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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3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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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们身后一棵大树上,狗儿像一片树叶似地飘然落了下来,往树下一站,问道:“你们是在找我么?”
三人霍地回头,见那小道姑俏生生地立在树下,不由得大喜,一个强盗嘿嘿淫笑着逼近过去,说道:“不错,小仙姑好生调皮,可是与哥哥我在捉迷藏么?”
尖嘴汉子倒底警醒一些,一把拉住那色令智昏的伙伴,警觉地问道:“你……你喝了我的水,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师傅爷爷说,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人家给的东西,轻易入不得口。我才不喝你的水呢。”
尖嘴汉子呲牙咧嘴地笑道:“嘿嘿,看不出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眼力,围住她。”
左右两人向前一围,三人呈三角形把狗儿围在中间,狗儿左右看看,好奇地问道:“你们就是拦路打劫的强盗吗?我身上没有几文钱,可不值一抢。”
其中一人嘿嘿笑道:“小娘子,你身上就算一文钱都没有也没关系,你这小模样儿,就是一棵摇钱树呐。看你一路行来着实辛苦,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不如就此跟了咱们,保你有吃有住,还能每日快活如同神仙……”
那污言秽语随之而来,可那小道童似乎听的不太明白,她只微微扬起下巴,好奇地看着他们,忽然打断这汉子问道:“我听师傅爷爷说,拦路的强盗也有许多种,有的只是迫于生计,有那伤人害命、还要污辱妇人的,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了,你们是后一种么?”
听她说话实在稚嫩的可爱,想知道这恶人到底恶到什么程度,居然还要向恶徒问起,偏那语气娇憨,声音清脆,把个尖嘴汉子逗得心痒痒的,便涎着脸对这雏儿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就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罪无可赦的江洋大盗了,杀人放火、欺男霸女,那是无恶不做的,小仙姑若肯乖乖听大爷的话,随了大爷去那还罢了,否则大爷有的是摆布你的手段。”
“喔……”,狗儿点点头,很认真地道:“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尖嘴汉子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嘿嘿淫笑道:“算你聪明,嘿嘿,乖乖陪大爷快活一番,你也可少受些……”
他“罪”字尚未出口,只见杏黄色的人影一闪,那小道始已突兀出现在他的面前,尖嘴汉子还未看清她的动作,就被狗儿一记窝心腿踹了出去,一个身子都飞了起来,像一只蛤蟆似的四肢着地,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然后趴在那儿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哎呀!这小道姑居然是个会家子。”一个大汉又惊又怒,挥拳就向比他矮了一大头的狗儿头上砸来,狗儿伸手一格一扭,只听“喀嚓”一声,整条臂膀都被她扭断了,痛得这大汉惨呼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剩下一个歹徒牙齿格格打战,几乎不敢相信这小小道童居然有这样高强的武功,更不相信她一个小女娃儿出手居然这么狠毒。狗儿一步步向他逼近,幔纱轻动,姣好的五官在幔纱下若隐若现:“师傅爷爷说,除恶务尽,对歹人容不得半点好心,否则那就是纵容歹人,害了好人,是大罪过。”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稚嫩可爱,可那强盗却吓得牙齿格格打战,连连后退,如见鬼魅地道:“你……你别过来,你是出家人,怎么可以杀生害命,老……老君爷爷也容不得的。”
狗儿低头看看自己打扮,忽然噗哧一笑,呵呵笑道:“这个却不劳你担心,我虽穿了道袍,却不是出家人的。”
那大汉怪叫一声,撒腿就跑,刚刚蹿出几步,就见那小道姑妖怪一般出现在他前面两丈开外,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跑的倒是很快。”
“仙姑饶命!”
大汉狂奔中立足不住,笔直地奔着她撞过去。他已看出,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却有一身惊人的艺业,而且也不知她是哪个王八蛋师傅教出来的,根本没有一般女童儿胆小软弱的性情,大概是自小被人灌输了一肚子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想法,出手不知轻重不说,而且小小年纪杀人害命竟是眼都不眨。
这大汉哪里还敢反抗,干脆双膝一曲,就从那草地上滑了过去:“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孩儿,都赖小人一人养活,小仙姑杀我一个不要紧,我全家老小都要因此丧命。求小仙姑开恩,饶命,饶命啊……”
狗儿嘻嘻笑道:“你又来说谎骗小孩子了,你娘若真的已有八十,二十年前怎么可能生得出你来?”
那强盗一呆,也觉哭笑不得,只把一颗头在地上砰砰地叩着,却不敢再多解释,否则这认真的小孩穷追不舍地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狗儿左右看看,忽然奇怪地问道:“我在店里时,见你们有七个人,如今只有你们三个,那四个坏人去哪里伤天害理了?”
※ ※ ※
那强盗伸手一抓,书生立即退了一步,使手中木棍一架,双手一错,木棍一端便迅捷无比地扫向他的脸颊,他双手握在木棍中央,这样动作起来双手只需以微小的动作,棍子就能挥出最大的角度,而且动作十分快捷,那大汉侧头一避,刚刚闪过棍端,书生手中木棒又竖向一挑,砰地一下便击中了他的下阴,痛得他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胯下便栽到了地上。
“咦?”吊客眉为之一诧,实话说,这书生握着木棍的姿势不但拙劣蠢笨,就是方才出手这几击,也是匆匆忙忙,虽然奏效,看来还是笨手笨脚,根本不像一个学过武艺的人,可是刚才被他打倒的这个王宝财在自己手下也算是有几手功夫的人,偏偏就被他这么简单甚至有些蠢笨的动作给打倒了。
那书生打倒了人,精神不由一振,似乎更有了些信心,抿紧了嘴唇又向他们望来,吊客眉一摆手,两个大汉同时扑了上去,而且自怀中摸出了尖刀,看得那站在坟茔间的妇人惊声尖叫:“种郎,小心,他……他们有刀。”
那书生仍是横握着棍子,突然抢前一步,未等二人扬刀做出最恰当的攻击动作,便抢先进攻,仍是握着棍子中央,动作仍是有些笨拙,可是棍端两头在他的舞动之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就以那棍中为轴,仍是令人防不胜防,两个强盗虽然亮出了刀子,却也不比第一个倒地的强盗好上多少,没一会功夫,两人便一个小腹中棍,一个胫骨被狠狠敲了一记,惨嚎着倒在地上。
吊客眉越看越惊,他只是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而已,虽然仗着一身勇力做了大哥,论武力也不比那几个手下强太多,一比一他固然有胜算,若是一比二,怕也未必如这书生般胜得爽快,哪里还敢上前动手,他迟疑半晌,抱拳道:“我们兄弟这一票生意瞎了眼睛,没想到书生竟然一身的好武艺。”
那书生一句诳语也不会说的,老老实实答道:“种某不曾学过武艺。”
吊客眉怎么肯信,冷笑道:“我们兄弟虽算不得什么高手,手底下也是有几分功夫的,你运书生若是不曾学过武艺,怎么能打倒他们?”
书生虽然直朴,却不是愚蠢,眼见对方不信,他只微微一笑,却也不多做解释,看在吊客眉眼中,倒是有些莫测高深之感。其实这书生还真的不曾练过武艺,只是他自幼博览群书,年纪虽轻,俨然已是一代大儒。真正的大儒所学可不是后代腐儒,唯以子曰为真理,他们格物致知修身穷理,学的虽是治国平天下的大本领,可天下万物本有共通之理,博学鸿儒修身养气,虽不曾学过内功,却自然而然悟得上乘内功的大有人在。明代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军营打坐,忽有所感,不由自主纵声长啸,持续一顿饭的时间,三军皆闻,尽皆为之骇然,就是一例。
这种姓书生也是集儒、道、佛三家学术于一身的一代鸿儒,兵法韬略尽皆通晓,若将兵法中奇正、缓疾、虚实、进退、利害、动静、刚柔、阴阳、有无之道用之于技击之术,虽是仓促为之,却也略具上乘武学雏形,岂是几个剪径的蟊贼能够对付的。
眼见书生笑而不言,吊客眉愈加相信他有一身功夫,便试探着道:“这位书生,我们兄弟也是迫于生计,才不得已做了这让祖宗蒙羞的剪径行当。可我兄弟向来是劫财不劫色,轻易不伤人命的。如今既败在书生手中,我们兄弟认栽就是,咱们就此各行各路如何?”
种姓书生想起他方才只向自己索要包裹,确实不曾打过自己妻子念头,也不曾说要害自己夫妻性命,心里便信了八成,再者他也是壮着胆子拼命一搏,并未料到自己触类旁通悟出的技击之术居然真的有效,要他带着弱不禁风的妻子拿这四个贼人去官府确也没有那个本事,便道:“如此甚好,我夫妻只想安然返回洛阳老家,并不欲多生事端,如果你们不备寻我夫妇麻烦,种某自然也不为己甚。”
吊客眉拱手道:“好,书生,王某承你的情了。那么……我……可以扶我兄弟离开么?”
见他还讲些兄弟义气,那书生倒有些佩服他盗亦有道,他退了一步,把棍子往地上一柱,慨然道:“尽管扶你兄弟离开便是,我看你们虽干些剪径的强盗行径,却也懂些做人的道理,大好男儿,五尺身躯,寻些甚么事做不能糊口度日,何必做这伤天害理……”
他这边说着,那吊客眉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扶那下阴挨了一记,半晌喘不上气的贼伙,他搀起那贼伙,眼见这书生竟然真的信他言,举止间毫无戒备之意,忽然凶性又起,猛地大喝一声,便将手中贼伙往种姓书生身上一推,自胸中摸出一柄尖刀,便向他胸口猛地捅去。
那书生一见有人跌进自己怀里来,下意识地便丢了棍子去扶他,待见那吊客眉一刀刺向自己胸口,书生不由大吃一惊,他这时手中正扶着那强盗,若是用那强盗搪塞,当可解了自己的危险,可是手中扶着的这个强盗已没了害人的力气,他是个方正的君子,如何干得出使人替他挡刀的事来,只略一犹豫,他便松了那强盗,双手去抓吊客眉的手腕。
吊客眉存心取他性命,这一刀刺得又快又急,种姓书生不曾抓住他手腕,只是压得他手臂向他一沉,这一刀“卟”地一下便刺进了他的小腹。
“种郎!”那妇人尖叫一声扑了上来,被那一刀得手的吊客眉强盗使劲一甩,将她掀到了一座坟丘上,狞笑着扬起血淋淋的尖刀,又向书生胸口刺去。
“砰!”的一声,眼看他一刀就要刺进那书生胸口,书生目眦欲裂,却已来不及抵挡,吊客眉突然飞了起来,身子在空中凌空打了两个回旋,脑袋一头撞在一块墓碑上,“噗”的一声红红白白之物便涂满了石碑。书生讶然抬失,就见身前站着个杏黄道袍的小道童儿,身形刚刚站定,头上竹笠的幔纱正自空中缓缓落下,一副眉日如画、宜喜宜嗔的俏模样正映入眼帘。
“啊,原来是……原来是店中见过的那位道长,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狗儿蹲下身,童言无忌地道:“其实人家有很要紧的事要做,真的不想绕这么远的路赶过来呢。不过……如果我见死不救的话,大叔一定会生我的气,所以……我就来啦。”
“呃……”种书生没想到这小道童这么坦率,只好苦笑道:“不管如何,道长是救了我的性命,种某还是应该感谢的。”
“不用客气。”狗儿甜甜地笑道:“你的伤重不重?要是问题不大,我就走啦,我家大叔现在可能会有危险呢。”
她低头看看种书生指缝间汩汩流出的鲜血,小脸忽然垮了下来:“看来……好象很有问题……”
※ ※ ※
北行的路上多了一辆驴车,车上躺着一个病人,赶车的却是一个文弱的妇人和一个蒙罩黑纱的小道童。
狗儿救下种氏夫妇,为种姓书生敷了师门秘制的金疮药,包裹了伤口,一番攀谈下来才知道这书生姓种名放字名逸,乃是河南洛阳人士。此人是个大孝子,曾高中进士,但是父亲说他学业未成,不可轻举妄动,他便举家隐居终南山,不思入仕,只在家中耕读,侍奉老父。
老父故去后,就葬在终南山上,种放为父守孝三年,然后变卖了全部家产,携妻子返回故里,打算把父亲一生诗词文章集录成辑,编印成书,不想半路上遇到了贼人。如今种放腹部中了一刀,要他妻子一个弱不禁风的妇道人家陪着丈夫回乡那就大过凶险了,而且狗儿虽为他敷了金疮药,毕竟不是肉白骨死过生的灵丹妙药,到了城里还要延医问药,丈夫伤重行不得路,不管是住店还是买辆驴车,所费都不算少,到时候银钱花得七七八八,他想把父亲一生所学印成书卷的心愿怕也就此落空了。
狗儿既救了他们,总不能弃下他们不管,可她急着去见杨浩大叔,又不能善始善终,把这夫妻二人安全送到洛阳去,听说了这对夫妻的窘境之后,狗儿突然想起杨浩大叔在芦州设译经馆、藏书院、印书馆的事来。她这一路行来,但凡与杨浩有关的事情,可是打听了许多,这些事都是耳闻过的。
如今听了种放的心愿,登时想到:大叔设印书馆、藏书院,广招博学书生,显然是喜欢读书人的,这个书生既是读过很多书的人,还中过进士,我把他带去见大叔,大叔一定欢喜。于是狗儿便劝说他们夫妇随自己一路北上,去芦州定居。狗儿毫无心机,说话直率,倒是正对种放这种方正君子的胃口。种放听说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一介武将,居然如此重视文人,要集天下孤本绝本、诗词文章,印刷成书,广传于天下读书人,不由为之动容。他也是个读书人,这样的大功德,若有自己一份功劳,那可是名传万世的美名,何况又可解决为父亲出书却资金不足的窘境,于是便答应下来。
狗儿既能好人做到底,又为杨大叔招揽了一个有学问的度书人,心中也自欢喜,买辆驴车代步,比她独自步行也慢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便欢欢喜喜地带着种氏夫妇向北而去。她却没有想到,宋朝五大名将世家中唯一由儒而入武道的世家,就这么被她拐上了杨浩的战车……
※ ※ ※
当狗儿带着种放夫妇北上的时候,李光睿的大军也开出了夏州,星夜兼程杀奔银州。
初春的草原就像一只被如茹的丑陋不堪的绵羊,这里冰雪消融,小草钻出地面,看去嫩绿一片,那里薄薄的一层雪仍顽强地粘在地皮上,雪水已开始融化,踩上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一只狍子蹿到雪地上,躬着身子在雪里刨了一阵儿,找寻着食物。忽然,它机警地停止了动作,竖起耳朵左右看看,突然使尽全力向前方奔去,很快就消失在初春的草原上。
草原重又归于寂静,但这寂静只持续了片刻,然后地上嫩绿的小萆舒展的茎叶便瑟瑟地抖动起来,纵目于草原尽头,一条淡淡的黑线蠕动着,渐渐变成了一片起伏的波浪,用同样的频率起伏着,贴着地面奔涌而来。
在那只狍子刚刚离去的雪地上,洁白的雪已被人践踏成了黑色,一排排骑士马头挨着马头,静静地站在那儿,随着一声吆喝,阵前五排骑士纷纷摘弓、搭箭,斜指长空。
后面的骑士一手握紧了圆盾,用麻布把圆盾的把手和自己的手臂牢牢地绑在一起,然后纷纷掣出了马刀,亦斜举向空,映日一片鳞光。
马蹄声急,号角声声催命,随着那战鼓般的马蹄声,每个人的心跳都加快起来,突然间,随着一声叱喝,无数的狼牙箭腾空而起,与对方射来的利箭交错于长空之上,然后那些静止肃立的骑士们也掣出了兵刃,追在箭后向前冲去。两股殷雷般的声音,两股潮水般的洪流迎面撞去。
对面冲来的是一群黑甲骑士,整齐的皮甲,全部漆成黑色,于是马上健壮魁梧的战士就变成了一具具钢铁般的雕塑,这些雕塑是活的,他们大张着口,发出愤怒的咆哮,整齐的冲锋队形就像一股怒涛,裹挟着粉碎一切不可的气势漫卷而来,这是夏州最精锐的部队,是李光睿的嫡系部队。
小野可儿不惊反喜,成千上万匹战马齐齐践踏大地,使得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他却一手握紧盾牌,一手高举长刀,大喝一声,双腿控马,率先迎了上去。
“不计牺牲,务必迫得李光睿尽出全力!”这是杨浩的命令,是这行险一计的关键,也是党项七氏能否扭转乾坤、改变生存环境的一战,所以看到李光睿的直属部队终于出现在石州城关之外时,小野可儿热血也沸腾起来。
以往,他们的箭矢是自制的猎弓,良莠不齐。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他们连一件简单的皮甲都没有,而现在杨浩尽可能地给他们进行了装备,这装备从两年前就开始陆续提供了,今天却是头一回拿出来使用。铠亮的盔甲、明晃晃的护心铜镜、锋利的钢刀、统一制式的战弓,他相信野离氏的勇士此刻决不逊色于迎面而来的黑色铁骑。
两年来,芦州源源不断供应给党项七氏的不止是武器,还有信心,与夏州决一死战的信心。党项羌人七氏部落,并不弱于这个外来户的党项鲜卑人的信心。
以往党项七氏同夏州的战争,不过是迫害至极愤而用鲜血和生命争取一点宽容的谈判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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