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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喝了一小口，就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把杨晴吓了一跳，连忙扶我侧身，轻拍我的背部。

　　　　我咳得肺部有点疼，但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赵爷是不是真的死了，刘胖子和沈大力有没有出来。

　　　　杨晴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神色一黯，很小声的说：“五哥，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其实医生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恢复……”

　　　　我没有办法摆手，因为浑身如针刺一样疼，只能轻轻动两下手指。

　　　　杨晴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捂着嘴，眼泪滴落，落在我的手腕上，凉凉的。

　　　　“大力哥说，刘哥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赵爷现在在殡仪馆，张毅正在想办法联系赵爷的家人。被铁线虫感染的那些专家都没能救活，好多人都死了。现在，辽源市处于停水状态，杨木水库和辽河在大面积喷洒除虫剂。五哥，我……”

　　　　杨晴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庞发凉，眼眶发烫。我知道，我哭了。

　　　　我已经猜到，赵爷被铁线虫感染而死，我恨我自己怎么早就没想到，如果早点发现……

　　　　想到这里，我感到更加无力，更加难受。

　　　　即使我在见到铁线虫的时候就猜到赵爷已被感染，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救他。

　　　　我闭上眼，难受到无法呼吸。

　　　　我的眼前浮现的是赵爷的音容笑貌，心中回忆的是从认识赵爷到现在，我们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长久以来一直把我们当孩子，也当同伴。

　　　　我依稀还记得当初一起吃花生米就着酒侃大山的日子，依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下斗收获元朝龙纹白玉带时的喜悦，依稀还记得……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没进入过这一行，我虽然没什么别的本事，但还有一身力气，我可以去工地干力气活，晚上买两瓶白酒，一包花生米，与老爷子喝个心潮澎湃……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我的余生，换赵爷永远的平安，也或者，只换一声“珍重”。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

　　　　三天后，我不顾医生的劝阻，办了出院手续，并见到了张毅。

　　　　张毅对我说，这已经不是寻常意义的考古行动了，是一场灾难。国家已经下令终止了这次的考古计划，并出了很大一笔资金，用于安顿这场灾难中牺牲的同志的家属，他帮赵爷申请到了名额，有一笔赔偿金和墓地。但是因为一直联系不到赵爷的家属，赵爷的尸体还在殡仪馆，还没有火化。

　　　　我不想多说话，让杨晴扶着我出了医院，乘坐张毅安排好的车，来到了位于南环大路红五星村的殡仪馆。

　　　　殡仪馆内堆了很多的花圈，哭声喊声非常嘈杂，到处是从各地赶来的死者家属。

　　　　赵爷的房间外面守着几个人，我知道是张毅派来监视我们的。

　　　　与其他的房间相比，赵爷的房内很冷清，只有沈大力一个人。

　　　　沈大力憔悴了不少，眼圈黑肿，人也瘦了一圈。

　　　　他看到杨晴扶着我进屋，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问：“五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摆了摆手，摇了摇头，说：“扶我去看看赵爷，我想给他磕个头。”

第41章　安排火化

　　　　我在沈大力和杨晴的搀扶下，来到了停放赵爷尸体棺材前，跪在垫子上，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我对杨晴说：“扶我起来，我想再看一看赵爷。”

　　　　赵爷的尸体已经停放了三天，刚靠近，我便闻到一股酸臭的气味儿，我知道他的尸体已经开始出现了**的征兆。

　　　　赵爷苍老的脸上涂了很厚的白，但是我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到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尸斑。

　　　　沈大力在旁边很小心的对我说：“他们说，头部以下不要看。”

　　　　我问沈大力：“你看过了？”

　　　　沈大力沉默一阵，点了点头，然后将头低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帮我拿三柱香来。”

　　　　赵爷曾经对我说，香是活人与神明以及死者沟通的媒介，所以每次下斗前，他都会问香。

　　　　没想到，在此刻，我却要以这样的方式与赵爷沟通。

　　　　不多时，沈大力取了三炷香过来。

　　　　我点燃后，再次对着赵老的遗体磕了三个头，将香高举过头顶，拜了拜，然后插进了杨晴递过来的香炉内。

　　　　然后，我们三个人守着香炉，静静的看。

　　　　淡灰色的烟一缕缕升起，不知有没有为赵老传达去我们不舍的心情。

　　　　三根香烧得缓慢，香灰内落，香头平齐。

　　　　这是平安香，应该是赵爷祝福我们以后能够万事平安吧？

　　　　我看了看身边的沈大力和杨晴，心里控制不住的自责：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是好好的，我们还是五个人。可是现在，赵爷惨死他乡，刘胖子又离去。我们剩下的三人，未来该何去何从？

　　　　我不能表现出任何迷茫的样子，因为我是主心骨，对离开的人我没有办法，对于仍在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们平安快乐，即使不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过上富裕的生活。

　　　　我想，这也应该是赵老的遗愿。

　　　　“沈大力，去找殡仪馆的人，尽快给赵爷安排火化吧，我不想看到他再受罪了。”

　　　　沈大力扬起眉毛，怒道：“这群人真他妈差劲，说是家属不签字，就不给火化。这两天还来了不少自称什么‘丧葬一条龙’服务的，全被我打出去。”

　　　　我叹了口气，对沈大力说：“去找他们吧，说我是赵爷的孙子，我来签字。”

　　　　赵爷的儿子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人到中年了，还不思进取，终日好赌。我们没入狱之前，他就欠了不少赌债，后来还是我在狱里托人去帮忙还清的债。

　　　　后来听说他又欠了不少钱，房子和车都卖了，人也失踪了，连赵爷的孙女也跟着不知去向。

　　　　张毅也和我说过，没能找到赵爷的家人。

　　　　难道，他的家人不来，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赵爷的尸体腐烂下去吗？

　　　　沈大力摇头说：“我也想过这招，不管用啊。他们要我出证明，我上哪弄证明去啊？证明什么？我爸是我爸？还是我爷是我爷？”

　　　　我听沈大力这么一说，也来了火气，对沈大力说：“带我去找他们，我来和他们谈。”

　　　　杨晴留下来继续看管赵爷的尸体，沈大力带着我去找到了殡仪馆的相关人员。

　　　　负责这一块的，是一个满肚肥油的中年人，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他这里从来没遇到过有这么多死人。

　　　　我和沈大力等了很久，才等到说话的机会。

　　　　我忙对那胖中年人说：“我是赵学的孙子，我想快点把我爷爷火化。天气热，尸体不能放久，我不想老人再多遭罪。”

　　　　中年人微抬眼皮瞥了我一眼，自顾自点了一根烟，问：“带证明了吗？”

　　　　我脸色很难看的说：“没有。”

　　　　“没有就去办证明去，你也看到了，我这边现在忙死了。还有，要是两天之内不把证明开出来，你们就赶紧想办法把尸体搬走，还有死的人没房间，停在犄角旮旯里头呢。也不知道咋啦，这两天呼呼的往我这边送人，我都要被搞疯了。”

　　　　说完，中年人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沈大力很生气，要去揍那个中年人，被我拦住了。

　　　　人家非要按照手续办事，我们也不好强逼着人家，冒失惹事，只会弄巧成拙。

　　　　我和沈大力愁眉苦脸的往回走，在路上看到一个中年人在和一个年轻人说话。我本没在意，沈大力却忽然停住了，拉着我小声说：“五哥，那个小子我好像见过，是搞什么丧葬一条龙的，当时要不是他跑的快，我就拿鞋底抽他了。”

　　　　听沈大力这么一说，我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往那边看，正看到年轻人点了几百块钱塞给了那个中年人。

　　　　紧接着，我听到中年人很开心的大声说：“告诉他家人，剩下的听我们安排就行了。证明也不用管了，我帮他们弄。死者为大嘛，这么热的天，再放下去尸体都烂了，是吧。呵呵呵……”

　　　　中年人正笑着，看到我和沈大力，皱起眉头，又低声和年轻人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把钱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我火气直冒，阴沉着声音问沈大力：“大力，你还有力气没？”

　　　　沈大力气呼呼的回了一句：“不光有力气，我还他妈一肚子火气呢。”

　　　　“那行，你去吧，揍那个胖子一顿。我去找张毅。”

　　　　沈大力愣了楞，随即冷笑一声，拎着硕大的拳头向着中年胖子冲了过去，很是粗鲁的将之拽进了一个比较黑的角落里。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杀猪一样的惨叫，以及沈大力的怒骂声。

　　　　殡仪馆里本来就处处哭喊声，虽然中年胖子的叫声格外的惨，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没有人有心情管别人家的事。

　　　　没一会，沈大力回来了，笑着对我说：“五哥，这三天我都快憋坏了，这一下痛快了。那孙子说马上就给咱们安排。”

　　　　可是，我们没等来火化的安排，却等来了民警。

　　　　民警要带沈大力走，说他涉嫌伤害他人，有人报了警。好在张毅接了我的电话之后，来的及时，出面帮忙解决了这起事件。

　　　　沈大力很生气，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对沈大力说：“你再去找那人，让他安排，这一次不要打人了。”

　　　　沈大力皱眉说：“不揍他怕他不听我的啊。”

　　　　“听我的，你去吧。”

　　　　沈大力点头应是，撸起袖子，一脸的凶神恶煞，转身去找那个中年胖子。

　　　　我转身对送走民警归来的张毅说：“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张毅摇头说：“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别的事。”

　　　　说着，他取出一个手机，解锁后按了几下，递给我，说：“这是赵老出事前，借我同事手机录的音，你快听一下。”

第42章　赵爷的遗言

　　　　我听说有赵爷临死之前留下的录音，连忙紧张的从张毅的手里接过手机。我按下竖三角形状的按键，然后将手机的听筒放到耳边，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赵爷熟悉的声音。

　　　　“喂？哦，按住这里录音是吧？谢谢了啊。

　　　　小五哥，你听我说，我用罗盘做了定位，我们进去那个地方绝对不可能是龙穴。

　　　　我从世代在这里居住的居民那里得知，这条山脉以前是连贯的，并不像现在那样中间被贯穿。这是一条龙脉无疑，龙首卧在辽河畔，龙穴在南坡，面朝辽河。

　　　　南坡顶端有一座塔你看到没有？那叫魁星楼，主墓室有极大的可能就在那座塔下面……

　　　　咳咳……我对我自己的身体很了解，现在我的身体状况可能不是很好，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是，我并不后悔和你一起进墓，因为我宁愿死在墓里面，也不想再回到监狱里，过那种生活……

　　　　小五哥，我们现在在为国家做事，这是正途，不像我们之前，无论赚多少钱，那些钱总是感觉烫手的，不踏实……

　　　　小五哥，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按理说不该有什么牵挂，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小孙女。我家那个孽子是死是活都随他，苦了丫丫跟着他就没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

　　　　如果我真的出了事，帮我找到丫丫，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赵爷的录音到此戛然而止，无论之前我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到这一刻，我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望向张毅，发现他正关注着我的表情。

　　　　他问我：“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微颤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语气平淡的说：“你不是说，这个项目已经叫停了吗？我想尽快把赵爷的后事处理了，然后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张毅微微一愣，忙问：“有意义的事？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转身往屋内走。

　　　　对于张毅，我并不十分信任，我始终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交情，只有交易。

　　　　因此，我认为我和他之间，还到不了无话不说的关系。

　　　　张毅快步追了过来，拽住我的胳膊，有些失态的表现得很恼火，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表现。

　　　　“伍一书，五爷。你看到这么多人死在这里，却连墓门都没找到，你难道没有一点触动吗？”

　　　　我回过身，盯着张毅，寒声对他说：“看清楚了，这里是赵爷的灵堂。”

　　　　张毅看起来很愤怒，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于是，我俩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退让一步。

　　　　杨晴这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用力的拽张毅，却拽不动，急道：“五哥身体还没恢复呢，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张毅缓缓松开手，抿嘴盯着我好一阵，长长叹出一口气，低头说了一声“抱歉”，转身离开了。

　　　　杨晴盯着张毅离开的背影，又扭头看看我，红着眼圈小声问：“五哥，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是不是赵爷有留言，都说什么了？”

　　　　“他说……”我抬头望向门外已经变黑的天，没有擦掉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让我们都好好的。”

　　　　杨晴抬手捂住了嘴，泪流满面。

　　　　没多时，沈大力回来了，急忙对我说：“五哥，那孙子这次还真挺配合，说马上就安排火化。你咋知道这次找他，他会同意呢？”

　　　　“因为，他知道，有些人，他招惹不起。”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那个中年胖子带了四个壮汉，来到了赵爷的灵堂。

　　　　沈大力当场就火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打架，他可能以为这个人是带人过来找事的。

　　　　“先别冲动。”我连忙拦住了沈大力。

　　　　中年胖子脸上没伤，这完全得益于沈大力专业的打人手段，估计这家伙受的都是内伤。

　　　　中年胖子显然有些怕沈大力，不敢看他，表情尴尬的问我：“你是赵学的孙子吧？”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那啥，亲戚朋友的告别仪式都做完了？是准备今晚就火化了，还是先把死者冷藏保存，过了头七再火化？”

　　　　“一切从简吧，我希望能早点火化。”

　　　　中年胖子说：“那行。死亡证明和销户都办好了吗？没死亡证明火化不了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我皱起眉头，扭头望向沈大力，沈大力点了点头，找出了赵爷的死亡证明。

　　　　中年胖子确认无误后，让沈大力暂时把死亡证明收好。

　　　　“对了，阴阳先生请了吗？”

　　　　我接触过的阴阳先生不少，大多数都是招摇撞骗的。于是，我摇头说：“不需要了。”

　　　　中年胖子点了点头，然后冲门口的四个壮汉一招手，说：“哥几个麻溜的啊，咱们尊重家属决定。”

　　　　那四人快步走到赵老灵柩前，左右各站两人，其中一人要求死者家属跪拜。

　　　　我们三人齐齐跪倒，叩头不起。

　　　　他们念叨了好长时间的套话，然后让我们哭丧告别。

　　　　在我们三人的哭喊声中，赵老的灵柩被抬起，送出告别室（也就是灵堂），送去火化。

　　　　当我看到赵老头朝内被推进火化炉，我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般。

　　　　我们按照火化师傅的要求，到外面等待。我想独自静一静，走出了火葬场。

　　　　我点燃一只烟，站在漆黑的路边，想看一看天上哪颗星是赵爷，却忽然注意到一个黑影远去，隐约能听到那人大哭的声音。

　　　　我本没多想，却闻到檀香味，然后在不远处的地上，看到有三柱香已经烧了一半。

　　　　我猛然猜到那人是谁，抬头去看，却再找不到那个人影。

　　　　“死胖子……”我笑着，也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大力和杨晴捧着赵爷的骨灰盒走了出来。

　　　　沈大力问我：“五哥，咱们接下来什么打算？我听别人说，这个考古项目中止了。”

　　　　我点头说：“现在我也不清楚上面要怎么安排咱们，但应该不至于再让咱回牢里了。我会争取一点时间，去找到赵爷的孙女。在那之前，咱们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去做一件我认为必须要做的事。”

　　　　“什么事？”

　　　　沈大力和杨晴异口同声的问道。

　　　　“下斗！”

　　　　两人闻言大惊。杨晴忙说：“五哥，别去了，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我摇头说：“不是那个地宫，是真正的墓，赵老出事前，已经锁定了大致位置。”

　　　　其实，我也不确定上面会怎么处置我们，我能做的，就是以我的能力，提高我们的在上层心中的分量，为未来增加谈判的资本。

　　　　思前想后，我再想不到有什么会比在这种状况下找到真正的古墓更有分量的了。

　　　　沈大力不似杨晴那么不安，反而有些激动。

　　　　“五哥，咱们那天动手？”

　　　　我抬头望着天上群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