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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仙门-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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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大当家没防着他们这一手?”

    “当然有防备,但目前能确定的消息就是,信肯定没送到丞相府,且很有可能到了皇帝手里。姑娘既然听说了此事,那就是谢荣民也知道了,他是皇帝亲信,又说我们是借此谈条件,”关慕羽说到这禁不住冷笑两声,“果然这一番又是白忙活。”

    夏小乔听完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大当家的意思是,皇帝在桃园寨的事情上不如屈丞相好说话,他们两人很可能还存在分歧,但是贵寨一直没能与屈丞相搭上线,这样说来,张天王之前去京城,也是为的接近屈丞相吧?”

    关慕羽极为诧异:“夏姑娘怎么知道的?”

    夏小乔笑道:“我听张天王提过他两年前去京城的事,觉得以张天王的为人,不像是没事乱跑的,他又讲到特意打听过皇帝和屈丞相的事情,这样猜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关慕羽赞了一声,“没错,其实自从朝廷收复东京,我就一直在考量桃园寨的后路。若桃园寨悄悄隐于山中,不与外界往来,或许在朝廷剿灭叛军后,还能维持原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但遇上不平事冷眼旁观,也不是我关慕羽能做得出来的事。”

    这是说他后来杀了几个酷吏贪官的事了,杀了朝廷命官,桃园寨自然就在官府挂了号,来日朝廷有余力,难免就要出兵剿灭。到那时桃园寨再坚固,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围困猛攻。

    这些难处,夏小乔都是想得到的,于是她就问:“那么大当家接下来有何打算?你觉得,屈丞相会对桃园寨网开一面么?”

    “那倒不是。我给屈丞相的信其实是自荐信,信中说,我关慕羽杀过朝廷命官,自知犯了国法,愿到他阵前做个马前卒,不为沙场建功,只为赎我自己罪过。但桃园寨中都是无辜良民,他们被暴民残害,受酷吏剥削,在桃园寨中才得安身立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屈丞相若是觉得国法实在难容,也请只降罪我兄弟几人,放他们一条活路。”

    夏小乔真没想到关慕羽会是这样打算,完全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这样一封信其实已很有诚意,她实在想不出皇帝为何要拦住不给屈政亮看,而且看谢荣民的态度,也不像是知道信中内容,甚至好像还以为桃园寨扣住了大内侍卫,不然怎么会说绑了人来谈条件呢?奇怪。

    “我向姑娘打听谢荣民,其实是想知道此人为人如何,在皇帝和屈丞相之间,又倾向哪一边。”关慕羽最后说道。

    夏小乔思索着答道:“他为人还比较正直,就是对皇帝非常忠心,当然他对屈丞相也很亲近,他十三四岁就被他父亲送到屈丞相身边去了,能有今天,也是屈丞相教导的功劳,当然皇帝也曾与他并肩作战,是以他与两边都很亲近。他说皇帝是明君,丞相是贤臣,还说那些流言都是别人挑拨君臣关系,实则帝相二人根本没有矛盾。”

    关慕羽笑了笑:“能做到天武军指挥使,怎么还这么天真?或者他是不想承认帝相之间的矛盾存在吧?至少我就听说在联合鲁王对付刘起俊的问题上,皇帝和屈丞相始终没能达成共识。”

    看来桃园寨还是在京中安插了人的,只是无法接近屈政亮,夏小乔想了想,问:“大当家想叫我通过谢荣民给屈丞相传话么?他应该是要去颍川前线与屈丞相汇合的。”

    关慕羽神色没变,眼睛却一亮:“姑娘办这事,不为难么?”

    “没什么为难的。大当家有本事有义气,我很钦佩,家中长辈也夸您是义士,能为义士尽点微薄之力,我乐意得很。”

    关慕羽喜出望外,他请夏小乔来,确实最终目的就如她所猜测的一样,但关慕羽并没有把握能让这个神秘而武功高强的少女同意。

    一般来说,武功高强的人多半自视甚高,不肯受人驱使,且难免清高孤傲,不愿与朝廷中人来往。就算她与谢家有旧,也很可能因顾虑谢家不愿与他们桃园寨有关联而婉言谢绝,是以关慕羽从没想到夏小乔不但不推脱,甚至连架子也没拿一下就主动将这个要求说了出来。

    “姑娘高义,关某人感激不尽!”

    关慕羽直接站起来向夏小乔深施一礼,吓得夏小乔忙站起身躲开,“大当家快别这样,折煞我了。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成与不成,都不在于我,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

    “但姑娘本与此事毫无干系,我桃园寨也并无任何好处给予姑娘……”

    夏小乔笑道:“大当家莫非忘了,当日我被苗长青等人围攻,是张天王带着宣公子搭救的么?再说大当家能义薄云天,难道我就非得无利不起早?大当家尽管准备好信函,我随时都任大当家差遣。”

    关慕羽心中感动,但他一个粗豪汉子,也不惯巧言令色,说些熨帖好听的话,只跟夏小乔说定了此事,就亲自带她一起去看那几个各有怪癖的老人。

第120章() 
几个老人都喜欢清静,花爷爷还要捯饬花草,于是他们的住所就被安排在了内寨西北角上。

    “跟你们一起回来的花爷爷应该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他老人家看着颤巍巍的,但真要出门去,谁也拦不住,又不认得路,经常迷失在山中,是以只要他出门,门口守卫都要记着时辰,派人去找他回来。”

    关慕羽一边带路往里走,一边跟夏小乔解说,夏小乔则一边听一边观察寨子里的民居。

    这里的民居明显都经过规划,同一条街边的屋子格局大小都一样,连小院面积、篱笆、甚或屋瓦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有窗棂样式和各家各户糊的窗纱窗纸色调不同,于一片规整中,增添点变化色彩。

    街道上平整宽阔,两旁留了些高矮粗细不一的树木,积雪大多已经扫到了树下,只有一个平坦的斜坡路面上特意留了雪,压实平整后,给孩子们滑着玩。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七八个小孩子在拉着小爬犁滑雪玩,孩子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厚实棉袄,兴奋的大声欢叫,小脸都红扑扑的,远远看见关慕羽走过来也不害怕,还大声嚷嚷:“大当家来啦!”

    关慕羽对着孩子们摆摆手:“我今天可没带糖,喊我也没用。”

    孩子们并不在意,有的还举着手说:“我娘给我买糖吃啦!大当家你要不要?我给你留了一块。”

    “我可不吃,牙疼!给你妹妹吃吧。”关慕羽就这么和孩子们答对着走过去,然后和夏小乔说,“见笑了,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野。”

    夏小乔却有点羡慕:“挺好的,我小时候也想这么野,只是因为是女孩子,父母不许。”而且现在在外面很难见到这样活泼结实的孩子了,她一路走来,在中原各地村镇见到的小孩,多半都面黄肌瘦、没精打采的,哪像这些孩子这么元气十足。

    关慕羽就顺口问道:“这么说,夏姑娘家里不是普通人家?”

    “当然是普通人家,不过父母都读过书,教我们多学礼仪,不叫我们太野,觉得不成话。”

    关慕羽就笑道:“读书人家就不是普通人家了,我小时候比他们还野。”

    两人说着话转了个弯,从十字路口转向北,走了一段又转向西,关慕羽就指着前面两棵大树说,“就是那里。”

    话音刚落,一阵悦耳琴声就随风传来,关慕羽嘴角抽了抽,说:“琴爷爷又练琴了。”

    夏小乔好奇问道:“还有人会弹琴么?”

    “是啊。”关慕羽叹了口气,“这几个老头儿各有所好各有所长,说就是因为志同道合才结伴一起避祸的。可花爷爷喜欢的是种花,张口闭口都是花儿草儿,琴爷爷喜欢的是弹琴,和人连句话都不爱说,一律以琴声答对,你说他们哪里志同道合了?”

    夏小乔扑哧笑了出来:“是这样吗?那其他人呢?”

    “还有喜欢书法的,你想想,前几年那样的年头出来逃难,身上分文没有、水粮全无,笔墨纸砚、书帖拓片却都贴肉放着,宝贝的什么似的,命可以不要,东西却不能丢。还有喜欢下棋的,逮着谁都得抓过来陪他下几局,还有爱画画的,西面内围墙上全是他画的壁画,有空夏姑娘可以去看看。”

    夏小乔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忍不住问关慕羽:“这些奇人,大当家是哪里找到的?他们当真不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

    关慕羽再次叹气:“世外高人倒不错,武林高手却真没看出来,啊,琴爷爷倒是内功深厚,但他从来不出手,就只抱着他的琴,也不知他拳脚兵刃上造诣如何。还有一位为情所困的老人家,每天就搂着酒坛子睡觉,醒过来时多半唉声叹气,吟诵些谁也听不懂的诗词。”

    这……真是货真价实的奇人异事。夏小乔更感兴趣了,跟关慕羽两个加快脚步到了树下大院门前,见院门半开着,院中一地积雪,雪上有个一尺高的石台,台上一个披散长发的蓝袍老者正在抚琴,正是琴爷爷。

    琴爷爷须发皆白,两条入鬓长眉也是银丝一般,与花爷爷的老态龙钟不同,这位琴爷爷姿态挺拔,五官线条硬朗,面貌看起来更像个中年人。他一直专心致志的抚弄琴弦,双目微合,端坐在石台之上,衣袍单薄,却丝毫不惧寒冷,也像是不知道有人来了,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琴爷爷这一入定弹琴,没几个时辰不会回魂理人。”关慕羽笑道,“走吧,咱们先进去。”

    夏小乔跟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琴爷爷,这样的寒冬腊月,穿得那么单薄,还直接坐在冰冷石台上弹琴,手没有僵硬、人也不瑟缩,确实得是内家高手才能做到。但既然是内家高手,按理说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来到,所以他就是真的完全不想理人,就算是大当家亲自来了,该不理还是不理,很有高人风范。

    “大当家,夏姑娘。”

    张大海的声音传来,夏小乔转头,见张大海已经迎了出来,就向他一笑。

    关慕羽则问:“老宣呢?”

    “跟棋爷爷下棋呢。”

    关慕羽哈哈大笑:“我就知道!”

    这个大院里的房子与外头截然不同,毫无规制可言,只有北面是正常的五间大屋带四间耳房,西面有一片空地,并没建房子,东面盖了两座相邻小楼,一座是竹制的二层小楼,一座是普通土石材质的三层楼。

    张大海就站在三层楼外石阶上,关慕羽带着夏小乔走过去,介绍说:“这是书画楼,爱书法的梅爷爷和爱画画的葛爷爷住在这里。他们二人爱整洁,棋爷爷花爷爷贺爷爷他们都不拘小节,有点邋遢,他们住不到一起去,那三位就住在北面大屋,两边耳房都是花爷爷的花房,琴爷爷和他的弟子住竹楼。”

    夏小乔就笑问道:“这两座楼不是寨子里建的吧?”

    “对,是爷爷们自己动手建的。只有北面五间大屋是我叫人过来造的。”

    他们说着话也进了书画楼。一进门是一间宽敞厅堂,堂中北墙挂了一幅素梅图,梅枝虬结,上面点缀着许多小花朵,其中一支梅花已点了红色,其余花朵却还空余白色素面,夏小乔大略数了一下梅花数量,确认这正是一幅九九消寒图。

    消寒图下面放了个小供桌,桌上放着一个三足小香炉,炉内燃着一炷清香。宣谋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老者就坐在桌前不远的地上,正执棋对弈。

    这间堂中没有设椅子,只靠着北墙铺了一张毡子,毡子上扔了几个蒲团,关慕羽走过去捡了两个蒲团,跟夏小乔一人一个坐下,问:“棋爷爷,今天这局胜负如何啊?”

    那黑衣老者棋爷爷不耐烦的摆手:“别吵别吵!”

    关慕羽就转头对夏小乔笑道:“看来棋爷爷要输。”

    棋爷爷立刻转头怒斥他:“你才输!不懂棋不许说话!”说完看见夏小乔,又问,“这个小姑娘是哪里来的?会下棋吗?”

    关慕羽就笑着看了一眼夏小乔,意思是“我说过了吧”,夏小乔看他们下的是围棋,就说:“还真不会,从小就没空去学。”

    棋爷爷打量她几眼:“没空学棋?那都学什么了?”

    “读过几年书,后来就习武了。”

    棋爷爷不感兴趣的转回头:“又是一个舞刀弄剑的。”手里捏着棋子终于找了个地方放了下去。

    关慕羽就问张大海:“只有棋爷爷在?梅爷爷和葛爷爷呢?”

    “梅爷爷在上头练字,葛爷爷去花房看花去了。”

    刚说了这两句,棋爷爷就嫌弃他们说话吵闹,赶他们走。关慕羽就带着夏小乔上楼去看了看梅爷爷练字,之后又去了花房,顺便看一眼刚醒了酒的“为情所困”的贺爷爷。

    那位贺爷爷看起来总有六十岁了,两鬓斑白、神情颓然,说话却文绉绉的,和夏小乔还多聊了两句,又跟花爷爷说:“我第一次见到湘纹的时候,她就跟这孩子差不多大,但比这孩子好看,说话也轻轻柔柔的……”

    花爷爷扭头就走:“我得去松土了。”

    贺爷爷转了个头要继续跟葛爷爷唠叨,葛爷爷往外走了一步,问夏小乔:“小姑娘什么时候有空,我来给你画张肖像好么?”还叫夏小乔现在就去看他画过的仕女图。

    夏小乔不明所以的被葛爷爷拉了出去,刚到门外,就听见贺爷爷在身后长叹一声:“问君能有几多愁……”

    出了门之后,她忍不住问:“贺爷爷说的是谁啊?”

    “一个青楼女子。”葛爷爷冷漠答道,“不过虚言哄骗他几句,他就当真了几十年,一直深恨自己年轻时穷困潦倒,不能为那女子赎身。”

    夏小乔惊奇的望向跟出来的关慕羽,关慕羽苦笑道:“那女子后来被富商赎身,好像是没两年就死了,贺爷爷为此悔恨不已。”

    “他有什么好悔恨的?一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就算他攒够了赎身的钱,那名妓肯跟他?不过是执迷不悟。”

    葛爷爷刚说完,院中琴声忽然一变,葛爷爷听了琴声就冲琴爷爷冷笑:“你为他鸣不平,就自己说话,谁没事猜你的琴意去?”

    琴音忽地铮然两声,听之彷佛有人正冷面相对,不屑的哼了两声。

    接着一道清凌凌的嗓音响起:“执迷不悟又怎样?你我,这院里的每一个老不死的,谁又不是执迷不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贺爷爷一个人还可以算诗酒的,哈哈,所以也可以说是“琴棋书画诗酒花”

    这部分剧情有几个读者说不喜欢看,还是那句话,不喜欢看可以暂时跳过,但这部分很重要,我却不能不写

第121章() 
琴爷爷突然出声反驳,手上却并没停下,琴声仍然如冰下流水一样幽咽鸣响。

    葛爷爷就说:“执迷也得看值不值得。那女子水性杨花……”

    琴声陡地升高,打断葛爷爷的话,“值不值得,不该你下定论,也不是我下定论,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得就行了。”

    “你总是有理!”葛爷爷哼了一声,“这么爱讲道理,你还装模作样再修什么闭口禅、练什么无弦之琴啊?反正也练不成!”

    他说完就转头叫夏小乔跟他上楼去,“别在这吹冷风听他这寡淡的琴音。”

    夏小乔觉得这几位老人真有趣,就回头跟关慕羽说:“大当家去忙吧,我去看看老人家的画作,不劳烦大当家陪着了。”

    关慕羽确实也有事情要安排,就顺势先告辞,叫张大海好好招待夏、宣两位,说一会儿回去他那里吃午饭,然后就走了。

    葛爷爷带着夏小乔进去书画楼,看见棋爷爷揪着胡子,一脸紧张的望着棋盘,就说他:“差不多就弃子认输吧,一共也没几根胡子,再拔就秃了!”

    棋爷爷立即跟一个点着了的炮仗似的跳了起来:“谁说我要输了?不下了不下了,一局棋没走几步,左一个右一个的进来捣乱!”

    他说着就弯腰想把棋子打乱,却不料那个一直不声不响跟他对弈的年轻人忽地伸手挡住,手上捏了枚棋子往棋盘某一点上一放,笑吟吟道:“好了,这下就输了。”

    葛爷爷闻言快步走过去往棋盘上打量两眼,随即哈哈大笑:“棋老头,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一手臭棋,偏还好与人切磋。”

    “我臭棋?你还臭画呢!笔法僵硬造作,色彩烂俗浮夸,烂透了!”棋爷爷说完就把棋盘一掀,将棋子统统收起来,抱在怀里气呼呼的走了。

    葛爷爷却完全不在意,转头仍旧去上楼。宣谋把棋爷爷赢跑了,还挺得意的,也跟着上楼去,问葛爷爷:“棋老先生下棋一直这个水准么?”

    “平心而论,他还是有进益的,以前可比现在还臭得多。”葛爷爷毫不留情的批评道,“但是脾气也越来越坏。”

    宣谋自从进了这院子,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棋爷爷拉过去摆上了棋局,这会儿才有空打听:“这么说,几位老人家认识彼此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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