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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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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机灵轻捷,伐木工人就让他帮忙爬到枞树顶上,捆绑用来把树拉倒的绳子。他越往上爬就显得越小,到了树顶上就看不见了,科拉丽感到很害怕。
他呢,很勇敢,故意摇晃身子来逗弄她。
有时候,他们到莫冉德尔先生的木材堆栈去看他。
他是个木工,又干又瘦,就像一根细木柴。
他独自一个人住在村外的森林里。
谁也不知道他有朋友。
这个从涅夫勒省郊区搬来的陌生人,远离其他的人,定居在村子外,开了一家木材堆栈,长时间来一直是村里居民的议论的话题。
六年来,不论天气好坏,他都不停地干活儿,好像是穷到了极致似的。实际上,任何人都知道:他是很有钱的,买卖做得很大,常常到科尔比尼去找公证人帮忙存放他攒下的钱。
他曾经告诉本堂神父,他是个鳏夫。
这是大家所知道的有关他的全部情况。
远远地看见孩子们来了,莫冉德尔就会放下工具,停止工作,跟他们聊天。
他非常喜欢维克多,他教会了维克多把碎木块雕成小船。
有一次他对维克多说:
“你让我想起了我丢掉的一个孩子。”
随即他又像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似的,连忙补充道: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天他对路瓦老爹说:
“您什么时候不要维克多了,就把他给我吧。我没有孩子,我要抚养他,我要送他上城里的中学。将来让他考进林学院。”
弗朗索沃仍然坚持自己的高尚行为。他拒绝了,莫冉德尔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路瓦的家庭逐渐扩大,或者经济上有困难,船主不愿再收养这个孩子的时机来到。
命运看来是要遂了他的心愿了。
事实是,我们简直可以说厄运和维克多同时登上了南维尔美人号。
从那个时候起,一切都很不顺利。
木材卖得很不好。
阿奇帕若在每次交货前总要撞伤手脚。
最后,有一天,在动身到巴黎去的时候,路瓦大妈病倒了。
在孩子们的哭嚎声中,弗朗索沃昏了头。
他把汤和药给搞混了。
他干的蠢事让病人很不耐烦,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让维克多去照顾她。
船主平生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去购买木材。
他用他的绳子去缠绕那些树木,但总是徒劳的,一连作了三十六次测量,算来算去总是算错,——你们也知道他那个著名的算法:
“我乘以,我乘以……”
会算乘法的是路瓦大妈!
他胡乱收下了定购的木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动身到巴黎去,结果遇上了一个狡猾的买主,乘机欺骗了他。
他伤心地回到船上,坐在床脚边,抽泣着说:
“我可怜的老婆,你快好起来吧,否则我们就完蛋了。”
路瓦大妈慢慢地康复了。她在与厄运作斗争,尽她最大的努力做到收支平衡。
如果他们有钱买一条新船,他们就可以重振他们的买卖,但是在生病的日子里,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赚到的那一点儿钱也都用来堵已经不能不管的南维尔美人号的窟窿了。
维克多对他们来说变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在路上(3)
他已经不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了,用一件粗布短工作服改改就可以给他穿,无需另外的花费就可以让他吃饱了。
他已经十二岁了,虽然他还有点瘦,青筋凸现,食量已像个大人,但当阿奇帕若受伤了时,还是不能指望让他去操挠钩。
情况越来越坏。最后一趟旅程,好不容易才溯塞纳河而上,最后到达了克拉姆西。
南维尔美人号在到处漏水。光填补缝隙已经不行了,必须彻底修补整个船壳,当然,最好的还是把它扔掉,换一条新船。
三月的一个晚上,正好是开航到巴黎去的前夕,愁眉不展的路瓦在结清了木材账以后,向莫冉德尔告别。木工邀请他到他家去喝一瓶酒。
“弗朗索沃,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他们走进小屋。
莫冉德尔满满斟了两杯酒,和弗朗索沃面对面在桌前坐下。
“路瓦,过去我并不像现在这样孤苦伶仃。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拥有一个幸福的人应该有的一切:不多的财产和一个爱我的妻子。可是,后来我失去了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木工停住不说了,打算倾吐而出的心里话卡在他的喉咙里。
“我从来不是一个坏人,弗朗索沃,但是我有一个恶癖……”
“你?”
“直到现在还有。我爱钱胜过一切。就是这个恶癖造成了我的不幸!”
“怎么回事,我可怜的莫冉德尔?”
“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刚一结婚,我们就有了孩子,我就动脑筋把我的妻子送到巴黎去,去寻一个当奶妈的活计。这样就会有很高的收入,只要我妥善安排,单独一个人也能把家管好。可我的妻子不愿意和孩子分开。她对我说:‘我们现在钱已经赚得够多的了!再多出来的钱是万恶的!它不会给我们带来好处。把这种收入留给那些有了孩子的贫苦女人,别让我因离开您而伤心吧!’”
“我根本听不进,路瓦,我逼她走。”
“后来呢?”
“后来,我的妻子找到了一户人家,她把我们的孩子交给一个老妇人带回乡下。她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从此以后就再也找不见他们了。”
“你妻子呢,我可怜的莫冉德尔?”
“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奶水回掉了。后来她死了。”
他们两人都沉默了,路瓦是因为他刚听见的事而深受感动,莫冉德尔则是因为回忆使他感到痛苦。
先开口的还是木工:
“为了惩罚自己,我过着现在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我已经远离大家生活了十二年了。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我害怕在孤寂中死去。如果你可怜我,请你把维克多让给我吧,让他来代替我失去的那个孩子。”
路瓦感到十分为难。
维克多确实花费了他们很多钱。但是如果在他就要成为有用的人的时候把他带走,那他们为了养大他而做出的牺牲就白费了。
莫冉德尔明白他的心思。
“当然,弗朗索沃,如果你把他给了我,我会补偿你的花费的。而且,这对孩子也是一件好事。每次我看见到树林里来的那些林学院学生,总会暗暗地想,我也能把我的孩子培养成像这些先生一样。
“维克多很勤快,我很喜欢他。你也知道我会像待亲生儿子一样待他。
“怎么样,就这样说定了?”
当天晚上,孩子们在南维尔美人号的船舱里睡着了以后,他们谈起这件事。
精明的女人试着进行推理。
“你看,弗朗索沃,我们已经为这个孩子做了我们所能做到的事。上帝也知道我们有多么希望留着他!但是,既然有机会让我们和他分开而又不会使他遭到不幸,那就应该拿出勇气来。”
他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床上,维克多和弥弥尔睡着了,发出孩子们特有的那种平静、酣畅的睡眠。
“可怜的孩子!”弗朗索沃满含温存地说。
他们听见船四周的河水啪啪作响,火车的轰鸣声时不时地撕破夜空。
突然,路瓦大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上帝保佑我们,弗朗索沃,我要留着他!”
生活是艰苦的(1)
维克多快满十五岁了。
这个昔日脸色苍白的小家伙,突然一下子长高了,变成了一个肩宽体阔,动作沉稳的壮小伙子。
自从他登上南维尔美人号上以来,他已经像一个老船家那样开始熟悉航线了,他叫得出那些浅滩的名字,他能估测到水位的高低,他不仅会使挠钩,而且会掌舵了。
他系一条红色的裤带,穿一件腰部鼓起来的粗布短工作服。
当路瓦老爹把舵柄交给他的时候,已经长成大姑娘的科拉丽来到他的身旁织针线活,她喜欢看他那波澜不兴的脸和坚定有力的动作。
这一趟从科尔比尼到巴黎的路程是艰苦的。
刚下过秋雨,塞纳河暴涨,冲坍了所有的水坝,像匹脱缰的野马一路朝大海奔腾而去。
船家们忐忑不安,急于交货,因为河水已经涨得齐码头了,每隔一小时从船闸管理站发出的电报就会宣布更坏的消息。
据说那些支流冲垮了堤坝,淹没了田野,大水在上涨,不停地上涨。
码头上挤满了人。人、大车、马匹乱成一团,蒸汽起重机在码头上空挥舞着它们的长臂。
酒市场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
一箱箱食糖被四轮大车运走了。
牵引船离开了船棚。码头空了。一连串的运货马车沿着斜坡缓缓往上爬,就像列队行进的军队在逃避大水。
路瓦一家被河水的暴涨和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的停泊耽误了,他们已经不指望能按时把木材交出去了。
大家都在干活,晚上就着煤气街灯和马灯的灯光干到很晚很晚。
十一点钟,船上装载的所有木材都堆放到了码头的沿河栏杆底下。
因为细木工匠杜巴克的车子没有来,他们就睡觉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充满了铁链的吱嘎声,船壳板的爆裂声,船与船的撞击声。
南维尔美人号被摇晃得快散了架,像一个受尽折磨的病人一样发出痛苦的呻吟。
根本就不能睡着。
路瓦老爹,路瓦大妈,维克多和阿奇帕若天刚亮就起来了,把孩子们留在床上。
在夜里塞纳河的水位又上涨了。
它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在低沉的天空下,绿色的河水咆哮着往前冲。
码头上没有一个人。
河里没有一条小船。
一些房顶和围墙的碎块随着河水奔腾而去。
在桥的那边,巴黎圣母院模模糊糊地呈现在雾中。
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了,河水已经越过了较低的港口护墙,细小的浪头舔着木板的一端,成堆的木材已经垮下来了。
弗朗索沃、路瓦大妈和杜巴克在齐腿深的水里装车。
突然,旁边发出了一声巨响,把他们吓坏了。
一条载着砂石的平底驳船链子断了,撞到码头,从船头裂到船尾,开始下沉。
水面先是破开,接着是一阵湍急的旋涡。
正当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不能动弹的时候,他们听见背后传来叫嚷声。
南维尔美人号的链子被震开了,它在离开岸边。
路瓦大妈发出一声惨叫:
“我的孩子们!”
这时,维克多已经冲进了船舱。
他再出现在甲板上,把最小的孩子抱在怀里。
科拉丽和弥弥尔跟在他后面,他们全都朝着码头伸出了双手。
“接住他们!”
“一条小船!”
“一根绳子!”
怎么办?
靠游水不能把他们一次全都带过去。
阿奇帕若吓坏了,从船头跑到船尾,惊惶失措!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靠岸。
面对这个失去理智的人和这些啼哭的孩子,维克多感到自己有救他们所必需的力量,他临时充当了船长。
他下达命令:
“快!扔缆绳!
“赶快!
“抓住!”
他们努力了三次。
但是南维尔美人号已经离码头太远,缆绳落在了水里。
于是,维克多朝船舵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别怕!我来对付它!”
果然,他猛地一扳舵柄,纠正了航向,船侧着身子顺流而下。
在码头上,路瓦紧张得要死。
他想跳到水里去和他的孩子们在一起,但是杜巴克拦腰抱住了他,路瓦大妈则用双手蒙住了脸,她不敢看。
现在,南维尔美人号航行稳定,以拖轮的速度朝奥斯泰利兹桥疾驶而去。
维克多沉着地靠在舵柄上,他边掌舵,边鼓励孩子们,还边对阿奇帕若下着命令。
他相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因为他驾着船笔直地朝悬挂在主桥洞中间、指示航线的那面红旗驶去。
但不知道桥洞的高度是不是够高,是不是过得去,上帝保佑!
他看着桥迅速地接近。
“用挠钩,阿奇帕若!科拉丽,你别离开孩子们。”
他使劲扳住舵。
他的头发已经感觉到了桥洞里呼啸而来的风。
桥洞到了。
受冲力的推动,南维尔美人号发出一阵可怕的响声,消失在桥洞里,在它消失在桥洞里以前,聚集在奥斯泰利兹桥上的人们看见装着木腿的水手用挠钩没有钩住,肚子贴地栽倒在船上,而那个掌舵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生活是艰苦的(2)
“钩住!钩住!”
南维尔美人号到了桥底下。
在桥洞的阴影里,维克多清楚地分辨出嵌在桥墩里的那些巨大铁环,还有头顶上的拱顶的那些接缝,还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座的桥,桥孔里现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天空。
接着,远处的天际突然变得开阔了,如同刚从地窖里出来,一下到了户外,立即感到头晕眼花,头顶上是一片叫好声,眼前是天主教堂,看上去像一艘抛锚在河边的军舰。
船猛然停住了。
几个管桥的人成功地抛下一个钩子,钩住了船沿。
维克多朝缆绳奔过去,把缆绳结结实实地拴在钩绳上。
大家看见南维尔美人号掉过头来,被缆绳牵着打旋,屈服于托拽它的新的力量,载着一伙孩子船员和十五岁的船长,慢慢地靠上了图尔内尔码头。
啊!晚上,所有的人聚集在船舱里,中央是冒着热气的炖肉,多么令人高兴啊!——这一次锚抛得很扎实,缆绳系得很牢固。
小英雄坐在上座,也就是船长的席位上。
早上,在情绪的急剧波动以后,大家的胃口都不太好,然而危难过后,一个个都心花怒放。
大家都轻松地谈笑着。
夫妻俩还隔着桌子相互眨眼睛,好像在说:
“哎!如果我们当时把他送回警察分局去,现在会怎么样?”
路瓦老爹笑得合不上嘴,眼里噙着泪水扫视着他的儿女们。
他们兴高采烈,就像南维尔美人号的船帮上连一个窟窿也没有了,就像买彩票中了头奖一样。
船主用拳头擂维克多。
这是证明他的疼爱的一种方式!
“维克多真是好样的!那一下舵扳得多聪明啊!阿奇帕若,你看见了吗?就是我这个做船主的,嘿!嘿!也不会比他干得更好。”
这个老实人足足有两个星期在不停地发出惊呼声,他跑遍了各个码头,逢人就讲那一舵是怎么扳的。
“要知道,船偏离了航线……这时候他呀……啪……”
接着,他做了一个扳舵的姿势。
这期间,塞纳河水位往下降,出航的日子近了。
一天早上,维克多和路瓦正在上甲板上抽水,邮递员送来一封信。
背面有一个蓝色的印章。
船家的手颤抖着拆开信封,他在阅读方面并不比他在计算方面强,所以他对维克多说:
“你念给我听听。”
维克多念道:
“船主路瓦先生,请尽快到警察分局来一趟。第十二区警察分局。”
“就这些?”
“就这些。”
路瓦去了整整一天。
他晚上回来以后,他的愉快心情似乎完全消失了。
他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路瓦大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孩子们都到甲板上去玩耍以后,她问他:
“出了什么事?”
“我心烦。”
“是因为交货?”
“不,是为了维克多。”
他讲了他去见警察分局长的经过。
“你知道那个抛弃他的女人,她并不是他母亲。”
“啊!真的吗?”
“他是她拐骗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她自己在临终前向分局长承认的。”
“这么说,他们把他亲生父母的名字告诉你了?”
路瓦打了一个哆嗦。
“你凭什么认为告诉了我?”
“这还用问!因为他们把你叫去了。”
弗朗索沃第一次发火了。
“要是我知道,我早就告诉你了!”
他满脸通红地大叫,然后走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路瓦大妈想不明白。
“他这是怎么啦?”
是的,弗朗索沃,他这是怎么啦?
从这一天起,他整个人都变了。
他吃不下,睡不好,夜里还自言自语。
他跟妻子吵嘴。
他大声地骂阿奇帕若,粗暴地对待所有的人,对待维克多甚至比对待别人还要粗暴。
路瓦大妈大惑不解。要是她问他怎么了,他就态度蛮横地回答:
“没什么。难道我看上去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全都合起来跟我作对!”
可怜的女人只好对自己说:
“我发誓,他是病了!”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为了莫冉德尔而对他们大发雷霆,她相信他真的是疯了。
当时航程即将结束,就要到达克拉姆西了。
维克多和科拉丽谈起学校,男孩子说他很高兴就要和莫冉德尔再见面了,路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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