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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雨问他那时候在哪儿？对当时情况那么了解？他说那是后来洪明给他讲的。

　　他继续说：“我在莫斯科保卫战之后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布琼尼写的，一封是洪明写的。收到信以后，我去了一趟莫斯科，参加了洪明和丽达的婚礼。洪明健康复元后，把他送进当时唯一开课的莫斯科大学畜牧专业，我被布琼尼安排在莫斯科城防司令部，训练一些青年保卫人员。我们经常见面，在丽达家里认识了伏罗希洛夫和莫洛托夫。说认识我们早就认识，没有多说过话。在丽达家里大家可以像朋友一样讲话，处事。丽达让我把家搬到莫斯科，当时战事正紧，在斯大林格勒那边，正准备大会战。会战之前德国军队占领了奥伦堡，等到大战结束，我去奥伦堡搬家，一个亲人也没有见到。”

　　崔正冈轻轻地叹口气。金大雨的思想，被他带到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他说的那些人物，除铁列琴柯外，都是些在电影上可以见到的人物，在报纸上，在历史教课书上可以见到的叱咤风云的英雄。身边的这位爷爷与这些人为伍，他感到幸福，感到骄傲。他沉浸在美好的遐想当中。自言自语地说：“爷爷的人生真是无悔无愧啊！”

　　爷爷说他的感叹也对。那只是公开的一面，还有不公开的一面。孙子说爷爷不公开的一面却是悲剧。那个悲剧比公开的业绩还要沉重。

　　他说：“你真聪明。当卫国战争结束之后，苏联的情况，苏联对中国人的态度，使我心里很不安。我从一九一二年就在外漂泊，想回国看看，打听到东北的亲人们一个也没有了。洪明的亲人们也都在战争中失去了。我经过了苏联的大清洗，丽达的父亲也几乎被清洗。在卫国战争中，布琼尼和斯大林有过重大分歧，在铁列琴柯牺牲的那一战中，完全是斯大林的错误造成的。当布琼尼担任了苏联农业部部长之后，准备让洪明到高加索一个州管理畜牧业，丽达从莫洛托夫那里听说新疆的三区民族义军与盛世才的斗争，知道中国共产党很快会取得政权，她向他提出到中国定居。莫洛托夫按照斯大林的意见，正在把投入民族义军的力量向回收，把派到民族义军的一部分军官调回苏联。做了个顺水人情，把橡树大院作为苏联政府赠送给为苏联的社会主义事业做出贡献的崔正冈、谢洪明、乌斯金娜&；#8226；丽达。这里当时叫苏联武官参赞处。我们是一九四九年十月底住进来的，新疆刚刚和平解放。当时这里只留下两个看守，我们住进来，他们就走了。橡树大院赠给我们，是通过当时新疆省人民政府重新办了产业证。新疆和平解放以后，莫洛托夫给旱獭城一个援助项目，就是建立一所中学，旱獭城各界要求命名为莫洛托夫中学。”

　　金大雨问：“爷爷，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你们当时为什么选中旱獭城作安身地？”

　　他说：“这件事还应当感谢莫洛托夫。在第一次莫洛托夫还没有被免去外交部长职务时，他建议我们到这里来，说这里有适合我们的土壤。”

　　孙子问什么土壤？

　　爷爷问：“你妈没有给你讲过？”

　　他说没有。

　　崔正冈说：“这里的俄罗斯族，有三分之一是在卫国战争以前提出消灭富农阶级的口号以后逃亡来的，像奥格涅夫，瓦西里他们那一帮子，大部分俄罗斯人是在沙皇俄国是迁居过来的。还有一部分哈萨克族，如那尔曼部落、瓦克部落中有一些人，是在卫国战争中跑过来的，那尔曼部落过来的多一些。他们中间很多人还持有苏侨证。这就可以形成一个互生群。苏联当时的政策是为了对付盛世才。洪明当时主要看你妈的意见，他没有政治上的野心，身体残了，有你妈这样的人跟着他，他什么也不求了。

　　“你妈经历了太多的打击，她是苏联上层*的观察员，那些斗争太险恶了，她希望过清静的日子，研究学问。洪明最后学的畜牧专业，想在那面出点成绩，在中国培育出优良的牛、羊品种，为人民做些好事，离开*的旋涡。

　　“我是没有野心的人，当我完成了父亲的遗志，沙皇被打倒之后，希望过安静日子。可是我安静不下来，战争使我安静不下来。在战争中要不被消灭，就要敢于面对战争。就像遇到一头猛兽，你逃跑，就可能被它吃掉，你勇敢地迎向它，就可能战胜它。我的一生大多数是在躲避，只有躲避，才能保存自己，不得已的时候，才去战斗。

　　“这是在列宁去世后我的转变。不是因为我得了那么勋章就功成名就，我实际什么名也没有，都是虚的。我对苏联那时的政策看透了，不仅对内搞清洗运动，把排挤中国人也纳入清洗的范围。汉族人要回中国，俄罗斯族人与汉族人结婚的，要求离婚，不离婚的，就要与汉族人一起到中国。

　　“俄罗斯人对於爱情、国家又不同于其他民族的认识。那是个胸怀广阔的民族；从感情上来讲，他们热情奔放，对爱情有执着的追求，像阿克西尼娅和格里高利那样的爱情非常多；一个女人嫁给了丈夫，她就跟定了他，哪怕是天涯海角，至死不渝！说到他们对国家的认识，这个民族和俄罗斯国家经过了几乎是灭亡的大起大落，却仍然傲然挺立，他们认为民族就是民族，那是血统和心理上的因素，国家是生存空间的问题，要为生存空间而战斗。俄罗斯人来到中国，来到旱獭城，旱獭城就是他们的生存空间，成了他们的依托；他们没有人再想苏联是他的家，旱獭城就是他们的家。斯大林当时的政策，按阶级的划分驱赶一部分人，可是驱赶不了存在于血液中的民族性格，这部分人在旱獭城形成了一个群体意识，它融于中华民族的国家意识当中，你再发苏侨证也没有用。这可能是当时莫洛托夫建议我们来旱獭城定居的原因。”

　　金大雨说他明白了妈妈对旱獭城的热爱和对洪明爸爸的忠诚。

　　爷爷说：“我们三人想到一起了。谢琳娜还小，没有自己的思想。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们有五、六十斤黄金，大部分存在瑞士银行，使用它要有适合的国际环境。那些钱够我们一生用了，所以，离政治越远越好，离大城市越远越好。在四九年元月，莫洛托夫决定把橡树大院给我们，那时人已经撤走大半；三月份他被解除了外交部长职务，伏罗希洛夫告诉维辛斯基，莫洛托夫对外事务的一些决定不要改变。

　　“当时伏罗希洛夫对斯大林下令逮捕莫洛托夫妻子是有看法的。但他是个滑头，不敢直讲。斯大林在那个时候也听不进去不同意见。我们到旱獭城来，实际是伏罗希洛夫安排的。莫洛托夫中学的建设，是在一九五零年定的，五一年九月开始召收新生。那时没有中学生，只收小学生。开学没有多久，莫洛托夫复职后与周总理达成协议，橡树大院由我们使用九十九年。本来我以为从此就安定下来了，你妈教书，洪明进行牲畜品种改良，我放羊，谢琳娜上学，有橡树大院，有多尔布津河滩这片草地，比萨拉多依村好，比我记忆中的长春好，比奥伦堡、莫斯科都好。你妈说，圣彼得堡也不如这里。在充满幸福的生活中，洪明去世了，我担心你妈承受不了。她到底是从战争的硝烟中走出来的人，到底是将军的女儿，她挺住了。

　　“我以为她要回圣彼得堡去，告诉她，支持她回圣彼得堡。她厌倦了那血雨腥风的*。她想过去法国，在她去巴黎开会之前几年，还是姑娘的时候就认识了波伏瓦。波伏瓦认为她很有才华，波伏瓦比你妈大十四、五岁，由于战争，她们无法交往。那时你妈认为自己还没有资本跻于国际名作家的行列，在教育上，马卡连柯的教育在西方并没有得到认可。你妈确实爱上了中国的文化，她对波伏瓦讲，想把中国的文化向世界介绍。她俩在北京见面之后，你妈精神非常好，换了个人似的。她说她决定哪儿也不去，就在旱獭城，就在橡树大院，把中国的文化介绍向世界。”

　　金大雨说：“难怪我妈的汉语基础那么好。我们语文老师原来是北师大的古汉语教授，他说我妈对古汉语比他研究得透彻。”

　　崔正冈说：“当然是他谦虚了。你妈对我说过，那些教授确实很好，被打成右派，发配边疆，可惜。我说，比当年苏联的将军们进古拉格要好一些。她说这要感谢周总理。”崔正冈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到肚里。

　　他问&；#1475；“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汉看他一眼问：“什么事？”

　　孙子说：“你和妈近来讲话好像在回避什么。”

　　崔正冈说：“大雨呀，你应该学会想问题了。这么大个世界，连阳阳、花花都养不住，动物的生存空间在缩小，我和你妈的生活空间也在缩小。你说是因为你，可你哪一件事做错了？两年前你做的哪一件事得到的结果不比你想的好？那时的你不是你？你算什么？重要的是你妈，她是一个象征。再说咱们的阳阳、花花，春天打鱼的事，咱们想的是为阳阳、花花准备食物，迎接荒年，谢琳娜一句话，使我们想到挨饿的学生，咱们全家人为了学生们少挨饿，差一点把命全丢上去。你妈那天拿出她在卫国战争中的勇气，包括我在内，那天也昏了头，连命也不要，就为多打一些鱼。可是报纸上把那个狗小子吹成为英雄，好像是我们把他推到网里去。

　　“我找地委书记不是为让旱獭城的那张小报表扬我几句，我的列宁勋章不比什么奖赏、表扬重要？我就是要看看，列宁的地位，斯大林的地位，到底低到什么样子？我和你妈，不是赫鲁晓夫的人，是列宁的人，是斯大林的人。你妈不敢做，她虽然加入了中国国籍，她是俄罗斯人，我怕她有说不清的地方，我敢，我没有说不清的地方。

　　“那件事是这几年来各种矛盾集中起来的高峰，你妈从此以后，心情沉重。大雨，我告诉你，不要难受，因为这件事迟早要发生的。”

　　金大雨等待着他说下边的话。

　　崔正冈沉默了半根烟的功夫说&；#1475；“我说我准备到敬老院，你妈很敏感。”

　　金大雨说：“我妈不会让你进敬老院，谢琳娜不会，我也不会。”

　　崔正冈问：“如果你妈走呢？”

　　“我妈走？”金大雨吃惊了，“爷爷——”他一时无话可说了，问：“她走哪儿，还有我，谢琳娜呢？走哪儿？”

　　老汉说：“我对你妈说的这个话，是要挽留她，苏联不是她去的地方。”

　　金大雨问：“爷爷，你说我妈要离开中国？离开我们？”

　　爷爷说：“我不是说她要走，我是说她已经失去了信心。现在的橡树大院，现在的多尔布津河滩已经不是那个充满温馨、阳光和鲜花的幸福园地了，好像那些已经属于过去。大雨，我觉得，那是属于过去的那个时代了。”

　　“爷，你说我妈会离开我们？”金大雨恐慌起来。

　　爷爷说：“你妈首先是一个战士，她又是一个学者，还是一个教育家，我不过分地说，她还是一个观察家。她和我一样在不断地躲避。她躲避的目的与我不一样，我是图清闲自在，她是准备力量走向世界大舞台，让你们和她成为国际公民。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的青春和才华，在旱獭城，我看到她已经不再有幻想了。”

　　金大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静听外边的雨声，风有时打一声唿哨，使毡房晃动几下。

　　花花在床下翻了一下身，又哼哼唧唧地入睡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在风儯в陜u的日子里（1）
第十一章、在风儯в陜u的日子里（1）

　　金大雨和崔正冈的一夜畅谈，胜读十年书，觉得自己不由主地被推到世界的大舞台上，仿佛是大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感到面临一场暴风雨，不由自主地和爷爷站在一边。他痛苦万分，妈真要离开中国？他感觉不到一点真实，又想不出她不离开的理由。

　　他和丽达之间，自从那个夏天之后，双方更理解了。在日常生活中，当谢琳娜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母子关系是真城的，无私的，双方在母、子的地位上尽自己的职责和义务。当谢琳娜不在身边时，在他的学习中，她是母亲，是导师，一位温良慈祥的母亲，一位严格、诲人不倦的导师，在她的教育下，既学到了她知识结构的各个方面和旱獭中学的右派教授们要求的必修课，更学到了她的做人原则；正如崔正冈评价的那样，一个战士，一个学者，一个教育家的做人原则；当他锻炼身体的时候，她是个严格的监督者，她让他承受身体的极限，达到正规训练的目的；当一切都按要求进行完毕的时候，他是她的情人；他们之间成为一种平等的朋友关系，一种情爱关系。

　　她献出的那种情爱是强烈的，忠诚的。自从谢洪明去世后，她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就是在性的问题上，她也没有与任何一个男人发生过。俄罗斯女人对于性可是放得开的。在她的意识里，那次和儿子的爱，是母爱中包涵的性行为，是生理的需要，对象不是儿子，是一位生气勃勃的、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可爱男人，按照热情的俄罗斯人的生活风格，她应不在乎去爱一个男人，事实上她心底确认那是儿子，在*的重要方面，她约束了自己。

　　她太在乎这个儿子了，她把*与情爱看得相当纯洁，没有按照她认识的西方个体哲学的原则把*与情爱分开。她说对爱情的忠诚和性行为是两码事，那是纯洁爱情的崇高境界；他的爱人是女儿谢琳娜，她是心甘情愿地要让她的宝贝女儿嫁给他，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女儿的爱人牵到自己手里。她是一位开放的，拿得起，放得下的母亲；因为是母亲，她给了他真诚的爱。爱那个东西，对于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来说，母爱和*使用人类的伦理学是分不开的。

　　她向谢琳娜教过在*中如何可以怀孕和不怀孕，在这时候谢琳娜总是含着羞涩问她妈，没有认为她和她哥开始*了吧？她说她是向她介绍知识，不然万一哪天他们高兴了做起爱来，怀了孕，那是件麻烦事。女儿问她妈，在和爸恋爱的时候一高兴就*是不是？妈是不是要女儿学习她？丽达笑起来，说她和丈夫没有女儿现在那么浪漫，见一次面也不容易。女儿说，所以一见面就赶快*。妈妈早已经笑出了眼泪，说女儿怎么能那样认识妈妈，妈妈和爸爸是有约定的，把那个行为作为一个礼物，献给他们最幸福的日子。谢琳娜说她和她哥说好了，什么时候*，怎么做，由她选择。她说她得向妈求教，在那个盛大的节日里，她会是个最幸福的人。她要妈不要保守，好好地教她。

　　丽达被她说得开心极了，称赞那才是高尚的情操。

　　从幽默的谈话中丽达知道，在他俩之间还是守身如玉。她问他和谢琳娜还没有做过爱是吧？他点点头，脸色发红，看着她。他说不可以*妹妹，妈妈说知道，她说儿子有柏拉图和宋玉的品格。金大雨叫声“妈”，犹豫了一下问，有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应当问？她让他问。他说他们家庭既是个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场所，又是个东西方爱情的融合地。他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西方文化、俄罗斯文化中是否是优秀文化和良好道德？

　　丽达笑得仪态万方，说儿子：“你看妈的品格和人格呢？”

　　他说他两位母亲的品格、人格是任何人也比不上的。他看出来他妈是用东方文化压抑自己，也教妹妹用东方文化压抑自己。他想知道的是他们的那种生活方式，在西方文化中是允许？还是常见？还是不允许？还是纯洁的？

　　丽达很严肃地以母亲和情人的双重身份给他说那是纯洁的。就像萨特与波伏瓦的爱情一样。作为母亲对他的爱，可能没有他生母那样朴实，但一定有他生母那样诚实。儿子是她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不等于*，*是多方面的，她对儿子的*，是除了*以外的诸多方面，不是必然的爱情，她那样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对*的要求很强烈，在生理上是个特殊时期，但那是次要的一面，她对他的母爱是最重要的。从法律上她是他母亲，他与谢琳娜结了婚，她就是岳母，那是她情爱的纽带。要在俄罗斯，她可以与他生孩子，谢琳娜也可以与他生孩子。在中国不行，那样的话他们会在人们的骂声中生活，他们都太难做人了。

　　在他们心里，他们是一个诚实、温暖、幸福的家庭。在这个家中，到处充满着阳光，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他俩之间的爱，在中国，人们会认为是*。她说那个道德观念她接受不了，两人没有*，一切都是双方情之所至，都感到愉快、幸福，怎么叫*？既符合科学又抒情。*是什么意思呢？中国的词典解释为法律或风俗习惯不允许情况下近亲属之间发生的性行为。近亲属是指血缘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