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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紫丁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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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奇地问她怎么知道?她说有人看见了,说非常像巴布鲁什卡。她求丽达帮忙,请她去问一问巴布鲁什卡到底犯了什么罪?她就那一个丈夫。

  丽达很快想到当年苏联的“古拉格”是如何关进去人的。她眉毛上挑,心里极为沉重,却轻描淡写地问塞维娅是要她调查一下,还是找领导人求情?她说实在不知道丈夫犯了什么罪,只是听病人讲的,他离开了帐篷,在路边走,想搭便车,马车或者汽车。他们看一路扬起的尘土,好像是辆汽车,可能他搭了那辆车。

  丽达问巴布鲁什卡现在在哪儿?塞维娅说她不清楚,地区的劳改农场从新地搬到喜乌。她去喜乌探监,人家不让探。丽达问喜乌监狱到底有没有巴布鲁什卡?这位妻子说监狱的人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她听到干部们在办公室里间说奇怪的*。丽达很费劲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说,就是说人在那里。塞维娅说她不知道说奇怪的*是谁。丽达只好答应帮她调查调查。

  丽达心想,巴布鲁什卡肯定开了过分地玩笑。他那个人经常开玩笑不分轻重,他的长相与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像,个头也差不多,就是瘦一些,头顶歇得利害,自从赫鲁晓夫成为苏联政治领导人之后,他周围的人便叫他为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而不叫他塔拉斯·普洛可费耶维奇·巴布鲁什卡。他是旱獭县国营牧场医院的医生。主修的外科,但基层医院不分内科外科,到了下边,甚至连人医、兽医也不分。

  丽达找到地委书记梁明选,讲了巴布鲁什卡的情况之后,梁明选写了一张便条给喜乌劳改农场,如果有巴布鲁什卡这个人犯,请允许丽达与他见面,并讯问详细情况。她拿着地委书记的手谕见了喜乌劳改农场党支部书记訾向东,书记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不能见。丽达笑了起来,叫声“书记”,说那是玩笑,她问那个人长得像赫鲁晓夫对吧?书记问她怎么知道?她说他是她的朋友。

  书记抬头正面看她,“你?”他说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他拍拍自己的前额说在报纸上,她是教育家,有名的教育家,今年五月份《旱獭报》上有她的大幅照片。丽达说不好意思,其实她没有做什么。她回转话题说巴布鲁什卡爱开玩笑,人们就叫他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实际他叫塔拉斯·普洛可费耶维奇·巴尔鲁什卡。丽达求书记把他叫出来,她不说话,他认出她了,让他们谈谈,假使认不出她,就不是她要找的人,她立即就走。

  当巴布鲁什卡见到丽达时就要上前拥抱她,她躲开他说:“你的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巴布鲁什卡热泪盈眶,说:“我,没有——开,玩笑——”

  在十月上旬的一个傍晚,国营牧场二队哈拉克门一位哈族妇女难产,巫医用水浇六、七个小时小孩生不下来,他正在巡回出诊,被快马接去。医院里规定,凡是大夫,每月都要做一周的马背医生,解决农牧民看病难的问题。他见了产妇之后,检查是横胎。产妇很疲劳,他带着惯有的幽默说:“没有问题,这孩子暂时还不想离开他妈独立生活。”

  当把婴儿接生下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大人小孩都很安全,他放心了,他也非常疲劳,随便喝点牛奶,吃两疙瘩羊肉后对主人讲,准备回场部。主人给他马骑他不要,要在路边搭便车。山上经常有下去的马车、汽车、拖拉机。他背好药箱离开哈拉克门村,到了路边,把药箱放在地上,没有多大一会儿,望见远处的天空腾起尘土,他心里喜悦起来,念念有词道:“不错,有汽车。”

  他顺利地搭上汽车。

  那是辆棚子车,车里边坐着三十多人,每人坐在自己的行李上。那是搬家的车,他向司机和驾驶室里的人点头哈腰地谢谢,为了抓紧时间,扒住后厢板上了车。车上的人看看他,谁也没有和他说话,他向每个人点点头,笑一笑,挤在一个角上。车上的人浑身是尘土,谁也无法认出谁是谁。他坐下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他的面前是一个打着手电筒的警卫,荷枪实弹,命令他下车。他寻找自己的药箱,不翼而飞。他喃喃自语:“谁开什么玩笑,拿我的药箱干什么。”

  “什么药箱,这儿不是医院,快下车。”

  他抬头看一眼警卫,边下车边说:“得问一问谁拿我的药箱了,我的药箱是牛皮的。”

  他双腿麻木,双手扶着撑篷布钢筋,龇牙咧嘴地叫着,两个警卫耐着性子等待他下车。下车后因为麻腿仍不适应,坐在地上。他看了前边的高墙,看到高墙上微弱的电灯光,问:“这是什么地方。”

  警卫吼道:“别问,快走。”

  他批评警卫说:“那么凶干什么。同志,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警卫说:“你装什么洋蒜,走!”

  他那时才明白那里是个不寻常的地方,问:“我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们一定弄错了,我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医生。我要见你们的领导。”

  警卫让他快走,先洗脸,明天再见领导。两个警察把一重黑铁门打开,把他推了进去,让他到水池子那儿和其他犯人一起洗。

  巴布鲁什卡洗了脸才彻底发现他到了一个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第二天他醒得非常早,发现那里是坐监狱,管他的人换成了看守员。他拉住看守员,看守员机警地甩开他,喊到&;#1475;“再动我开枪了!”

  他恳求警卫说他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医生。看守员回敬他一句:“难怪你的长相如同赫鲁晓夫。”

  中苏两党论战,赫鲁晓夫的形象见诸于各类报刊。这位活宝热情地自我介绍,所以大家不叫他塔拉斯·普洛可费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叫他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他说:“同志你认识我?”

  看守员没好气地说;“我认识你哥赫鲁晓夫!” 

  巴布鲁什卡摇头表示不相信。他点头哈腰地请看守员带他去见领导,看守员生气地说:“看你的长相,就是苏修特务,找谁也没有用,苏修派特务也不会派,专门派个与赫鲁晓夫长相一样的人,谁见了不抓!”

  巴布鲁什卡喊了起来:“你们这些阑尾比肠子还长的人,拿走我的药箱,把我关进监狱,我不进监狱你们就要失业吗!”

  看守员举起枪托摆出要打他的架式,骂他是头蠢驴,再不老实就用那个家伙安慰他,别说他是个专门治死人的半吊子医生,就是县太爷到那儿来,也得放规矩些。巴布鲁什卡向他们要逮捕证。

  看守员说:“你的长相就是逮捕证。”

  看守员举着枪托子把他逼进号子里。巴布鲁什卡每天都闹,根据他的表现,喜乌监狱要对他加刑。场长空学勤把看守员们叫在一起,问巴布鲁什卡是什么犯,没有人回答。他连问三遍,那天与他吵嘴的看守员说:“看他的长相,好像是*。”

  连场长也笑起来,有人笑出了眼泪。空学勤说他实在像赫光头,但是凭长相不能确定是*。场长问,他原有刑期是多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一位说:“恐怕最少也是五年。”

  场长空学勤说就按六年算,加几年?有人说加“三年。”一个干部说那个人不像犯人。书记訾向东说,这就是立场问题了,到这儿来的怎么可能不是犯人。那干部回敬道:“包括我们?”

  会上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最后举手表决,给巴布鲁什卡增加三年刑期,合并执行八年。除去了已经执行的一年。

  巴布鲁什卡对此十分不服气,但是加刑三年的教训使他不敢再喊他是医生不是*了。他问看守员,是不是承认了犯罪事实就可以减轻或者减刑?看守员告诉他那是肯定的,承认得越深刻好处越大。听了这个话以后,他写了一份《悔过书》。

  那份《悔过书》长达八千余字,讲他们家族在苏联内战争时期被斯大林以富农的身份驱逐出境,由于赫鲁晓夫当时在部队上,加入了共产党,没有被驱逐,他们的“尼基塔”姓氏全被驱逐出境了。他们家和斯大林仇恨极深,所以赫鲁晓夫在“秘密报告”中攻击斯大林。现在他哥哥是苏共中央第一书记,中苏矛盾公开,他在中国的任务就搜集反苏情报。他是披着医生的外衣,干着特务工作,搧动中国西部边境地区少数民族反对*的统治,把旱獭城的东南和西北长大约两千公里,面积约三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分裂出去,独立或并入苏联。

  丽达听着他有声有色地介绍《悔过书》,心里叫苦不迭:这个活宝,吹牛皮不犯死罪,可是活罪难逃。她问他讲的有多少是真的?他说除了巴布鲁什卡是真的,全部是假的。

  丽达问他怎么会编出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要离开中国搞独立?他说现在大家都在这样说。丽达要他再不能虚构故事了,他得赶快澄清《悔过书》是自己为了减刑编造的,否则真的会有罪的,那时谁也救不了他。可爱的巴布鲁什卡说他反悔自己的《悔过书》,不是又要加罪了吗?丽达说要事实求是,不可以无根据的说话。他说他就是事实求是才被判八年刑。她说她回头想办法为他澄清。

  丽达问他,他的出诊药箱呢?找出来也好做个证明。他说后来找出来了,在厕所门口发现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了,訾书记问他,是不是他的药箱,他说是的,书记问他,药呢?出诊器械呢?他说被人免费拿走了,书记说是煽动外逃传单散发完了吧?

  丽达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没有把巴布鲁什卡的问题澄清,他俩谈话之后,把真实情况向场党支部说明,空学勤告诉她,巴布鲁什卡讲的问题与现在边界地区的阶级斗争总形势一致,边境线上的三个地区形势异常严峻,苏修正在策划阴谋。丽达表示了不同意见,訾向东说,念及她带着地委书记的亲笔信,又是先进人物不处理她,请她离开。

  就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劳改农场把她到监狱里的活动情况及巴布鲁什卡《悔过书》的照片派人专乘送到旱獭地委。

  巴布鲁什卡又加刑十年。

  当塞维娅问她巴布鲁什卡在不在“喜乌监狱”时,她不能说不在。她向她介绍了他进劳改农场的全过程,塞维娅痛苦极了,问她怎么办?她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没有办法。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塞维娅问她考虑过走的问题没有?

  她问:“走哪儿?”

  塞维娅吃惊地看着她,问:“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

  她问:“什么嘛?”

  塞维娅说:“去苏联,你那时和苏联专家一起走多好!不过开春走也可以。”

  丽达说:“旱獭城是我家,我是中国人,不是苏侨,我在旱獭城有儿有女,去苏联干什么?你有苏侨证吗?”

  塞维娅说没有,不过要一个苏侨证容易。

  丽达说:“不要蹚浑水,那些苏侨证真真假假,有个证过去什么都有啦?那里是天堂?你比我更了解苏联?”

  塞维娅说:“他们给我苏侨证我没有要,才来问你。丽达你在苏联有根基,在旱獭城不行,现在只是个开始,看长相就是*,今后怎么过日子?”

  丽达问:“你真的把巴布鲁什卡丢下?”

  她说:“他现在要坐十八年监狱,我确实委决不下,咱们是朋友,说真心话,丽达你可以把金大雨带上走,有你的根基,有崔叔的根基,你儿子过去不会被人欺服。”

  丽达说:“让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跟着我在他乡流浪?塞维娅,咱们再不要谈那个问题了,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塞维娅说:“我实在不愿意去苏联,我们家在旱獭城生活三代人了,这里有我们的一切,苏联什么也没有我们的,那里并不是伊甸园,我知道。现在闹腾要走的大部分是穆斯林,信真主的,他们好像认为苏联不是社会主义国家,是穆斯林的天国。”

  丽达听了塞维娅的话心里一沉,眼里猛然一亮,她倒讲出了个重要的问题:兄弟俩争吵,怎么抛弃了共产党的信仰,让穆斯林掺和进来。

  塞维娅看丽达不吭声,接着说:“中国不会像那时苏联那样硬让结婚的离婚吧?”

  丽达说不会。塞维娅说怎么会那样逼人呢!

  塞维娅忧心忡忡的走了。

  丽达心里再也平静不下去了,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她必须要对自己的命运做出决择。中国是不能待下去了,苏联是不能去的。要走,只有去法国,请萨特和波伏瓦帮助,好在还有一些储备。但是,她最不敢面对的还是女儿、儿子、崔叔三人。他们谁走?谁不走?不走怎么办?她发现三人在某些方面结成了联盟,从不同的方面规劝她不要走。心照不宣,如一张纸,谁也不愿意捅破。在四人之间投下了层层阴影。

  在金大雨、谢琳娜学习之余,四口人坐一起闲聊,讲过去的故事,偶然谈到眼下的传闻。所以谈到,绝大多数是旱獭城的俄罗斯族中的人向他们传递信息,谈哈萨克族的一部分人准备去苏联的情况,讲苏联方面向他们发放苏侨证、护照的情况。

  一九六二年元旦过后,又传出了新的变化,凡是去苏的中国公民,可以不要护照,不要苏侨证,不要任何证件,只要有三人以上证明是中国公民即可,过去之后,不用申请就是苏联公民。不愿意加入苏联国籍的需要申请,取得华侨资格,取得在苏的居留权。

  消息不仅是俄罗斯族、哈族、维族等与苏联的加盟共和国有牵连的民族群众知道,就是汉族、蒙族、满族群众也知道,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员几乎全知道。

  政府机关里,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心照不宣,谁也不讲。当剩下单一民族人员在一起时,那个问题就成为谈论的核心。在各个家庭也是那样,那些俄罗斯族或带有俄罗斯族血统的,即使信奉着*教的,也因为血统上的原因变得亲近起来。

  他们到丽达这里,谈话时与丽达单独谈,或是与她母女俩谈,把金大雨支派开去。金大雨处理那种局面已经很有经验了,就是自动离开。丽达对那种局面的处理也很独特。

  昨天下午,玛列莉匆匆忙忙地来到橡树大院,一家四口人正在客厅,听爷爷讲淘金的故事,讲旱獭城流传的一只金蟾的故事,听到敲门声大雨去开门,把她带进客厅。坐了一会儿,说几句关于天气由寒冷转暖的话,丽达问她有什么事,不在家准备过元宵节,专门跑来?玛列莉起身拉她要到她的房间说话。她向谢琳娜食指和中指勾了两下,那是要她也去的动作。丽达说都是自家人,就在客厅里讲。她说关于她们女人的事,男人听了不方便。金大雨笑一笑,拉住爷爷,说回避一下,谢琳娜讲她还不能算标准的女人。那位长舌妇说谢琳娜别调皮,别让爷爷跑来跑去,她们到她妈卧室说,那可不是只给她妈找朋友的事。

  金大雨和崔正冈到门口被丽达生气的堵住,她问玛列莉到底有什么要紧话?她把她引出门外,崔正冈向谢琳娜递个眼色,她跟着出去。到了丽达卧室,她神秘地转身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来。对丽达说安东诺维奇说她过去可以把她安排在莫斯科大学教书,考瓦丘克已经是少校了,谢琳娜去后上学、当兵都由她的便。谢琳娜听了第一句话就开门走了,丽达说那不是关于女人的话,让她叔也听,推着玛列莉往外走,在外边的走道上,她拉住丽达说:“听说过去之后还可以直接去第三国,只是对汉人有一定限制。”

  她话刚说完,丽达推开了客厅门,请玛列莉进客厅,她笑起来,说玛列莉把全世界的事都当成女人们的事对待。她把玛列莉的话向崔正冈、金大雨、谢琳娜讲了一遍,然后请玛列莉她给出个主意,对汉人有一定的限制,那么崔叔和大雨怎么办?

  玛列莉开始很难为情,她公开她们的谈话内容,无形之中是说她在挑拨离间。她只好违心地说金大雨是她儿子,自然可以登记俄罗斯族,崔叔是苏联的功臣,谁也不敢为难他。凭叔的相貌谁也不怀疑他不是俄罗斯族,他和元帅崔可夫又是同名。崔正冈说就是那个话还不让他和大雨听?

  他警告玛列莉:“你再也不要东串西串了,想走的不用你串就会走,不想走的,再串也串不走。老百姓有句俗语:不怕你现在闹得欢,就怕你将来拉青杆,你自己不走串着让别人走,什么目的?”

  玛列莉急忙解释说:“我不过是为大家好,心中有个数,走的人多了,也好有个伴。”

  崔正冈说:“要走的都是脓,玛列莉,你生过脓疮吗?”

  “生过。”她十分不理解地看看丽达,看看崔正冈,摇摇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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