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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一)-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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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到田大婶家串门。润叶比他小一岁,两个人正能玩在一起。渐渐地,他们就相好得谁也离
不开谁了。少安早上一起来,就哭着要到润叶家去。润叶晚上又哭着要到他们家来睡,田大
婶就只好把她送过来,两个孩子常常在被窝里打闹半天也不安息。要是谁家吃一顿好饭,大
人也总要给另一家的娃娃端上一碗,或者就干脆叫到自己家里来吃。他两个不论谁过生日,
他妈或田大婶总要给他们把一圈白线用红颜料染好,挂在他们的脖子里——这是“锁线”,
保佑孩子无灾无病,长命百岁……后来,他们长大了一点,家里和院子里已经没什么意思,
就开始溜出家门,到广阔天地里玩去了。

    春天,当桃杏花盛开,柳树抽出绿丝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开裆棉裤,到阳土坡上
刨刨发芽的“蛮蛮草”根,这草根嚼在嘴里又麻又辣——这是在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尝到
的第一口春天的鲜物。夏天,一入三伏,他们和村里的其他娃娃就脱得一丝不挂,男娃娃,
女娃娃,成天泡在东拉河里,耍水,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一个夏天过去,都晒得
黑不溜秋。秋天,是黄土高原的黄金季节。他们一群孩子就在野外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在这个季节反而都消瘦下来。冬天,刀子一般严厉的
寒风把他们从野外赶回来,只好一整天闷在家里玩。只是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他才和润叶
一块从东拉河的冰上走过去,在金家湾那边的村子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破瓷器片。金家湾过
去有钱人家多,打碎的瓷器往往又细又好看,上面还釉着许多美妙的花纹。冬天茂密的柴草
衰败下来,这些玩艺儿很容易搜寻到。他们把这些宝贝拣回来,分别放在他们家院子供奉土
神爷的墙窑里。唉,在这穷困的农村,孩子们有什么玩具呢?那个年纪里,这些东西就是他
和润叶拥有的最宝贵的财产了……

    一年年过去,他们家越来越穷了。可福堂叔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强。润叶穿起了漂亮的花
衣裳,可他的衣服却一年比一年穿得破烂。但他们仍然象以前一样,在一块亲密地厮混着玩
耍。

    在他六岁那年,有一天,父亲给他契起一把小镢头,又给他盘了一根小绳,说:“少
安,你也大了,应该出去干点活了。跟爸砍柴去吧!”

    “不!我不去!我要和润叶一块玩!”他抗议说。“润叶是女娃娃,你是男娃娃。男娃
娃就要到山里学干活。男娃娃怎么能老呆在家里呢?再说,咱这穷家薄业,就爸爸一个人拉
扯着你们,没个帮手不行啊!”

    他沉默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早朦胧地感到这一天要来的,现在终于到来了。

    就这样,他那虽然贫穷但充满无限欢乐的日月过去了。他从此便开始了一个农村孩子的
第一堂主课——劳动。

    他先是跟着父亲,随后便和村里同龄的男孩子一块相跟着出山砍柴。每天一回,每回一
小捆。他甚至学着象大人一样,用草绳把柴禾套腰一捆,又齐整又好看。母亲舍不得烧他砍
回来的柴,就把这些可爱的小柴捆另外垛在院子里。时间长了,竟然垛起了规模不小的一
垛。来他们家串门的村里人,都指着这一垛柴,对他父母夸赞说:哈呀,这娃娃将来是个好
受苦人!”城里人夸孩子夸学习,乡里人夸孩子夸劳动。他父母亲为此而很骄傲,他也在自
己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劳动给人带来的荣耀。

    但是,每天砍柴回来,他饿得要命,家里又顿顿是稀饭,没一点象样的干粮。他喝上几
碗稀汤,就愁眉苦脸地从窑里出来了。他知道他即是又哭又闹,家里也没有办法。再说,每
顿饭母亲都已经在稀汤里给他捋一碗稠的了。

    每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润叶在他家的土墙外面招手叫他。

    他撒腿跑过去,润叶就把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玉米面馍,给他手里塞一个。他贪婪地啃
着,感激地望着这个和他一起耍大的伙伴。她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花衣裳,头发也再不是乱蓬
蓬的了,梳起了两根黑亮亮的羊角辫。

    在他八岁那年,正是一九六○年最困难的时期。他们家本来就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他
二爸又从山西跑回来,麻缠父亲给他娶媳妇。父亲借下一河滩帐债娶过了二妈,并且连住的
地方也让给二爸家了。他们家只好从田家圪崂搬出来,在金家湾金俊海家借了一孔窑洞。

    这时候,润叶在村里上了学。她并且跑到金家湾来,让他也去上学。少安这时才明白,
他如果继续去砍柴,就要一辈子在山里劳动了。

    于是,他便开始和父母亲闹着要去读书。润叶在旁边哭着给他帮腔。父母亲怎么都乖哄
不下他,后来只好同意了。父亲对他说:“我不是不愿供你上学。我以前在那样的年头,都
供你二爸到山西去念书。可是,供来供去,还不是回来了?咱祖坟里没埋进去当先生的福
气!再说,咱家光景已经过不下去,你不念书,还总能给爸爸帮点忙……不过,既然你上了
学,那就要好好学习哩……”

    他于是就怀着欢乐而又沉重的心情,进了双水村小学。他和润叶一个班,并且坐一张课
桌。

    在双水村四年的日子里,他年年都在班上考第一名,但也是全校穿戴最破烂的一个。有
时候,家里饭不够吃,他就饿着肚子来到学校。润叶几乎每天都要从自己家里给他拿干粮
吃。农村的孩子调皮捣蛋,看他两个相好,就胡说润叶是他的“媳妇”。润叶气得直哭鼻
子。她以后从家里拿来吃的,也不敢明给他,等同学们下课出了教室,才偷偷塞在他的课桌
里。他也是偷偷拿着这干粮,跑到金家祖坟那里去吃……记得十一岁那年,他和润叶已经在
村里的小学上到了四年级。有一次,同学们在校院里玩“找朋友”的游戏。他不敢到人圈里
去,因为他屁股后面的补钉又绽开了,肉都露在了外面。他看别人玩,自己脊背紧贴着教室
墙,连动也不就动。有一个男孩子大概早发现他裤子破了,这时就串通几个人一扑上来,把
他拉在了人圈里。所有的男娃娃都指着他的屁股蛋“噢”一声喊叫起来,并且起哄唱起了那
首农村的儿歌:烂裤裤,没媳妇,尻子里吊个水鸪鸪……女娃娃们都已经到了懂得害羞的年
龄,红着脸四散跑了。

    他又难受又委屈。下午放学后,也没回家去。他一个人转到金家祖坟后面的一个土圪崂
里,睡在地上哭了一鼻子。土圪崂上面就是高高的神仙山。他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那个下凡
的仙女;也想起了那个痛哭而死的男人——那男人的眼泪就流成了脚下的哭咽河。哭咽河,
哭咽河,男人的眼泪流成的河……

    他突然听见润叶轻轻地喊他。他慌忙坐起来,臊得满脸通红。润叶站在他旁边,说:
“我回家里拿了针线,让我给你把补钉缝一缝……”

    “你不会做针钱!”他不愿让润叶缝那块补钉——因为那是个丢人地方。

    “我学会做针线了,让我试一下!”润叶说着便蹲在他身边,硬掀转他的身子,便笨拙
地给他缝起来了。那时润叶才十岁,说不上会做针线,只是胡串了几针,让原来的补钉能遮
住羞丑。她的针不时扎在他的屁股蛋上,疼得他直叫唤。她在后面笑个不停。勉强缝完后,
她让他站起来走一走。

    他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嘶”的一声——又破了!

    润叶捂住嘴,笑得前伏后仰,说:“没顶事!让我再缝!”他赶忙说:“算了!我回去
叫我妈缝……”

    小学生活随着童年的逝去而结束了。一九六四年,他和润叶双双考上了石圪节高小。他
在全公社的考生中,名列第一。全村人都说他是个念书的好材料。他父亲也很高兴,就让他
去了。石圪节离双水村近,可以每天和同村的学生相跟着回家吃饭,花费并不大。那两年,
他就象后来的少平和现在的兰香一样,每天下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天不明就起身,带一顿干
粮,和其他娃娃摸黑赶到石圪节。润叶家里光景好,已经上了学校的大灶,除过星期六,大
部分都在学校住宿,不天天受罪跑路了。他们仍然是一个班,还是同桌。他学习好,常给润
叶帮助。如果考试的时候,润叶不会,他还偷偷给她看自己的答卷。要是哪个男同学敢欺负
润叶,他就不怕别人瞎说他和润叶的长长短短,站出来护着润叶。一次,一个男同学在操场
上故意把篮球往润叶身上扔,他过去把那家伙打得鼻子口里直淌血,让老师把他狠狠训了一
顿……但是当他上完两年高小,却再不能去县城上中学了。那时石圪节还没有中学,要上初
中就得到县城去。到那里去上学,对一个农民家庭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再不能跑回家
吃饭了,要月月交硬正粮食,还要买菜票,更不要说其它花费也大多了。而同时,弟弟少平
也在村里上了学。他父亲再也供不起他了。他已经十三岁,不用父亲说,自己也知道不能去
城里读书了。他对父亲说:“爸爸,我回来劳动呀。我已经上到了高小,这也不容易了,多
少算有了点文化。就是以后在村里劳动,也不睁眼睛受罪了。我回来,咱们两个人劳动,一
定要把少平和兰香的书供成。只要他两个有本事,能考到哪里,咱们就把他们供到哪里。哪
怕他们出国留洋。咱们也挣命供他们吧!他们念成了,和我念成一样。不过,爸爸,我只是
想进一回初中的考场;我要给村里村外的人证明,我不上中学,不是因为我考不上!”

    他父亲在他面前抱住头痛哭流涕。他第一次看见刚强的父亲在他面前流泪。他自己也哭
了。是的,他将要和学校的大门永远地告别了。他多么不情愿啊!他理解父亲的痛苦——爸
爸也不愿意断送他的前程……就这样,他参加了全县升初中的统一考试。在全县几千名考生
中,他名列第三被录取了。他的学生生涯随着这张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也就完全终结了!尽
管润叶跑到他家来,又象他上小学时一样,哭着让他到城里去报名。但这回用不着父母亲给
她解释,他自己就象一个成熟的大人那样,给润叶说明他为什么不能再上学了……当润叶坐
着金俊海的汽车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公路上面的土圪崂里,泪流满面地看
着她出了村。别了,我童年的朋友!我们将各走各的路了,我会永远记着我们过去的一
切……

    他从此便心平气静地开始了自己的农民生涯,并且决心要在双水村做一个出众的庄稼
人。

    后来,由于他的精明强悍和可怕的吃苦精神,在十八岁那年,一队的社员就一致推选他
当了队长。这多年里,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队里和家里的事上。

    在这期间,润叶回村来的时候少了。但不论是她上中学的那些年,还是后来当了教师,
只要她回村来,都要给他祖母拿着吃的,到他家里来看望他们。往日友谊的暖流依然在他们
心间涓涓流淌。每次见面,他俩总要在一块说许多话。她给他说城里的各种事,他给她说乡
里的各种事。不管他说什么,她总是非常有兴趣地听他说……不过,一切也都仅此而已了。
记得小时候,不光娃娃们,就是有些村里的大人,也开过他们的玩笑,说她是他的“媳
妇”。可是,当他真正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这的确是个玩笑。村里人以后也不再开这样的玩
笑——甚至忘记他们还曾开过这样的玩笑。总之,谁也不会再记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了。是
的,生活就是这样。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一个人和一个人可能有家庭条件的区别,但
孩子们本身的差别并不明显。可一旦长大了,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会有多大的差别呀,有的甚
至是天壤之别!

    ……少安听他弟少平说润叶让他来一趟城里时,一个人愣在这杏树下,怎么也想不到这
究竟是为什么。他和她后来并没有什么交往;而他们两家的交往就更少了。她会有什么事需
要他到城里去找她呢?

    他想:如果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可没什么闲功夫去逛一趟县城!家里现在危机四
伏,他到现在还对这个局面一筹莫展,他怎么能丢下这么重大的事,而为一件小事胡跑乱窜
呢?不,他不会去。尽管这可能伤了润叶的自尊心,但以后见面时,他会给她解释清楚的。
润叶向来通情达理,她会原谅他的。

    他离开这棵杏树,思想马上又回到他姐夫的事上来。他即兴决定:立刻去找一下金俊
武。这老兄脑子里弯弯多,他很想听听金俊武有什么高见。他本来想找他二爸进一步问清情
况,但二爸现正在会战工地上,又算是个领导人,他不便出现在那里——等晚上再说吧!

    他已经出了院子,从土坡下来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脑子里刹那间划过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啊呀!我为什么不到县城找润
叶呢?润叶她爸和公社徐主任是好关系,他自己出面给田福堂说他姐夫的事,田福堂会只推
不接;要是润叶出面给她爸做工作,她爸说不定会把徐治功说转的。

    对了!只要他给润叶提出来,润叶就肯定会帮忙的。也许田福堂会耍个滑头,搪塞一下
了事。但话说回来,现在除过这个关系还有点希望外,其它任何办法都是白跑腿!金俊武在
这种事上能有什么灵法妙计呢?难道他自己就比金俊武笨吗?不行啊!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
能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

    好,他现在不准备徒劳地瞎忙了。他想他得很快把队里和家里的事安排一下,这两天就
走一趟县城。本来,就是润叶不捎话给他,碰到这种事,他也应该想到去找她帮忙——何况
现在正好她叫他来,为什么不去呢!

    他在自家院子的土坡下,旋即折转身,又返回家来了。他感到身上变得松宽起来。

    他进了院子,见少平正给猫蛋和狗蛋摘杏花玩,就问弟弟:“润叶是不是叫我这几天到
城里去找她?”少平看他哥这样颠三倒四又问他这事,就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嘛!润叶姐
就是让你这几天到城里去找她……你究竟是去不去?要是你不去,我好给润叶姐回个话!”

    少安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对弟弟说:“我去……”


第十二章

    田润叶把中午饭从灶上打回来,放在炕头那个土台子炉灶上,先没顾上吃。她端起一盆
热水开始洗脸。

    这一天够忙的了!早上,学校安排全校红小兵到城外去学军,而且统一规定学生都要穿
黄衣服,男学生拿小马刀,女学生拿红缨枪。她是三年级的班主任,忙着检查学生们的这些
“武器”是否齐备,服装是否符合学校要求。接着就带着孩子们在城外走了十几里路,捉了
一会“特务”。回来累得睡了一阵,还没来得及洗脸,又是教师的集体政治学习时间,只好
跑到会议室听学校革委会主任念了一篇“毛选”。眼下就是这样,一星期不上几天课,大都
是教师带着学生,学军,种地,上街搞宣传,把人忙乱得不可开交。

    她洗完脸,细心地梳理完头发,才搬了个小凳坐在炉灶前。她望着一碗土豆菜和一个玉
米面馍怔怔地出神,还是没有动筷子。学校灶一个月只有二两细和六斤细粮,其余的都是玉
米面和高粱米,菜总是白水煮土豆,里面没有几滴油。她忙了,就不回二爸家去,在学校凑
合着吃这伙食。

    润叶没动筷子,倒不是嫌这饭菜不好——尽管家庭条件优裕,但她从来不是个娇气人。
她现在坐在这里发愣,是在想她的心事。

    自从去年秋天以来,她二爸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起先她认不出来这个敦敦实实的青
年是谁,但觉得有点面熟。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李叔叔家的儿子李向前。向前在中学时比她
高两个年级,因此她并不熟悉这个人,当时见了面也只能大约判断象是一个学校的。

    向前的父亲也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和她二爸一块共事,到二爸家里来过好些次,她倒
认识。向前的母亲听说是县医院的书记,是她二妈的领导,有时也来二妈家串门,她也认
识。只是李向前以前从不上她二爸家来。

    可是,自从去年秋天以来,他隔几天就来一回。每次来的时候,总要到她窑里来东拉西
扯说半天话。他是县贸易经理部的汽车司机,经常跑外面,因此知道许多省城和外省的事,
给她说个没完。每次临走时,他都问她在外地捎得买什么东西不?她都说不买。她在心里对
这个人已经有点烦。她已听够了他那些沟里上洼里下的不上串话。但她不好意思表示她的反
感——他父母亲和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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