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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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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里外面瓢泼大雨,狄青在相国寺的正殿里行走坐卧,这副场景是多么的令人神往啊——神圣庄严的殿堂,魁伟英武的军方第一人高视阔步,轩昂往来,让外面的黎民百姓看得如醉如痴。尤其是当时的主人公还身披着一领黄色的衣袍。

    这还是狄青吗?这分明是赵宋的开国之祖赵匡胤!

    真是罪大恶极,骇人听闻,宋朝的文官集团迅速达成了统一意见。立国百余年后终于出现了一个顶风作案的奸雄,一旦让他得势,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已经加身了)势必就会重演,那时刀兵四起,国将不国,连带着我们的幸福生活也将彻底泡汤。

    同志们,我们还等什么,还不联合起来,把狄青消灭在相国寺里?

    一呼百应,出手的人很多。简短节说,选出最有名望,打击力度最大的两个人作代表。他们就是宋朝的顶级文人,两制官中各一位。

    知制诰刘敞,翰林学士欧阳修。

第239章 狄青之死(2)() 
刘敞从始自终对这件事超热心,在狄青家“怪”光冲天之夜充当报警人去见开封府尹王素之后,又集中精力给皇上写了封奏章。内容把狄青周围近年来所有的奇闻怪事列总了一下,就像个才出土新发现的唐人似的,最后归纳出一个主题:“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后忧,宁负青,无使负国家。”

    他全是出自一片爱国忠君之心,才要让狄青下地狱的。尽管自己也说,没有实际根据。

    比较无厘头,相比之下,欧阳修大才子的文章才有点看头。“真学士”曾经专门提笔写过一篇命题论文,名字就叫做论狄青。文章里仔细回顾了狄青出人头地的官方记录,说他出自行伍,号为勇武,在西北战场上所向披靡,在两广平叛,挽回国家局势。

    非常的客观,之后还特别地声明了一下,狄青当枢密使4年来,没有任何过错。这是不是成了一篇歌颂狄青好榜样的样版戏了呢?且慢,国手布局,步步紧逼,他夸你的时候,小心棒子已经提到了手里。笔锋一转,但是,“盖军士本是小人”,他真是老毛病改不了,什么事都从君子、小人的分界线上来说事。在欧阳大才子的心里,所有军人都是奸诈、无德、低级、危险的劣等分子!

    之后的话可想而知了,他论述了狄青多么的得军心,更得民心,长此以往,险过剃头。并且还有了上古时的中华玄学的总根据来印证——“水者阴也,兵亦阴也,武臣亦阴也。”以此类推,现在又是发洪水,又是下大雨,都是武将们带来的祸患,上天给我们示警呢。

    所以请陛下急早准备,把狄青贬出朝廷。这是为天下做好事,也是对狄青本人的爱护。免得以后出了大事,不得不杀他。

    真是奇怪,他拿什么来论证来的,五行学说中的阴性之水,和军事,以及武将联系在了一起。雄纠纠气昂昂的将军们,居然“亦阴也”。

    彻底无语。

    正赶上皇帝也在无语的状态中,欧阳修的大作就被留中封存了起来。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各种各样的谣言在上浮,同时也在悄悄地滑落,舆论很奇怪,它的本质就像期货一样,谁想利用它升官发财,就得手脚麻利点!

    文彦博很急,但怎么急,也得看准了时机。在这一年的四月之前,他焦头烂额地忙着给六塔河事件擦屁股,五、六、七三个月里的事更加重大,可以说是中国封建时代里大到无与伦比的事。和这件事比,除非狄青真的拥兵造反了,不然就算狄青哪天突然激动抓狂,在金殿上把整个文官集团都胖揍一顿,把一个个人脑袋打成了猪脑袋,都没人在意。

    到底是什么事,稍后再说。现在跳到八月份,这件大事还在继续中,但终于缓和了些。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这个人是一个真正的大佬,就算文彦博、富弼、包拯等仁宗朝名臣加在一起,对宋朝历史进程的影响都没这人大。就是这个人,写了一封奏章,让仁宗在多半年的沉默后,第一次开口说了话。

    人心一片轻松,狄青的罢免提案终于浮上了水面。

    提案递交的方式很高超,是中书省的集体提议,不是哪个人,更与西府各大臣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没有哪个具体的人和狄青过不去,是“大家”都想这么说的。

    面对罢免,狄青心情复杂,这时就要提一下,他为什么在4年的时间里,面对那么多显而易见的指责、非议,还一定要留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不下来。还有,4年前为了他当枢密使,宰相和参知政事掐成一团,他也视而不见,一定要当这个官了。

    千年以来,总是有人说,狄青你就名利心轻点,扔了这个官又能怎样,不就一身轻松,活到百年了吗?对不起,如果狄青真的这样做了,他还是一个热血沸腾、敢勇争先、永不放弃的好汉子吗?他是英雄,他有与生俱来的自豪感,在他少年犯罪从军时,都不把东华门外的“好男儿”状元郎放在眼里的自尊!

    为什么要自我轻贱,实际上他是和范仲淹一类的人,虽然起步不同,但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人生由低到高的艰苦跋涉,走过了这一程,凭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出人头地?!

    在这样的心情底蕴下,他读完罢免提案,走到了皇帝的面前。说了这样一句话:“臣无功而受两镇节麾,无罪而出典外藩,这不公平。”

    前一句是自谦,后一句是愤慨,百战之功,无罪罢免,我不服!

    皇帝同意,这的确不公平。这时赵祯已经能说话了,他安抚了下狄青,让他先回避,接着找来了文彦博。“狄青是忠臣。”皇帝这样强调。

    封建时代,宁用忠,不用能,这是条总原则。只要符合了这一点,哪怕你脑子很蠢,手脚也不干净,一样得上级的欢心。这时仁宗提出这一点,可以说是要在根子上给狄青定性。这是好同志,我要留任他。

    可文彦博就是有那样的能耐,一句话就能驱敌为奴,更能几个字就让优点变炸弹。他说:“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

    注意,这就是宋朝臣子的特色,这就是名臣士大夫的风骨。他们敢拿自己王朝的开国皇帝说事,问赵匡胤难道不是柴荣的忠臣吗?要皇帝怎样回答。说是,好,为什么叛变了?宋朝是从哪儿来的?别再用群臣推举,迫不得已说事,您是由士大夫从小教育长大的,应该知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是做人的根本点。实在为难,当时为什么不自杀?!

    说不是,那就惨了,您在说自己的祖宗是个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当天仁宗再没说一句话。皇帝和宰相之间横亘着一道致命的沉默,这让狄青的命运被确定,同时也让文彦博的政治生涯产生了一个断点。说来这也是他的一个失误。

    他没想到狄青真的是个官场二杆子,面对罢免能直接找皇帝要说法。而他本人既然提起了罢免,就没法善罢干休,要搞倒一个人,就一定要搞到底。缚虎易、放虎难,这事儿不止是几十年后秦桧的老婆才知道!于是就只好坚持,于是被迫与皇帝对立,于是终于埋下了近期内就被踢出朝廷的伏笔。

    这些狄青都不知道,他坐在皇宫高墙之内的西府枢密院里,在军方第一人的宝座上接到了一个非正式的命令。他被赐予了一个特殊荣誉,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希特勒给他最年青也最善战的陆军元帅隆美尔的命令一样。

    你可以保留你的军衔、家人的安全,拥有追悼会。只是必须自杀。

    狄青也一样,这是宋朝给他的最后一个恩赐。他可以自己提出辞职申请,有一个体面的下岗理由。历史在这里再次显示了真相的魅力。下面发生的事虽然隐约,但无比真实地显示了狄青是个怎样的人,他的敌人又都是怎样的。

    接到这个命令,狄青仍然没有执行,他想不通,就要去问。根本就不去管是不是会得罪什么人,对以后的升迁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同时也显露了他的官场底蕴,前面都提过,像文彦博、贾昌朝、王尧臣之流,他们在皇宫内部布满了眼线,有什么内幕,刚发生了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从而保证自己官运亨通,平安大吉。

    狄青却什么都没有,当官凭的是实打实的功劳,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于是他就不知道是谁在搞他,他直接去东府,问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罪名。

    接待他的人正是文彦博。他像自己找抽一样地追问,结果就得到了最真实的答案。或许在文彦博想来,狄青一定是知道了是他在捣鬼才来的吧,他直瞪着狄青说:“无他,朝廷疑你尔。”

    没别的,就是怀疑你。

    狄青在那一瞬间信心崩溃,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倒塌了。在史书中,在各种遗留下来的资料里,连当时弹劾他力度最大的文人,也没能指出他有什么具体的错误,连人生的小瑕疵都没有,连后来岳飞的挚拗、凶狠(亲手杀舅舅)等指责也没有。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一个人让对方不放心,无论怎样做都是徒劳。狄青被这句话悚然惊呆,连退了好几步,再没有话说,黯然走出了中书省,走出了皇宫,走出了东京汴梁城。他被“提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副宰相之职,出判陈州。

    临走前,他对自己的一个亲信说。我此去必死。亲信不解,他笑了笑,陈州出产一种梨,名叫“青沙烂”。青此去,必烂死。

    被他说中了。他去陈州不过半年,就死于“背疽”。这种病在古代比较多发,著名的有项羽的谋臣范曾,朱元璋的大元帅徐达,都是忧愤交集、无可奈何地死去,基本等同于气死。

    狄青也是这样,他在陈州的半年,每隔半月,朝廷就派人去“问抚”一番,这种待遇数遍宋史300百年,只有狄青这一份。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朝廷这样“爱”他。

    他死了,文彦博和当时整个文官集团,没有夸张,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官员,说过狄青不应罢免,他们得逞了。接替枢密使位置的,是他们非常认同的一位同道中人,韩琦。强悍的,了不起的韩相公终于回到了组织的怀抱里,重新当上了宋朝的宰执大臣。

    世界终于恢复秩序,宋朝的官场变得安宁和谐。狄青死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他的死,不管冤不冤枉,都非常符合宋朝的立国精神。守内而虚外,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不管怎样,我们不会被自己人欺负!至于文彦博等人,说句痛不在己,说得轻松的话。

    也不必太痛恨他们。杀死狄青的不是文彦博,而是宋朝的大气候,他是被那个时代压死的。就算没有文彦博,也会有武彦博,没有欧阳修,也有欧阳理,总会有文人跳出来找他的麻烦。狄青,就是风暴中辗转飘浮的一片落叶,被风吹上了云端,又被风刮落到尘埃,一切身不由主,并且很快就会淡忘了。

    直到仁宗之后第三位皇帝,神宗当政时,他才被想起。那时国家征讨西域,苦无良将,才想起了这位英年早逝的常胜将军。而在他刚刚被罢免,或者刚刚死去时,举国无人念他,只有一行干巴巴的官方记录:赠中书令,谥武襄。

    那时人世间的焦点,是文人们一次旷世的盛典。

第240章 百年经营铸高文(1)() 
宋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一月,又一届科考开始。宋朝科考无数,中国历史上的科考无数,但论地位,这一届无与伦比。

    前提是文学方面的。

    中国文学史上盛称“唐宋八大家”,其中唐二宋六,宋朝所占的这六个人中,有四人在这一届的科考中汇聚,盛况可谓空前绝后,数遍中华历史,只此一份,再无后继。还有一位,其实当时也在京城中。只是他为人太特立独行了,不跟这些凡夫俗子们一起玩。

    抛开这位“不为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神仙爷,去说这四个人。四人之中,以欧阳修在当时为首,他是主考官。这是历史的契机,以他从小就深深刻在脑海里的韩愈文集开始,一生至此已经整整50岁,他成熟了,对于文学,对于历史的掌握让他真正懂得了什么样的“体”,才足以截“道”。

    这是个根本点,在这次科考之前,体和道之间,可以说是本末倒置的。浅显地说,就是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都以讲究词藻为能事,谁会修饰,谁就是大家。这样文章中全都是些讲究到了极点的险韵、怪字,大家争奇斗艳,看谁能玩出前所未见的花活儿。

    至于文章的宗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出现文章,这个终极问题,就没人在乎了。欧阳修身为当时的大方家,注意,还不是大宗师,他非常的愤怒。他一直在倡导要恢复古文,像古人那样,文章的第一要务是要把事儿说清楚。

    得与国家有利,与民风有益,文章绝不是时装秀,科考也不是t型台,这是要传颂万代的,不是仅仅一时的敲门砖!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贡院,寻找着符合自己要求的举子,他找到了。这真是个异数,茫茫神州,幅员万里,宋朝开国已经百年,文教之盛,是自有文字以来从所未有的,可是能和他心灵相通的人,居然在辟远边陲的西鄙之地——四川境内。

    四川在当时是地道的老少边穷地区,财富是这样,文化上更是。数遍整个四川,在这次科考之前,只出过两个进士。

    一个在真宗天禧年间(公元1017—1021年),是位姓孙的中举。另一位出在仁宗的天圣二年,他姓苏,叫苏焕,眉山人氏。就是在这一年,眉山当地欢庆新举人产生的时候,有一个17岁的少年变得沉默。他就是苏焕的三弟,苏洵。

    苏洵是个快乐的青年,此前的岁月里玩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这时他被震撼了,二哥的荣耀,父亲的笑脸,让他的一些东西觉醒,功名,原来是这样好的东西吗?他开始重新读书了。注意,是重新。这个人的聪明才智不容置疑,但就是个玩心大,只此一点,就铸就了他一生的郁闷。

    17岁时发奋读书,苏洵是真的努力了。三年之后,下一届科考开始,他一次性通过了乡试,沿着哥哥走过的道路,向传说中的繁华帝都前进。这时他深信,世界是他的,功名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但是结果他落榜了。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点沮丧,或者有点惊讶,为什么没考上呢?动怒没有半点的悲哀。他知道自己还很年青,这时不过才20岁,再考就是了,我这么聪明,肯定会成功的。于是他轻装返回家乡,回程的路上,顺便饱览了大地山川,湖海汪洋。他的眼界开阔了,胸襟变得宽广。

    悲哀也在这时悄悄地降临。

    他读书的本意是为了功名,这一点始终不变,贯穿了他一生。可他的性格却在另一条轨道上。他精力充沛,性格倔强,而且胆子超常的大。这几样素质凝结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注定了他不会乖乖地听话。尤其是不会听那些他认为不如自己的人的话。

    这时他20岁了,此前只是个朦胧中的少年,他可以深信书本,去死记硬背,为了功名不顾一切。如果能在这一届考中,他就会沿着富贵之路顺利地往下走。可他没考中,重新回到了天地自然之间,这就不好说了,他的心灵在成长,学识在按着他的天性,在选择性的积累。

    再不是别人教他怎样,他就怎样的局面了。

    这是他个人的不幸,却是整个中华民族文学史的幸运。历史可以证明,每一个非凡人物的成长,都有他自我觉醒,自我完善的过程。

    没有任何伟人,是教室课堂里批量生产的。

    苏洵一路漫步回川,他看到了剑门以外的世界,也有了人生的首次挫折,这些都让他的心灵起了变化,奇妙的是,这些变化是他本人事先都想不到的。他厌烦了书本,那些用来考功名的声律、默义等等“学问”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成了当地的一个怪人,年青轻轻,不务农、不经商,也不读书,有时一个人默默发呆不说话,有时候却和一大群的浪荡少年欢呼纵饮,旁若无人。更多的时候他游山玩水,登临湖海,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他在这段时间里结婚了的话,就真的像是个世外散仙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近4年,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他妈妈突发急病,医治无效。这时他才感觉到了悲哀。“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生最大的伤疼,而苏洵的痛苦要更深一层。他根本就没想过母亲会走得这样早,所以还没有开始“养”!

    他要给母亲以荣耀,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了当年扔下的书本,功名,无论如何要快速得到功名!从这时起,他27岁,到39岁之间,共12年,他夜以继日,发奋苦读。就像三字经里所说的那样:“苏老洵,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

    12年间他两次进京赶考,每次都踌躇满志而去,失魂落魄而归。他实在是搞不懂,自己真的是那么笨吗?为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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