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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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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们一定要得到10县土地,说到底,能带给你们的不过是税收。宋朝提议,以相当数量的金帛代替,与得到10县有什么区别?”

    这是具体的办法。接下来的是宋朝的决心。所谓底线是什么,是不可后退,不可商量,绝无转環的东西!

    “宋皇体念两国百姓,不愿开战,涂碳生灵,所以拿出金钱来满足你们。如果这样也不接受,一定要土地的话,就是你们背信弃义,毁掉盟约,宋朝只有一战!”

    “当年澶渊之盟,天地神祗共见,北朝先发兵端,朕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天地神明。”

    契丹使者静静地听完,似乎很满意。“宋朝皇帝真是太好了,这些想法很不错。咱俩共同努力,把这件事办成吧。”说完转身离开。

    他身后,富弼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事情似乎有了重大的转机,真的向好的方向转变了?但辽国人到底怎么想,谁又能猜得出呢

    应该就在这时,富弼意外地接到了一封信。离国千里,身在异邦,这竟然是一封家书。家里怎么了?没有特殊的大事,绝不会千里迢迢送信来。

    疑虑,恐惧,捧着这样的信,越是关心家庭的男人,就会想得越多,想得越坏。但是周围的人看到,富弼拿着这封信居然长时间地一动不动,没拆,最后竟然慢慢地把它撕碎了。

    手下人惊问为什么。富弼苦笑了一下,我身当国任,怎能为区区家事分心?何况我离家那么远,就算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说完直接去睡觉,明日之事多烦忧,那么多的事都还等着呢。想想真是郁闷,大丈夫可以不惧生死,但不能有负使命。想放手也放不下,必须得赢!可怎样才能赢呢?契丹人一天七八个变化,谁知道明天又有怎样的花样。

    第二天,花样真的来了,辽国人通知他们别去皇宫正殿了,耶律宗真要去打猎,邀请宋朝使团一起参加。就这样文官富弼骑上了马,跟着契丹骑兵赶到了荒郊野外。历代史书写到这里,都直接过渡到耶律宗真和富弼的对话上,那似乎很温和,甚至很尊重。

    耶律宗真请富弼向他靠近,两人并骑而行,这是绝大的礼遇,然后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问所欲言)但请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想象我们就是富弼,当时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才知道辽国皇帝问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目的。

    皇帝出猎,千军万马,茫茫的北方草原上,强盛百年的契丹铁骑无边无沿地排开,这是怎样的阵势,怎样的威慑。这样的场面,齐桓公用过,曹操用过,就是要压倒敌国使者,达到自己的目地!

    在这样的环境里,契丹皇帝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南朝唯欲欢好之久尔。”——我们宋朝只是希望能继续合好,越久越好。富弼如是说。

    目的达到!耶律宗真非常满意,南朝的汉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昨天在宫殿里怎样夸夸其谈都是假相,只要到了战场,见到军队,就都会屈服!面对刀枪弓箭,才会明白只有合好,唯有合好,才是唯一的活路!于是他得意洋洋地重申自己的目标:“我得地则欢好可久。”

    一定要得到土地。

    却不料他又听见了富弼清晰的声音。“这件事,我朝皇帝早有训示。‘辽国想得到祖宗故地,宋朝难道就愿意失去祖宗故地吗?辽国以得地为荣,宋朝也以失地为辱,兄弟之邦,难道可以一荣一辱,皆然相反吗?’”说到这里,富弼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而且那也实在是一个自由生存的民族的底线。

    身在异国,周围数以万计的敌兵,他直视辽国皇帝,以宋朝皇帝的身份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朕并没有忘记燕云十六州,但仍然派出使者交涉这件事,到底怎么做,我们双方心里都清楚。”

    这是男人说的话,别再废话了,狡辩无意义,土地一寸也没有!

    史料中,猎场对话到此结束,耶律宗真没有再接下去。他的反应可以在下面的记载中得出。刘六符再次出场,他找到富弼说。“您刚才所说的荣辱问题,让我们的皇帝有所感悟(皇帝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感悟),但是金钱绝对不考虑,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结亲。”

    喜悦突然降临,重大胜利,辽国不要求割地了!危机渡过,相信宋朝的使团人员肯定在瞬间心花怒放,可是富弼反而更加冷静,他一眼就看出了辽国人真正的意图。

第204章 1042年的北风(4)() 
“结亲并不理想,”他说,“麻烦反而更多。先是感情,夫妻之间难免会生气,那会影响邦交。再说人的寿命各不相同,一旦有意外,以后的情义就很难说。最稳妥的办法仍然还是金钱。”

    刘六符摇头,坚持一定要结婚。“南朝皇帝一定有公主。”

    富弼点头,“是有,可惜才4岁,成亲至少要在10年以后。就算提前迎娶,也要5年之后。现在的局面,你看能等得到吗?”

    问题很现实,可辽国人还在坚持。富弼笑了笑,一句话就打消了对方的幻想。“宋朝嫁公主,嫁妆不过是10万贯。”

    这句话说完,刘六符立即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宋朝人,异样的气氛开始在空气里浮动。每个人都想庆祝一番,重大胜利,只要土地不被割让,他们的使命就算完成。

    但是快乐来得太突然了,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潜在说法?不来不知道,传说中憨厚朴实特别真诚的北方人,原来都是变戏法出身的,一天一个样,谁知道下一步又会搞出什么花样。

    花样真的又来了,契丹人是否憨厚真诚什么的不好考证,但办事干脆绝对是真的。只隔了一天,富弼就又被召进辽国皇宫,和耶律宗真见面。辽国皇帝只用一句话,就把他震晕在当场。

    “你可以回去了。”

    啊?富弼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谈判结束了?你们到底要什么,还没谈好呢。还是突然间翻脸,宣布谈判破裂?

    “现在我不能回去,结亲,还是增币,我得带回去一个结果。”富弼小心翼翼地反对。

    耶律宗真的回答彻底打破了谈判的常规。“你还得再来一次,那时我才会告诉你我的选择。别忘了,带两份誓书。”

    富弼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看着这个年青的辽国皇帝的目光,一定变得非常复杂。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的辽国都有了怎样的变化。当年澶渊之战,辽国是刀枪说话,可现在的谈判技巧,完全超出了宋朝人预先的想像。

    这时不作决定,让你带着疑问往回跑,再带着两个不同版本的誓书回来。这一去一回之间,至少要几个月,单是宋朝方面在猜测中忧心如焚地过日子,就足以让辽国人得到好处。何况这期间,辽国完全可以使出各种盘外招,比如向燕云地区增兵,可以和西夏方面会面,不必实际打仗,这些姿态就会吓倒绝大多数的人!

    聪明人有种悲哀,能读得懂各种陷阱,却一点用都没有,只能往里跳。得有实力,不然就会有罗马毁于蛮族,或者后来宋朝被蒙古覆灭的悲剧。

    知识和文明,有时只是一朵娇艳动人的玫瑰,它开得越鲜艳动人,就越会招来贪婪的目光,被剪下枝头,变成别人插在瓶中的玩物。

    富弼就体验着这种屈辱,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得乖乖地听话走人,带着模棱两可的意向回国。回到开封之后,他向政事堂述职,总结这次出使,成绩可以说非常巨大。

    ——辽国人主动放弃了领土要求,这是原则上的胜利!

    但事情分怎么说,也可以说半点功劳都没有。因为这都是口头上谈妥的事,说声反悔,你连骂人的证据都没有。局势要求宋朝必须单方面加快谈判的速度,尽快把事情落实到文字上去。宋朝人一直都记得,契丹人有多奇怪。他们是强盗,他们真抢东西,但是也守信,观东亚几千年来,连汉族都算上,他们对盟约的遵守程度是最好的。只要在文件上签了字,就万事大吉。

    宋朝全面总动员,首相吕夷简亲自出面,向富弼传达了皇帝的最高指示。注意,结亲就不给钱,给钱就不结亲。这是第一。

    第二,如果要的是钱,钱的数额有说法。辽国如果能约束李元昊再次臣服,每年在原数30万贯之上,多加20万。如果做不到,只给10万。

    根据这样的条件,国书就要预写两份,誓书,由于李元昊可能加入,所以要写成三份。非常慎密,说完之后,吕夷简又问富弼,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富弼真有,他列出了三条。1,两国交界之处的湖塘不得扩展;2,两国均不得无故增加边境驻兵;3,不得收留逃亡人员。他郑重强调了一下,这是辽国皇帝再三要求,必须要写进誓书里的内容。

    没问题。吕夷简一切同意,并且非常反常地放权,他把国书、条款、誓书都交给了富弼亲自草拟。你最了解情况,就由你来独力完成。怎样,这样你能放心了吧?

    富弼放心了,他加班加点写出草稿,上交给政事堂。这时宋朝的办公效率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政事堂下令,富弼你可以先走一步,你的草搞马上就会由专职人员写成正式文件,然后快马加鞭地追上你,这样才能保证一秒钟都不耽误。我们的口号是争分夺秒,必须成功!

    富弼,你这就跑吧。

    富弼立即就冲了出去,要说那可真是快,可能是在辽国骑马骑出成绩了,他一口气跑到了武强县,开封城里的快马才追上来,把一个超级包裹交给了他。

    里面是10份密封文件。包括国书两份,誓书3份,另外每个文件都另备副本。

    历史就在这时拐弯,按理说富弼应该严格执行命令,接到文件后继续向北一路狂奔,好去争分夺秒啊。但他慢了下来,史书里交代得很清楚,他脑子里有了个问号。

    ——我和契丹皇帝约好的三个条约,是不是真的写进正式文本里了呢?

    带着这个问号,他越走越慢,到了乐寿这个地方时,终于停了下来。他找了个清静地方,秘密地把文件拿了出来,注意,不是正本,是副件,小心翼翼地拆开。富弼的心立即冰凉了,果然如他所料,国书、誓书上根本就没有那三条!

    难以描述他的心情。是悲凉,是愤怒,还是无法遏制的鄙视,简直没法形容,就算不是事关国家民族兴亡的大事,只是男人之间的承诺吧,也没有这样骗人的!

    以上就是富弼偷拆国书的犯规行为的官方记叙。按说这本身也是件超级大罪,之所以没有追究,是因为他发现了比他犯的罪大n倍的罪。即吕夷简一伙儿犯案在先。这都没错,但有一个疑点,就是为什么富弼会突然间有了那个问号呢?

    他怎么就能准确地判断到,国书被做了手脚?

    不错,之前因为郭皇后被废的事,他和范仲淹一起得罪了吕夷简,但这并不能成为理由。很简单,西夏战争开始之后,吕夷简和范仲淹都并肩携手了,和他这个次要人物有必要死死纠缠吗?那么问题出在哪儿?

    更简单,一个地名,武强。

    富弼从开封跑到了武强,文件才追上了他。武强,是现在河北省石家庄的辖区,和河南省开封市距离有多远?只是把他写的草稿抄成正文,用得着那么多时间吗?!经过那么久,文件还是没到手,就是一头猪,都会起疑心的!

    可疑心加愤怒,也不能让富弼穿越到未来,他得到21世纪,才有办法隔着几百里地准确地把炮弹瞄到吕夷简家的卧室房顶上去。身在宋朝,有各种规章制度,就像将军不能擅自离开防区,使者更不能随便掉头。

    你有使命,必须往前走。

    这就给富弼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他得怎么办呢?带着这样的国书去辽国,耶律宗真铁定会翻脸的!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把这件事报告给皇上,只有皇帝才能压制吕夷简。但又有问题,怎样报告呢?自己不能回去,身边的使团人员难保没有宰执集团里的人,再派出去个内鬼,来回折腾的时间都能让谈判流产。

    富弼在乐寿县搅尽脑汁,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人。强烈要求注意,这一段历史只在续资治通鉴长编里才能找到,其它的近现代史书里根本没记载,都是富弼气得抓狂,直接跳上马冲回开封,找吕夷简单挑算帐。

    如果真是那样,富弼应该上战场,他绝对当不了后来的帝国宰相。

    按章办事,这是起码的准则。他按奈下万丈怒火,非常冷静地写了一个奏折,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楚,之后才去找那个人。前陵州团练推官蔡挺,这是他以前的下属,非常巧,蔡挺正在乐寿的家里守孝。

    守孝期间万事不管,但亲信就是亲信,蔡挺二话没说,带上奏折就往开封赶,富弼原地不动,等着朝廷的回信。很快,信回来了。这时史书再次变得含糊,以蔡挺的口吻说,他在便殿递交的奏折,得到的答复是,国书维持原样,那三个条约可以用“口陈”的方式说给辽国人听。

    问题出现,蔡挺在便殿见到了皇帝了吗?是赵祯亲口对他说,条约变口信,富弼可以空手套白狼的?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这个推论不成立。详情下面交代,这时只说一点,史书为什么在暗示国书里缺了内容,是皇帝的意思?

    因为即使是便殿,那也是皇宫里面,有臣子敢在那地方假传圣旨吗?但也说不定,除非那个便殿就是政事堂。宰相们也都在皇宫里办公。

    不管是哪一种,难题都已经生成。是带着这样的国书进辽国撞铁板?还是不顾一切扳倒大树捉老鸹,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哪一样,都不好办。

    其实也好办,分人,看谁去办。吕夷简在这件事上露怯了,他暴露了自己的局限性。他在宋朝内部多年唯我独尊之后,习惯了把谁都看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官迷”。

    文官们绝大多数都谨小慎微,为了资历表上不出错,能持续不断地往上爬,任何一点小危险都不敢去犯。像现在富弼所面临的进退两难局面,绝对能让他们崩溃。

    但富弼是什么人,抛开以前就敢跟他作对的胆子之外,现在刚刚从敌对国谈判归来,那是虎口拔牙的买卖,每天都顶着雷暴过日子,还在乎这点小儿科手段?富弼把国书装进背包,把其余的礼物都扔给副手保管,跳上马直接赶回开封。

    一路之上,不止是怒火中烧了,简直是怒极发笑。混蛋吕夷简,是恶搞我,还是蔑视我?我以必死决心入辽国说事,你居然用违规丢官的威胁来纠缠我,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这个?!怒火越烧越旺,在他肚子里起了化学作用,在当天下午3点—5点(晡)时冲进京城之后,富弼就成了一个现象。

    他随时口吐烈焰,从皇宫大门烧起,无论谁阻挡他,都被烧得满脸黑灰,抱头鼠窜。

    头一个倒霉的是合门吏,皇宫不是随便就能进的,见皇帝更得预约,最快的程序也要今天请见,明天面谈。该合门吏按章办事,把富弼拦住了,结果富弼面目狰狞,张嘴一团烈火过去,合门吏马上被烧焦,乖乖地把他放了进去。

    富弼见到了皇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最后总结说:“执政大老爷们这么做,就是想害死我。我死倒没什么,国家大事怎么办?”

    赵祯的反应也很强烈,史书记载他“急召吕夷简等问之”。这就把前面蔡挺见没见到皇帝的事摆清了,赵祯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条约变口信,完全是个骗局!

    富弼顿时出了一口恶气,有点爽了。吕夷简,就知道你在假传圣旨,这是欺君大罪,现在三头对六面,看你还有什么办法狡辩,你死定了!

    吕夷简一会儿就到了,是老奸巨滑呢?还是心底无私?这人居然一点都没慌乱。他很平静地听完了富弼的控诉和皇帝的责问之后,极其从容地回答了6个字。

    ——“此误尔,当改正。”

    很遗憾,是个误操作,写错了,现在改过来就是了富弼都快气爆炸了!这么重要的国家大事是写情书吗?国书里除了两国谈好的条件之外,还有别的内容吗?一连3条都误操作,是写字的人白痴,还是你吕夷简不要脸?!

    史料中很有风度地把富弼喷向帝国首相的烈火修饰成了6个字,“弼语益侵夷简”,富弼说出来的话加倍地对吕夷简不客气。但实际上局面一定变得不可收拾,君前吵闹是宋朝臣子绝大的过失,无论是谁犯了,尤其是宰相们,结局百分之百的是丢官罢职。

    形势危险,宰执集团里有人坐不住了,副宰相晏殊站了出来,充当老好人劝富弼。说小同志,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吕宰相,他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恐怕真的是误会了。说得很温和,甚至很体帖,但富弼当天最大的怒火就喷向了他!

    早就看你最不顺眼了,这时跳出来说这种话,你比吕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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