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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当国-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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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略停顿了片刻,袁肃很快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似认真又非认真的说道:“如果换做我是吴大人你,我现在是不会考虑山海关镇守使的前景,而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得与失。”
  吴立可喉头哽动了一下,额头又忍不住涔出汗渍,一方面是天气渐热,另外一方面是内心深处的焦动。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用凝重的语气开口说道:“袁大人所言极是,自身难保岂有多余的心力顾及他人。”
  袁肃罢了罢手,煞有其事的说道:“吴大人这话说对了一半,说错了一半。‘自身难保’也要具体看是什么时候。不妨与吴大人直说,此次袁某主持赈灾,前前后后协助操劳的就只有吴大人一人,至于另外一位吴大人,整日只知道捧着一杆大烟枪,凡事不仅没有主见,更是毫无作为。”
  听到这里,吴立可心绪稍有安慰,他此次前来除了想弄清楚袁肃具体的打算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确定个人处境。
  虽然前阵子他多多少少意识到袁肃是在有意拉拢,更何况以袁肃的口气断然不可能也没必要进行“斩草除根”,要想除掉镇守使吴承禄,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哪有这么容易办成?不过,他还是要听到袁肃亲口的承诺,这样才有一个心理上的保障。
  “有袁大人这番话,在下心里甚感欣慰。吴某在临榆县任上十多年,一心只懂得理清楚分内工作,至于其他种种大多是不敢奢望。只是常言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袁大人何必要把这件事处理的如此认真呢?”
  “吴大人,昨天晚上我收到下面送上来的一份统计,在过去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关口饿死的难民人数超过两千人。这两千的数字尚且还是有记录的,我相信真实的数字远远不止两千。这可是人命,不是钱也不是粮食。”袁肃义正严词的说道。
  “这……”
  “你莫不是要告诉我,死千把人的事根本不算事?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人命关天’四个字,我且问你,什么叫人命关天?”袁肃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袁大人,这个道理在下是明白的。只是……”吴立可支支吾吾的说道。



  第90章,拉拢进退
  “吴承禄隐瞒灾情,居心何在!说句难听的话,他早点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会掉他身上的一块肉吗?到头来这件事还是要上报到北京,这期间他又折腾出什么东西来,说白了也就是用这数千人的性命延缓了北京下来的责罚。批评而已,犯得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袁肃语气由弱渐强,说到最后时甚至有拍案而起的冲动。
  “袁大人教训的是,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吴镇守一时鬼迷心窍……不过……袁大人,您或许还不清楚吴镇守的背景,此人能在山海关把持这么多年,并非是没有门道的!”吴立可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吴承禄的门道,他不就是段总长的外亲吗?”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
  早在几天前,他便已经派人去详细打听吴承禄的出身,既然要做大事,自然不能忽视细节。更何况,之前北京下达命令委任他出任前线赈灾总司令,那时自己就意识到这件事有几分蹊跷。上面没有及时对山海关一众官员赈灾不利进行惩处,相反还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主持大局,十之八九就是要保住吴承禄。
  根据调查的结果,吴承禄是段祺瑞正室吴夫人的族亲,论辈份是吴光新的叔叔,也是段祺瑞的舅亲。而且吴承禄混迹官场的时候,段祺瑞还在德国留学。尽管吴承禄是老字辈的人物,可终归时过境迁,现如今反倒让自己的外甥成了中央首屈一指的大员。
  至于吴承禄早年是否曾经帮助过段祺瑞,又或者段祺瑞掌权后是否帮助过吴承禄,眼下尚且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吴、段终归是亲戚,而吴承禄能在山海关坐镇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肯定是有沾段祺瑞的光。
  不过即便如此,袁肃从始至终也没有怕过吴承禄,他知道吴承禄与吴夫人是族亲,但其中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能算是很近的亲戚。再者此次吴承禄确实犯了极大的过错,这种过错放在前清那会儿可能会不当作一回事,现在若是没人声扬也会不了了之。
  可问题是,一旦有声扬这件事,挑明了要把这块硬骨头啃到底,那这件事是断然逃不过去的。毕竟现在是民国,哪怕共和民主尚且仍然是一纸空谈,这许多人还是要给“这张纸”面子,尤其是在政治上,有许多“形式”上的事情是不可或缺的。
  吴立可听到袁肃如此淡然的点破吴承禄的背景,一时有些诧异,纵然袁肃仗着自己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段总长好歹是大总统的心腹悍将。要说这眼下的北洋政府是可以没有袁肃,还是可以没有段祺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然而,此时此刻他看到袁肃说话的神态如此轻松,当真猜不透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看得出来袁肃并不是像那些飞扬跋扈的“王公子弟”,断然不会是一时失心疯要去得罪段祺瑞,可对方究竟有什么样的把握,居然胆敢去拔老虎的爪牙!
  “原来……袁大人已经知道了。不过,袁大人您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吴镇守的夫人是许静仁公的表妹。因此吴镇守在京城的人脉关系可是非同小可的,还望袁大人慎思慎行。”
  “什么许静仁公?我怎么不认识此人?”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
  “正是前朝刑部直隶司主事、天津高等审判厅厅长许世英许大人,听说他已经被提名入阁出任司法部总长,不过也不知道这件事确定下来了吗?”吴立可有板有眼的说道。
  听吴立可这么一说,袁肃倒是有了几分印象,许世英字静仁,是中国第一代司法制度的奠定人之一。不过对方骨子里终归还是有几分封建古板的老气,而且在一九一三年发生的宋教仁遇刺案上,还曾经利用司法总长的职权阻止此案的调查。
  对他而言,自己连段祺瑞都不怕,更遑论许世英这个文职大员。在武夫横行的年代里,只有掌握军权的人才算是掌握真正的实权。正是为了这种诉求,他才不能安分守己,只求守着滦州、通永镇几个县城混一个地方小军阀,只有不断的扩张再扩张,获得更多的地盘和军队,才能在乱世当中立足于稳。
  “原来是许大人,倒是有听说他确实已经入阁了。不过他既然是司法总长,更应该熟悉法纪法规,倘若连中国最高司法人都徇私舞弊,今后国家的规矩还如何贯彻落实下来?我相信许大人断然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埋下百世之祸。”
  “是,是这个道理……”吴立可彻底没了脾气。
  他并非是在为了吴承禄的前程才来找袁肃谈这番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几乎是所有为官者在官场生存的基本法则。只是他在吴承禄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已经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利益关系和地方官场的规范。
  若是吴承禄被赶走了,换上袁肃来执掌山海关防区,那就等重新制订新的规则。
  说到底,他一点都不了解袁肃的为人,最多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事迹,可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事理。万一袁肃的处事态度与吴承禄大相径庭,不仅保不住权益,反过来还损害了既有的利益,岂不是得不偿失?
  除此之外,但凡是权力、地盘上的争夺,胜利者在事后必然会大清洗、大换血,把所有与前一任有关联的人一律撤换成自己的嫡系。即便现在袁肃做出承诺,不会做到“飞鸟尽良弓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可只要把其他人全都撤换掉,最后只剩下孤家寡人,这与大清洗、大换血又有什么区别!
  他对现在的权力地位很满意,没必要冒风险再去瞎折腾。可问题是,如果袁肃真的下定决心要折腾,自己又能如何自处?
  “吴大人,纵然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寻一个时间去找你。吴大人你想摸清楚我的意图,而我也想知道吴大人的立场。”等了一会儿,袁肃见吴立可没办法把话说完整,于是又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开口说道。
  “这……袁大人说笑了,什么立场不立场,下官在临榆县任上自然会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任何奢望……”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吴大人大可好好考虑。不过不管怎么说,吴大人你今日就这件事专程来找我,可见你心中还是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法是好事,就算最终你我走不到一块也无妨,好歹相识一场,只要最后不是走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这份交情犹是可在。”袁肃语气平易近人,只是在说到后半句话时有所加重语气。
  这番话的目的就是在提醒吴立可,即便吴立可不肯站在他这一边,最好也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不要指望着在背后去向吴承禄告密,或者与吴承禄同流合污来暗中使坏。
  吴立可当然明白这层意思,而事实上正是这个立场的选择一直让他感到困扰,无论帮谁都有风险,而如果两边都不帮的话,万一袁肃真的逼走了吴承禄,自己非但没能及时站对队伍,甚至同样还会有损现有的权益。
  摆在他面前的困境,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是直教人为难。



  第91章,募工募役
  自从滦州发到山海关的第一批赈济粮食送到之后,聚集在关口的难民们得到了极大的安抚,而随后展开的一系列疏导难民的作为,也很快展现出成效。整个山海关的局势正趋向于缓和,无论是城中老百姓还是城外难民,都满怀信心等待这次风头彻底过去,好渐渐恢复像往常那样的生活。
  何其巩接到袁肃发回的电报后,暂停在天津和北京继续收购粮食的行动,不过却依然派人前去打探具体粮价,以便第一批赈济粮食用完之后随时可以补充。
  所有人都很清楚,安抚难民靠的就是粮食,而一旦第一批赈济粮用完之后,到时候的情况是什么样谁也不敢保证。临榆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一个个都翘首盼着袁肃能尽快做出大动作来,要说唯一不着急的人也只有吴承禄,反正在他的上面还有赈灾总司令,再闹出什么事也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表面上来看,袁肃自从与吴立可单独会谈过后,在赈灾之事上显出一副很不着急的样子,除了在八月十日这一天将前阵子招募来的八百名难民用火车送回滦州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针对难民问题的实质行动,关于主持投资两大项目工程的事情几乎毫无进展。
  然而这终归只是一个表面的假象,他相信临榆县无论是政府官吏还是军中将校,都很清楚一旦赈灾失利,最终背负黑锅的绝不是自己这个赈灾总司令。一个“大总统侄子”的身份,随随便便再从本地一些官员当中找出一个替罪羊,这件事足以向上面交代。
  所以他越是不着急,下面的这些官员则越是着急。再加上最近渐渐流传开来的小道消息,临榆县的一众官员每日愈发的坐立不安。
  不管小道消息是否属实,背黑锅的只能是临榆县和山海关的这一群人。而如果小道消息是真的,一旦赈灾总司令把责任推到山海关镇守使身上,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显然会再推诿到下面的人身上,到时候要背负的那可是双重性质的罪责。
  事实上,袁肃之所以装出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山海关防区内的所有官员感到紧张。人一旦紧张就会慌不择路,心理的底线也会自然而然的下滑,到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容易说服或者击破。
  至于另外一个目的,是他故意在这种假象的掩护之下,背地里展开紧锣密鼓的布置。
  早在八月五日这一天,袁肃已经与雷诺森派到临榆县的一名随员见面,由这名随员详细介绍了北戴河洋教区的情况。在这次会谈上,他还间接的进行了一番暗示,如果英国方面能协助自己执掌山海关的地盘,之前与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签订的合作协议可以另外进行补充。
  他没有透露所谓的“另外进行补充”究竟是什么补充什么,但是只要稍微结合一下实际情况也能想明白这一层意思,那就是自己会优先保证英国人在北戴河的利益。
  雷诺森的随员在返回滦州做了详细汇报,于四天之后再次发来电报,确切的表示这件事大有商量的余地。对于雷诺森而言,北戴河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侨民聚集地,但是这里已经成型或者即将成型的港口设施,是贯通北洋的最要海上交通枢纽站。
  再者京奉线铁路通车还没有几个月,英国要想将势力延伸到中国关外,山海关从商业战略和交通战略上都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价值。
  雷诺森的这份电报对袁肃而言就是开始推行个人计划的第一步,于是从八月十日之后,他不仅开始频繁接见北戴河的外国名流,同时还积极的开始搜集吴承禄及其党羽的污点证据。前者是循环渐进的工作,利用雷诺森和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的协助,一步一步先在英国侨民之间搭通好关系。而后者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吴承禄一身前清时期迂腐的作派,要找污点那是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两天之后,何其巩再次从滦州发来电文,电文的内容是关于八百名招募难民的安置。
  滦州闲散的营盘不在少数,安置工作一点都不困难。只是前后才过了三天时间,旅部和第一团团部当中已经传出了不少非议。关键还是这八百人整日无所事事,俨然就是赖在军营当中混吃混喝,而吃的喝的又都是第一混成旅的资产,怎能不叫人怨言?
  看完这份电报之后,袁肃这才记得了滦州那边还有正经事要做。他即可回了一封电文,让何其巩、王磷同联合滦州几个谈得来的商号,尽快着手筹备硫磺加工厂的事宜,资金可以向钱庄、银行贷款一部分,再把股份散出去一部分。
  硫磺加工厂的规模就按照三百员工的规模来办,先尽快招募几名有丰富经验的老师傅,让老师傅对这三百名员工开展训练。工厂和销售渠道要在这个月月底之前确定下来,最好能在九月中旬开工。
  另外那五百名招募的杂役,就按照军营的标准立刻拉出去训练,让他们熟悉营中各项做事的标准。另外也大可安排一些工活让他们去做,就好比硫磺加工厂开始建厂的时候,完全可以命令这些杂役去充当建筑工,不仅可以实践基建技巧,还能节省工厂建设的开支。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细节,但对袁肃来说这是拓展产业的正式开始。今日能建立起硫磺厂,明日也能建立起木炭厂,用不了多久属于他个人的兵工厂便能落地成型。
  八月中旬的一天,北京破天荒的发来一则官电,中央政府已经正式批下第一笔赈灾款项,合计约为七万元。这笔赈灾款项将会在月底之前配置妥当,一部分换购成赈灾粮食,另外一部分则以现款的方式派发到山海关,以作其他调度之用。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尽管前前后后确实拖延了一个月之久,而且这还仅仅只是七万元的赈灾款项,之后的第二笔赈灾物资什么时候能下来仍旧是未知数。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中央政府做出表态的重要一步,不单单可以让难民们得到安慰,也能让前线主持赈灾工作的官员们得到鼓舞。
  不过在这一则官电当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财政部为了监督赈灾款项的用度,特意调派了一名官员担任“山海关赈灾会办”一职。这份新的人事任命很大程度上是出乎意料的,以往任何赈灾工作几乎都没有这样的设定,所谓监督赈灾款项的用度,基本上都是由主持赈灾的官员一并兼任。
  如今另外加派一名负责监督的会办,在职能上与袁肃这位前线赈灾总司令存在冲突,在职权划分上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尽管这是一件奇怪的事,然而袁肃在左右寻思之后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中央要监督款项的账目这是好事,反正也就是价值七万元的物和资,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向来对金钱看得很淡然,更不用说妄图从中渔利什么的,纵然要渔利这点钱也完全塞不满牙缝。
  吴立可在收到赈灾总司令行营转达北京发来的电文之后,立刻想到要先将这件事上报到吴承禄那里。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每天都是心神恍惚的样子,一直之前与袁肃会谈的内容感到纠结和傍徨。尽管他直至今日都没有给袁肃任何答复,可袁肃还是像一样那样,但凡有什么需要联络本地官僚的事务,一律不去找吴承禄,而是直接来找自己。
  看上去这是袁肃故意亲善信任的举止,可反而让他愈发感到手足无措,自己跟袁肃走的越近,那就意味着跟吴承禄离的越远。而且如此明显的越俎代庖,哪怕吴承禄是一个傻子也应该看出几分苗头来了。



  第92章,先发制人
  他现在不仅害怕惹恼了袁肃,同时也害怕触怒了吴承禄,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简直是犹如度日如年一般难熬。只是即便再有多“难”,总算是有得“熬”。这段期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顶住压迫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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