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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 (苏记棺材铺)-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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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目自己也踌躇了一会,“是没怎么睡醒,可……可总不会没有人,看出个人来吧。”
苏离离与莫愁对望一眼,眼里都是极大的恐惧。莫大又问数遍,再无人知道,遣退诸人。三人对坐在苏离离的帐中,各自猜测。
莫愁埋了半天头,方低低道:“这……是他们看走眼了么?”
苏离离眉头似蹙不蹙,忽然问:“莫愁姐,你第一次见我时说了什么?”
莫愁一愣,“啊?我说……我说这儿有两个胆大的,问你们为什么不跑。你们两还有心情开玩笑,木兄弟说你跑不动,你骂他胡说。”
苏离离点头道:“好,你记得,不要告诉别人。今后我这么问你,你还这么答。”
莫愁默然片刻,骇然道:“是有人假扮我?为什么要假扮我?”
苏离离也心底生寒,“这人还进了我的帐子,拿走了我的流云筒。”她蓦然想起老板娘,老板娘白天跟她进过大营,也有可能见到了莫愁。女人扮女人,无论身形姿态都要容易得多,夜里也不易看清。她想到老板娘换上衣服扮成自己的样子,木头也说看着像。老板娘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苏离离心中千回百转,想寻到那蚕茧的丝头,好剥开这个谜团。愣了半晌,莫大正要说话,苏离离骤然惊道:“你们说她偷我的流云筒去做什么?”
莫大和莫愁都是一愣,未及答话,苏离离已然接道:“我在她那里住了十多日,她连问都没问一句那大竹筒是做什么的,现在却来偷去。”她缓缓道:“只因她知道,那是我不离身的东西。她拿了这东西,是要去骗人。”
苏离离灵光一闪,霍然站起来,“她要拿去骗木头!”
莫大疑惑道:“你说的是谁呀?”
苏离离并不答他,越想越确定,兀自接道:“木头昨天走的时候她就站在营外,她一定看见他走了。没错,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再想一想,“她……她难道是赵无妨的人?”
莫大拍拍她肩,“我说,你在说些什么?”
苏离离猛然摇头道:“我不跟你解释了,莫大哥,今天我们走不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托你,请你带几个人,沿路去追木头,追到告诉他,无论别人拿我什么东西找他,他都不要相信。我在这里很安全。”
莫大惊道:“有这么严重?”
苏离离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我去三字谷也不急在这一时。”
莫大也不多问,当即应了。三人计议片刻,莫大点起一千人,带了李师爷,出营沿昨日木头离去的方向寻了过去。
剩下苏离离与莫愁枯坐,商议了两句暗号,约定今后若是对对方起疑,就该怎样问,然后怎样答。两人唧唧咕咕说到半夜才一起在苏离离帐中睡下。这一睡下,等她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和莫愁商量再多,也是白说一场。
苏离离昏沉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想抬手,手上软绵绵地抬不动,脑子也似不听使唤。她手指蹭了蹭,身下是粗糙的布。苏离离强睁着眼睛,某种逼近的感官让她觉得四周都是布,没错,是布。她是给装在了布口袋里。
她想动想喊,却动不了喊不出。苏离离努力保持清醒,用近乎挣扎的力量来抬动手腕,终于手腕动了动。她不敢松懈,大口吸气,又动了动,手脚一次比一次听使唤。她兀自挣扎了不知多久,远远有脚步声传来,少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人脚步轻细走到苏离离身边,擦燃了火石,似是点了蜡烛。些微的光亮透过布纹星星点点地映入苏离离眼里,她正不知该怎样办好,那人一脚便踹上她腰。苏离离猝不及防,骤然咬住嘴唇才没有疼得叫唤起来,眼泪却夺框而出,心里大骂你妈的。便听一个女子声音“咯咯”地笑道:“她还没醒,阎兄的药下得可够狠的。”说话缓急有那么几份老板娘的样子,声音听来却又不像那老板娘。
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道:“我好不容易趁着营里人走时弄出来了,帐子里下了三根迷魂香,路上怕她醒了碍事,又下了一次软筋散。她已昏睡了这两天多,迟不过今夜就会醒。”
那女子笑道:“阎兄不愧是江湖有名的‘贼走不空手’,可惜药下得重了点。她再不醒就得饿死了,到时候就少了分量。”
原来自己都昏睡了两三天!苏离离暗暗诧异,不知莫愁怎么样?这人独自到大营里掳人,想必一次也捉不走两个。
只听那女子冷笑着接道:“哼,待收拾了那人,我再琢磨着怎么治这丫头。那天去营里她就疑心我,那老头子不肯让我入营,她也一点情都不求。”
那男子道:“那人你办得怎样,他信了么?”
老板娘声音顿时柔了几分,“嘻嘻,看着干净俊秀一个人儿,心眼子也不少,盘问我半日,老娘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挡了回去,他有那么几分信了。我又使了个计,假做被人掳走,想必能把他引来。”
那男子怪里怪气笑道:“哟,千面玉罗刹在这西北一隅也是好大的腕儿了,怎么说到人家,千张脸上都是桃花儿相。”
那女子顿了顿,半是冷淡,半是嘲讽,学着他语气道:“哟哟,阎兄这话说得可离谱,才偷了人来,怎么就思春了。”
苏离离心中呕了个十七八遍,暗道:“哟哟哟,你两个还打情骂俏了。真是人在江湖飘,哪个不风骚。啊呸!”
那男子讪讪笑道:“大冬天的不思春却思什么,我就是思也是思你呀。”
但听那女子勃然厉声道:“你放老实些!那人厉害着呢,正是该用心的时候,一个不慎,你我都别想活!”
男子嘿然而止。
二人沉默半晌,那女子一把声音毫无情绪,道:“布置吧。这方圆五里就这里有间房子,有灯光,他自然会往这里来。”
那男子应了,两人淅淅娑娑在屋里摆布了一阵,似是在拖什么东西。安静了一会儿,只听那男子叹道:“真像啊!”
女子道:“你外面荒草丛中伏着去,费了大半月的心,若是还治不住他,咱们只好逃快些了。”
男子道:“好,你手伸过来些。”
那女子却又止住他道:“等等,我先把这丫头的穴道点上,一会儿她别醒了。”她走上前来,隔着袋子在苏离离身上拍了两拍,苏离离那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知觉,瞬间又麻痹了。
少时,只听那男子的脚步声出门而去,门扉虚掩。那女子在屋子里却悄无声息。四周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苏离离没有听见一点脚步声,眼不能看,手足不能动,寂静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分外强烈,越来越近。
半晌,门缓缓而开,咿咿呀呀地响,显见得是以极轻的力道从外面碰开了。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苏离离却几乎想叫起来,心里狂跳着,木头,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木头以掌力震开木门之前,已屏息静听了许久,屋里有两个人,两个人的呼吸都很弱。门扉缓缓打开,他便看见“苏离离”跪在屋子一角,长发低垂,梁上吊了绳子下来绑住她双腕。她身子微微后倾,身体被绳子拉住,欲堕不堕,仰着的面孔雪白,仿佛出气多,进气少。
还有一人的呼吸来自屋子一角的一只麻袋,竟是被人缚住了装在里面。木头站在门前,再确定了一遍,屋里再无一人,他也无暇再多想,缓缓走向“苏离离”。苏离离人在麻袋里,却仿佛能感到他每一步都走在自己心上,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滑了出来。
人一哭时,呼吸便不平顺。木头内力丰沛,些微的差别已辨了出来。他在“苏离离”三尺之外停下脚步,又细听了听,迟疑片刻,绕过“苏离离”往麻袋走去。只听机括声极轻地一响,脚下木板陡然一分向下陷去。
木头身子一空,已在陷阱之中。他应变也快,闪身一侧,蹬上旁边石壁想借力上跃。然而那石壁却异常的滑,他一踩之下没成上跃之势,反越向下滑了数丈。一路急滑,须臾落到阱底,竟没站住,一交摔在地上。
手上一摸,滑腻腻的,全是芝麻香油的味道。木头定了定神,仰头看去,头顶只剩了那根长绳兀自摇晃,那人果然不是苏离离。这陷阱极深,约有十五丈,九尺见方的井壁竟全是用大块白瓷贴砌,边角严丝合缝,细若毛发。整个井壁上都涂了一层香油,光可鉴人。
需知一个人的轻功再好,也难以凭空一跃十五丈高。若是这井壁不是白瓷涂油,以木头的武功,九尺宽窄间倒可以回旋而上。然而这布下陷阱的人,心思也高明得紧,似此油滑,除非两肋生翅,否则怎上得去。
木头把稳了力缓缓站起身来,才发现这陷阱底面漏斗一般微斜,中心一个拳头大的深洞。因其油滑,无论你往哪里站,这些微的倾斜总能将人送到那洞口去。
只听头顶上一人银铃般笑,探头在井边道:“喂,你摔着了没有啊?”这陷阱挖得既深又直,她声音从上传来,空洞地响。
木头心中思量对策,随口答道:“倒也没摔着什么。”
那女子轻声笑道:“是啊,我怕你闻着菜油不好受,还专门找了芝麻油来涂墙。小兄弟,我可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听她声音本是个年轻女子,然而她说到后一句时,霍然变成了云来客栈老板娘的声音语调。
木头淡淡道:“你的易容术也很不错啊。我真想杀了你。”
她嘻嘻一笑,自下颌缓缓揭起一张半透明的胶状面具。那面具柔软稀薄,拉扯开来却又迁延不断。待她整个地揭了下来时,但见明眸如水,肤白如玉,趴在陷阱边翘脚笑道:“你说是我漂亮,还是你那个媳妇儿漂亮?”
木头眯起眼睛看了一阵,慢慢道:“我看不清楚,要不你把我弄上去仔细瞧瞧。”
她却嘻嘻笑道:“我不受你骗,费了我许多力气才想出这个法子来捉你,你上来了谁还治得住你。”
苏离离在那麻袋里听得她声音有种别样的娇柔,轻浮调笑,只觉肉麻恶心之至,心中狠狠咒骂:贱人!贱人!顿了一顿,再骂,跟这种贱人有什么好说的!
木头却浑然不觉,扬声道:“你费了许多力气捉住了我就是要我鉴赏你的容貌?”
她懒懒解释道:“当然不是,是有人要你说出你知道的东西。你说出来,就可以放了你。”
木头摊手道:“我知道的东西都交给祁凤翔了。”
“那批钱粮各州分储,雍州的没了,其他地方的呢?”
木头应声答道:“都写给他了,你们现在知道也来不及了。你捉着我没什么用,还是放了我吧。”
“老板娘”默然了片刻,款款道:“这可遗憾得很,你知道这个陷阱叫什么名字么?”
木头道:“不知道。”
“这叫做化尸池。”她犹如介绍自己的闺房一般亲熟自在,“你看底下那一个小洞,再往下有能工巧匠设计的机括,每一天会有化尸水从那里冒起来,约升到及腰的地方,一个时辰将人化尽,又再落下去。无论金银铜铁,人身仙体,都化得一干二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瓷块能抗得住,所以这个池子四周都贴了瓷。”
苏离离听她娓娓道来,心里却渐渐冷了下去,仿佛看见定陵墓地里,徐默格将一小瓷瓶的水淋在那太监身上,不过一会儿便化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木头却兀自点头道:“原来如此。”
“老板娘”见他不怕,愈加高兴,指点道:“最妙的是那池水只及腰,若是人还未死,尚能站立,便从脚化起,自己看着自己慢慢变做一滩臭水。”
木头仿若不闻,道:“你一开始就假扮老板娘在骗我们?”
她想了想,“那倒不是,你们第一天看见的老板娘是真的。第二天起,就是我了。”
木头点点头道:“你扮得可真像,行为举止也没有破绽。我一直没看出来,但你换上衣服出门去的时候,我便觉出不对。只因你扮得太像,连步伐仪态都像极了我老婆,即使我从你背影看去,也分不大出来。你有这本事,又怎会是个寻常民妇。”
“老板娘”听了仿佛高兴了,“要说易容术,天下我不做第二人想。你那个老婆也只有一双眼睛比得上我,其余五官平平,配你实是不如。”
“你自然比她漂亮得多,”木头顿了顿,又道:“从前凌青霜前辈告诉我说赵无妨手下有一批旁门左道之士,果然不假,可惜你却为他那种人做事。”
她冷笑道:“江湖中人不讲人才,只论钱财。你东拉西扯是要等救兵么?来不及了,每夜子时三刻,便是化尸之时。我劝你有这个工夫趁早把钱粮告诉出来,否则等到脚化了,腿化了,纵然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木头叹道:“这个也容易,可是我老婆人在哪里?”
“你想见她?”她话音倏尔一转,“她昨日不听话,已被我化在里面了。”
木头冷冷道:“那更好,我便等着也化在里面,与她都成了水,我中有她,她中有我,永不分离了。”
“老板娘”看了他半晌,笑道:“嘻嘻,你还真不好骗。”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麻袋边,解开绳索。苏离离眼前骤然一亮,有些睁不开眼。”老板娘”一把抓住她衣领将拧起来,拖到陷阱边,探出头去道:“喂,看好了,她可不是在这儿么?”
木头静了静,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找了个人易容的,你让她说句话。”
“老板娘”哼了一声,料得苏离离中的软筋散余力未消,也翻不出自己手掌心,两下拍开她穴道,命道:“告诉他,若是不说,就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怎么收拾你!”
苏离离穴道冲破,周身都疼了起来,眼见木头在那陷阱里,不知说什么好。半晌,轻声道:“木头。”
木头已然听出来是她,神色乍现温柔,一笑,“你别怕,我让他们放了你。”
“老板娘”已然冷笑道:“就知道你又臭又硬,油盐不进!想得倒美,你不说出来,我便剁掉她一根手指。待她手手脚脚都砍完,我看你说不说!”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苏离离颈边。
苏离离头发被她扯疼,“嗳”地一声轻叫。木头不知她对苏离离做了什么,登时大怒,死捏着拳头忍住了火,反放慢声音道:“你折磨她又有什么用?反正只有我知道,她又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反而将“老板娘”提醒了,她凑近苏离离问道:“妹妹,你知道不知道?”
苏离离这会子手脚血脉顺畅,说话也灵光多了,人虽仍是绵软无力,却不比方才力不从心。木头既然把话递到她嘴边了,她自然柔弱害怕地接道:“我……我知道,你不要杀我。”
这话若是木头说,“老板娘”可能还不信;然而苏离离自己说起来楚楚可怜,却有那么几分信了。她用刀轻刮着苏离离的脸颊,柔柔道:“那你就告诉姐姐,姐姐对你好。若是敢说一个字的谎,你这雪白的脸蛋可就倒了霉了。”
苏离离侧了侧开,坐直了身子,抚膺长叹道:“世上有姐姐这样花容月貌的人,我这张脸蛋总是白长了,有没有都无所谓。”
女人听男人夸固然高兴,若是听女人夸则更加高兴。虽知苏离离是假意,却也止不住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生了张巧嘴,好好说吧,你这张脸留着,还是聊胜于无。”
苏离离心中大骂:“你才没有脸呢!你不要脸!”面上却假笑道:“我想一想,他那天跟我说起过,我也没记牢。嗯——梁州,梁州是在哪里呢?好象是太康,太康是在梁州么?唔……有一个升官县木材乡,找一个叫程叔的人就能找到。嗯,梁州是这样的,荆州……让我想想。”她心里却想,程叔啊,你把她带走吧!
“老板娘”皱了皱眉,迟疑道:“你说明白一点。”
苏离离冥想半天,道:“你等等啊,我问问他。”她探头在井边叫道:“你没事吧?”井下白瓷泛着光,映在他脸上柔和细腻,木头轻声道:“我没事,你不要告诉她。”苏离离知道他故意这样说,(奇*书*网。整*理*提*供)便是要自己继续编了乱讲,好寻机脱身。
苏离离摸了摸那白瓷壁,叫道:“接着啊。”身子一纵,贴着瓷壁滑了下去。“老板娘”伸手便拉,膂力有限,为时已晚,生怕被苏离离带了进去,忙松了手。木头从井底跃起,半空接了苏离离飘飘落到底上,情知不易站稳,就地一倒。
苏离离摔在他身上,连忙爬起来道:“你摔着没有。”
木头凝望她眉目,静静道:“没有。”
苏离离几分薄怒,伸指戳在他胸口道:“才说放心你,你又发了傻了。怎么就这么好骗,给人家骗到这里来了。以为自己武功好是吧,掉到这香油池子里半天上不去。”
木头坐起身,将她拉近身边,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提着你尽力一跃可以有十丈高,到时我再发力将你一推,你或许可以到上面。你到了上面就往外跑,我来拖住她……”
苏离离打断他摇头道:“算了木头,我就是编着地名骗过了她,她也不会留我们活口的。他们外面还埋伏了人,我跑也跑不掉,你既然上不去,我陪你一起死,好过落在他们手里。”她说得平淡寻常,好象这池子不是化尸之所。
木头抱着她的腰,看了她片刻,忽然轻吻了一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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