:“老爷,请里面坐着,回头再说。”
大人到院内,福喜把街门插上。大人见上房门外西边有大皮缸三个,一个盛着水,两个盖着酱篷。大人遂进上房落座,福喜过来请安,说:“适才间大人在外面相问,我不好明言,恐走漏风声。奴才等随大人到任之后,命我夫妇二人入都,接少大爷与姑娘一同上任去。自归德起身之时,正遇黄河开口子,我二人上了贼船,船家姓何,兄弟三人,名叫何丁、何党、何横,将我男人杀死。那时我求死全节不能。贼人将我载到此处,是他的住家,他有一个母亲,是双目失明,现在西屋睡觉。我至贼家已有七天,幸喜将我留在家内,又有贼党将他三人约出去了,将我交与他母亲看管。我有心要逃走,又不晓路径,他母亲说要将我留与他长子何丁为妻。昨日方要逃走,找衙门告状,又叫贼人遇见,将我拉回,他忙忙的拿刀出门去了,至刻下尚未回来。他母亲叫给他洗衣裳,我方才倒水,得遇老爷。老爷因何至此?”大人把方才之事细说一遍,说:“方才我遇见贼船,也是姓何,大概就是他。等我回去,到桃柳营公馆,派二马前来接你,并派官兵前来拿贼。”福喜说:“我惟候老爷救我!”大人说:“我要走了。”福喜说:“我给老爷前去开门。”方出上房,只听叩打街门之声,大人一听,是方才贼人何丁的声音。大人有心要走,又不能出去;有心要回来,又无处隐藏。福喜心中十分惧怕。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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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姚直正泄机小耗神 马成龙路遇真报应
歌曰:
看破了浮生过半,半只寿,永无边。半中岁月苦懮闲,半里乾坤舒展。
半城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衣服半俗半新鲜,学馔半丰半俭。仆童半巧半拙,妻儿半朴半贤。心性儿半佛半神仙,性字儿半藏半现。一半还知天地,一半让与人间。半思后代与桑田,半想阎罗怎见?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吐便艳。船桅半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半少却让滋味,半多反厌愁烦。百年苦乐细想参,学会了吃亏一半。
贼人何丁叫门,福喜急中生智,把院中缸盖取下,说:“老爷,你快这里藏着!”老爷无法,望缸内就藏。福喜将盖盖上,方出去开门。只见何丁腿带重伤,一瘸一点往里就走,至西屋内,问他母亲要刀伤药,上罢随问:“我兄弟回来了没有?”他母亲说:“我不知道。”他说:“我先瞧瞧船去,回头再作道理。”贼人去后,福喜将老爷放出,天色已晚。福喜谆谆嘱咐:“老爷回归公馆,千万着人前来救我。”
大人回至公馆,路遇成龙、梦太前来寻找。他二人访了一天墙上画白八卦、画白圈的这事,也没有访着。回归公馆又不见了大人,二人又出来相找。至半路方遇,随同大人回归公馆。二马问:“书童六吉儿哪里去了?”大人“咳”了一声,说:“他淹死了。”又把自己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遂吩咐二马:“带领本汛官兵四十名,并地面官人赵路通,一同前往。”
约有二鼓以后,来至何家洼,成龙说:“别嚷,听我吩咐:东边十个人,两个人举着灯笼,八个人拿贼。如从你们这边走了贼人,即办你们纵贼脱逃之罪。南、北、西,俱照如此预备。”梦太方要望里一蹿,成龙说道:“且慢!你蹲在墙根底下,我蹬着你肩头上墙,我先进院子拿贼,你在房上看着。”说罢,成龙扒上墙去,望下一溜,正在上不来下不去之时,又不敢嚷。此时梦太早已走了,成龙甚是着急,无奈望后一仰,只听“扑通”一声,摔在院内。里面就是大恶贼何丁在家,尚未睡觉,找他兄弟又没找着,方才回来歇息,只听“扑通”一声,他问:“是谁?”成龙答言说:“没有人。”何丁说:“你是谁?”成龙说:“我来拿你来了!”贼人拿刀蹿在院内,四外齐声嚷拿。贼人抡刀,照着成龙就剁,成龙用瓦刀相迎。上面梦太照着贼人一避血桷,将贼人打倒在地。众官兵赶在院内,将贼人捆上,放在车上,将福喜也唤出了,一同前往,至公馆来见大人。
大人说道:“将贼人带上来!”大人说:“你还认得本部院吗?”贼人抬头一看,就是方才的伊大人,吓的贼人战兢兢的害怕。大人说:“我也不必多问你,把贼人交本县问明寄狱,候本院回京之时再为办理。”下面一干人等答应。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大人叫成龙、梦太,说:“我叫你二人访的事情如何?”山东马说:“墙上画白圈,是怕狼;画白八卦,为的是好看。”大人说:“不对!你等今天非访明白此事不可。你二人先下去吃饭吧。”成龙、梦太二人来至自己屋内,早有听差之人将酒饭摆好。二人喝酒,又提起方才大人说的这回事来了,真是无处去访。旁边有一听差之人答言说:“二位老爷访十天也访不着,此事关系重大,无人敢说。”成龙说:“你知道吗?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自管说来,有什么祸事都有我哪,你自管放心。”听差之人说道:“我姓姚,名直正。我在这驿站里当差多年,常常伺候过往大人的差使。提起画白八卦、画白圈的事情,我们这里有一家财主,姓余,名四敬,别号人称小耗神,此人家产百万。那一年,我们这里闹蝗虫、水灾,在我们桃柳营西南有一座山,他明着是开山修路,每人日给工钱二百,暗中聚众招贤。此山名为剪子峪,进去有五千余人,俱不让出来。将山口堵死,上插两杆大旗,上写‘重整天地会,再立八卦教’,每日在里边操兵演将,传出信来,要将桃柳营六十一村俱皆扫平,如归降他教中,免死。人人惧怕,大家纷纷望里递花名册子,因此这些庄村俱是他们八卦教之人。门前画白八卦、画白圈为记。依我说,二位老爷回大人,就不必管这闲事:一则又未带官兵;二则又奉旨查黄河,也管不着地面上什么事。”成龙一闻此言,用完了饭,至上房见钦差大人,将姚直正之言细回了一遍。大人说:“我递折子,请大兵来剿灭。”成龙说:“大人所说有理,无奈要递折子请兵来,要是剪子峪之贼闻名逃窜,大人岂不闹了一个蒙君妄奏不实之罪?”钦差伊大人一听成龙说的有理,连忙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成龙说:“大人临近有近亲朋友带兵之人,可修书一封,调五百精兵,前来拿贼,半公半私。如里面贼势大,钦差再请兵来不迟,不知我说的是不是?”大人一听,心中说:“此人外面粗鲁,心内很秀,我也喜欢他。这一条计策甚好!”吩咐请幕府师爷办理文书,上卫辉府去调兵,给常明常大人写信,也倒甚好。就遣成龙前往,也倒不错。吩咐成龙预备行李起程,上卫辉府常大人那里去就是了。
成龙领了官盘费银子,收拾物件要马。桃柳营驿站号头派人来,拉了一匹又小又瘦的马来,被成龙山东马一瞧,说:“朋友,你拉着回去吧,我还要去找你们号头,那里拣一匹瘦的才好,如他走不动,我还要扛着他轻身,你想对不对?”送马的说:“你老人家自己去挑也好。”遂把马拉了走了。山东马收拾已毕,这才换好了衣服,扛着褥套,带了他那二百银子,同梦太至马号。号头说:“上差老爷来了么?”山东马说:“来了。你这号东西,楞敢给我一匹瘦马!好好的把号簿拿过来,我瞧瞧!”号头遂将马花名册递与马成龙。马成龙睁睁细看,上写:“头一匹镇槽龙乌大黑马,二匹玉顶黄膘驹,三匹五名马,四匹赤炭火龙驹。”山东马说:“有这么些好马,你都不给我备一匹,快去把镇槽龙乌维大黑马给我上了就是。”号头刘元见马成龙又爱玩笑,他就说:“老爷骑不的,这是匹劣马,性情最大。他要是愿意叫人骑,了他顺顺当当能行二百多里地;他要是不叫人骑,你老人家可不知道龙性大着呢!好了你老人家骑上吧,走个十里二十里的,他后腿一抬,就把你扔下来,那还是小可;他用前蹄一抱,将你抱在怀内,他就要对付活人。你老人家是上差老爷,我不敢担承这个罪,再挑别的就是了。”山东马一听,说:“你别装着玩了,快去给马老爷上就是了。叫一名马夫跟着我。”说罢,将那乌维黑上,也就有人将他的褥套搭上了马。马夫骑了一匹黄马在头前走。成龙说:“马梦太兄弟,你好好在公馆伺候大人,回头再见,我走了。”说着,顺大街带领马夫,二人一荡马,就是十数里地。少时,成龙说:“咱们前边卫辉府见!”照着马就是一鞭子。那马永不叫打,今天一着鞭子,他就犯了龙性,一直往下跑了。成龙双腿也夹不住他,只是颠颠。山东马直嚷:“救人哪!”早将马夫落远了。
正跑之间,前面南北一条大路,两旁是山夹沟子,长有三四里,当中不能开车。马成龙收不住缰了,一直往里就走。从对面来了一辆草车,赶车直嚷说:“那边开!别来!外头开!”这马那里由的成龙,他就一直往前跑了,一见草车,他就眼一瞪,两个耳朵一摆,把后腿一抬,就将成龙扔下来了。成龙说:“不好,真要对付活人!”那马从草车一旁直望南跑了。马成龙起来说:“赶车的,你别走过去。”把赶车的抓住,说:“你就给我找马去,我还饶了你;如要不给我找马去,我就与你是一场官司!”赶车的说:“你就不说理!我们在这一条山沟里走了有一二里地,你方进山沟。你要是将马勒住,如何有此一段事情?我说的是不是?”山东马一想,说:“没你的事,我自去找去。”走了不远,将自己褥套拣起来,扛着望前去找马。走出了山口,望南一瞧,遍地苗,并不见自己之马,也没一个行路之人,心中甚是急躁,心中说:“我要是没有马,如何能走到卫辉府去?”正在发愁,只听对面有一人大嚷一声,直扑奔成龙而来。
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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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金文学情急叫苍天 山东马慷慨施大义
诗曰:
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碌碌几时闲?
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世重重迭迭山。
古古今今多变改,善善恶恶有循环。
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过眼完。
这一首野词,说的是人生在世,为名利为儿女,苦苦用心机,虽然良田千顷,尚嫌不够;盖下大厦千间,犹然不足。岂不知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知时务的,随缘度日,过此一生也就是了。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方才自正东来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儿,在那里说:“借光,朋友,你瞧见我的驴来没有?”山东马说:“我在这里还要问你瞧见了我的马来没有,你怎么就会丢了驴哪?”那个老头儿说:“你不知道,听我说吧。我们街坊有一个大黑驴,永远不叫人骑,我今天去跟他们借驴去了,他们家里人说:‘这个驴要是叫人骑上,顺天顺理快着呢;要不叫人骑,他又是个叫驴,你硬骑上他,他就闹。’我也不信,叫人家给我上了,我说:‘我偏要骑定了,你们瞧着吧。’方骑上出了村儿,前面一个山沟,我又给了他一鞭子,他就跑下来了。里面来了一个草车,这驴一见,把头一摇,后腿一抬,将我扔下来了。我把人家赶草车的抓住了,不饶人家,叫人家给我找驴。人家说我不说理,山沟是窄,人家是车,我理应让人家才是。因此我来访问访问你,见着了没有?”山东马说:“没有瞧见。对了!与我是一个样,我的马也是照你一个样,是黑的,你瞧见了没有?”那老翁说:“我方才在那边见了一匹马,我怕有人找,我就拴在南边那个树林内树上了。”山东马说:“劳驾,那就是我的。罢了,我去先拉马去,你去找你的驴去。”那个老翁说:“好,回头再见。”
成龙听他说的话儿奇巧,仔细上下一看,他身高七尺,黑面白须子,白剪子股小辫;白绵绸裤褂,青洋绸单套裤,白袜子,青缎子十耎缎靴,手内拿着青绸大衫;长眉大眼,相貌不俗。二人拱手作别,到南边有一里远林子内,果然拴着他那匹黑马。山东马一瞧,心中甚喜,将褥套搭在马上,也不敢打他了,也不敢骑了,慢慢的随他走。
天也有日色将落之时,前面黑暗暗、雾潮潮,彷佛一座镇店。即至临近,果然是一座镇店。南北大街,路东路西,皆有客店。此时成龙总要找清静店才好。只见路西有一座大门,半掩半开,里面有一人说话,都没有劲儿了,说:“住店哪?里边坐着。”成龙说:“你这店里有多少房屋?有多少住客?住一天多少钱?”小伙计回说:“有二三十间房子,也没有一个人住。你老要住,瞧着给钱就是了。”山东马进店一瞧,路南里的马棚,北上房五间,西上房五间,大概西边还有后院。见这个小二年约三十岁,面黄带病的样式,身穿旧破小夹袄、旧单裤一条,两只旧鞋袜,将马接过去拴上、把褥套给成龙送在北上房屋里去,说:“老爷,你来吧,这屋内住吧。”马爷一进北上房,是一明两暗,在东里屋是两间明着。北边有一张八仙桌儿,南边靠窗户是条炕,炕上有一个六仙桌儿。北墙上挂着一个八大山人画的山水人物,一边一条对子,上写: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款落的是王渔洋写的。地下桌上点着一盏不亮的油灯。小二将褥套放在炕上,说:“老爷吃什么饭?”成龙说:“你们这里卖什么吃的?”小二说:“外边现有饭馆子,随便皆可。”山东马说:“你们这样大个店,怎么会没有厨房?”小二说:“我们此时买卖已为关闭,不做了,因为实在没钱吃饭,方才留住宿客人。”成龙说:“你会做饭不会?”小二说:“我姓韩,行三,当初这店开着之时,我就在灶上。要说是做点菜蔬,不敢说会,整桌酒席、应时小卖,俱都能做。”成龙从腰中取出白银一锭,约有四两有余,交与韩三说:“此银你拿去办理菜饭,连你们店中诸人也都够了。”韩三出了上房,叫:“刘四兄弟,别睡觉了,快些起来买菜去吧,前头就是咱们两个人了。”只听得西屋里有人答应,拿着菜筐儿买菜去了。少时,只见买了一斤蜡来,先给成龙把上房的油灯换上,随后将店门也关上了。在上房的东边,有两间东厢房,是厨房。将灯点上,炭火笼着,只听刀勺齐响。
成龙在上房等候多时,老不见菜来,又想酒喝,自己站起身来,出了上房,听见东厨房有人唉声叹气。成龙站在窗户以外,将窗纸舔破,望里一瞧:炉中火甚旺,放着一个大铜锅,旁边桌上有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四碟两碗,上面俱用碟碗盖好。又见韩三与一个穿蓝布裤褂三十多岁的吃酒,大概此人必是刘四了。
正看之际,不觉失声说:“我花钱的还没有喝酒,那不花钱的倒先喝上了。”里边说:“老爷,你先不要生气!我们怕你嘴急,将菜做好,还没有望上端,面锅开了再一同端上去。”成龙说:“我等不得了,先给我温酒吧!”小二说:“老爷先请回去,随后就到。”成龙回转上房,少时酒菜俱来。成龙自己独坐吃酒,十分无聊,对孤灯一盏,思想旧日之事,正是:寒灯思旧事,断雁惊愁眠。“想我马成龙,自幼儿家业凋零,被困保府之时,已不想有今日。虽得有功名,尚未能遂俺英雄之志。”正在喝酒思想之际,忽听外边有叩门之声,有韩三答话说:“兄弟,你回来了?我给你开门去。”
少时,听见院中有脚步之声,成龙隔窗一望,见外面月色甚亮,有一少年男子,年约二十多岁,身穿两截罗汗衫,白袜云履;白面目,眼似春星,两眉斜飞入鬓,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步步必摇,若似乎胸藏二酉言言者也,恐未能学富五车。成龙也不在意,回头还是吃酒,喝了几盅闷酒,叫小二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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