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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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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能学会一门手艺,这样,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苏群取得的成就大大地启发了老陶,假如日后小陶能当上三余的赤脚医生,怎么的也比种地强啊。
小陶学医几乎未能进入实践阶段,到后来他兴趣全无,而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作为医生的天分。每次打针小陶都忘记了洗手。一次,他在老陶的屁股上练习打针,一针下去不仅疼痛难忍,事后老陶的屁股肿了好几天。老陶送了小陶一个外号:鸡爪子医生,学医之事便告结束了。 。。
园子(10)
小陶的确打过针,但不是给人打的(在老陶身上练习的那次不算),而是给猪打的。给猪打针要求自然就不那么严格了。不仅小陶,苏群打针也多半是给三余的猪打。养猪几乎是三余人惟一有经济收益的副业,给猪打针治病比给人打针治病要重要得多(在三余人看来)。比如只有一针青霉素,主人和猪都生了病,最后打针得到治疗的肯定是猪,而不是主人。
当苏群意识到在三余当一名兽医比当一名人医更能联系群众时,为时已晚。这时,她作为人医的名声已经在四乡八里传扬开了。
关于青霉素,我想再罗嗦几句。三余人很迷信这种药品,据说一针下去,病势再沉重的猪都会立马欢蹦乱跳。由于这种迷信,青霉素在三余很金贵,一个人除非快死了,是不会轻易使用青霉素的。如果连青霉素都治不好,那人就完全没救了。
邻近大队的一个赤脚医生,用蒸馏水冒充青霉素给农民治病,居然治好了不少人。虽然后来被揭露出来,但在这个例子中,对青霉素的虔诚显然起了重要的作用。当然,这一招用在猪身上就不灵了。
苏群难得有机会用青霉素给村上人治病。这样也好,因为注射青霉素事先要做皮试,三余根本没有做皮试的条件。不做皮试就注射,早晚是要出事的。而给猪打青霉素需不需要做皮试,我就不得而知了。
9
再说陶文江,六十九岁了,按三余人的算法已是七十有余(虚龄)。这么大的年纪在三余很罕见。三余一队有两百多口人,年过七十的几乎没有。三余人早婚,生孩子也早,过了五十岁就算是老人了。陶文江虽然一向身体健康,但如此高龄自然不用下地干活。他不像苏群那样走家串户,访问村民,但联系群众一事并没有忘记。他以自己的方式为扎根三余出着一分力。
村上人都知道陶文江好说话,时不时地会来向他借钱。他们不说借,而说夺,“老爹爹,跟你夺几块钱用用呢。”
夺就是借的意思。但一般夺去的钱村上人是不会还的(陶文江也从不指望他们还),因此这个夺字比借字更准确恰当。
村上人一般从陶文江那里夺两块钱、三块钱,也有夺一块钱的。五块以上陶文江便面有难色,不能擅作主张,得开家庭会议决定。
上文说到,陶文江、老陶和苏群都是带薪下放的,陶文江每月的退休金三十多元。村上人虽然每次夺的数目不大,但夺的次数多,也不是一个人来夺,所以这三十多元基本上花在他们身上了。超过这笔钱就得夺老陶、苏群的工资了。倒不是陶文江吝啬,不借五块以上的钱,而是他想尽量在自己的退休金内解决,所以得匀着用。
村上人还经常通过陶文江,将自留地上的土产卖给老陶家。价格肯定高于集市,同时也免去了赶集的辛苦和花费的工时。
老陶家养鸡以前,村民经常拐着篮子来卖鸡蛋。陶文江用家里的那杆十六两的老秤秤了,全部收下。于是,村上所有的人家都来老陶家卖鸡蛋。长长的队伍从堂屋里一直排到大门外,弄得老陶家像收购站似的。甚至,在他们家自己养鸡以后,村上人还来卖过鸡蛋。开始时陶文江照收不误。老陶觉得这事儿实在荒唐,他说:“连自己家鸡下的蛋都吃不完,怎么还要买别人的鸡蛋呢?”
陶文江回答说:“可以腌成咸鸡蛋。”
因此,虽然陶文江很少走家串户,沉默寡言,但村上的人缘却是极好。经常有一些村民在老陶家门前转悠,他们不是来看老陶家的家具和新屋的(热潮已经过去),而是专门来找陶文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园子(11)
村上有一个光棍叫有明,经常上门,也不说话,看着老陶一家吃饭。夏天的时候就陪老陶家在屋外的空地上乘凉,迟迟不肯离去。有明不说话,陶文江也不说话。老陶家人都知道他是冲陶文江来的,但不知道找陶文江何事。后来他们发现,有明是在等一支烟。
陶文江本人吸烟,仍保留着给来人递烟的习惯。有明一来,他就默默地递上一支香烟。对方抽完,接着等第二支。一晚下来,有明大约能等到三四支香烟(这是陶文江吸烟的频率)。最后,夜露已重,老陶将乘凉的竹床搬回屋去,一家人准备睡觉,陶文江给有明递了最后一支烟。有明接着,夹在耳后,心满意足地走了。那支烟他大约准备临睡以前享受。
后来在老陶的倡议下,老陶和陶文江都改抽了三余的旱烟袋(厉行节约,为打万年桩做准备),陶文江还得预备一盒香烟,用以招待来访的村民。
陶文江的做法虽然起到了联系群众的作用,但破费实在不小。对于这件事,老陶不免有些看法。特别是当他看出陶文江并非是出于心计,而是生性如此,大手大脚,就更加不满了。如今已不比当初,工资说断就断,他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作为一家之主的老陶感到了肩上无形的压力。
10
新屋落成,园子也整饬得差不多了,老陶的目光转向了三余一队。
三余一队是老陶家房子、园子所在的地方,陶冯氏和小陶都在队上吃粮。所以说三余一队就是他们的家,队上的乡亲父老就是他们的亲人。三余一队的兴衰就是老陶家的兴衰,三余一队的未来就是他们家未来。这是一种荣辱与共的关系。老陶于是带着建设新屋、园子的热情投身到队上的农业生产中去。
首先得摸清一队的田亩情况以及历史现状。老陶准备了一个塑料皮的小本子,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一面和村上的干部群众聊天,一面不停地往上面记着什么。
几个月下来,老陶对三余一队的了解比三余人还要全面深入。这得归功于当年他在南京郊区搞土改时经受的锻炼。老陶对农村生活并不陌生,可以说有着丰富的经验。当然,他搞土改的地方是苏南农村,节气和农作物的生长情况与三余有所不同。但两地都是农村,有其互相比较借鉴的地方。况且经过盖房和整修园子,老陶对三余的农村生活也已有了非常具体的了解。
让我们翻开老陶小本子中的一页,就知道我绝不是在信口开河。
齐沟子:七十六亩,其中十亩地薄长势不好,割苕子十亩作底肥,磷肥每亩四十斤,种粳稻。
小尖子:十亩,地势好培育壮苗,种籼稻。
大丰田:二十六亩,苕子二十亩作底肥,磷肥用沾秧根的方法,每亩十五斤。
东南春田:……
东湖田:……
小堂屋基田:……
村头麦茬田:……
这里不仅有三余一队田亩的自然情况,更有老陶的分析理解和计划。此外,老陶还有三个本子,一本记着一队每天的农业大事,一本是队上的秋蚕养育日记。最后一本里记录了村上每家的人口情况,包括姓名、脾气、穷富、身体状况以及相互间的亲属关系。
老陶家的人,除了老陶,行走在村道或田埂之上,只能分清道路左边或右边的田块,只有老陶能叫出三余一队每一块田地的大名和别号。为此老陶很得意,嘴巴几乎都笑到耳朵根上去了。
一队是个穷队,全村两百多口人,老陶家下放那年粮食产量刚过九万斤。按每人四百斤分粮,每年能卖给国家的余粮不过几千斤。余粮少,所得的现金就少,公积金就少。公积金少就无法购买所需的生产资料,用以发展队上的生产。这是一种恶性循环。老陶的宏伟蓝图从增加粮食生产入手,计划第一年增产粮食一万斤,第二年增产两万斤,第三年增产三万斤。也就是说,第三年三余一队的粮食产量就得达到十五万斤。这个数字,队上的人连想都不敢想。一年过去后,一队的粮食总产量果然增加了一万斤,达到十万斤了。再此基础上,他们有些敢想十五万斤了。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
园子(12)
按老陶的计划,粮食产量达到十五万斤后,卖余粮的钱加上发展副业(养蚕、索粉等)的收入,自己家再拿出一点存款,就能购买一台手扶拖拉机了。
在这件事情上,不能说老陶没有一点私心。他设想,小陶长大后可以学开拖拉机,当一名拖拉机手,怎么的也比在地里干活要强啊。由于买拖拉机的钱很大一部分是老陶家出的,争取拖拉机手的名额应该不成问题。村上的人暂时还没有意识到开拖拉机的好处和体面,他们只是想像那突突作响的手扶拖拉机停靠在村头晒场上、奔跑在队上的田间地头。能这样地想一想,他们就非常的兴奋了。总之,队上的人越来越信服老陶了。
余队长也很倚重老陶,凡事都要和对方商量。到后来他几乎不怎么过问队上的事,一切都由老陶代理,老陶实际上成了三余一队的生产队长。然而,当余队长真的提出让老陶接替他干生产队长时,对方却不肯接受。老陶谦虚地说:“我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向贫下中农学习,队上的事能出一分力就出一分力,但主要还是参谋作用。这个家,还得你来当!”
但真的要在三余扎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将来小陶就得在三余娶媳妇、生孩子,陶文江、陶冯氏、老陶和苏群就得埋在这里。村西头的那片坟地里将出现老陶家的祖坟,每到清明时节将有来自村里的孝子贤孙祭扫哭嚎。看来,这是一个颇为长期的过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然而不久来了机会。一天余队长亲自上门,为大队副书记(也姓余)八岁的闺女提亲。如果老陶家愿意,不仅扎根有望,还能攀上余书记这门贵戚,在三余打万年桩的计划就有了切实的保障。可事到临头,老陶家人却有些犹豫不决了。娃娃亲在三余很普遍,但对从南京下来的老陶家人而言未免有些耸人听闻。况且,这门亲一旦定下来,就再也不能变卦了,扎根之事就永无反悔之日了。
老陶思虑再三,经过和家人的反复商量,最后还是婉拒了。他对余队长说:“陶陶还小,能不能成才还不一定,不能辜负了余书记的闺女。过些年再说吧,有没有这个福气,得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对这门亲事,不能说老陶没有动过一点心。他的答复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婉转迂回,不仅是给自己留余地,也是怕得罪了余书记。当然,得罪是肯定了的。老陶想:只有在别的地方加以弥补了。于是他更加忘我地投入到三余一队的生产建设中去。
老陶和男劳力一起在田间劳动,犁地、挖沟、割稻割麦,冬天下到戽干的河沟里撂河泥。他穿着长筒胶鞋,陷在冰冷滑溜的河泥里,用木合子将乌黑的河泥一合一合地往上撂,看见家里人从岸上走过也不打招呼。与此同时,苏群每天傍晚在村上挨家挨户地串门,为村上人治病。陶文江在家里接待客人,给人递烟。小陶上学,早出晚归。陶冯氏则管理家务,择菜做饭。这便是老陶一家下放一年后的生活图景和大致格局。现在,我该转入下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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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1)
1
小陶生于三年困难时期。生他的时候,老陶一家没有肉吃。去副食品商店里买肉要凭肉票。肉票每人每月一张,一张肉票可以买二两肉。老陶家当时四口人,也就是说每个月可以买八两肉。这些肉票都攒着,以待小陶的出生。
一天老陶在一家商店里发现了一种肉罐头,500克装,也就是一斤肉。每个罐头只需四张肉票(八两),就是说买一个肉罐头他们就赚了二两肉。老陶高兴得不得了,马上跑回家拿来积攒了一个月的肉票,买了一个罐头。到后来,老陶家已不再积攒肉票,改攒肉罐头了。到小陶出生时,他们已经攒下了五只肉罐头。
这些肉罐头是专门供应担任哺乳任务的苏群的。她将肉罐头转变成甘甜的乳汁,再供应给小陶。当然,仅仅靠五只肉罐头是远远不够的。
老陶于是来到当年搞土改的南京郊区,居然让他弄到了两条黄鳝。每条黄鳝拇指粗细,一尺来长。老陶自然兴奋不已。这两条荒年的黄鳝最终也变成了乳汁,被小陶贪婪地吸收了。
这次重逢使农民朋友回想起老陶待他们的种种好处。
一年冬天,互助组仅有的牛死了,老陶摘下手表,让他们卖了,去买一头牛。离开郊区时,老陶将带下去的所有的家当都留了下来,包括一张书桌、一件大衣和一只搪瓷脸盆。回南京后,老陶用自己的工资资助一位当地青年读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多年以来,老陶和他的农村朋友始终保持着往来。每次来南京看病他们都会来老陶家里借宿,打地铺睡在老陶家的地板上,有时一睡就是个把月。至于到底要住多长时间?那得看病情的严重程度以及治疗情况。
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老陶认为已有回报。他根据不多的农村生活经验,创作了一系列的短篇小说。这些小说后来在刊物上发表,使老陶名扬全国,终于吃上了文学这碗饭。对一个生长在城市的年轻人来说,的确是很难能可贵的。和农民朋友保持经常性的接触、和他们谈论农时墒情乡村野事自然十分的必要。
老陶买回两条黄鳝后的一天,从郊区来了一个农民。他走进洪武路九十六号,上了三楼,找到老陶家。不过这次没有耽搁很久,农民朋友不是来借宿的,放下一担大白菜后他就离开了。大白菜,整整的一担,而不是一棵,老陶一家激动得有些泪眼模糊了。
他们从箩筐中取出一棵白菜,这一棵还只切了一半,煮熟后关上门偷偷地享用。另外半棵白菜放在厨房里的砧板上。厨房是与邻居共用的。大约半小时后(老陶一家吃完白菜,去厨房收拾碗筷),砧板上的大白菜便不翼而飞了。老陶家人不敢声张,谁让他们如此大意,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手乱放呢?现在的问题不是半棵白菜,而是一担,整整的一担,弄不好的话没准会招来杀身之祸。
剩下的白菜被小心地收藏起来。每次煮白菜时更是万分在意。老陶家人常常半夜三更地去厨房里捣鼓,屏声息气、轻手蹑脚的,生怕锅灶碗盏发出声响。至于煮白菜时的那股奇香,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难怪第二天起来,饥肠辘辘的邻居们会用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们。
小陶在五只肉罐头、两条黄鳝和一担大白菜的养活下勉勉强强地长大了,过了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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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三四岁的时候,一次苏群抱着他去电影院看电影。前方银幕深处,一颗星球旋转而来,上面布满了丑陋的裂隙和坑洼。小陶被吓得啼哭不止。由于惊扰了邻座,苏群不得不抱着他提前退场。回到家里,老陶看着眼泪汪汪的小陶说了句:“这孩子真没出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小陶(2)
那颗扑面而来的星球自然是我们的地球了。的确,还有什么比地球更恐怖的事物吗?它呼啸着,旋转着,不由分说地砸了过来。小陶大约回忆起来到人世的一瞬,难道还有什么比出生更令人绝望的吗?据我所知,没有了。
既已出生,就再无退路,只有在无可奈何中慢慢长大。渐渐的,当初的恐惧已开始淡忘,求生的意志变得明确起来。小陶六岁时,无产阶级*在中国如火如荼地展开,这是史无前例的,也就是从未有过的。当然,年幼的小陶并不明白。对他而言,只是世界的细节变得空前明晰(相对于那颗作为某制片厂图标的模糊的星球),也更加的丰富多采了。
炎热的夏天晚上,老陶一家搬了竹床在洪武路九十六号大门外的路边乘凉。一辆辆的三轮货车轰鸣着,疾驶而过,车斗上站满了戴着头盔、手持长矛的人。在街边路灯的映照下,矛尖闪着寒光。有的人还光着脊背,身上闪烁着一层油光。这些精壮的身体是前去武斗,也就是搏杀的。听说这些后,小陶的心里不由地一阵清凉,也不觉得那么热了。
第二天,由邻居家的一个大孩子率领,小陶和另一个孩子瞒着各自的父母,三个人去了武斗现场。
他们走过了好几条街,小陶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最后,他们来到一栋带草坪的三层楼前。那儿什么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三层楼上,只有一些窗户半开半闭。小陶发现,所有的窗户上面都没有玻璃。大孩子说,玻璃被武斗的人砸掉了。
没有玻璃的窗户黑洞洞的,让人害怕。大孩子对小陶和另一个孩子说:昨天某某某(其中一派的头头)肠子里的屎都被人家揍出来了。
在楼前的草丛中,他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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