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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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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是。”

    黑衣面具男眼神一亮。

    随即太史阑道:“多谢你承认我的价值,我想在场北严父老,也一样承认我的价值。”她转脸对前方人群,唇角微微一勾,“是吗?”

    “是的!”呼喊声立即响起来,“您是北严守护神,是北严之宝!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

    喊声如潮,人群又激动起来,这回的激动已经越过了绯闻和暧昧的界限,转到了个人崇拜上。

    黑衣面具男挑挑眉,眼神里几分无奈。

    这臭女人。

    一瞬间,“宝贝”的暧昧占有含义,就被她给转化了。

    白衣潇洒男却笑了笑,眼神似乎有点空。

    她的天地,还是太广阔,转目放眼,都是天下之大。

    要什么样的胸怀,阔大如山川江海,才足以将她拥揽在怀?

    太史阑转头看向莫君怀。

    “你如果有胆量,尽管继续纠缠追逐,使尽手段。”她道,“只要你敢。”

    她说完就不看莫君怀了,多看一眼她都觉得费精神。

    莫君怀咬牙——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他还必须得受着。

    今日北严父老,都看见了他的狼狈,知道了他的秘事,亲眼目睹他和太史阑的冲突,太史阑那话的意思,就是今日证人太多,以后她有任何麻烦,他都脱不掉干系的意思。

    他不怕这些人吗,但正如法不责众,强权和武力,在绝对庞大的人数面前,一样显得苍白无力,他总不能把这许多人都杀死,更何况松风山庄也有敌人,武林圣堂十年大比在即,真要闹出什么事来,他也承担不起。

    莫君世恨恨地盯一眼太史阑,盯一眼黑衣面具男,最后目光落在白衣潇洒男身上,想到先前听见的那句“青水关的野花”,忽然想起武林四门中这几年流传的一个秘密,心中若有所悟。

    他阴冷地挖了白衣男一眼,头一甩,“还不过来扶公子我!”

    被打倒的护卫小心翼翼蹭过来,欲待将主子抬走,莫君世摸着屁股,痛得大呼小叫。

    “轻点!混账!轻点!”

    “蠢猪!抬着都不会!换个手!”

    “笨手笨脚的蠢货,滚开!”

    “别碰我那里——”

    乱七八糟的呼叫声掩饰了灰溜溜下台的尴尬,一忽儿那堆人便不见了,趾高气昂而来,垂头丧气而去,倒也没忘记把那四件宝贝给带回去。

    台上只剩下了两个人,一黑一白,一人巍巍如山,一人泱泱如水。

    “好了。”邰世涛兴致勃勃的选姐夫大戏,给这几个人一搅再搅,顿觉懊恼,有气无力地道,“看两位的模样,也不是来做护卫的,这比试今日便结束……”

    “谁说我不是来聘护卫的?”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邰世涛一怔,随即冷哼一声。

    “没诚意。”他咕哝道。

    “方才这位兄台,”黑衣面具男瞟一眼白衣男,慢条斯理地道,“已经可以算是考完了三关,在下想先请问,太史姑娘觉得他过关了吗?”

    太史阑瞟一眼白衣男,他目光温煦,微含笑意。

    “如果是做护卫。”她点头,“足够了。”

    黑衣面具男的小眼神,有点阴沉,随即他笑了,“这就算最佳答案了吗?”

    “在没有更好答案之前,”太史阑道,“确实他最佳。”

    “那便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最佳。”

    他忽然一转身,手一招,“拿来!”

    两个小厮搬了一个盒子上来,众人还以为又是首饰礼物啥的,谁知道盒子一打开,里面是各式绘画用的毛笔,颜料等物,却没有纸。

    众人抬头看看那挂在擂台上方正中的画,这位是想自己在画上添笔?

    向来一个人的绘画自有其风格,笔锋、笔触、用色、构图,都含有个人气韵,别人画得再好,要想在他人的画上不落痕迹地添上自己的东西,都很难达到圆熟融合的境界。

    东西齐备,黑衣面具男也不多话,只命人将桌案一字排开,将颜料毛笔列好,随即拔身而起。

    他身姿轻逸,一个旋身便已纵至擂台上方,果然是要亲手在画上添笔。

    擂台搭得简易,上头两根粗木做横梁,画便挂在两木之间,用木钉固定住。其余没有地方落脚。

    他难道要虚空作画?

    那人纵到画前,手腕一翻,左手一罐金色颜料,右手一支毫笔。正要落笔,忽然对台上负手观看的白衣男子道:“既然咱们都上来了,那就来个公平,这画,我添笔添定了,你若不服气,自己另画一幅来,就照你刚才说的那样,如何?”

    白衣男静静伫立,无喜无忧的模样,忽然转眼看了看太史阑,道:“好。”

    “给这位先生另准备一张桌案,送上他要的纸笔颜料。”黑衣面具男不急着画了,坐在横梁上指挥手下,“还有,既然玩,就玩得尽兴点,一炷香,同时画,我会对你出手,你也可以对我出手,最后看谁能完成,如何?”

    白衣人面具后的眸子古井不波,笑意也似很遥远,“行。”

    又一张桌子搬上来,颜料纸笔在迅速准备着,好在这里是闹市,附近不远就有一家纸墨店。

    邰世涛在怏怏叹气——好容易费心操持的护卫兼未来选举,还是这么砸锅了……

    太史阑瞟一眼那小子,淡淡道:“兵在精不在多,我看先前那于定和雷元都不错。”

    邰世涛眼神亮了起来,“您看中了?觉得哪个更好?于定精明,雷元粗豪……”

    “你这是在选护卫还是在拉皮条?”

    邰世涛闭嘴……

    东西很快齐备,黑衣面具男轻飘飘落下地,对身边白衣男道:“请。”

    “请。”

    “咻。”

    两道影子几乎同时拔地而起,分不清谁比谁更快,人们只看见刹那间一黑一白两道虹霓直射向天,将视野和蓝天分裂成两半,等到目光终于追及那两个影子,他们已经到了横梁上头。

    白衣男大袖飘飘,飞渡潇洒,黑衣男如箭直射,一飞冲天。

    黑衣男飞到自己画边时,左手金色颜料,右手狼毫,蓦然身子一转,头上脚下,一转。

    团团翻花如黑色蛱蝶。

    飞转的这一瞬间,他蘸颜料,出笔,作画!

    红日之侧,狼毫笔圆转如意,掠出一个姿态悠游的弧。

    挤在台前的人们诧然惊呼,一为他那美妙翻飞的姿势,一为他那莫名其妙的弧,似圆非圆不收口,虽一笔便灵动飞腾,却还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黑衣面具男却已经完成了这一笔,自己偏头看看,似乎觉得很满意,随即轻轻一笑,衣袖一卷。

    “呼啦”一声,白衣面具男面前的一盏绿色颜料忽然溅起,飞向他的画纸!

    底下人看得清楚,齐齐惊呼,白衣男神色不动,手指一掠,画纸忽然平平飞起,侧移三尺,绿色颜料正落在画纸上,被他这平平一拖,本该是溅得一塌糊涂一团绿,被拉长拉细,微微起伏,正好成为一道浅碧色的脉脉水波。

    “好!”底下采声如雷,这样的既险又风雅,既巧妙又体现智慧的比画方式,闻所未闻!

    白衣男化险为夷,并不停留,一边速速下笔,添上孤帆远影,笔提起的那一刻,笔头微微一颤,一滴绿珠,直射黑衣面具男双目!

    黑衣面具男霍然脚勾横梁,向后一仰。

    “啪”一声轻响,那一点碧色,落在画纸上,正在城墙上方空白位置,无法擦去,众人正惊讶惋惜,黑衣男子已经掠下横梁,下一瞬他叼着一支细笔上来,笔上饱蘸深绿色颜料,他抬腕,凝神,唰唰两笔。

    画上城墙蹀垛,墙缝之间,忽然多了一簇兰草,兰草顽强地从石缝间探出,迎着日光,那一抹生动的绿色,霎时提亮了暗沉斑驳的城墙背景,显出欣欣向荣的气息,而兰草叶尖,还有一颗浅绿露珠,在日光下盈盈,清新可喜,仔细一看,却发现正是刚才被甩到画纸上那一团绿。

    “好!”又一声采声如雷,众人大力鼓掌。

    一个转瞬化攻击为流水,一个污迹之下添兰草,硬生生将污点化为草上露珠,不减一分颜色,反增几多寓意。两人的反应、智慧,足以让人欣慕惊叹。

    底下沈梅花又在哭诉了,“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台上两人都是绝世人物,自然不会被这些喝彩惊动心神,黑衣面具男画好兰草,一个飞掠,又移到画的上方,先前他画了一道弧的地方。这回他笔上颜色换了一种更深的金色,光芒灿烂厚重,让人凛然。

    一个跃起,倒吊横梁,他舒展身体,手臂正够上那一条弧形,落笔、细勾、慢染、轻挑、悄捻……笔下那物渐渐现出雏形,细密鳞片、尖锐双爪、铜铃大眼、飞舞胡须……渐渐有人惊呼,“龙!金龙!”

    太史阑也心中一震。

    此时黑衣面具男已将收尾,笔下确实是一只金龙,绕红日云霞,飞舞腾跃,盘旋夭矫,气象万千。

    眼看最后一笔点睛,黑衣面具男换了一只黑色细笔,欲待勾勒龙眼眼眶,突出立体感,忽然一声轻响,他一抬头,正看见一支黑色细笔,向他电射而来。

    “阁下欲用黑笔,在下送上。”白衣男的笑声传来。

    黑衣男一笑,偏身一让,谁知那笔将到他面前,忽然一折,随即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穿过他的腋下,直撞他手中那支黑笔!

    竟是故布疑阵之计!

    眼看黑笔即将被撞实,那勾勒龙眼的一笔必然要毁,点睛之笔最不能出差错,否则画再好也是枉然。

    这下连太史阑都睁大了眼睛,此时黑衣男一手拿一支大管狼毫,一手是那只细笔,腿还得勾着横梁,他可以拿开自己的笔,但对方的笔是含了颜料的,一擦而过画面,整幅画也毁了。

    黑衣面具男忽然低头,

    “嚓。”

    一声轻响。

    他背对众人,大家看不见发生什么,只看见他深深埋头,众人都纷纷踮脚抬头望,却见他停了停,忽然一甩头。

    一支黑色细笔,叼在他唇边。

    电光火石瞬间,他竟然一口咬住了笔。

    随即他轻轻一吐,“扑”一声轻响,黑色细笔落在尚未描画的另一只龙眼正中,笔尖一触即落,龙眼上一点墨色凝光,顿显灿然有神。

    “原来墨是香的。”他笑了笑,唇边沾了点墨汁,他轻轻舔去,舌尖在唇边一溜,底下女人们的口水也落了一大摊。

    黑衣面具男身子翩翩落下来,再跃上去的时候,手中已经一大排笔,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纷呈。

    众人都讶异他要画什么,这么多颜色,却见他身形浮沉,几个起落之间,先前画上那一轮红日旁,便多了霞光万丈,霓虹越天,一条金龙在朝霞红日之间若隐若现,睥睨狰狞。

    不过寥寥几笔,整幅画便忽然光彩照人。

    众人未及惊叹,便听黑衣面具男轻笑:“这笔也用不着了,一起送你!”

    手指一挥如拨五弦,目送的却不是归鸿,咻咻连响,七支彩笔如扇面,直奔白衣男的画而去。

    白衣男此时流水已毕,小舟方成,舟上蓝衫人负手而立,衣衫飞舞。远处青山迢迢,飞云暗渡,整个画面清雅无伦,只是却让人觉得,似乎还缺了什么。

    白衣男子也在负手沉吟,似乎在考虑添什么色彩合适。

    就在这时,七支彩笔呼啸而来。

    白衣男子霍然抬头,视野里,七色流光,汇聚成一团斑斓的色彩,他眼睛一亮,忽然爆出喜色,衣袖一挥,底下桌上一盏用来洗笔的清水,已经到了他的掌中。

    他停也不停,忽然手指一送,将水迎着七支彩笔泼了过去!

    哗啦一声,七只笔穿水幕而过,被水墙撞击落地。

    白衣人衣袖一卷,震散水幕,水珠化为无数细小的带着颜色的雾气,白衣人身子一旋,画纸飞起,飞快地从那已经被彩笔染过的水雾下飞过!

    簌簌连响,那是彩色水雾轻轻落上画纸的声音。

    “咻”一声,白衣人将画纸抽回,时辰拿捏巧到毫巅!

    画纸一展,画上大片的空白处,忽然多了青青雨雾,浅浅霞光,原本有点单调的水墨色彩,被泛着七彩光芒的背景天色染亮,整幅画忽然便多了朦胧华艳又不失清雅本色的美,是雨后初晴那一刻的极致斑斓。

    七支彩笔上的颜料,被清水瞬间洗去,稀释,化开,再被真力震成彩雾,再短暂落到画纸上时,那般水彩感觉,便浑然天成。

    说起来简单,真要做到,心智、眼力、技巧、力道控制、时辰拿捏,一分也错不得,错一分,这画就不是此刻粉墨水彩,而是一团花里胡哨。

    作画人的心思和大胆,已经超越常规。

    “哗——”众人连惊叹都不会了,张大的嘴,吸进一大团一大团的热气。

    这两人哪里是在比画,此情此景,非人间气象!

    黑衣男在上,白衣男在下,两人对视,各自一笑。

    这番比画,不过一时兴起,然而此时比出了情境,比出了兴致,比出了骄傲,比出了好胜,绝世男子之间,第一次真正各逞实力展现人前,忽然也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众人便都饱了眼福。

    擂台上白影黑影翻飞,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每一次落笔都不像在作画,而是夭矫男儿持剑做惊世舞,他有他的落拓潇洒,他有他的精致高华,他起落如仙人,温煦如暖阳,大袖底翩然出尘;他翻飞似凤凰,慵懒高贵,掠起的风声也是一曲名曲。

    他笔下渐成山水江湖,扁舟一叶,顺流而下,寻芳而来。

    他笔下红日初升,金龙盘旋,束发少女,昂然城头。

    他落笔时射笔如刀。

    他着色时挥墨似暴雨。

    他化他的攻击于大袖飘扬之间。

    他将他的笔刀碎在方寸眼波里。

    他欲射穿他画上红日。

    他用纸刀断他画上缆绳。

    他夺纸刀反击他肘尖笔端。

    他一挥衣袖就卷起他刚刚染色的画纸。

    ……

    好一出龙争虎斗精彩大戏,底下人看得眼珠子乱窜,张着的嘴始终就没能闭上,也不知道该为谁喝彩。

    或者也觉得,喝彩都是亵渎,该抓紧机会好好瞧着才是,人们心里都有一个预感,这样的机会此生再难,若不是因为太史阑,终生无缘。

    人越来越多,本来看擂台的还不是很多,毕竟北严刚刚遭受浩劫,人们忙于休整,此刻却有更多人闻风而来,尤其全城的画师,全部出动,纷纷挤在人群里,眼睛一眨不眨地观战。

    此刻。

    画将成。

    白衣男笔下,依稀就是先前他对太史阑描绘的那一切,他笔力清俊,风格雅致,画上场景,比口述更精妙三分,令人神往。

    黑衣男笔下的画,却又是一番情境,后来的画被他身子挡住,众人已经看不清他到底又画了什么,依稀看来似乎是个人物。

    忽然有人注意到擂台侧点燃的一炷香,发出一声惊喊。

    “时辰要到了!”

    此时众人才发觉,一炷香将尽!

    两人的笔,都将离开画纸那一瞬——

    忽然两人齐齐提笔,手腕一震。

    桌上的纸、笔、砚、颜料、洗笔瓷盆、水……林林总总一大堆,都呼啸飞起,直扑对方而去。

    先前他们各施奇妙手段,对对方展开攻击,都是小巧诡异的方式,此刻却不约而同,动作同样,都泼辣、悍猛、一往无前、不留后手!

    在最关键时刻见本色。

    便纵表面或温和或悠游,非常时刻见真功,或许,本就是一样的人!

    “哗啦!”

    笔撞上笔,砚撞上砚,颜料泼上颜料,水交穿而过。

    乒乓一阵乱响,地上一片狼藉。

    此刻两人,却都提起了手中最后一支笔。

    画成!

    同时!

    提笔那一霎,他们各自转身,拎着自己的画,脱离彼此荼毒的范围,落在擂台的东西两侧。

    乱响狼藉过后,就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还沉浸在刚才斑斓奇幻,展现无上智慧和技巧的那一刻,久久不愿走出。

    良久,一片极致寂静中,忽有掌声轻轻响起。

    “啪,啪,啪。”

    拍得不疾不徐,却十分清晰,充满赞赏和诚意。

    众人如被瞬间惊醒,刹那间掌声如潮。

    无数人疯狂拍手,无数女子大声尖叫,无数老者老泪纵横,无数画师失神呆立,还有人腿一软,就地瘫下去,刹那间嚎啕失声。

    哭的是自己永生做不到这般作画,哭的是虽然做不到,但是看到了!

    见此一幕,此生无憾,至于谁赢,真的不再重要。

    领先鼓掌的,是太史阑。

    她已经站了起来,像那两人的方向。

    此刻再矫情地坐着,那是绿茶表,便纵这两人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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