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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树下，长发杜鹃紧紧抱着我：“月坡，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会伤得那么重！”
　　我悄悄地伸手捏住杜鹃的手腕。心情瞬间从五老峰巅，跌落到三叠泉底。
　　脉搏正常！呼吸正常！脉搏正常，说明心跳正常。呼吸跟心跳都正常，说明情绪不紧张，心情不激动。
　　长发杜鹃，在演戏！

☆、第　50　章

　　“什么？”杜叔手一抖，本来要喝进嘴的茶水，泼在了衣领上。“你说鹃儿根本就没有恢复记忆？”
　　我苦笑着点点头道：“那天看完庐山恋，我们分别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的表情不对。那时我还只是怀疑。今天在桃花树下，她抱着我时，我能够确定，她只是在假装恢复了记忆。”
　　杜叔拿纸巾擦衣领上的茶渍，质问我：“那她的眼泪都是假的？”
　　我笑得更苦了：“她的眼泪是真的，但对我的爱情是假的，她在假装爱我。”
　　杜叔犹是不信：“她不是回忆起了许多往事吗？”
　　我：“那都是我跟她讲过的，她只是在重复我的回忆。”
　　杜叔：“你说你们俩看完电影后，她的表情不对，那她是什么表情？”
　　我反问他：“那你说一般恋人之间，男送女回家，道别的时候应该是什么表情？”
　　杜叔想都没想：“那自然是恋恋不舍啰。”
　　我苦得笑不出来了：“可我跟杜鹃道别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却是如释重负。”
　　杜叔的话像锦绣谷的回声，重复着我最后的四个字：“如释重负，如释重负。。。。。。怎么会这样？”
　　我分析着：“她把我当成了负担，而且是很重的负担。”
　　杜叔想到了另一个疑点：“鹃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系呀，为什么要假装？”
　　我说：“她太善良，恐怕是前段时间不记得我时，见我伤心难过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让我继续难过吧。”
　　杜叔点点头：“你的猜测是对的。”
　　跟杜叔打了这么久交道，我知道，只要是夸他女儿的话，他就会点头赞同。反之，如果是说她女儿的坏话，他则像吃了□□那样，不停地摇头。
　　我向杜叔讨主意：“我该怎么办？”
　　杜叔从刚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你没拆穿她吧？”
　　我说：“还没有。”
　　杜叔居然乐了：“那就没事了，她愿意假装爱你，就让她假装下去呗。你当成真的不就行了。管她是不是真的记得你们当初的事，你当她真的想起来了不就行了。”杜叔盯着我：“你爱她，不是吗？”
　　我不是爱她，我是太爱她了！
　　我道：“可你知道杜鹃这样做有多辛苦吗？这么多天，她无法画出一幅满意的画。这么多天，我看她努力地假装回忆我们过去的故事。我的心很痛！她是个率真的人，伪装自己有多么的难。她为了不露出破绽，估计事先想了又想。就为了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情景。真的是太难为她了。我害怕，”我表情严肃地看着杜叔：“她一直这样假装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那样，我和你，都将失去我们最爱的人。”
　　这个严重后果并不是危言耸听，杜叔当然也害怕这样的结果。他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我刚刚问他的话，才过几分钟就变成他问我的话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我准备跟杜鹃说明白。不需要继续这么假装了。不记得我，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好好的，就行了。”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就像没有这次的偶遇那样，让她平平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比现在这样对她要好。
　　杜叔道：“那样就没你什么事了，你真舍得放弃她？”
　　我又苦笑了：“不是我放弃她，是让她放弃我。不要为我做那些伪装，伤害我，更伤害她自己。”
　　杜叔倒同情起我了：“那样太委屈你了。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哪还有什么好办法？要有，我也不会来找你出主意了。
　　想了想，我说：“我确实舍不得放弃她，我想再找心理医生为她治疗，再试试看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记忆。”
　　杜叔神情为难：“只是当初我已经找过很多这方面的专家了，没有效果的。”
　　我突然想到，杜叔这十年什么也没做，带杜鹃在美国念书，找专家给杜鹃治病，花费肯定巨大，是不是已经坐吃山空了。
　　我说：“我要继续帮助杜鹃治疗。十年前，你为了杜鹃，卖掉了公司。十年后，我也可以卖掉自己的公司。”
　　杜叔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摆摆手说：“要你卖公司干嘛？费用不是问题，这十年，虽然我只出不进，开销了不少，”杜叔微微有些得瑟：“但还不到我财产的零头。”他继续说：“何况这些年，杜鹃卖画的钱全交给我保管，我们总的财产，比十年前还要多。”
　　“只是，当年看过那么多医生都没办法，你这样做，我觉得不会有效果。”杜叔说。
　　我坚定地说：“我想再试试！”
　　杜叔也没有主意了，说：“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试试吧。”

☆、第　51　章

　　“你？复读？”父亲惊讶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怪物。
　　“我想再试试。”我平静地说。看着父亲，眼睛里满是乞求。复读的费用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
　　黄毛杜鹃回北京后，我玩命般读了一个多月的书，但临时抱佛脚，能有多大用？高考结束后，虽然我的成绩比平时进步了一些，但离分数线仍是隔得很遥远。
　　我得给父亲树立信心：“这次虽然差了很多分，但我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苦读，成绩就比原来进步了不少。我想如果再苦读一年，你的儿子进大学还是有希望的。”我见父亲似乎有些心动，强调：“只是一年。”
　　父亲没有做声，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准备煽煽情：“爸，我真的改变了，你也希望儿子有出息不是吗？”
　　父亲还是不说话，我看看他为难的脸，对自己过去做的许多荒唐事很是后悔。为什么我不早点醒来？
　　我真诚地说：“爸，这些年，我给你脸上抹黑了。”
　　“是太阳，”父亲摸摸自己的脸，为我开脱责任：“是太阳晒黑的。”
　　我想了想，为省钱下了保证：“要不，以后我不吃荤菜，餐餐只吃白菜总可以吧。”
　　父亲终于愤怒了：“鱼肉才多少钱一斤？白菜得多少钱一斤！你又想复读，又想吃好的，哪有那么好的事！”
　　庐山白菜因为产量低，味道甜美，价格一直比鱼肉高出甚多。
　　我心宛然：父亲这不单是答应让我复读，还答应我有鱼肉可吃。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让你试试吧。”他说。
　　“你？复读？”语文老师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跟我父亲一样。
　　这届毕业班的班主任换了，我的语文老师是新的班主任。这让我觉得学校同意我复读的希望大些。
　　语文老师看看我的高考成绩：“差得太多了。”
　　我得想办法让他收下我：“我明白得太晚了。只下了一个月的功夫。”
　　“你能保证不在学校惹事？”他这话一说，我就知道，语文老师还真是挺喜欢我的，可能是因为我的作文水平还能入他法眼的缘故吧。
　　“我哪还有闲心惹事，我要把前些年的光阴追回来。”
　　是的，我要去追我的光阴，然后去追我的观音，黄毛杜鹃。
　　我向语文老师保证：“我会努力的。”这不是我的誓言，而是我的心里话。
　　语文老师：“光努力是不够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年，你得拼命才行。”
　　语文老师，算是收下我了。
　　我成了一名高四学生。
　　报名的时候，有几个我原来班上的同学，也来复读。他们只差了几分。抢救一年，是能进大学获得重生的。
　　让我意外的是，唐美人居然也来复读了。她那么好的成绩，怎么会没考取？
　　唐美人说：“录取的学校不是我想去的，所以，我不去。”
　　又是一个跟我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只想考进大学，她则在挑选大学。
　　大学放弃了我，她却放弃了大学，只是因为不喜欢。她竟会舍得！

☆、第　52　章

　　我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否则这么多年，我不会一直追赶杜鹃。这么多年的努力加拼命，我就只有一个执念，离杜鹃近一些，更近一些。
　　但现在，却要放弃杜鹃了。我怎么舍得？哪怕这放弃，对她来说，是个解脱。可是不放弃，又该如何？看着她一直痛苦？我也跟着痛苦？这根本就不是我当初的设想。
　　“其实，你不必这么假装的，”我心疼地对长发杜鹃说：“为了我，让自己这么辛苦。真的不需要。”
　　杜鹃却笑了：“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我的演技还有待提高呀。”
　　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被我十年的执着感动了？”
　　杜鹃停住了笑容：“不仅仅是为了你。”她认真地说：“也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爸。”
　　为了我，我能理解。但她说为了她自己，我可没想出道理来，她分明是为自己找罪受。至于为她父亲，那就更匪夷所思了，这里没他什么事呀。
　　杜鹃说：“我多想自己还是十年前的黄毛丫头啊，可是，好时光就那么过去了。我现在，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姑娘了。”
　　我赶紧表态：“我可不这么认为。”
　　杜鹃看我一眼，自嘲说：“用流行的话说，我已经是个大龄剩女了。没有结婚，连男朋友都没有。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我爸，他见我这么大了还没成家，我知道，他真的很发愁。这些年，他头上的白发，增加了许多。”
　　我想了想杜叔的头发，的确是黑白相间。十年前则是满头乌发，黑得发亮，像刷了一层黑色鞋油。
　　我安慰道：“人上了年纪，头发变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跟你没多大关系。”
　　杜鹃摇摇头：“这么多年来，我爸就一直陪着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娱乐。但他没有。他把照顾我当成了他唯一的生活方式。这对他有多残忍。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如果我成家能让他心安的话，那就成个家呗。你的出现，让我坚定了这个想法。”
　　我问：“为什么选择我？在我之前不是有五个吗？他们个个比我优秀，还有一个，”我顿了顿：“特别优秀。”
　　杜鹃说得认真：“因为我知道，你曾经爱过我。虽然我现在还没爱上你，但我想，你也许会因为曾经的爱，对我多一点包容，多给我一点时间。而我，在努力地试着爱你。只是，”杜鹃痛苦地说：“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是真的不会爱了。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的心也痛苦起来。杜鹃为了我，为了她父亲，不惜让自己受委屈，这是打算牺牲自己呀。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那首歌声：
　　　谁不曾有年少的轻狂
　　以为自已天生一副坏心肠
　　现如今再回头张望
　　青春的脸上满是忧伤
　　伫立在桃花树下的姑娘
　　如今伊人在何方
　　谁不曾有年少的癫狂
　　从来未曾把谁放在过心上
　　现如今再回头张望
　　青春的心动满是惊慌
　　伫立在桃花树下的姑娘
　　悄悄占据我心房
　　谁不曾有年少的疯狂
　　只是为证明自己极度嚣张
　　现如今再回头张望
　　青春的泪流满腹心酸
　　伫立在桃花树下的姑娘
　　如今是何般模样
　　谁不曾有年少的张狂
　　许多时候只是为感觉好玩
　　现如今再回头张望
　　青春的温度一身冰凉
　　伫立在桃花树下的姑娘
　　如今已走向远方
　　哦，姑娘
　　何时才能再见你模样
　　何时才能再到你身旁
　　这么多年我脚步匆忙
　　只是为了把你赶上
　　哦，姑娘
　　多少午夜梦醒的晚上
　　泪水溢满了我的眼眶
　　思念是一根巨大魔杖
　　打我进无底的深渊
　　哦，姑娘
　　泪水在我的枕上流淌
　　凝结聚成片片的海洋
　　我怎如此的多愁善感
　　只为回不去的过往
　　哦，姑娘。。。。。。

☆、第　53　章

　　高四的学习心境，果然与高三完全不同。虽然上课内容是旧瓶旧酒，但我觉得压力山大。因为这是我的背水一战了。只能成功，再无退路。而我的进步实在缓慢，我很着急，却又要调整心态，让自己不那么着急。我记得黄毛杜鹃曾说的话：一口，是吃不成大胖子的。
　　但每餐多吃一口呢？
　　直到离高考前两个多月，我的成绩才突然有了个飞越！
　　那次摸底考试，我居然得了全班第十名，终于步入优等生行列了。班主任语文老师终于被我的成绩惊住了，对我这么大的进步很是欣慰。
　　杜鹃，我终于吓到老师了，可是，你却没看到。此刻，你应该正坐在北大的教室里吧。
　　学校要开家长会，选三名家长代表讲话。前两位是一直很优秀的学生的家长。第三个选了我爸，作为后进生蜕变成优等生的典型。
　　为了我的复读，父亲已经戒了酒，而这一年，他也没训我。我当初以为他不喝酒不训我就会马上活不下去，却不想，他的精神倒比原来好多了。
　　我把喜讯告诉他：“爸，学校要开家长会了，要你上台讲话。”
　　我的悲观的父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讲话？你是不是最近又做了什么坏事？”
　　我大声说：“我考了全班第十名！”我想，他嘴巴肯定要笑歪吧。
　　父亲却很是淡定：“那就是说，你前面还有九个咯。”
　　爸，你就继续装吧，你以为我没看出你眼中露出的喜悦之情？
　　“爸，你有时间去吗？”爸为了多挣钱，多接了很多活。有时忙到很晚才回家。
　　我父亲说：“有！这个时间当然有！”
　　父亲肯定的回答让我放下心来，不过另一件事又让我烦恼不已：“爸，要讲话的。你会吗？”
　　记得父亲以前到学校，都是为我赔礼道歉的。可别习惯地批评我，又批评自己。
　　“别小看你爸，你爸我也是念过中。。。。。。呃，小学的人！”
　　父亲吞吞吐吐暴露出小学文化水平，让我很不放心，我说：“要不，还是我帮你写个讲话稿吧，到时你照着读就行了。”
　　写作是我的强项，我很快就写好了，不算长，也不算短。自己读了一遍，感觉还不错。
　　“爸，你先看一遍，不认识的字问我。”我把讲话稿递给他。
　　父亲一目三行地看完，还好没有不认识的字。
　　不过他有些疑惑地问我：“这是讲话稿？我怎么看像检讨书？”
　　哦，可能是以前检讨写太多了，不知不觉写成了我最擅长的文体。
　　“到时你就照着念就是了。”
　　我觉得我的讲话稿写得还是可以的。
　　然而真到了开班会的那天，我还是紧张起来。
　　我父亲是安排第三个讲话的，让我紧张的原因是，前面两个家长讲得太好了！他们声情并茂地讲孩子读书的辛苦，讲自己为孩子付出的心血。字字句句深入人心。从小学到高中，十几年如一日。动情之处，催人泪下。两个家长讲完，家室里都是掌声热烈。
　　我听得很认真，相比他们而言，我为父亲准备的讲话稿写的苍白无力，乏善可陈。因为他们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而我，只是最近才突然优秀，实在没有太多的牛皮可吹。
　　让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父亲第一句话就引来了全班的哄笑，他说：“其实，月坡这孩子，一直很努力。”这句话谁听谁都知道是假的。庐山中学就这么点大，谁还不知道谁。我以前干的坏事现在还是同学课间无聊时，津津乐道的话题。父亲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撒谎吗？
　　我心里暗叫：爸，你怎么不按我写的说？虽然比不过前两位，但也不至于这么难堪呀。
　　父亲的表情却很是淡定，不紧不慢地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只是，他现在在努力地干着正事。而以前，他在努力地不干正事。”
　　绝妙的逆转，谎言变成了大实话。所有的哄笑停止了，整个教室安静无比。我在下面悄悄向父亲竖起了大拇指，漂亮，两句话就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吸引住了。我突然想到，父亲以前为了我的顽劣，跟老师赔礼道歉，说的话还是挺能打动老师的，口才怎么会不好？
　　父亲接着说：“月坡每天晚上看书看到多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每个月的电费比原来多了不少。”
　　大家又笑了，这次不是哄笑，而是被我父亲的幽默逗笑了。但也把我用功苦读的画面勾勒出来了。
　　只是，我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多少个夜晚，我看书看到疲倦之极，就那么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背上总是盖上了东西，有时是一件厚衣服，有时是毛毯。爸，如果你不知道我看书看到多晚，那我盖的这些东西，是自己飞到我的背上来的？多少次，我看书的间隙，用眼睛的余光看向房门，总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