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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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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政府给他继续追求进步的机会,这样的态度我们是欢迎的,我们的职责就是帮助罪犯转化、进步、追求新生嘛,看到王福川勇敢地纠正了自己的错误,重新回到改造队伍中来,我们管教干部的心情也是非常欣慰的。”
  白主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王福川,把你的保证书给大家读读。”


  王福川从人群后面近乎哀求地叫了一声“白主任”,白主任坚定地说:“读读。”
  大家轻笑着,给王福川让开一条光明小道,王福川磨蹭着过去,接过了自己写的“保证书”。
  “尊敬的政府队长你们好,我万分沈痛地向你们后悔……”王福川小声念着狗屁不通情真意切的保证书,下面有人笑了一下,白主任的目光一扫,立马就把那个声音给阉割了。
  念完了保证书,王福川自觉形象破碎,羞惭无奈地低头回到队伍后面,我想白主任要的就是这效果。
  白主任又谈了几句要大家吸取教训的话,鼓励了鼓励,就走了。
  二龙问疤瘌五:“几根啊?”
  “上来就三根,我挺住了!后来那老头又给他拿两根来,五根大鸡芭一块捅,我当时就不知道事儿了。”疤瘌五悲愤地说。
  苟组笑道:“那保证书是白主任写的,趁你昏迷不醒,抓你手按的手印吧。”
  我们笑起来,墙倒众人推。
  疤瘌五小心翼翼地跟二龙探讨:“龙哥你在四监真挺过7根电棒?”
  龙哥微微一笑:“那是老黄历了,我从来不提。”
  疤瘌五还一个劲给自己找台阶下:“以前没碰过这玩意,不沾不知道啊,到时候你想挺都挺不住,3根电棒就开始说胡话了,人这个神经敢情它不受大脑支配啊……没子过电的你们是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人这个神经它敢情不受大脑支配啊!”
  旁边一个多嘴的说:“谁能挺?我就不信,原来我们看守所的帽花才孙子,拿电棒点鸡芭,卡卡一响,吱吱喷尿呀!这叫电喷!”
  大家嘻嘻哈哈笑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二龙不再掺乎,低头捡起豆子来,慢条斯理地,象在拿豆子消遣。二龙每天的豆子都捡不完,苟组也不说话,大概只一个劲念佛,祈祷这位爷别折腾他就行吧。
第四节 包子   
  二监的伙食整体很差,和一监的模范监狱没法比,只有每周四和周日各搞一次改善。周四总是白菜油条馅的包子,周日是米饭,那天的菜里基本总可以看见肉沫。于是每周五下午一喊交饭盒蒸米饭,大家就都踊跃非常。
  从入监那天开始,毛毛我们俩就一起吃,带来的那些火腿之类早吃完了,肚里渐渐就没了油水,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收工,饿了只能跑厕所接凉水喝,有时饿得大老早就醒了,躺在铺上干咽唾沫。第一周,一饭盒米饭剩了小半,后来我和毛毛就都不够吃了,将将还能忍一下,幸好饭后有热水,可以把刷菜盆的水灌进去,聊且填补一下。几个饭量大的就更惨了,薄壮志就眼睛有些发蓝,举着舔得干干净净的饭盒挨屋转:“哪位大哥吃不了,别糟践啊,我还缺一口呢。”
  我看到隔壁屋也有个干巴老头,成天打蔫儿,有时候还在脑袋上包一条手巾,弄得跟敌后武工队似的,问他,说是拢着点热量,要不更没精神了,也是饿的。
  饥饿真是可怕啊,我在看守所时已经深有体会,不少人为了半拉窝头可以反目成仇,为了别人施舍几粒花生米可以俯首帖耳当孙子,又想到以前看过本书,里面说一个日本鬼子扔给一饿红眼的妇女一块饼子,那妇女一边任由他奸污,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玉米饼,当时那画面给我很大触动!进了这里,一路走下来,那女人的饿感基因逐渐在我身上克隆下来,使我不断地感觉恐惧,我坚决地怀疑起“嗟来之食”那个狗屁典故纯属伪道学家的杜撰。
  二龙就不同了,每天提工比我们多拎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方便面、饼干和火腿肠或者午餐肉罐头,他从来不打牢菜,平时只拿定量的两个小馒头,就着自己带的熟食吃。一般情况下,二龙的馒头都吃不完,最后,总是看着我们这边:“谁不够啊?”在我们这里,这是一句骂人话,但毛毛我们几个都情不自禁地回答:“我不够,我不够啊。”二龙一指扔在塑料袋上的半拉馒头:“拿走吧,眼镜。”我不知道二龙为什么对我多一些好感。
  薄壮志看毛毛我们俩分食着那半拉馒头,万分惆怅。我虽然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可没法控制自己,去他妈的吧,清高值几个钱?先吃。
  这种关键时刻,我也顾不了别人了,没办法,资源真的太有限了。
  毛毛不断地跟我提议:“得想法让家里赶紧找关系啊。”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安慰他,鼓励他再坚持一段时间,面包总会有的。
  其实我也有些后悔,不仅后悔没舍得让老爸去给狗官卖脸进贡,也有些后悔当初没有争取市局那个立功奖励了。以前从没考虑过变节的问题,现在真的很动摇,我开始很气馁,觉得自己这样立场飘摇的家伙,不是干大事的材料,以前算高估了自己,半拉馒头就闹成这样,出息实在是大打折扣。
  这天午饭吃包子,毛毛说下午好熬,咱不如吃一个留一个,晚上打短儿使,我说你留吧,我是全吃了,省着惦记,过一顿算一顿吧,晚上不行还有凉水呢。毛毛说麦哥你有点缺乏长远规划,这叫储备粮,连国家都要搞。
  晚上快收工时,我去了趟厕所,回来就听屋里一通乱,好象毛毛在骂街,我赶紧跑进去,一看,毛毛正跟一个车轴汉子滚倒在豆子堆里,毛毛已经处于下风了,我顾不了许多,先奔过去一脚把那家伙踢翻,毛毛趁机翻上身去,啪啪抽过去俩嘴巴:“让你偷我包子!偷!”
  那汉子一脸无赖相:“你又没写名字,我以为没人要了呢。”
  我上去一边把毛毛的手拉开,一边问:“怎么啦?”
  “这逼的把我那包子给吃啦!操,省狗嘴里去啦!”毛毛气得脸通红。
  车轴汉子还是那句话,抱怨毛毛没有在包子上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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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毛和我几乎同时出脚,毛毛边吼道:“再不写名,你也不能跑我饭盒里捡去吧!?”踢得那个汉子有些急了:“别仗着人多来劲啊?”旁边人都看热闹,不少人两头煽乎,恨不得赶紧打成热窑。
  苟组闻声过来问了情况,也骂那车轴汉子:“周法宏你也太不是东西啦,晚饭少吃一馒头,抵人家毛毛的包子啊。”
  周法宏眼一斜楞:“门儿也没有啊!吃肚子里算自己的。”
  毛毛眼都红了:“我他妈饿着肚子,就为了晚上能睡个塌实觉,便宜野狗了!必须还!一个馒头顶一个包子!”
  苟组说:“都别闹啦,晚上再说,先干活去,都干活!”
  我往回走,薄壮志正堵在门口看,迎着我气愤地说:“偷包子啊,咋不打狗日的?打到他吐出来!”我说,吃晚饭见。其实我不想惹事,不过周法宏也太气人,况且又正是毛毛的包子,我能坐视不理么。
  晚饭来的时候,当着苟组的面,我直接多拿了一个馒头:“扣斜眼一个啊,苟组。”周法宏的一只眼有些斜视。
  “嗨,干嘛哪干嘛哪?”周法宏蹿过来就抢我手里馒头,被早在一旁护卫的毛毛拿身子挡开了。车轴汉子气急败坏:“想掐我鸟食罐儿?没门儿!”毛毛理直气壮地说:“杀人偿命,欠包子还馒头!”
  我赶紧护着馒头进屋,把饭盆放薄壮志边上说:“帮我看着点,我去打菜。”
  拿着饭盆往外走时,周法宏已经撞开毛毛冲进来,我没防住,让他直冲到薄壮志跟前,毛毛机灵地把我的饭盆一闪,周法宏饥不择食,乱中取胜地随手从薄壮志盆里抓了一个馒头就跑:“反正你们是一伙的,有我一馒头就行。”
  毛毛、薄壮志我们仨都追过去,最后把周法宏堵在隔壁的旮旯,毛毛上去就踹:“操你妈的抢我馒头?!”
  周法宏长得很结实,被打几下并不太在乎,一边大口地往嘴里塞馒头,一边挣扎着想杀出重围,我一看那馒头马上就消失了,火也往上撞,照他脚脖子上用力一钩,周法宏奇怪地“呦”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毛毛扑上去紧扇他的嘴,边打边骂。周法宏干脆把头一抱,认打不认罚。
  苟组和马力都冲了进来,大骂着把我们分开,周法宏露出脸来,吧唧一下嘴,感慨地说:“吃肚子里算塌实啦。”一听这话,我气愤地上去就是一脚,苟组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叫道:“给你脸啦是吗?”
  马力上前踢了周法宏一下:“丢人现眼的玩意。”转头对我们说;“你们几个都够现的,这四十多人里,就你们四个是C县的老乡,还就你们内讧啦!”
  我看着周法宏道:“敢情你也是C县的啊?老乡的包子你也偷?”
  “C县人的脸全让你丢到家啦!”毛毛吐了唾沫道。
  周法宏斜楞着眼,挨个看了我们一遍,尴尬地一笑:“还真不知道是老乡,没交流过呢,相请不如巧遇,今天这包子就算见面礼吧。”
第五节 挟技而沽   
  我觊觎上教育科这方宝地了。
  听他们讲,二监的犯人,最牛的几个归宿就是教育科、狱政科、协勤队、汽修组和炊场、医院。狱政科没戏,现在就留一个犯人在那里协助接见和打扫卫生,听说一个是“大黄”(黄科长的官称)的外甥;协勤队的犯人,只吸收快释放的犯人,协助防暴队值班、巡逻;其他几个地方,只有教育科还“适合”我。
  教育科的犯人,就在我们捡豆子的楼层“上班”,有几个专门的“教研室”、“备课室”和“图书管理室”、“文体活动室”,还有个“《新生报》编辑部”,出版监内采风类的八开小报,不定期的。每天可以听到他们弹吉他、拉二胡的声音,管教不在时,有个胖子必要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只此一曲,堪称经典,据说近年的联欢会上,这首歌是胖子一成不变的保留节目。
  我来了快二十天了,那个图书和文体室的门从没看开过,疤瘌五说:“那就是一摆设,一来检查的,就安排些犯人进去看书、打乒乓球,糊弄傻逼的。”
  这倒跟我没关系。
  我跟马力打听教育科这帮犯人都什么背景啊?马力说:“这帮牛逼啊,都是大学生、教授什么的,要不就是文艺工作者,监狱也需要这种人不是?文化人就是牛逼,到哪都吃香。”
  二龙告诉我:“有心思啊?真想留这里,就早动手,没‘关系’的话,不砸钱是没戏,戴眼镜也白搭,大学生在车间捣锤儿的大把抓。”
  “捣锤儿”,是一大队钢管车间一项重体力活,大概意思就是用一根碗口粗的铁棍把铁砂子砸实,砸出可浇铸铁水的“型”来,现在外面的好多厂子都是数控的,这里的钢管场还保留着朴素的原始工序,完全手工。听他们讲,这要是捣上两年锤儿,一辈子落个腰疼病不说,光是鸡芭蛋的,就晃荡得比先前长出一大截去,是二监最累的体力活之一。我倒不担心分到那里,据说“捣锤儿”的大部分全是外地犯儿。
  二龙说的“必须拿钱砸”的话,我也有些小怀疑。前天炊厂的管教来登记,问“谁会腌老咸菜”,老花案自告奋勇,说他们家就是酱菜行出身,结果没费话,当场就被点卯,办手续下了炊厂。把一干人等羡慕得要死。
  我就想,还是得有手艺啊。看来凭我在个人材料上渲染的那些,被教育科的管教相中,来一慧眼识珠的伯乐,也不是没有可能。
  毛毛说:“我看你不如直接找白主任,来一毛遂自荐。”
  二龙教导我:“到时候你得说:白主任,我怎么怎么意思,你看留下来得花多少钱,就拜托您了,该打点的地方您看着办……这里面很现实,越直接越办事,甭藏着掖着,行就行,不行就撂个痛快话,我再想别的道儿,谁也甭耽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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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起来:“那哪成?不成公开贿赂了吗?当场就得挨撅。”
  二龙说:“我是为你好,看你不错,才跟你多说两句,听就听,不听拉倒,咱河里没鱼事(市)上见,回头你看哥哥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仔细权衡了利弊,分析了一下形势,想这45个人里,我的学历最高,并且有教书育人的专业经历,相对而言,文笔又不是一般的了得,甭管什么事,只要我愿意写,锦上添花玩的转,颠倒黑白也弄的来啊。不信监狱领导不喜欢这样有才华的青年罪犯。
  我决定如毛毛所言,毛遂自荐。
  瞧准了,白主任值班那天,我看楼道里没人,佯称如厕,溜过去在白主任门口定了定神,喊了声“报告”。
  进去后,我很规矩地问了好,说明来意,很殷切地希望他考虑,给我一个更好地发挥才华的机会,顺便也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抛弃掉低级趣味的新人。
  白主任一直微笑地听着,当场给了热情的鼓励,最后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说:“……没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这个事我可以做主,回头我再看一下你的档案,你也再考虑考虑。”白主任就是会当领导,什么话都留个活口。
  我规规矩矩向白主任鞠了个小躬,告退。
  第二天又有几个犯人提前下队了,都是外地的,体格看上去还能顶一气的那种。疤瘌五幸灾乐祸地说:“去一大啦,捣他娘的锤儿,除非跳铁水捅里,才有个解脱啊。”
  二龙说:“你屁股不疼了吧。”疤瘌五马上没音儿了。
  下午,教育科一个戴眼睛的小伙子进来问:“你们这里谁是老师啊?”
  “什么事啊?”我停下来说。
  眼镜凑过来,和善地说:“听说这次要留个人,估计是你吧。”
  我心头一阵狂喜,谦虚地说:“不清楚呢,你是教育科的?”其实我们天天照面,多此一问。
  眼镜跟我聊了一会,问了我一下现在教师的待遇问题,感慨道:“比我在外面时候强多啦。”
  我问他:“平时也看不见你们上课啊?”
  “上什么课,天天就是呆着,看书弹琴,监狱搞活动的时候,我们给搭搭台子,布置一下会场什么的。”
  “没课啊。”
  “有时候有一两节,年底考试多些,监考判卷什么的,也是上下一齐糊弄,慢慢你就知道了。”眼镜说过,告诉我以后时间长了,有的是聊,就先走了。
  毛毛羡慕地说:“麦麦你摇起来啦,教育科哎。”
  一会儿苟组在外面喊:“谁会修汽车摩托车,登记一下!”
  隔壁立刻跑出一个:“我开修理场的,行吧。”
  “算一个。”苟组开始记那人的名字。
  我捅薄壮志一下:“开出租不会修车啊?”
  “瞎鼓捣还行,大毛病没闹儿。”薄壮志有气无力地说。
  疤瘌五撺掇道:“傻逼赶紧登记啊,先混进去再说,修理组多淤啊,里面一半都是混事的,擦边儿的谁不往里扎!”
  毛毛也鼓动他,薄壮志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到门口小声问:“苟组,我小修行,大修……”
  “会不会吧,敢摸就算一个,先报上去。”苟组很热情,好象多报一个名额给他提成似的。


  薄壮志登了记,回来干劲也足了,脸上春风拂过一般,似乎已经进了汽修组。
  “会种菜的、会电工电焊的、搞建筑装修的也站出来!”苟组大包大揽地喊。
  又有几个人欢腾了起来,大家都知道手艺活比下队进工区好受。
  第三拨豆子捡完的时候,苟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明天给大家半天时间,洗洗衣服啊,再过几天,也该下队了,干净干净。”下面一片欢呼怪叫。
  二十多天没洗衣服没洗澡了,每天在豆子堆里泡,尤其一周一次的大扛包,早把里里外外弄得土猴一般,站稳当了,看过来肯定以为是兵马俑呢。
  又有两个新长疥的犯人,加入到我们这个病号房,原来这些人,身上的疮啦疥的更加肆虐,最惨的是豁嘴那位,走路都得哈喇着双腿,到厕所解手时,看见底下那物都烂了,用手纸包着,只留一个小孔撒尿,呲牙咧嘴的样子,撒泡尿象在憋宝。我的手脚也起了大片的脓包,屁股更是烂得坐卧无当。
  苟组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到楼下医务室拿了大包的硫磺膏来,给大家狂抹,屁用不管,“百炎净”每人只发了两片,让我们磨成细面,撒在创处,倒是见效,可后劲顶不上,没了药源。苟组同情地说:“哥几个没办法,你们的钱还没转好帐,得到队里才能花,小病可以免费,好药得花亲钱啊,这是监狱,不是慈善机构,我也没办法。”
  “等你们下了队,没病找病住院都行,只要舍得花钱……下面住院部里,十个至少有三个是花钱疗养的,躲活儿。再熬几天吧,下队就好受了。”苟组给我们打强心剂。
  豁嘴气短地说:“下队我也没钱啊,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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