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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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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按照太史阑的吩咐,在地道口稍稍停留,等到东堂的人冲进来,他按动了地道的自毁机关。

    之后这地道入口会被炸毁,也就是东堂人听见的那一声闷响。

    他带着太史阑走了一截,忽然听见地道侧面有声音,他听了一会,问太史阑,“是不是容榕过来了?”

    容榕先前所在的那条地道,打穿贯通这条道,容榕如果出现,会从洞壁上爬下来。

    可是他问出口,就觉得不对。

    声音不对。

    容榕不会武功,那条斜穿过去的密道也远比这边的狭窄,无法让人直立行走,如果她要过来,顶多只能快速爬行。

    但现在出现在密道里的声音,非常奇怪,快速又流畅,像一阵风远远地掠过来,又像一条巨大的黄金蟒,无声无息地游近。

    能在那样的密道中行走,而发出这样流畅声音的,只能是高手。

    邰世涛心中砰地一跳——为什么不是容榕!怎么可能不是她!

    当时密道就在旁边,杀手还没到,容榕只在他们后一步走,时间完全来得及,要不然太史阑也不会把伪装任务交给她,他也不会放心带太史阑走。

    但现在跟来的不是容榕,那就是敌人!

    邰世涛手臂微微颤抖,不敢去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现在,他已经无法进入那密道,去探询容榕的下落。

    他垂下头,借着地道里明珠的微光,发现太史阑脸色苍白,头发湿淋淋贴在脸颊上。她坚持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晕过去了。

    邰世涛看她晕去,手臂反而不抖了。

    姐姐现在只能依靠他,他没有多想的机会。

    密道里风声越来越近,邰世涛瞬间就下了一个决定,他不从原路带太史阑回她的房间。

    两个孩子在上面,此时他带着太史阑上去,这个追来的高手也会上来,那样掣肘会更多,两个孩子会更危险。

    他的预感告诉他,能在这时候追来的,必然是东堂方的主事者,如果给他发现姐姐的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但能走的密道就两条,一条正游走着敌人,一条不能上去,回头也不可能,退路已经

    炸毁。

    已经无路。

    邰世涛在这一瞬间,却忽然想到了产房隔壁的炉子。地底的炉子,连着一个铁皮的特制管道。

    那管道挺宽……他回想了一下那炉子管道的位置,开始向后退,一直退到入口附近,在那堆炸毁的土石面前停下来。

    然后他估算了一下位置,一拳击在墙上。

    墙体上传来沉闷的一声“砰。”声音异常。他满意地点点头,拔刀,唰唰几刀,泥土簌簌而下,露出铁片的内质。

    位置很正确。

    他几下砍出一个洞,把太史阑先送进去,用手臂顶着她脚底,把她往上送,随后自己也钻进去,再把砍卷的铁皮放下来。

    他这边刚刚弄好,密道前方一丈远处,轻轻一响,有人落下地来。

    锦衣修长的背影,落在浅淡的珠光里,长发还没有挽起,随意地披着,伴随着他衣袖垂落。

    满身潇潇举举,贵介公子的风华。

    他在狭窄阴暗的密道里钻进钻出,身上丝毫没沾泥土污垢,仍然清贵干净得像去刚刚去赴宴。

    他一落地,自然而然便看向了前方,后方不用看,因为已经炸毁了。

    随即他身子一动,向前掠去,他身后有人连续落下密道,紧跟而上。

    锦衣人行到密道门口,再往上走,便是太史阑房间下的入口。

    他却忽然停住。

    “方才有没有听见声音?”他问身后跟来的人。

    身后的随从一愣,方才哪里都有声音,因为入口处正有交战。

    “我是说地道。”锦衣人停了停,看了看土墙,忽然拿起身边一人的拳头,重重击打在墙上。

    “啊。”那人猝不及防叫出来,抚着破皮的手指,怔怔看着他,不明白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不对……”锦衣人摇摇头,想了想,抽出另一人的一把阔背刀,插入土墙中,刀尖斜斜地伸进去,有一半覆盖在土墙里。随即他再次抓起身边随从的拳头,砸了上去。

    土墙发出一声有点脆的砰然响声。

    “原来是这样。”他展颜。

    “殿下,您为什么……”接连两次被出拳的家伙,傻傻地抚着破皮的拳头。

    “废话。”锦衣人斜睨他一眼,眼眸里满是不屑,“这么脏的墙,难道用我的拳头来打?”

    “……”

    锦衣人已经转身,望向密道深处入口,唇角一扯,淡淡笑意。

    “有点意思。”他道。随即转身向回走。

    “殿下,您……”刺客们不懂他的意思,现在不是应该从密道出口出去,追杀太史阑吗?

    “太史阑,”锦衣人不急不慢向前走,背影修长,步伐优雅,手指轻轻一点入口方向,“她在那里。”

    ……

    史小翠一回头,魂都要飞了。

    孩子呢?

    屋子里如此简单,空荡荡没人,她不过一回头,孩子怎么会突然不见?

    “小佳!”她尖叫,声音太可怕,以至于刚刚到院子门口的熊小佳,惊得立即回头。

    不过史小翠的尖叫立即停止,她的目光落在床背后,那里是一个镜子。

    很少有人把镜子放在床背后,这是太史阑的独创,她说,这个角度的镜子,可以照见承尘上方,和任何试图从窗口进入这间屋子的人。

    所以她现在就看见了一个藤箱,悠悠地吊在屋顶上。

    屋顶。

    史小翠瞬间明白孩子是怎么失踪的了。

    但同时她的心也拎了起来,因为她同时看见了承尘上的影子。

    虽然只是一角污脏的衣角,但从那双指甲惊人尖长的手上,史小翠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乔雨润。

    乔雨润竟然一直没走,潜伏在这屋子的横梁上,趁她查看密道口的时候,用准备好的钩子将装孩子的藤箱吊起。

    史小翠屏住呼吸,给熊小佳打眼色,示意还没进门的熊小佳从后面屋瓦上包抄。

    熊小佳则召来护卫,悄无声息地包围整个院子。

    在史小翠想来,乔雨润既然冒险留下,盗走孩子,自然是要以孩子挟持总督,必然会开口提条件,那么等她提条件的时候,自己多和她拉扯几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让熊小佳及时包抄拿下乔雨润。

    不料熊小佳这边刚上屋瓦,在承尘上的乔雨润似乎有所察觉,忽然格格一笑,撞破屋瓦,冲天而起。

    哗啦一声大响,伴随着孩子们被惊醒的哇哇大哭,上头屋瓦纷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史小翠暗叫一声不好,追出屋去,眼见那乔雨润晃晃荡荡拎着藤箱,屋瓦虽然砸不着两个孩子,但激起的烟尘还是落了孩子一身,孩子越发哭得撕心裂肺,史小翠听得心如刀绞。

    总督把孩子托付给了她,她却让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拦住她!”史小翠对赶来的护卫厉喝,“夺下她手中藤箱!轻点!不能伤到藤箱一分!等等!不能射箭!不能用暗器!”

    乔雨润嘎嘎大笑,干脆将藤箱抱起,护在自己胸前,对着护卫们便冲了过去。

    护卫们虽然不知道藤箱里到底怎么回事,但史小翠语气焦急都听得出,投鼠忌器,纷纷后退。

    熊小佳从屋瓦上追了过来,他向来力气大,二话不说抡圆手臂,将手中厚背朴刀抡了出去。

    朴刀呼啸而来,劲风逼人,乔雨润唰地窜到了一棵大树上,朴刀擦过她的头顶,砍断了一大段枝条,乔雨润伸手一抄,将枝条抄在手中,忽然停了下来。

    她一停,护卫们都赶到,但她此时身居树冠浓密的树上,所有武器都招呼不到她身上,她身前又抱着藤箱,稳稳地坐着。

    史小翠追了上来,看见乔雨润凭借树对峙,心中大恨。这树原本不该在这里,前几日太史阑就曾说过,府中靠近主人卧室的地方,一律不得留树,这事史小翠记得自己吩咐了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来伐树,史小翠和太史阑又因为临产事忙,也就忘记了。

    当时史小翠还不明白太史阑为什么要砍树,此刻知道了也只有白后悔。

    底下护卫渐渐将这棵老树包围,乔雨润却不急不忙,顺手把那段枝条在手中一捋,绿叶纷纷而下,随即将柔韧的枝条一根根折下,手指翻飞,看那模样,竟然编起东西来了。

    她忽然开始哼歌,声音细细,姿态悠然。

    “杨柳条啊……郁郁青啊……开过春啊……采花戴啊……”

    这是南部行省的乡间小调,她声音甜美,哼起来十分动听。

    明明日光灿烂,众人心中却泛起凉意——老树上,遍身血迹满面尘灰的女子,眉目间森凉的笑意,柔美的小调和婴儿的嚎哭交织……群敌环伺之下的歌声,只让人觉得诡异。

    史小翠无数次想出手,却不敢。想杀乔雨润也许不难,可是她将孩子紧紧抱在胸前,先别说容易先击中孩子,就算击中了乔雨润,她一旦死亡落树,孩子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那也完了。

    乔雨润动作很快,三两下那东西已经显出雏形,史小翠瞧着,心中一震——那还是个藤条框子,只是比那特制的结实藤箱松垮了许多,上头只用两根细细的树条给吊着。史小翠立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看样子她觉得一个藤箱无法很好地保护她,这是要把孩子分一个到背后了。

    可是这么马虎这么细的藤箱,万一孩子掉下来……

    乔雨润伸手到藤箱里去捞孩子,史小翠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她希望乔雨润把女孩子放进藤框,女孩子看起来身体结实些,也许能经得起折腾,可是女孩子明显要重些,会更容易坠落,可是如果换成男孩子,他本来就瘦弱,再一折腾……她心乱如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祈祷上天。

    乔雨润轻蔑地瞧了底下护卫一眼,心情愉悦,觉得自己在太史阑面前,终于扳回了一成,她探头看看藤箱里两个孩子,“嗤”地一声笑出来,“太史阑这贱人,生个孩子也不正常,这哪里像同一天生的双胞?不会有一个是偷的吧?”

    孩子的哭声低了下去,史小翠心惊胆战地瞧着,生怕乔雨润的带毒的长指甲划上孩子娇嫩的脸,又或者她狂心大发,把孩子给掐死了。

    好在乔雨润对太史阑足够厌恶,厌恶到根本不愿意碰她的孩子;她也对自己的命如何珍惜,珍惜到此时绝不肯伤害这两个天然盾牌。她看看自己编的树条筐,随手捞起那个小的,往里一扔,往身后一背,孩子似乎预知了可怕的未来,又撕心裂肺哭起来。

    史小翠捂住脸,想着两个孩子自生下来到现在,就要躲避追杀,落入敌手,身受折腾,到现在一口奶都没喝着……眼泪湿了满手。

    太史阑的府里并不缺护卫,只是今日事发特殊,缺少主事人,东堂刺客人数众多,又来势汹汹,便显得一时乱了阵脚,追在刺客之后傻撵了一阵后,雷元最终反应过来,开始整束队伍,收束包围圈,一部分下密道追捕阻截那些刺客,一部分包围后院。

    但人再多,此时也拿乔雨润无可奈何,乔雨润娇笑一声,并不急着下树,欣赏般地打量了一圈众人脸上神情,又低下头看着孩子,手指故意在孩子脸上一寸许的地方扫来扫去,众人拎着心瞧着,眼睁睁不敢动。

    “太史阑未婚先孕的杂种……”乔雨润冷哼一声,“她可真敢做……不过她有什么不敢做的?这个自私无耻的贱人,自己勾三搭四,未婚生子,却塞个低等的贱民给扶舟,害他一生!”

    远处风过,树叶簌簌。

    想起李扶舟,乔雨润的从容立即变成了狰狞,“贱人!敢那样对待扶舟!迟早哦啊要有报应……不对!报应已经来了!今日你的贱种,不就落在我的手上?哈哈哈!”

    尖利笑声里,她将藤箱挡在胸前,藤框背在背后,手按在藤箱上,一跃下树,“让开!否则我就宰了他们!”

    “让开——让开——”史小翠悲愤低喝,众人只得盯着乔雨润,缓缓后退。

    乔雨润越发得意,哈哈大笑,忽然飞跃起来,只是她脚趾受伤,腿又有问题,一旦纵跃便身子一颠一颠的,背上藤框被颠得一耸一耸,孩子哭声尖利,史小翠等人跟在后面,五内俱焚,可是此时再急也没有用,只能跟随着乔雨润的频率追逐,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此刻从树顶上向下望,就像看见一个巨大的茧,包裹着一点黑色的虫子,慢慢地向前移动。

    从后院一直到前院,史小翠等人都没能找到机会,乔雨润将孩子紧紧贴在前后心,后头筐子又松散,看得人心惊肉跳,没人敢逼乔雨润纵跳躲避,以至于刀剑数百,无一出鞘。

    乔雨润眼看前门在望,心情舒畅,跳得更欢,笑道:“两个小乖乖,姨姨带你们玩跳格子哦,喜欢吗?喜欢吗?”

    她正大声欢笑,忽然地上不知从哪里骨碌碌滚出来一块石头,正落在她的脚下。大笑着的乔雨润踩了个正着,身子向后一仰,背后的筐开口本就大,孩子已经被颠到筐子上部,顿时跌了下来。

    “啊!”众人惊呼!

    ……

    时辰回到一刻钟前,议事厅下的密道里。

    容榕被两个男子架住双臂,拖到了一旁的产房里。

    她听见了锦衣人半路打住的吩咐,却并没有觉得幸运。她知道,就算这些东堂刺客不会对她施暴,可是也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审问过程中的侮辱虐待难免,再说很快,府里的护卫就会追下来,自己到时候还会被这群东堂人作为人质,用来要挟嫂嫂。而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挟持他人的凭仗。

    无论如何,已经注定了悲惨的命运。

    到了此时,她心情反而平静,今日做过的所有事情,无论好坏,都是她一生里想都没想过,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做到的事,所以此刻回想起来,她竟然有一种“来此一趟,此生足够”的感觉。

    她自然舍不得家人亲友,可是回头想想,家人没有她不会有什么巨大损失,都会过得很好。就算姨娘失去了她,后半辈子也没什么好操心的,爹爹也好,夫人也好,哥哥也好,谁都不是刻薄人,会予她一辈子安宁。

    她觉得生在这样的家庭,是幸福,也是不幸。幸福的是人人如此完满强大,不幸的是正因为如此完满强大,所以她准备去死了,也找不到一个会因为失去她而有所缺失的人。也找不到一点牵绊和不舍。

    之后这个

    家庭会更加完满强大,因为有了嫂嫂的加入。这也是她活到现在,对自己最满意的一件事。她没有做成让自己终生不齿的事情,反而最终干成一件大事,保护了嫂嫂,保护嫂嫂也就是保护家族,她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找到并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如今唯一要说有点牵挂的,也就只剩世涛。不过世涛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嫂嫂会一生照应他,同样,他也会一生保护嫂嫂,后者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的幸福,其实都来自于对嫂嫂的保护,只要能为她努力着,他的心就是满的。

    她怕的,是他这一生孤独寂寞,知道他的心被那样一件事,一个人填满,此生永不空漠,她觉得很好。

    所以她没有牵挂了。

    “说,谁和太史阑在一起?他们从哪条路走了?这地下到底有多少条密道?总督府还有什么秘密布置?”东堂刺客捏紧了她的下巴,逼问。

    男子浊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唇角现出一抹淡淡微笑。

    这时候她竟然笑出来,看得几个刺客都一愣,捏住她的人,一低头看见少女满是血污的脸,下巴尖尖,肌肤雪腻,一双眸子善睐如秋水,心中一动,手上立即也就轻了。

    随即他发现,这少女的眼睛瞟到了她自己的衣领上,并似乎试图去用嘴去够衣领。

    几个经验老到的东堂刺客在这一瞬间,都想到了“衣领藏毒,她要自杀!”

    这也本是所有刺客都随身的手段,用来在关键时刻以死守密。东堂刺客一发现,顿时冷笑一声,捏住她下巴的人立即伸手去扯她衣领,“想死?没那么容易……”

    “嗤”地一声,衣领撕开,对方用力过度,豁口过大,露出少女一截雪白晶莹的肩膀。

    但此时无人顾得上去欣赏女子的玉体——一股淡淡的粉尘烟雾,从撕开的衣领里,蒸腾而出。

    “毒雾!”众人心知上当,急忙捂鼻后退,但已经迟了。这毒雾蔓延速度极快,几乎刚刚喷出来,那撕开衣领的人,已经脸色发黑,砰然而倒。

    “砰砰砰。”几个刺客都倒下了。

    而容榕,早已软软伏倒在地,毒雾离她最近,她自然是最先倒的一个。这种毒极其厉害,也是她和家中护卫学来的法宝,却不是害人或救人法宝,而是同归于尽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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