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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正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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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每次它这么说,顾客都会笑,所以它学会说完“哈罗!哈罗!有人在吗?”就笑。
  也许大鹦鹉有传话的作用,才学完我们的说话,就冲出个年轻人。先收了那高大男人的钱,又问我要什么。
  “你有没有……有没有OO”大概有些紧张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居然忘了蟋蟀的英文名字。
  “Cricketo”女儿接上了话。
  “哦,要几只?”
  “几只?”我又怔了。到底买几只呢?“一只多少钱?”
  “五分钱!”
  “二十只吧!”
  “吃得了那么多吗?”他居然歪着头问我:“喂谁吃?”
  “螳螂!”
  “哇!”他怪叫了一声,说:“五只就成了,活不长的。”
  “活不长?”
  “对不起!你别误会,我是说蟋蟀活不长,三、五天就死了!”
  我心想,奇怪!我那只母蛐蛐为什么活那么多天呢?不过立刻改口:“好!五只。”
  他往后走,我好奇,跟了进去,女儿也像尾巴一样,跟着我。
  路很窄,两边全是笼子,有兔子、大竺鼠、大蛇、晰蝎、变色龙、热带鱼、白老鼠、野鼠和各种小鸟。
  他一直走,走到后面放珍贵鸟的玻璃屋,蹲在地上,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浅褐色的蟋蟀。
  他抓了五只,放迸长长的塑胶袋里,还往袋子里吹了口气,再用像皮筋,把袋口绑紧。交给我说:“两毛五。”
  我一路走回柜台,一边不断掏钱,发现口袋里只有皮夹子中的一百块。如果我交给他一百元,只买两毛五分的蟋蟀,未免太不像话了吧!只怕他还会以为我是用百元“伪钞”换“真钞”呢。
  赶紧把蟋蟀交给女儿,跑出门,找停在路边等的老婆要两毛五。她也没有,交给我一张二十块的。
  又走回店里,东看看、西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好买。女儿眼尖,居然看到两个粉红色的塑胶盒子,外面贴着印了乌龟和鱼的图片:“我要那个!我要那个!给派蒂住。”
  盒子有圆有方,做得很讲究,上面有门,还有透气的小孔,四边则是透明的塑胶。我想那盒子用处不少,就两个都买了,并当场把袋子里的蟋蟀倒进圆盒子。
  回家的路上,女儿抱着塑胶盒,对着里面的蟋蟀说:“五只新宠物!”
  “马上就要被旧宠物吃了。”我说。
  “YUMMY!好吃!”小丫头作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她变成了派蒂,开始吃蟋蟀大餐。
  女人香
  十一月七日
  “哇!螳螂还活着啊!”儿子从学校回来,进门看见派蒂,就叫了起来:“而且住进这么漂亮的盒子里。”他把派蒂的新家举起来看:“噢!日本制。哪里买的?”
  “宠物店买的。”我说。
  “这么讲究,怪不得活得长,大概有一百岁了吧!”
  他大概是想到以前我给他养的那只螳螂,住在鞋盒里,只活过暑假,就死了。所以对妹妹的这个宠物,受到如此礼遇,有一点吃味。
  “我也不晓得应该算几岁,应该很老了。”我说:“住得好,光线好,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吃得好。”
  以前他养螳螂的时候,也就像他妹妹的年岁,每天放学,我带着他,手里拿着筷子,在人行道上到处找大蚂蚁,引得好多邻居奇怪,还以为中国人有这样“野餐的方法”。
  “她吃什么?”儿子伸手进去逗派蒂,被狠狠钳了一下,叫了起来:“好凶!”
  她当然凶,她吃各种蜂,现在没蜂了,就去宠物店买蟋蟀。“我给他看装蟋蟀的瓶子。
  “其实我那只螳螂是吃坏东西,死掉的。”儿子歪了头:“你不记得吗?我们喂它吃了一只蝉,它吃完,身体变成咖啡色,就死了。搞不好,是撑死的。”
  “其实以这种螳螂的身材,根本没有资格吃大蝉,要不是在小盒子里,我们抓来给它吃,我也不认为它有力量抓得住蝉。‘螳螂捕蝉’只是作比喻,根本不实际。”我说:“所以我也不喂派蒂吃蝉。”
  儿子到楼上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不久,又碰咚碰咚地冲下来。
  他才进书房,就带来一股怪味道。
  “搽了什么香水?”我骂他,他知道我对很多香味敏感。
  “没有搽香水,是它!”指了指他自己的手,手上拿了一个胶条,放在我前面。不再是香,成为臭,原来胶条上黏了一只奇怪的虫子,是那虫子发出怪怪的味道。
  “怎么办?怎么办?”他摇着手上的虫子:“要不要喂派蒂吃?”
  我指了指桌上的镊子,叫他自己处理。
  他坐在地毯上,用镊子夹虫,一边夹,一边大叫:“臭死了。”
  连在厨房里的岳母,都好奇地走来问是什么怪味道。
  “临时的,还是臭的?”我问她。
  “说不上来。”
  虫子才丢下去,派蒂就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吃了。我捂着鼻子过去看,觉得这虫有点像“天牛”,但触须短,身上又没有斑点。跟天牛一样,它也有个小小的头。上半身是黄褐色的,翅膀是黑色,而且很奇怪地在背上形成一个“X”的图案。
  儿子守在派蒂旁边,忍着臭味,看她吃。对于在这个萧条的季节,能抓到一只虫,又是在他屋里抓的,似乎有点得意。
  孩子难得对家奉献,有时候,做了一点事,他自己都会兴奋,包括抓虫子这件事在内。
  他上楼了,没多久,又跑下来,又抓了一只同样的,也又喂派蒂吃了下去。
  再上楼,没多久,再抓了一只下来。
  我开始操心:“你好好查查,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太久不在,什么地方漏了水、出了毛病?怎么一屋子都是这种怪虫?”
  他没回楼上查看。倒去翻书柜,找出Time一Life出版的《病虫害(Pests and Diseases)》,查了半天,大叫一声:“有了!是‘南瓜虫(Squash Bug)’,冬天喜欢藏在配叶,或躲进屋里。会发出臭味。我都是在窗缝里抓到,它们一定是要躲进来过冬。”
  我稍稍放下心。告诉他,后抓到的虫,就放在塑胶袋里,不要一次都喂给派蒂,简直臭死了。
  想想!接连吃了两只,派蒂每次咬开那“南瓜虫”的肚子,里面就流出绿绿臭臭的水,整个屋子都臭了。
  晚上,有朋友来。一进门,就仰着脸吸气,问:“什么味道,好香!”
  “香?”我一怔。
  “是啊!是不是刚剪完草?是草香。”
  我笑了起来,带他看那虫,打开塑胶袋,他跳着逃出书房。
  半夜,我睡不着,起来喝牛奶。找开卧室门,迎面扑来一阵清香,真像春天刚剪完草的味道。
  使我想起麝香,中药行里的麝香,臭得令人欲呕。还有我吃过的一种来自东印度,叫做“Valerian”的草药,臭得像是多年不挖的阴沟水,即使把那药瓶紧紧盖住,并放在抽屉的深处,都有臭味透出来,使我最后不得不把它扔掉。
  我后来查书,说Valerian是阿拉伯、西亚洲和欧洲人常用的一种“香料”。
  于是我想,这“南瓜虫”是吃足了我院子里的花草,把花草的香味浓缩,成为它那绿绿的体液。
  这小小的臭虫,其实是个香虫,连我的派蒂吃了,都散发出一种特有的“体香”。
  第十一章 当杀手爱到心深处
  贱之生
  十—月八日
  今天真是了不得的好日子!因为有了大喜的消息!
  事情是这样的:已经是深秋了,院子里的枫叶,由艳红转为柠檬黄,然后纷纷飘落。这种日本丹枫跟加拿大糖枫不同,小小的叶子不含什么水分,落在地上没几天,就一一卷起来,轻轻的、柔柔的,走上去软软的。
  还有那十几公尺高的法国梧桐,叶子还来不及变色,就被明年春天要长出来的叶芽,给顶了下来。好像小孩子换牙齿,是新牙的“尖”,顶掉乳齿的“根”。
  满园都是落叶,已经看不到原来的草地。园丁用一种强力的吹叶器,把配叶吹到一处,再打包,运上车。可是人刚走,一阵风来,就又落满了。
  最糟的是屋顶,落叶没人清理,就往天沟里积,塞住出水口。一下雨,屋子四周便成了瀑布。如果再不清,冬天天沟里结了冰,再下雪,再结冰,愈积愈厚,当解冻的时候,就会往屋檐里“倒渗”,造成漏水。
  趁儿子回来。今天下午,我特别拿了几个大垃圾袋和两双手套,叫他一起到屋顶清天沟。
  从去年深秋到现在,整整一年了。早期积下的叶子,都已经腐烂。从最上面下手,先是艳丽的霜叶;再来是泡烂的朽叶;再往下,则是黑黑的稀泥。
  每年看园丁一车运走配叶,我都好担心,觉得大地滋养了树林,树木长出叶子,理当落叶归根,再化成养料,回馈给大地。如今叶子年年落,又年年运走,这土地不是就要愈来愈贫乏了吗?
  有一阵子,我特别在后院挖了一个大坑,把所有的朽叶、烂草,全堆在坑里,再盖上土,使它们化为养分。没想到,前一年堆得高高的土坑,第二年居然一点点下陷,挖开来,虽然看到黑色的腐植土,但不过薄一层。
  原来树叶变回土壤,只有一点点。也可以反过来说,一点点土壤,经过植物的光合作用,就能变出千千万万的树叶。
  蹲在屋顶上清理天沟,看到这黑色的烂泥,可以知道其实树叶总是在落,随落随烂,才能积出这许多。也才惊觉自己已经有许久不曾好好清理天沟,也不曾在家度过深秋了。
  我们把朽叶烂泥抓进垃圾袋,装满了,再把袋子扔到下面院子里,等会儿一起收。
  “把烂泥尽量清干净,免得愈积愈多。”我叮嘱儿子。
  他突然大叫着伸出手给我看:“天哪!天沟里居然有蚯蚓!”
  果然一条蚯蚓,在他手里蠕动。
  “扔进袋子。”我说。
  他没照做,把手伸长,扔到下面的花圃。
  “也好!”我说:“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这天沟里来的。说不定从小被鸟衔上来,掉进天沟。从来不知道大地是什么样子,还以为天沟就是世界。你这是送它回故乡!”
  我们继续清理天沟,没再看到第二只蚯蚓。倒是由这蚯蚓,想到不少事情。
  儿子提到他来自阿拉斯加的同学说,那里有很多挖矿之后留下的大坑,后来积了雪水,变成池塘,没人管,却出现鱼。
  “不知从哪里来的鱼?”儿子自言自语地说。
  我则想到巴哈马群岛“蓝洞(The Blue Holes,),在石灰岩形成的数百英尺深洞里,住着各种鱼虾。它们有些是千百万年前,在某一个奇特的海啸之后被冲进岩洞;也可能是从地上的小裂缝,不小心钻入其间。
  微乎其微的机会,几条小小鱼,游进海床的一个缝隙,接着地层移动,封闭了那个缝隙,再也游不回大海,只好安安心心地留下来。
  不再有潮、不再有浪,甚至不再有阳光。它们也渐渐不再需要眼睛,成了瞎子,甚至不知天地何在,居然能肚子朝上、倒着游水。
  这些都是卑微的生命。亿万年来卑微地活着,目的只是使自己的生命能够延续。跟那些偶然落入深洞,就世世代代过下去,不再知道外面世界的生物比起来,这屋顶的蚯蚓又算得了什么?
  想想派蒂,真还算是幸运,她在被抓进屋子之前,不知已经面对了多少同类。就算那些同类都被她杀了,她毕竟见到了它们。但是,有多少人们的宠物,可能是猫、可能是鸟,从生下来,甚至没有孵化,就到了人类的手里,然后关在屋内,终其一生,竟然没有机会见到同类。
  如果有一个孩子,在某种超能力的主宰下,被独自养大,一生没见过另外一个“人”。你说可悲不可悲?而当有一天,他居然看到了“人”,那将是多大的震撼?
  “派蒂大概找不到丈夫,要做一辈子处女了。”我说。
  “就算找得到,她还有兴趣吗?”儿子笑道:“只怕太老了吧!”
  这世上的事,就如此神妙,使你不能不相信命运。正说着,我突然大叫一声:“不要动!”
  一只螳螂就停在儿子背后的瓦片上。好像老天听到我们的对话,立刻丢下来一只。我伸手抓了一个空垃圾袋,慢慢走过去。我已经知道螳螂的个性,所以有把握,只要把袋子罩上去,它就跑不掉。
  垃圾袋是黑色的,质料很薄,我怎么也撑不开,干脆用抓蛇的方法,把手伸在袋子里面去抓。
  一寸一寸靠近,它早看到我,应该会举起爪子攻击,只要它一出手,我就把它攥住。
  但它没有举起双钳,却伸开了翅膀,露出里面红色的薄膜。然后,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它居然腾空飞了起来,先往上升,直直地升高,再朝下面的树丛飞了过去。
  “爸!你为什么不扑它呢?”儿子叫。
  “我忘了!”我说。应该说我是怔了,因为我还没见过螳螂飞。它飞得那么安静、那么稳,甚至应该说“那么慢”。
  我回过神,叫儿子盯着它落下去的小树。注意它的动静。接着由阳台的门,冲进屋里,再飞奔下楼,又去拿了透明的塑胶袋,跑进院子,到那丛树前。
  “它没有动,还在那儿。”儿子喊。
  我已经看到了。这次没有迟疑一袋子就罩了下去。
  走进书房,儿子也跟了进来,帮我把它放进新买来的圆盒子。
  它居然没急着往外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站在盒底,连喘息都没有。
  螳螂是会喘息的,可以由肚子看,一张一缩地动。这螳螂的肚子很小,身子也比派蒂短许多。“我相信它是公的。”我说。
  “为什么?”儿子问。
  “因为书上说公的比母的小,而它比派蒂小。”
  “大概是饿小的。”
  “不!是公的!”
  我丢进一只蟋蟀,它没立刻出手,可能一辈子没见过蟋蟀。我开始有点为他操心,它那么土,又那么小,派蒂会不会看得上呢?
  但我也想到以前养的大鹦鹉,有一次在屋子里飞,撞到玻璃鼻子上渗出鲜血。我把手臂放在地上叫它,它慢慢走过来,站上我的手臂,居然一点没有惊慌的样子。
  强鸟、强虫和强人,都一样,他们临大事而不乱。
  我看这只新螳螂,就有大将之风。
  果然,隔了一下,它很轻松地出手,就把蟋蟀抓住了,而且开始吃。只吃一半,就扔在罐底,开始洗脸。
  公螳螂和母螳螂进食的习惯不同。公螳螂只要吃饱就行了;母螳螂则为了以后能怀更多的孩子,而要不断地吃,长得愈大、愈胖、愈好。
  “跟人类一样!”我对儿子说:“我确定这是只公螳螂!”
  杀夫
  十一月十日
  虽然它们俩好像并不“来电”,我还是决定让它们今天成婚。我不能再等了,派蒂的肚子已经很大,里面一定有很多卵等着受精,据书上说母螳螂即使不能找到公螳螂交配,还是会产下“处女蛋”,看来,一样是卵,却不会孵化。所以我必须把握机会,及时让它们交配。
  派蒂的塑胶房子是粉红色屋顶,不用“结彩”,也自然有一种喜气。新郎官虽然跟新娘比起来有些瘦小,但是颜色特别绿,又擅长飞翔,力量也惊人,往优点看,算是差强人意了。许多动物都是母的比公的块头大,因为母的要怀孕、要带孩子,必须有强大的本钱。其实人也一样,女人的乳房比男人大,骨盆比男人宽,皮下脂肪比男人厚,心脏力量比男人强。女人也因此比较耐寒、耐饿,且活得更长。你看那老人院里,多半是女的;在街上也总看到老太太搀老先生。不是男人要被伺候,是因为男人总是“早衰”。
  女人改善体质的机会也比男人多。男人天生如何,大约生下来就不太能改变,大不了用药补,改善一点体质,但是女人不同,她们有生育的机会。我不知看过多少原本身体孱弱的妇人,从怀孕就不同了,生产之后更不一样。身体突然变大两号,中气也变得浑厚。生育改变了骨盆的宽度,改变了贺尔蒙,一个人突然要承担两个人的“开销”,整个体质都产生了变化。更重要的是生育也可能改变女人整个的“人生观”,许多雄心壮志一下全不见了,只求孩子长得好。从某个角度看,一个娃娃可能扼杀了一个才女,从物种进化的角度看,那是上天赋予的“母性”发挥。常听人感慨某妇人学历多高,后来成为家庭主妇,真是可惜。为什么不想这个高学历的母亲,可以把她的学问发挥在孩子身上?
  这个世界之所以可爱,或者说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够不断进步,并不因为大家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反而由于各人有各人的特质。
  有些孩子从小没人管,大天光着屁股在街上跑;有些孩子是天之骄子,每天由大人“提着衣领”走路。有些孩子从未接受家庭的薰陶,有些孩子则是幼承家学。前者有前者的成就,后者有后者的特质,恐怕同样一件事,他们思想起来就是不一样,做起来更有差异。这差异是好的,它使人类文明能够不死板,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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