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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少年穿着洗的有些泛白的浅绿色校服，五官没有什么明朗的特点，单眼皮，左眼下面有一点浅浅的泪痣，唇色是有些不健康的粉色，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背着单肩的书包，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摁下了门铃。
　　过了很久，门内总算有了动静，少年垂头站在门口，然后头被敲了一记：“诶，今天迟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某位，嗫嚅：“今天早上我去了一趟邮局……”
　　“我没工夫管你今天早上做了什么。”毫不客气地打断少年的解释，“你迟到了，这就是我所见到的。”然后将手搭在少年肩头微微施力。
　　少年瑟缩着退了一步：“思虞，我不是故意的。我昨天有打你家里电话和手机但是没人接……”
　　然后就被瞪了：“这就是你放我鸽子的理由吗？”
　　“可是，可是我这不是来了……”抬起细瘦的手腕，看到上面的时间，也就迟到了几分钟而已。而且他刚才明明就过了很久才来开门……
　　可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反驳什么或者辩解什么——面前脸色极坏的人俯身吻住了他的唇，力道极重，辗转间一口一口吞掉了他未竟的话语。
　　




第一章

　　秦思虞和言微鱼的关系，唔，还真是不好说清楚。
　　说起来两个人的缘分还是比较微妙的。双方父母也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虽然后来失联了一段时间，秦思虞的父母是高中时代就在一起的情侣，后一同出国进修，归国后还是在昔日的城市安身立命，带着年幼的秦思虞，一起打拼生活。在秦思虞十岁的时候，他们有了自己的公司，夫妻俩忙于工作，忽视了思虞，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思虞都叛逆得让他们头疼。直到某天同学聚会，两夫妻遇见了旧日的另一对同班兼夫妇搭档——言唐和陈微。言家两夫妻都是那种温和的老实人，虽然也是同班发展为夫妻，但是两人居然是大学毕业后相亲而在一起的。秦家夫妇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在得知言家夫妇有一个和思虞差不多大在上初三且成绩优秀的儿子时，就极力游说他们，让言家的儿子言微鱼来做思虞的家教，将来也让两个孩子报考同一个高中互相照应。
　　更甚的是，没多久秦家夫妇还不惜血本买了一套离言家很近的商品房，让思虞住在那里，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就上言叔叔家吃饭去。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简直就硬生生把儿子塞给人家管，吃定了言家那对老实人。
　　秦思虞刚到言家的时候极不情愿，总觉得言家太小，东西太陈旧和他的品位大相径庭。虽然“叔叔阿姨”还是会叫，但是大少爷的脾气可没少耍。而言家夫妻也还真的是很温良，对秦思虞很是照顾，做他爱吃的菜，如果做功课太晚要睡在言家的话，也是微鱼打地铺秦大少爷睡床。如此一来秦思虞倒还真的挺乐意往言家跑，秦家不厚道的两夫妻也执手泪流——这是多么划算的投资啊！！！
　　其实秦思虞总往言家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去捉弄言家的那条砧板上的鱼。
　　第一次打招呼的时候，秦思虞的目光是往下瞟的，斜睨了面前勾首的瘦的像豆芽菜长相一般的家伙，掂量着对方做跟班是否够格的问题。
　　“喂，地下有钱捡啊。”面前的这家伙真的很过分，一直盯着地板干什么。秦少爷老大不爽。
　　“呃，不……”豆芽菜终于抬头，但仅仅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看起来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让秦少爷很是手痒。于是毫不客气地伸手在他头上一敲：“喂，抬头。”
　　“秦同学，嗯，你有哪些题不懂或者课本里哪里不会可以问我……”豆芽菜终于艰难地抬起头来，“我第一次当家教，教的不好请见谅……”
　　切，真是无趣的书呆子。秦思虞嘴角一撇，然后很自来熟地大喇喇仰躺在言微鱼的床上：“诶，我说书呆子，你不觉得人生有很多乐趣吗？那些书真是乏味透了，你以为我真的是来让你做家教的？”
　　言微鱼微扬起嘴角：“怎么会……课本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能学到很多的。”
　　秦思虞坐起身，盘着腿打量着面前的言微鱼，直到他又窘迫地垂下头：“书呆子，你很矮吧。”
　　言微鱼没有计较他话里的嘲弄，只是很一本正经地回答：“一米六七。”
　　“小矮子你还没有交过女朋友吧？”立马给人换绰号的秦大少又抛出了一个让言微鱼措手不及的问题。
　　“呃，没，我还是学生……”言微鱼的脸红了，耳朵更是红得不像话，甚至连露出的颈都红了一片。
　　“哈哈哈哈……”秦大少在言微鱼的床上笑到打滚，然后坐起来学着言微鱼的样子，“我还是学生，哈哈哈哈哈……”
　　言微鱼窘迫不堪，只能以冰凉的手背贴在脸上，勉强驱散那些燥热的痕迹。
　　不过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秦少爷对言微鱼衍生了主人对宠物的戏耍之情，开始觉得或许，常常过来也是件不赖的事。
　　所以在后来的时光里，时常会出现言微鱼奋笔疾书，然后秦少爷卖力狂抄答案，而身为家教的某位豆芽菜却无可奈何的情景。在一起做功课的时候，秦少爷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咀嚼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然后把包装纸塞进言微鱼的领子里，这种幼稚的举动做很多次也不厌倦。偶然秦少爷会找到一些新鲜的乐子，譬如说拿着手机对着正给他纠错的言微鱼一阵猛拍，又或者是在言微鱼从客厅端水回来的时候伸脚绊他，也可能是抢过言微鱼要用的书举得老高或丢得老远……总而言之，秦大少充分调动和发挥一切能想到的整人桥段，以极其幼稚和无聊的形式充分用在言微鱼身上。
　　不过言微鱼这种好脾气的人，是完全不会有什么反抗或者是直接跳起来打架之类的举动的，所以秦大少就完全地被纵容了。
　　在升中考试的前一个月，秦思虞又跑到言家，坐在旋转的椅子上，看着埋头做习题的言微鱼，伸手去敲他的头，言微鱼岿然不动，他觉得被忽视，于是开始拉扯言微鱼的头发，然后侧头看言微鱼的表情。言微鱼眉心微蹙，仍然不搭理他。他有些沉不住气：“喂，怎么不说话。”
　　“我给你的笔记你看了吗？”眼睛都没瞟他一下。原来老好人也会生气啊。
　　“不知丢哪儿了。”恶意这么回答。其实笔记放在家里，他翻的时候常常咋舌这家伙的笔记真不是盖的。
　　“你……”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感伤，很快被隐去，“算了。”
　　“你这样子算什么啊。”强迫地转过他的肩，注视着他，见他又垂下头去，有些气结，“你是不是很烦我，啊？”他要敢回答“是”就死定了。
　　“不是。”言微鱼很快回答。秦大少觉得心放回了原处，然后大大咧咧：“你写你的题吧，不用管我。”然后不安分的爪子就攀上了言微鱼的头，继续他很无聊地玩头发行为。
　　“思虞，你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言微鱼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般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放弃吗？”
　　“放弃什么？”秦大少很茫然。
　　“升中考试。”垂下睫，“我想和你当同学。”
　　浅浅淡淡的一句话，却突然好像雷电一样击到了秦思虞的心间。
　　诶，搞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慌神地站起身，背对着言微鱼。
　　不过就是一句“我想和你当同学”，算什么啊，他秦思虞朋友一抓一大把，凭什么这个豆芽菜一句话就让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这家伙，不过只是一个玩具而已。一个任凭他揉捏，不会反抗不会抱怨的玩具而已。
　　“笑话，我放不放弃还轮不到你说，何况你想和我当同学，我就一定要和你当同学吗？”极力把语气变得玩世不恭和毫不在意，秦思虞似乎要暗示自己什么，又似乎在告诫自己什么似的，丢下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你连我朋友都不是”，然后就落荒而逃了。
　　再那天之后，他整整一个月没有去言家。任凭秦家夫妇如何旁敲侧击也抵死不说理由，只是突然勤奋了很多。秦家夫妇见状也不好再问什么，买了些水果烟酒去言家，回来的时候却又原封不动地拎回了烟酒，因为言家夫妇怎么也不肯收下。秦思虞见到父母回家，似乎想问什么，又什么都没有问。秦太太洞若观火，毕竟是“奸商”一枚，看人心思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何况这小子可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于是佯装不经意地透露着：“微鱼那孩子真是上进，我们去的时候就在复习，出来坐了一会又进房间看书了。思虞你也向人家学学。”
　　秦思虞听了只觉得头顶有冒烟的迹象——那家伙竟然完全没有问自己好不好吗？！他倒过得安生自在，就自己一个在这里胡思乱想是不是？！
　　几乎要咬碎牙齿，扭头往房间里走的时候，秦太太施施然在儿子背后说：“微鱼让我给你带了一张临考复习安排，你瞧瞧人家这做小老师的对你多上心。”
　　忍住上扬的唇角弧度，秦思虞不以为然地说：“是吗。”
　　




第二章

　　最后的结果，秦思虞和言微鱼一同考入了省重点高中，而且两个人分入了同一个班。秦太太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跟旁边看报纸的秦先生说：“不愧是我儿子。”秦先生瞟太太一眼：“也是我的。”
　　新生注册那天，秦思虞从老爸的车里下来，目光就在四处搜索言微鱼，居然没费力气就找到了人群中的他，虽然不起眼，不过那副营养不足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还算是，唔，有辨识度吧。
　　“喂！”懒得叫名字，他也没什么叫言微鱼名字的习惯。
　　话一出口，本来长得就很招摇车也很招摇的秦大少立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他自己还浑然不觉，径直走到那个豆芽菜面前：“你几班？”
　　“一班。”言微鱼微微有些诧异他的出现，感受到周遭目光的聚焦，又有些局促地缩了缩头。
　　“你走运了，跟我一个班。”秦大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多自恋多自负多幼稚，洋洋得意地说，“看你一副容易欺负的样子，以后有我罩你。”
　　言微鱼见他好像忘了几个月前说过的话，不禁淡淡地笑了。这个人，脾气来得毫无道理，去得也毫无道理，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他还真的是，虽然补习的时候毫不认真，但是凡是讲过的题目他都能触类旁通，他知道，思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直都知道。
　　秦少爷见他半天不说话，伸手敲他的头：“听见没有。”
　　言微鱼轻轻点了点头，秦少爷心情大好，修长的指节用力压了压他的脑袋：“就这样定了。”
　　
　　军训的时候秦思虞和言微鱼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十四人规格的宿舍，秦思虞分到言微鱼的上铺。军训的内容无非是机械重复的基本动作，伴随着炎炎烈日的烘烤，秦思虞漂亮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微浅的红色，结果在休息间隙居然就有女孩子过来送防晒霜了。秦思虞冷漠地拒绝，然后目光落在不远处喝水的言微鱼身上。
　　突然就有些小小的不爽：为什么这个家伙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全然没有晒晕的迹象呢。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人家晒晕干嘛的秦家少爷只是这么胡思乱想着，就结束了第一天的军训。
　　晚上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言微鱼突然觉得身上很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吓了一大跳，想起旁边架子床还睡着很多人，于是压低声音：“思虞你怎么下来了？”
　　秦思虞揉揉眼：“有蚊子。”然后抬起胳膊在言微鱼的衣服上蹭蹭，“好痒。”
　　言微鱼额角一堆黑线掉下，抿抿唇：“我跟你换吧。”其实只是为了安抚这个大少爷而已，蚊子又不挑上下铺。
　　秦思虞扁扁嘴，没说什么，然后言微鱼就爬到上铺去了。
　　结果第二天晚上睡觉，言微鱼又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睁开眼，还是这位大少爷，抱着自己的腰好梦正酣。
　　有些无奈地抚额：他这是梦游么？然后推推他：“思虞，又怎么了？”
　　秦思虞用下巴蹭蹭言微鱼的头顶，嘟哝：“有蚊子啊。”
　　言微鱼叹了口气：“我跟你换吧。”
　　秦思虞翻了个身，然后言微鱼又爬到下铺去了。
　　于是在为期六天的军训时光里，他们就这样来回换了五晚上睡觉的地方。言微鱼回家的时候变成了熊猫眼，秦少爷倒是意气风发神清气爽。
　　高一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虽然秦思虞傲慢自负，但是生的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漂亮面容，眉目清朗气质出众身材高挑，加之是阔少一枚，所以身边拢了一大票女性拥趸和男性跟班。秦少爷每天都很拉风很闪亮地出现在教室门口，然后身前身后一片艳羡和追随的目光。
　　至于言微鱼，温吞友善的性格吸引着班里母性泛滥的几个女生，男生们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都向往着如秦思虞那般的光彩夺目不可一世，所以言微鱼的男性朋友也就屈指可数了。
　　即便如此，秦少爷还是满心不爽，虽然一下课自己身边围着很多人东拉西扯，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往言微鱼的位置上瞟，有时候看见这家伙在教人功课，有时候看见这家伙在埋头看书，有时候看见这家伙对别人露出傻兮兮的微笑。
　　不爽透了。那家伙的世界里，除了书和那些个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人外，就没有别的了么？
　　这天数学课，老师生病了于是改为习题课，大家都在埋头做习题集。秦思虞写了几题然后就撂下了笔，侧头看着跟自己隔了一组在斜前方的言微鱼，他的前桌一个看着很碍眼的女生正在问他题目，言微鱼似乎在很认真地讲解着，两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秦少爷眼睛一眯，感到周围有女生花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冷眼扫视一周，秒杀回去，然后拎着习题集大喇喇走到言微鱼的面前，一扬下巴，逼走了言微鱼的前桌，然后坐下来把习题集一摊：“喂，这题怎么做？”
　　言微鱼见他这个样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草稿纸上开始讲解，讲完后秦少爷把答案一抄，继续点着下一题：“这道。”
　　几题之后，言微鱼终于停下了写字的笔：“你这样不好。大家都在做题。”
　　“周围同学有意见吗？”秦少爷装傻，然后难能可贵地朝身边一众眉眼一弯，身边男男女女被秒都低头写题目不斜视了。
　　“题目还是自己做比较好，上面的题你也会做啊。”言微鱼这么说着，目光触到他的，又很快偏开去，勾首写习题了。
　　秦思虞暗自咬牙，然后嚣张地抽起自己的习题，站起身俯视着言微鱼的头顶：“不教就算了，耍什么大牌。”然后回到自己座位，对自己的同桌女生露出粲然微笑：“这题怎么做？”
　　同桌女生成绩也很好，平时对秦思虞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见他对自己笑得一脸春风，拿笔的手都有些抖，好一会才镇静下来给秦思虞讲题，讲完之后秦思虞勾唇：“你讲得清楚多了，谢谢。”看向言微鱼，只觉得他的背影僵直，看不出喜怒。
　　而在这之后，言微鱼身边的人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长得漂亮的人往往具备这样的优势，即使看起来不客气的举动在旁人眼中却可以被冠以“特立独行”，而不起眼的那个人却常常一点微小的举动都会被挑剔。所以很多秦思虞的粉丝都暗指言微鱼看起来温吞但其实自私自利，连给同学（尤其是这个还是班草秦思虞）讲题都那么不耐烦。周围的几个同学即使觉得言微鱼并不为过，但是奈何秦思虞党羽太多也只能保持缄默。而有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则口耳相传，也就是几天的功夫，言微鱼为数不多的朋友就剩下了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班上唯唯诺诺好脾气对谁都笑脸相迎的周颂，女的是班上正气十足不随波逐流的王雅。男的不成气候，倒是女的，看着还是很碍眼。
　　一直这么想着的秦思虞，在某天体育课跑步的时候，很“偶然”地被言微鱼给撞倒了，这一撞可伤的不轻，秦思虞的右手磕到地上，手腕受伤，然后用哀怨委屈的表情看着言微鱼，一边做出在众人看来都很强作欢颜的笑：“没事的，他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然后余光看见那个直肠子的王雅一副痛心的样子看着站在一旁垂着头好像心虚做错事一般的言微鱼，秦思虞在心里笑开了花。
　　因为害的秦思虞手腕受伤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言家夫妻很紧张，带着儿子就上秦家看望秦思虞，秦思虞看着默不作声的言微鱼心里有些发怵，因为虽然做的很隐蔽，不过当事人总应该是知道自己故意偏道才被撞上的，而且本来也没那么严重，是自己硬使力气摔成这样的。没想到言微鱼好像完全不知情，在双方父母在客厅讲话的时候，端着水进来，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