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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与国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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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部长别上来,小心滑倒!”工人们嘻嘻哈哈、喳喳呼呼地又想挡住部长,又想拉他上去。愣神间而他们发现挡是不可能的,于是干脆扶住部长的左右胳膊,一把将他拉到了又滑又冰的井台上……有人发现,他们揪住的是一只空空的胳膊:怎么回事?他们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又不敢吱声。
“部长在长征路上打仗打掉了一只胳膊。”有干部轻轻向愣着的工人耳语道。
原来如此!工人们肃然起敬。
“来,我们握握手!”余秋里将右手伸向每一位正在井台工作的工人和技术人员。
“小心哪余部长,您的手没戴手套,可千万别碰上铁器,那样会撕掉皮肉的!”轮到与一位青工握手时,那青工缩回手,这样说着。
这回是将军愣了:他想脱去青工的手套与他握手,但没有成功。
“部长您别动,我自己来。”青工慢慢地脱下手套,露出裹着纱布的手。
“怎么,手受伤了?”将军把那只裹着纱布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有一次换钻时,没顾上戴手套,结果摸了一下钻杆,就给撕下了一块皮……”青工不好意思地说。
余秋里不无心疼地问:“很疼吧?”
“不疼!”青工挺挺胸脯,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稚气。
余秋里转过头,对井台的干部说:“咱们来这儿工作的同志不少是南方人,他们不知道北方到底有多冷,千万要告诉同志们在冬季施工的注意事项!”
“是,我们一定注意。”
“这儿真是奇冷呵!”余秋里这回真开始感叹了。他看到井台上刚刚泼上的热水,仅仅冒了几丝白烟就变成了硬棒棒的冰碴。再看那铁塔四周的帆布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冰凌,阳光一照,如同瀑布一片。再看看零下二三十度下工作的工人们,因为不停地提钻下钻,那泥浆劈头盖脑的到处飞溅,于是他们的身上个个都像穿了厚厚的大盔甲……“辛苦啊!辛苦!”余秋里一次次地喃喃着,脸上开始凝重起来。
“晚上让同志们多吃点热乎的东西!”余秋里对随行的干部连声叮咛后,又高声地问工人们:“同志们,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工人们一下愣了:什么日子?好像离新年还有几天嘛!是啊,12月26号,啥日子?
“对,今天是12月26日。是我们的毛主席的66岁大寿日子!”部长说。
井台顿时欢腾起来,嘻嘻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语地:那今晚我们吃面条!庆祝毛主席生日!
余秋里笑了,大声说道:“对,我们吃热面条!吃长寿面,一是祝毛主席健康长寿,二是为我们在松辽大地上找到大油田!”
这一晚上,凡是余秋里过去的那些井台,全都吃上了热腾腾的面条,有的井台还弄了些酒。
大伙儿吃得非常开心。
土坯房内,与寒气逼人的外面截然相反,里面热气腾腾……而热气来自二三十名男男女女的年轻人的情绪与干劲。他们都是地质技术人员,中间有早一两年前就到这儿的“老松辽”,也有刚刚从西安等地质调查队过来的新同志。一块由七八米长、一两米宽的木板钉成的“办公桌”四周,围聚着这群热血青年,他们指指点点着铺在“办公桌”上的那张地质图,在热烈地讨论着,争执着。那是一张张被喜悦兴奋着的脸,那是一串串被曙光映红的脸。 。 想看书来
《部长与国家》第四章(14)
这时,石油部的几位大专家相继进来,他们是翁文波、童宪章、张文昭、姜辅志、邓礼让等人。
“继良,听说上次你乘飞机上天,人家驾驶员就是不让你上啊!”精瘦的翁文波笑咪咪地拍拍胖子杨继良,打趣地问:“你是吃什么山珍海味,长这么胖嘛?”
杨继良不好意思地:“翁先生,我、我喝白开水也长膘呀!”
翁文波随手拿着桌上的放大镜,朝杨继良的胃部照了照,然后一本正经地:“那就是你的体内Machine太好了!”
“哈哈哈……”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欢笑。
“余部长来啦!”小屋子顿时欢笑声戛然而止。原先七拐八扭待着的青年人们立即挺直腰板,全体站立起来。
“哎坐坐坐……”余秋里脱下大衣,摘下帽子,一屁股坐在胖子杨继良的身边。那只空袖子正好碰在杨继良的右手,这让青年技术员有些敬畏:独臂将军,果然是啊!
杨继良瞅着那只空袖子出神。
“哎,年轻人,你来谈谈对松辽的看法?听说你还是松基三号井的设计者之一呢!怎么样,对松辽找油的信心如何?”余秋里发现了身边的杨继良。
“噢。”杨继良一惊,立即站起身,大声道,“我太有信心了!从现有掌握的地质资料看,松辽一定是个大油田!”
余秋里笑笑,又转头问其他人:“你们觉得怎么样呢?”
“肯定是个大油田!余部长。”一个快嘴的女青年说:“一亿吨储量保证没问题!”
“不止不止,一亿吨储量肯定不止。我看至少有20亿吨!”
“20亿呀?”余秋里张大嘴盯着说“20亿”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小伙子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朝自己的部长肯定地:“对,我看20吨亿储量没有问题!”
20吨亿储量是个什么概念?就是20个当时全国最大的克拉玛依油田,就是世界级特大油田。
小伙子的回答惹得满堂大笑。余秋里也笑得合不拢嘴,他打量了一下小伙子:“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多大了?”
“嘻嘻,余部长,我叫王玉俊,北京石油地质学校。刚毕业,今年20岁。”
“好么,玉俊同志,如果这儿真是你说的那么多储量,我就封你为石油部总地质师嘞!”余秋里的话再次引得满堂大笑。
小伙子这回脸红了。其实,一年多后,通过进一步的勘探调查,松辽的储油量远远超过了20亿吨这个数量。当然,余秋里在获得如此巨大的一个已经控制的世界级特大油田的储量后,并没有兑现给王玉俊小伙子提拔为“石油部总地质师”的承诺。但可以看出,余秋里开始对松辽地底下的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样,他一直是慎之又慎。
自从松基三井号出油后,地质部在扶余3号井也打出了油,而此时石油部上下也都沉浸在“松辽大发现”的喜悦之中,尤其是那些参与现场勘探和地质调查的技术人员们更是一口肯定松辽会是个大油田了。然后此刻只有一个人的头脑异常清醒,他就是部长余秋里。
“同志们,这些天来,我跟大家一样,心情是很高兴的,看到松基三井出了油,谁不高兴?
要说高兴我是最高兴的一个。但我又是一个最高兴不起来的人!为什么?”土坯房子里,正当前线将士和技术人员都在为眼前的光明前景喝彩时,部长余秋里竟然抬出了这样一个硕大的问题。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连翁文波这样的大地质学家都屏住了呼吸。 。。
《部长与国家》第四章(15)
“是啊,为什么呢?”余秋里抬起右胳膊,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额头,神情凝重而又严肃地扫了一遍屋子里的所有技术人员。突然他的右臂从空中猛地落下:“因为在大家一片喝彩声中,我要提个反面的意见,这个意见就是过去石油勘探的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们:一口井出油并不等于是一个构造出油!几个构造有油并不等于连片有油!一时高产并不等于是能够长期高产!”
哇,多么精彩的经典话语!多么深刻的睿智哲理!
“一口井出油并不等于是一个构造出油!几个构造有油并不等于连片有油!一时高产并不等于是能够长期高产!”这短短三句话,比起大地质学家们的鸿论巨著,比起世界石油勘探学的教科书,它也许太短太短,但在我与所有而今仍然活着的地质学家和石油专家们的交流中深切感受到,他们中没有一个敢否定余秋里这三句话的意义。
难道不是吗?这三句话中所包含的地质学和石油勘探学的深刻性、辩证性,还有什么更经典的话可以概括和取代的呢?
没有!
同样,这三句话中还深刻阐明了人与自然之间相互认识与理解的哲学关系,而且它还揭示了科学与自然之间的均衡性和不均衡性的统一问题,以及它们之间必须共同遵循的基本规律。
10年前,我在采访黄汲清和翁文波这样的大地质学家时,这些大师们就出口诵颂过余秋里的这三句话,并称其为“大哲学家的科学语言”、“石油学的战略与战术的经典思想”。
10年后的今天,我在走进运用卫星等高尖端技术进行地球勘探的石油科学研究机构时,年轻一代的石油专家们仍能熟诵将军的这三句话,并作为“找油哲学经典”或“座右铭”信条,压在自己办公室的玻璃板下。
在40年前的那个冰天雪地的土坯房子里,这三句话是将军从心底迸发出的,因此落地有声,振聋发馈。这源于他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和从事军队政治工作多年的高级领导者,在来到石油战线后所经历的那些包括川中会战在内的失败教训和对克拉玛依、玉门、柴达木等油田成功开发的全部认识及不断总结的结果。
“同志们,你们的热情,你们的干劲,你们现在所向我报告的每一个新情况,都让人激动、高兴,但我请大家冷静和清醒地想一想:这松辽到底是个大油田还是小油田?是个活油田还是死油田?是好油田还是坏油田?”余秋里说到这儿又把话顿住,然后目光从翁文波开始,一直转到那个开口说“20亿吨储量”的小伙子身上。那目光是急切的、期待的,更是犀利的。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得了将军部长的话。也没有一个能回答得了将军部长的话。
余秋里收回犀利的目光,投出温和诚恳的目光:“所以,同志们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继续做更加深入、更加细致的工作!”
土坯子小屋里静得出奇,那些平时高谈阔论、信口开河、慷慨激昂的技术人员们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低着头,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当时我们听完余部长的话后,每个人的心头,都像被警钟狠狠地敲打了一下。大家顿时清醒起来,而且这样的清醒让我们保持了一辈子。中国石油工业的50年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发展,应该说,余秋里同志这三句话中所包含的精神遗产是实在太丰富了! 。 想看书来
《部长与国家》第四章(16)
它让我们学会了科学辩证法,学会了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科学、科学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更学会了怎么做学问和做人的道理。”当年亲耳聆听余秋里讲话的现今大多是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的院士们,如此感慨地向我表达这样的心声。
翁文波为首的技术人员们在余秋里那番话后,没能回答出来,是因为他们陷入了技术程序上的难题之中:要搞清地下的储量,纸上谈兵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靠打深井,而且要打得准确。可是打一口深井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因为打井过程中都要取岩芯和试油,同时每口井都需要几百万元的费用,这都是余秋里部长不那么愿意做的。显然,将军愿用最少的代价、最短的时间获得地下的真实情况。可这是技术人员又无法解决的事,但松辽找油战役打响之前这些问题又必须解决。
精道地质和物探的翁文波苦思冥想,仍然不得要领。
李德生才思敏捷,但就是不愿多说……他的心里多少留着川中会战时因为多说话而受到批判的阴影。
张文昭此刻正在盯着前期布置的60几口井的勘探任务已经够忙乎的了。
办法总是有的。办法需要靠打破思想束缚,其实解放思想的行动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有过无数次成功经历。只是不同时期叫法不同,余秋里执帅石油工业时,他管解放思想叫做“开动脑筋,多想点名堂”。
脑筋动到了家,名堂就自然而然出来了。
余秋里自26日来到松辽后,白天一个一个的跑机台,晚上又整宿整宿的找人谈话,倾听技术人员的意见,与他们一起研究分析。“他简直就是一台机器,你不让他停下来就永远会转下去。”现今也已变成“老爷子”的王玉俊谈起当年的余秋里时如此说。
专家们谁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后还是由将军解决了。
“时间紧,布井又那么多,靠常规等一口口井取芯打完再试油,那么我们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至少一两年以后吧?”余秋里把技术员召到自己的“部长临时办公室”……那是当时大同镇最“豪华”的地方,镇政府后面的一排“干打垒”……墙是土块打的、屋顶是高梁秆或用麦秸杆铺垫再压上厚厚一层土的那种只比人高出半个头的土建筑。
屋子里烟雾迷漫,技术人员们整整齐齐地围坐在几张长条木椅上,面对着坐在木椅上的将军。只见他盘着双腿,抽着烟,态度似乎比平时亲和与恳切得多。
“按照世界上找油的基本规律看,一个大油田从发现到搞清它的储量至少得三五年。这也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才能做得到的。”翁文波回应部长的话。
“是么,三五年我们哪受得了?毛主席受不了嘛!”余秋里“噌”地从炕上跳下来,把手中的烟蒂往脚底下一碾,然后在烟雾腾腾的低矮的小坯房里来回走动起来。
技术人员们的目光随着部长的身影移动。那些年轻一点的同志则把眼睛停在那只空袖子上,内心泛起几丝敬意和畏惧。
空袖子甩着甩着,在那幅墙头挂着的松辽石油地质勘探图前缓缓停下……呵,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线条和曲曲弯弯、形状各异、颜色别样的地图!将军部长的眉睫紧锁:这家伙跟打仗的军事地图真不一样啊!军事地图多好……敌我双方,清晰明了。进攻箭头、阵地区位,指挥棒所指之处,便能听得千军万马马蹄的隆隆作响声。这家伙地质图真是复杂,密密麻麻的像理不清的乱丝,叠叠重重的像翻不完的奇书。布下的几十口勘探井,在庞大的图纸上显得孤孤单单的,如同撒在一张大贴饼上的几粒芝麻粒……“星星点点,点点星星喔!”空袖子甩了一个180度。“同志们,你们都是专家,我们能不能采取些打破常规的勘探方法,争取更快的时间完成勘探任务,摸清这个‘敌人’的底细?”
《部长与国家》第四章(17)
技术人员们面面相觑,还像前一晚上一样,不能也不敢回答如此的问题。
不过这回有人把皮球踢回了余秋里:“比如呢?”
“比如我们能不能将所有布下的勘探井分为三类:一类井只管往下打,不取芯,把电测、综合录井的资料搞好,争取最快时间掌握控制含油层就行;二类井则在油层部位全部取芯,以掌握油层特征,为计算储量取得可靠资料和数据;第三类井是在构造的边缘打深井,以便通过分组试油等措施,确定油水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最后再把这三类井所取得的各种资料合在一起,相互验证,这样是不是也可以达到你们地质勘探教科书上的技术要求,从而获得了解这一地区的油层和圈定含油面积之目的了?你们说说,这样做行不行?是不是可以同样达到我们想达到的目的?”余秋里这回说完,没有用他那双锐利的目光射向现场的人,只是顺手操起烟盒,然后划燃一根火柴,悠悠闲闲地点着烟卷,深吸一口,又吐出一缕烟雾,像是在自问。
“我看可以!”突然响起一个年轻而响亮的声音。
余秋里的眼睛一亮。他在寻找是谁的声音,但没有找到。大概这个声音自知在这种场合有些底气不足。
“翁文波同志,你说呢?”余秋里把皮球踢到技术权威那边去了。
“No,very good!”翁氏冒出一串将军部长听不懂的话。
余秋里的目光直逼翁氏:“嗯?你是说我的意见不行?”
翁氏急了,站起身来:“不,余部长。我、我是说你的意见不仅可以,而且非常好!”
“真是这样?英文也这样说?”
“是的。”
“噢……你的英文太流利了。不过,还是让我吓了一跳。”将军长喘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然后转向其他技术人员:“你们是什么意见?”
此刻的“干打垒”里,气氛一改沉默,顿时活跃异常。
“好!我看余部长的意见完全可以!”
“是嘛,我们的勘探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油田的情况,这样干省时省钱又能达到目的!从松辽整体的勘探看,也是符合技术要求的!”
“行,我看行。”
余秋里“嘿嘿嘿”地笑个不停,他将一包“中华烟”甩给那些抽烟的人,不会抽烟的人他也硬塞一根,口中道,“抽一口,抽一口!”然后说:“我是外行,你们回去好好再研究研究。张院长,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他在张俊面前停下,又把目光转向屋子里的人:“好,今晚我们就说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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