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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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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寝花宫得奉君,至今犹愧管夫人。汉家旧是笙歌处,烟草几经秋复春。”
王嫱诗曰:
“雪里穹庐不见春,汉衣虽旧泪痕新。如今最恨毛延寿,爱把丹青错画人。”
戚夫人诗曰:
“自别汉宫休楚舞,不能妆粉恨君王。无金岂得迎商叟,吕氏何曾畏木强。”
太真诗曰:
“金钗堕地别君王,红泪流珠满御床。云雨马嵬分散后,骊宫不复舞霓裳。”
潘妃诗曰:
“秋月春风几度归,江山犹是汉宫非。东昏旧作莲花地,空想会披金缕衣。”
再三邀余作诗,余不得辞,遂应命作诗曰:
“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尽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
别有善笛女子,短发丽服,貌甚美而多媚,潘妃偕来,太后以接坐居之。时令吹笛,往往亦及酒。太后顾而问曰:“识此否?石家绿珠也。潘妃养作妹,故潘妃与俱来。”太后因曰:“绿珠岂能无诗乎?”绿珠乃谢而作诗曰: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赵王伦。红残翠碎花楼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辞毕,酒既止。太后曰:“牛秀才远来,今夕谁人为伴?”戚夫人先起,辞曰:“如意长成,固不可,且不宜如此。”潘妃辞曰:“东昏以玉儿身死国除,玉儿不拟负他。”绿珠辞曰:“石卫尉性严忌,今有死,不可及乱。”太后曰:“太真今朝先帝贵妃,不可言其他。”乃顾谓王嫱曰:“昭君始嫁呼韩单于,复为殊索若单于妇,固自困。且苦寒地胡鬼何能为?昭君幸无辞!”昭君不对,低眉羞恨。俄各归休。余为左右送入昭君院。会将旦,侍人告起,昭君垂泣持别。忽闻外有太后命,遂出见太后。太后曰:“此非郎君久留地,宜亟还。”更索酒,酒再行已,戚夫人,潘妃,绿珠皆泣下。竟辞去。太后使朱衣人送往大安,抵西道,旋失使人所在,时始明矣。余就大安里问其里人,里人云:“去此十馀里,有薄后庙。”余却回望庙,荒毁不可入,非向者所见矣。余衣上香,经十馀日不歇。
相传是书本李赞皇门人韦瓘所撰,而嫁其名于牛相。赞皇又著论一篇,极词丑诋。曰:“太牢以身与帝王后妃冥遇,欲证其身非人臣相也。”又曰:“太牢以姓应谶文,屡有异志。”又曰:“太牢贬而复用,岂王者不死乎?”其意欲置之族灭。吁!朋党之偏,一至是乎?文宗览之,笑曰:“此必假名僧孺者。僧孺贞元中进士,岂敢呼德宗为沈婆儿。”其事遂寝。文宗之明,何减汉昭也!
○张贵妃 孔贵嫔
会昌中,进士颜浚下第,游广陵,遂之建业,贷小舟抵白沙。同载有青衣,年二十许,服饰古朴,言词清洒。浚揖之,问其姓氏,对曰:“幼芳,姓赵。”问其所适,曰:“亦之建业。”浚甚喜,每维舟,即买酒果,与之宴饮,多说陈隋间事,浚颇异之。或谐谑,即正色敛衽不对。抵白沙,各迁舟航。青衣乃谢浚曰:“数日承君深顾,某陋拙,不足奉欢笑。然亦有一事,可以奉酬,中元必游瓦宫阁,此时当为君会一神仙中人。况君风仪才调,亦甚相称,望不渝此约。至时某候于彼。”言讫,各登舟而去。
浚志其言。中元日,来游瓦宫阁。士女阗咽。及登阁,果有美人从二女仆,皆双鬟而有媚态。美人倚栏独语,悲叹久之。浚注视不易,美人亦讶之。又曰:“幼芳之言,不谬矣。”使双鬟传语曰:“西廊有惠览闍梨院,则某旧门徒,君可至是。幼芳亦在彼。”浚喜甚,蹑其踪而去。果见同舟青衣出而微笑,浚逆与美人叙寒暄,言话竟日。僧进茶果。至暮,谓浚曰:“今日偶此登览,为惜高阁。病兹用功,不久毁除,故来一别,幸接欢笑。某家在清溪,颇多松月。室无他人,今夕必相过。某前往,可与幼芳后来。”浚然之。遂乘轩而去。
及夜,幼芳引浚前行,可数里而至。有青衣数辈,秉烛迎之。遂延入内室,与幼芳环坐。曰:“孔家娘子相邻。”使邀之,曰:“今夕偶有佳宾相访,愿因倾觞,以解烦愤。”少顷而至。遂延入,亦多说陈朝故事。浚因起白曰:“不审夫人复何姓第,颇贮疑讶。”答曰:“某即陈朝张贵妃。彼即孔贵嫔。居世之时,谬当后主采顾,宠幸之礼,有过妃嫔。不幸国亡,为杨广所杀。然此贼不仁何甚乎?刘禅孙皓,岂无嫔御,独有斯人,行此冤暴。且一种亡国,我后主实即风流,诗酒追欢,琴尊取乐而已。不似杨广西筑长城,东征辽海,使天下男冤女旷,父寡子孤。途穷广陵,死于匹夫之手。亦上天降鉴,为我报仇耳。”孔贵嫔曰:“莫出此言。在座有人不欲闻。”美人大笑曰:“浑忘却。”浚曰:“何人不欲闻斯言耶!”幼芳曰:“某本江令公家嬖者,后为贵妃侍儿。国亡之后为隋宫御女,炀帝江都,为侍汤膳者。及兵乱,某入以身蔽帝,遂为所害。萧后怜某尽忠于主,因使殉葬。后改葬于雷唐侧,不得从焉。时至此谒贵妃耳。”孔贵嫔曰:“前说尽是闲事,不如命酒,略延曩日之欢耳。”遂命双鬟持乐器,洽饮。久之,贵妃题诗一章曰:
“秋草荒台响夜蛩,白杨凋尽减悲风,彩笺曾擘斯江惣,绮阁尘清玉树空。”
孔贵嫔曰:
“宝阁排云称望仙,五云高艳拥朝天。清溪犹有当时月,夜照琼花绽荷筵。”
幼芳曰:
“皓魄初圆恨翠蛾,繁华浓艳竟如何。两朝惟有长江水,依旧行人逝作波。”
浚亦和曰:
“箫管清吟怨丽华,秋江寒月绮寒斜。惭非后主题诗客,得见临春阁上花。”
俄闻扣门曰:“江修容何婕妤袁昭仪来谒:”贵妃曰:“窃闻今夕佳宾幽会,不免辄窥盛筵。”俱艳其衣裾,明其珰珮而入坐。及见四篇,捧而泣曰:“今夕不意再逢三阁之会,又与新狎客题诗也。”顷之,闻鸡鸣,孔贵嫔等俱起,各辞去。浚与贵妃就寝,欲曙而起。贵妃赠辟尘犀簪一枚,曰:“异日睹物思人。昨宵值客多,未尽欢情,别日更当一小会。然须谘启幽府。”呜咽而别。浚翌日懵然若有所失。信宿,更寻曩日地,则近清溪,松桧邱墟。询之于人,乃陈朝宫人墓。渗惨恻而返。数月,阁因寺废而毁。后至广陵,访得吴公台炀帝旧陵,果有宫人赵幼芳墓,因以酒奠之。
别载云:张贵妃死后,葬路傍。有人夜行,闻吟诗声云:
“独卧经秋堕鬓蝉,白杨风起不成眠。追思昔日椒房宠,泪湿衣衫损旧颜。”
次日阅之,乃一古冢。询访古老,始知为丽华墓也。丽华之不能忘情于地下也久矣!
○卫芳华
延祐初,永嘉滕生名穆,年二十六。美风调,善吟咏,为众所推重。素闻临安山水之胜,思一游焉。甲寅岁科举,之绍兴,遂以乡书赴荐。至则侨居涌金门外,无日不往来于南北两山及湖上诸刹。灵隐,天竺,净慈,宝石之类,以至玉泉,虎跑,天龙,灵鹫,石屋之洞,冷泉之亭,幽涧深林,悬崖绝壁,足迹殆将遍焉。
七月之望,于曲院赏莲,因而宿湖,泊舟雷峰塔下。是夜,月色如昼;荷香满身,时闻大鱼跳踯于波间,宿鸟飞鸣于崖际。生已大醉,寝不能寐,披衣而起,延堤观望。行至聚景园,信步而入。时宋亡已四十年,园中台馆,如会芳殿,清辉阁,翠光亭,皆已颓毁,惟瑶津西轩岿然独存。生至轩下,凭栏少憩。俄见一美人先行,一侍女随之,自外而入,风鬟云鬓,绰约多姿,望之殆若神仙。生于轩下屏息以观其所为。美人言曰:“湖山如故,风景不殊。但时移世换,令人有《黍离》之悲尔。”行至园北太湖石畔,遂咏诗曰:
“湖上园亭好,重来忆旧游。征歌调玉树,阅舞按梁州。
径狭花迎辇,池深柳拂舟。昔人皆已没,谁与话风流?”
生放逸者,初见其貌,已不能定情,及闻此作,技痒不可复禁。即于轩下续吟曰:
“湖上园亭好,相逢绝代人。姮娥辞月殿,织女下天津。
未会心中意,浑疑梦里身。愿吹邹子律,幽谷发阳春。”
吟已,趋出赴之。美人亦不惊讶,但徐言曰:“固知郎君在此,特来寻访耳。”生问其姓名,美人曰:“妾弃人间已久,欲自陈叙,诚恐惊动郎君。”生闻此言,审其为鬼,亦无所惧。因问之,乃曰:“芳华,姓卫。故宋理宗朝宫人,年二十四而殁,殡此园之侧。今晚因往演福堂访贾贵妃,蒙延坐久,不觉归迟,致令郎君于此久待。”即命侍女曰:“翘翘可于舍中取裀席酒果来,今夜月色如此,郎君又至,不可虚度。可便于此赏月也。”翘翘应命而去。须臾,携紫氍毹铺于中庭,设白玉碾花樽,碧琉璃盏,醪醴馨香,非世所有。与生谈谑笑咏,词旨清婉,复命翘翘歌以侑酒。翘翘请歌柳耆卿《望海潮》词,美人曰:“对新人不宜歌旧曲。”即于座上自制《木兰花慢》一阕,命翘翘歌之。曰:
“记前朝旧事,曾此地会神仙。向月地云阶,重携翠袖,来拾花钿。繁华总随流水,叹一场春梦杳难圆。废港芙蕖润露,断堤杨柳摇烟。 两峰南北只依然。辇路草芊芊。怅别馆离宫,烟销凤盖,波没龙船。平日银屏金屋,对残灯无焰夜如年。落日牛羊陇上,西风燕雀林边。”
歌毕,美人潸然垂泪。生以言慰解,仍微词挑之,即起谢曰:“殂谢之人,久为尘土。幸得奉事巾栉,虽死不朽。且郎君适间诗句,固已许之矣。愿吹邹子之律,而一发幽谷之春也。”生曰:“向者之诗,率口而出,实本无意。岂料便成谶语。”良久,月翳西垣,河倾东镇。即命翘翘撤席。夫人曰:“敝居僻陋,非郎君之所处。只此西轩可也。”遂携手而入,假寐轩下。交会之际,无异于人。将旦,挥涕而别。至昼往访于园侧,果有宋宫人卫芳华之墓。墓左一小丘,即翘翘所瘗也。生感叹逾时。迨暮,又赴西轩,则美人已先至矣,迎谓生曰。“日间感君相访,然而妾止卜其夜,未卜其昼。故不敢奉见。数日之后,当得无间尔。”自是则无夕不会。经旬之后,白昼亦见,生遂携归所寓安焉。已而生下第东归,美人愿随之去。生问。”翘翘何以不从?”曰:“妾既奉侍君子,旧宅无人,留其看守尔。”生与之同归。乡里见视,姑绐之曰:“娶于杭郡之良家。”众见其举止温柔,言词慧利,信且悦之。美人处生之室,奉长上以礼,待婢仆以恩,左右邻里俱得其欢心。且又勤于治家,洁于守己,虽中门之外,未尝轻出。众咸贺生得内助。
荏苒三岁,当丁巳年之初秋,生又治装赴浙省乡试,行有日矣。美人请于生曰:“临安,妾乡也。从君至此,已阅三秋,今愿侍偕行,以顾视翘翘。”生许诺。遂赁舟同载,直抵钱塘,僦屋以居。至之明日,适值七月之望。美人谓生曰:“三年前,曾于此夕与君相会,斯适当今日之期,欲与君同赴聚景,再续旧游。可乎?”生如其言,载酒而往。至晚,月上东垣,莲开南浦,露柳烟篁,动摇堤岸,宛然昔时之景。行至园前,则翘翘迎拜于路首。曰:“娘子陪侍郎君,邀游城郭,首尾数年,已极人间之欢。独不记念旧居乎?”三人入园,又至西轩而坐,美人忽垂泪告生曰:“感君不弃,得侍房帷,未遂深欢,又当永别。”生曰:“何故?”对曰:“妾本幽阴之质,久践阳明之世,甚非所宜。特以与君有宿世之缘,故冒犯律条,以相从尔。今而缘尽,自当奉辞。”生惊问曰:“然则何时?”对曰:“止在今夕尔。”生凄惋不已。美人曰:“妾非不欲终事君子,永奉欢娱。然而程命有限,不可逾越。若顾迟留,须当获戾,非止有损于妾,亦将不利于君。岂不见越娘之事乎。”生意稍悟,然亦悲伤感怆,彻晓不寐。及山寺钟鸣,水村鸡唱,急起与生为别,解所衔玉指环,系于生之衣带,曰:“异日见此,无忘旧情。”遂分袂而去。然犹频频回顾,良久始灭。生大恸而返。异日,具酒肴,焚楮镪于墓下。生作文以吊之,从此遂绝矣。生独居旅邸,如丧配偶,试期既迫,亦无心入院,惆怅而归。亲党问其故,始具述之,众咸叹异。生自是终身不娶,入雁荡山采药,遂不复还,不知所终。
○花丽春
天顺间,邹生师孟,字宗鲁,庆元县人。年二十一,丰姿韶秀,长于吟咏。素闻杭州山水之胜,遂令仆携囊以往。凡遇胜迹名山,琳宫梵宇,无不登临。又闻会稽天下奇观,策马往游,爱其秀丽,下马步行,进不知止。顷间,斜阳归岭,飞鸟争巢,天色将晡,退不及还。
正蜘躇间,忽睹丛林中灯光外射,生意为庄农所居,疾趋至彼,则嵬然巨室也。街衢整洁,松竹郁茂。俄一青衣童子,自内而出,邹生前揖之,因假宿焉。青衣入报,出,致主母命,延入。遥望中堂,有少年美人,盛妆危坐,颜色如花。见生,降榻祗迎。相见之后,茶毕,酒继至。美人叩生乡贯姓名毕,生亦叩之。美人颦蹙曰:“妾本姓花,名丽春,临安人也。侨居此二百馀年。先夫赵禥,表字咸淳,娶妾十年而卒。妾今寡居,曾设誓:‘有人能咏四季宫词称妾意者,不论门户,即与成婚。’杳无其人。不知先生能之乎?”生曰:“但恐拙笔,有污清听。”遂濡笔吟四绝云:
“花开禁院日初晴,深锁长门白昼清。侧倚银屏春睡醒,绿杨枝上一声莺。”
“锁窗倦倚鬓云斜,粉汗凝香湿绛纱。宫禁日长人不到,笑将金剪剪榴花。”
“桂吐清香满凤楼,细腰消瘦不禁愁。朱门深闭金环冷,独步瑶阶看女牛。”
“金炉添炭烛摇红,碎剪琼瑶乱舞风。紫禁孤眠长夜冷,自将锦被傍薰笼。”
美人览毕,夸其敏妙。因曰:“妾不违誓,愿托终身。君亦不可异心。”生起致谢。已而夜静酒阑,入室就寝。自是情好日密。每旦,令生居于宅内,不容出外。
将及一年,忽语生曰:“本期与君偕老,不料上天降罚,祸起萧墙。尽此一宵,明当永别。君宜速避。不然,祸且及君。”生固问之,美人终不肯言,但悲咽流涕而已。生以温言抚慰,复相欢狎。美人长叹,吟一律云:
“倚玉偎香甫一年,团圆却又不团圆。怎消此夜将离恨,难续前生未了缘。
艳质罄成兰蕙土,风流尽化绮罗烟。谁知大数明朝尽,人定如何可胜天。”
次日黎明,美人急促生行,生再三留意,不胜悲怆。行未数里,忽然玄云蔽空,若失白昼。生急避林中。少顷,雷雨交作,霹雳一声,火光遍天。已而云散雨收,生复往其处视之,无复华屋,但见道旁古墓,为雷所震,骷髅震碎,中流鲜血。生大恐惧,急寻旧路回至寓所,询问乡人,曰:“此处闻有花丽春者,乃宋度宗妃嫔。其墓在此山之侧。”生因忆其言,所谓姓赵名禥,即度宗之讳。而咸淳,乃其纪年。又况宋之陵寝,俱在此山。自宋咸淳,至我朝天顺,实二百馀年。其怪即此无疑矣。急治装具,回至庆元县,备以前事白之于人,众皆惊异。生感其情,不复再娶。后修炼出家,入天台山不返。
○郑婉娥
洪武初,吴江沈韶,年弱冠,美姿容。诗学萨天锡,字学边伯京,皆为时辈所称许。尝和天锡《过嘉兴》诗韵题《吴中怀古》。天锡诗云:
“七泽三江通甫里,杨柳芙蓉映湖水。阊门过去是盘门,半卷珠帘画楼里。
蘼芜生遍鸳鸯沙,东风落尽棠梨花。馆娃香径走麋鹿,清夜鬼灯笼绛纱。
三高祠下东流续,真娘墓上风吹竹。西施去后h廊倾,岁岁春深烧痕绿。”
韶和云:
“东南形胜繁华里,一片笙箫沸江水。小姬白苎制春衫,桂楫兰桡镜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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