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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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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出来找鱼叉鱼钩,站在木筏边上等候。鲨鱼经常是在我们周围滑行,背鳍紧靠
着木料。鱼钩扎到鱼背沙纸般的装甲上,钩子弯得像一根通心粉,鱼叉的尖头在
激烈战斗中折断了。从此我们对鲨鱼更不敢怠慢了。我们刺进了鲨鱼皮,或者刺
进了软骨、肌骨的惟一结果是一场恶战,四周海水沸腾,到最后鲨鱼挣脱跑了,
水面上有一点油浮着,四散着。

    我们把最后一根鱼叉尖头保留起来不用,拿了一大把我们所有的、最大的鱼
钩捆在一起,塞到一整条海豚的肚子里,把这鱼抛下水,钓绳是加倍粗的钢绳,
钢绳又拴到我们一根救命绳上。鲨鱼慢慢地、稳稳地来了。鱼头露出水面,张开
新月形的大嘴,一下子把整条海豚吞滑下肚。下去便梗住了。战斗开始,鲨鱼把
水搅得水花纷飞。但是我们抓紧了绳,不管它怎样抵抗,还是把大家伙拖到了木
料后梢。它在那里躺着,只有喘气的份儿,好像在以它两排锯齿般的牙齿吓唬我
们。正好有一个浪头打来,我们趁势把鲨鱼拖下筏梢,木料上有海藻,比较滑。
我们在鱼的尾鳍上拴上一根绳子,然后避开,等它狂蹦乱跳完事以后再过去。

    我们在这样捉到的第一条鲨鱼的软骨里,找到我们的鱼叉尖头。我们起初以
为,这条鲨鱼的战斗精神稍差,是由于这个缘故。但到后来,我们用这个方法捉
了一条又一条鲨鱼,每次情况都是这样轻易。即使那鲨鱼能蹦、能拖,拉起来重
得非凡,只要我们能拉紧绳子,在和鲨鱼拔河中不让它一寸,它便会无精打采,
驯服听话,从不充分施展它那蛮力。我们搞上木筏的鲨鱼,经常是六英尺至十英
尺长,有蓝鲨也有黄鲨。黄鲨一身肌肉外面的一层皮,我们用尖刀都扎不透,偶
尔用足气力可以扎透,但通常情况下都不行。鱼肚上的皮和鱼背上的一样刀枪不
入。头部靠后两旁的五片鳃儿,是惟一怕攻击的地方。

    我们在海面上漂行,所遇到的不仅是熟客而已。日记上有好几条这样的记载


    —5 月11日。今天有一只大海兽两次升出水面,在我们旁边。我们正坐在筏
边吃晚饭。它在水里很怕人地搅了一阵之后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6 月6 日。赫曼看见一条粗大的黑头鱼,身子又宽又白,细尾巴,带尖刺。
它在右舷那边跳出海面几次。

    —6 月16日。在筏首的左舷那边看见了怪鱼。六英尺长,最宽处有一英尺。
长长的,棕色的。细细的鱼嘴,靠近头部有一大背鳍,背上中部又有一较小的背
鳍,沉重的、镰刀般的尾鳍。靠近水面,有时候游起来身体扭动如鳝鱼。赫曼和
我坐上橡皮艇,拿了鱼叉去追的时候,它钻进水里。后来又上来,但又钻入水不
见了。

    —第二天。正午十二时,艾立克正坐在桅顶上。他看见三四十条和昨天一样
的细长的棕色鱼。这时它们正高速度从左舷那边游来,在海上成为一大片棕色的、
平扁的影子,到筏后不见了。

    —6 月18日。纳德看见一种像蛇一样的东西,两三英尺长,细身子,在水面
下的水里竖立着直上直下,钻水时像蛇那样扭动身子向下去。

    有几次我们在一大片黑东西旁边滑过,这东西有一个房间的地板那么大,它
丝毫不动地躺在水面下,像是暗礁。这大概是名气不佳的大鹞鱼。但是它一直不
动,我们也一直没有走近去看清楚它的样子。

    有了这种伴侣在水里,时间从来不会过得很慢。我们自己钻下海去察看筏底
绳索的时候,更是有趣。有一天,有一块龙骨板松了,滑到木筏底下,被绳子卡
住,我们无法伸手拿到。赫曼和纳德是最好的潜水家。赫曼曾两次游到筏下,躺
在向导鱼和海豚之间,要拔出这块板。他刚游完第二次上来,坐在筏边上恢复呼
吸,发现有一条八英尺长的鲨鱼离他的腿不到十英尺远,从水底深处一直上来,
向他的脚趾尖游去。说不定我们冤枉了这条鲨鱼,但是我们怀疑它存心不良,拿
起一把鱼叉插入了它的头骨。鲨鱼心怀不平,一场浪花飞溅的斗争开始了。结果,
鲨鱼不见了,水面上留下一片油,那块龙骨板没有拔出来,还卡在木筏底下。

    于是艾立克想到一个主意,做一只潜水篮子。我们并没有多少可以使用的原
料,但是我们有竹子、绳子和一只原来装椰子的旧竹篮。我们用竹子和绳网把篮
子加高了,然后人站在篮里,从筏边放下水去。我们一双有诱惑性的腿,这时便
藏在篮里。即使上面一段绳网对我们和鱼都只有心理上的效果,在含有敌意的什
么东西向我们冲来的时候,及至不济,我们可以霎眼之间蹲身入篮,让在甲板上
的人拉我们出水。

    这只潜水篮子不仅是有用,而且渐渐成为我们在木筏上的人绝妙的娱乐用品。
它给了我们第一流的机会,来研究我们木筏底下的浮动的水族馆。

    /* 23 */第三部分:横渡太平洋半途(4 )

    当海面波平浪静的时候,我们轮流一个个爬进篮子,放下水去,在水里等到
憋不住气了再上来。水里有一种奇异的、变形的、无影的光流动着。我们的眼睛
到了水里,光线就不像水面上的世界那样有其方向了。屈折的光线从上面也从底
下射来;阳光不是在照耀—而是到处都有。如果我们抬头看筏底,处处照得亮亮
的,那几根大木料和所有捆扎的绳索沐浴在一种神奇的光里,葱绿色的海藻像闪
耀的花冠,挂满了木筏四周和那枝橹上。向导鱼像披了鱼皮的斑马,一本正经地
列队游去。大海豚一刻不停地、警惕地以突然的动作兜圈子,一心想找东西吃。
光线散乱地照在从隙缝中塞下来的龙骨板上,上面安安静静地栖息着一片白色小
蛤,张着有边的、黄色的鳃肉,有节奏地在招呼氧气和食品前来。如果有什么东
西走得太近了,它们便赶紧把红边、黄边的壳关上门,等到它们以为危险过去了
再打开。

    对我们在筏上习惯于热带太阳的人说来,水下的光亮柔和之至。即使我们向
永远是黑夜的、深不可测的海底望去,也由于太阳的折光,觉得它是一片明亮的
淡蓝。我们不过是刚在水面之下,却能看到清净的、蓝色的、很深处的鱼,真使
我们吃惊。它们可能是松鱼,还有别的鱼游得很深,我们没法看清楚。有时候鱼
群很大。我们常在想:究竟是整个洋流中都是鱼呢,还是这许多深水中的鱼有意
聚集在“康提基”之下,陪伴我们几天。

    我们最喜欢的事是:当那金鳍的大鲔鱼来拜访我们的时候,跳下水去潜游。
有时候它们结成大群游到筏边来,但是通常是两三条一起,静静地围着我们游,
除非我们诱它们上了钩,不然能接连游几天。从木筏上看,它们不过是又大又粗
的棕色的鱼,没有任何可欣赏之处。但是如果我们钻下去到它们身边,在它们的
大自然中,它们的颜色和形状都自然而然地变了。变动得太令人迷乱了,有好几
次我们不得不浮出水面,再度确定方向位置,看看它是否就是我们从水面上看到
的那条鱼。这些大家伙根本不理会我们——它们照常泰然自若地、威武地巡游着
——但是现在,它们的体态优雅之极,我们从没有见过别的鱼可以和它们媲美,
它们的颜色成了金属色,上面铺了一层淡紫。它们像是威力极大的、银光闪闪的、
钢制的鱼雷,各部分大小匀称,整个身子呈流线型,只要轻轻地动动一两片鳍,
就能使它们那一百五十至二百磅的身体,以无比优美的姿态,在水里滑行。

    我们和海以及以海为家的东西越接近,便越不以它们为怪,我们自己也便越
觉得舒服自在。我们对古代的原始人起了敬意。他们的生活和太平洋声息相通,
因此他们之了解太平洋,和我们的观点是很不同的。不错,我们现在已经测量了
洋水的含盐成分,为鲔鱼和海豚定了学术上的名称。他们没有做这些事。尽管如
此,我还得觉得原始人对海的知识,要比我们的更真实。

    在这里大海之上,并没有多少固定的标志。波浪和鱼,太阳和星星,来了又
去。在南海群岛和秘鲁之间的四千三百海里洋面上,原来以为是什么陆地都没有
的。可是在我们驶近西经100 °的时候,却发现在太平洋海图上画着一片暗礁,
就在我们行驶的这条航线上,就在前面。这使我们大吃一惊。暗礁是用一个小圈
标出来的,这张海图是当年发行的,我们便查看《南美航行指南》这本书。我们
读道:“1906年和1926年都有报告说到,在加拉帕戈斯群岛西南六百英里之处,
即南纬6 °42′,西经99°43′之处有暗礁。1927年,有一艘汽轮在这地点之西
一英里处经过,没有看到有暗礁的迹象;1934年又有一只船从南面一英里处经过,
也没有看见暗礁。1935年机轮‘考利号’在这地点测量到一百六十英寻的深度,
没有碰到底。”

    根据海图,这地方对于航行船只还是一个可疑之处。一只吃水深的船靠得浅
滩太近了,比我们用木筏要危险得多。因此我们决定直向海图上标示的地点驶去,
看看情况究竟如何。图上标示的地点,比我们现在驶去的地点似乎更靠北一些,
我们便把橹弯向右舷那边,调整那块方帆,使得筏头大致向北,我们以右舷那边
迎接风浪。这一来,比起我们过惯的日子来,溅进我们睡袋的太平洋水稍稍多了
一点,尤其因为这时候天气开始大变了。但是情况使我们很满意:只要风还在筏
后吹着,“康提基”在风中可以周转的角度极大,筏身依然稳定。不然的话,帆
要横扫过来,我们又得干那发疯似的马戏班的把戏才能使木筏重归掌握。

    接连两天两夜,我们驾着木筏向西北偏北方向驶去。贸易风的方向,时而东
南,时而正东,波涛汹涌,险恶莫测,但是,波浪冲来时,木筏便随波上下。我
们在桅顶设了一个长期望哨,每当我们漂在浪峰上的时候,地平线便开阔多了。
浪峰比竹屋顶还高出六英尺。如果有两个大浪冲在一起,两相激荡,浪峰涌得更
高了,成为一座嘶嘶发响的水塔,水塔随着泻下来,不知泻向何方。到了晚上,
我们用装食粮的箱子把门口堵起来,可是这一夜的休息还是湿漉漉的。我们刚睡
着,第一个冲向竹墙的浪头来了,千百股水从竹墙缝中像喷泉似的钻进来,同时
一片泡沫飞溅的洪流冲到我们的身上和食粮上。

    “打电话叫修水管的人来。”我听见一个睡梦未醒的声音说道。我们都抬起
身来,让路给水从地板缝里漏出去。修水管的人没有来。这天晚上,我们床里积
了不少洗澡水。赫曼值班的时候,确实有一条大海豚无意地上了木筏。

    第二天,贸易风决定这时先吹一阵东风,波涛平静了一些。我们轮班爬上桅
顶望,因为估计在傍晚时分,我们可以到达那一地点。当天我们看到水里活动的
东西比平常多。大概是因为我们望得比平常仔细。

    /* 24 */第三部分:横渡太平洋半途(5 )

    当天上午,我们看见一条大旗鱼,紧挨着水面游到木筏附近。两片尖鳍露出
水面,相距有六英尺,前面那像一把刀的鱼头,几乎和鱼身一样长。它弯着身子
游近掌舵的人,然后在浪沫中不见了。在我们吃着一顿又湿又咸的午饭的时候,
一只大海龟的甲壳、头和伸在外面的鳍,被一个嘶嘶发响的浪头一直举到我们鼻
子跟前。这一个浪头刚下去,另外两个立刻涌上来。这期间,那海龟便不见了,
来去都突然。这一次,我们也看见水里海龟下面,有海豚在翻腾,海豚淡绿色的
肚子在闪闪发光。这一带水里,一英寸长的小飞鱼特别多,大群飞行,常飞到筏
上来。我们也看到单只的大海鸥,军舰鸟也常来临。军舰鸟尾部叉开,像大燕子,
在木筏上空兜圈子。这种鸟常被认作是靠近陆地的标志。木筏上的乐观空气增浓
了。

    “恐怕那里真有一片暗礁,或者什么浅滩。”我们几个人想着。最乐观的那
一位说道:“说不定我们找到一个绿茵满地的小岛—以前到过这里的人那么少,
谁也不知道究竟。那我们就新发现了一个岛—康提基岛!”

    从正午起,艾立克越来越勤快地爬上那当作厨房的木箱,站着用六分仪测量。
到下午六点二十分,他报告我们的位置是在南纬6 °42′又西经99°42′。我们
是在海图上的暗礁以东一海里。竹桁落下来了,帆卷起来放在甲板上了。风正向
东吹,会慢慢地漂送我们直到那里的。太阳迅速地落到海里,满月接着发出一片
皓光,照亮了海面。海天相接,海面在黑暗和银光交织中起伏。桅顶的视野很好。
我们看见到处是波涛滚滚,但是并没有足以表示有暗礁或者浅滩的、一阵阵的澎
湃的大浪。谁也不进屋去,都站在那里急切望着,桅上同时有两三个人。

    当我们漂到海图上标出的该地区中心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测量水深。我们把
筏上所有的铅锤,都拴在一根五十四支、五百多英寻长的丝绳的一头上。即使是
木筏迎风,绳子下水是斜挂着的,但铅锤至少挂到约四百英寻深的地方。在这地
区之东、正中、之西,都探不到底。我们对海面最后看了一眼,觉得可以有把握
地说,这地区是测探过了,决没有任何浅滩。我们便扯起帆,把橹转回它原来的
位置,使得风浪又吹打到我们的左舷后侧。

    于是我们和木筏又在它那顺乎自然的航道上前进了。波浪又像从前那样,在
筏后木料之间来了又去。即使我们四周起伏的波涛奋力冲来,汹涌了好几天,同
时贸易风在东和东南之间摇摆不定,现在我们又能睡干的、吃干的了。

    在这次向那假暗礁小小的航行中,我们学得了龙骨板可以发挥龙骨的效能的
若干经验。在航程的后期,赫曼和纳德两人同时潜水到筏底,把那第五块龙骨板
拔出来之后,我们对这几块奇怪木板,知道得更多了。自从印第安人自己放弃这
已被遗忘了的好办法之后,便没人懂得了。这木板起了龙骨的作用,使木筏对风
成一角度前进—这是简单的航行方法。但是古代的西班牙人宣称,印第安人在海
上的筏木木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用“某种龙骨板来操舵,这种龙骨板是他们
从木料隙缝中塞下去的”。这种说法,对我们以及所有考虑过这问题的人,都是
难于理解的。因为龙骨板是紧紧夹在窄缝中的,并不能够转来转去当作舵用。

    我们是这样发现这秘密的:风向不变,海面又平静了,因此有两天“康提基”
径直驶去,用不着我们去碰那用绳子拴着的橹。我们把那块拔出来的龙骨板塞在
筏后一条缝里,顷刻之间,“康提基”的航线变了,从西向西北偏了几度,然后
顺着这新航线,不断地、静静地驶去。如果我们把这块板再拔出来,木筏便转回
到它原来的航线上。如果我们只拔上一半,那木筏也只转回一半。只要把那龙骨
板拔上插下,我们便能变动航线,长此驶行下去,用不着碰那柄橹。

    这是印加人的机巧的航行方法。他们已经实践出一套简单的平衡方法。按照
此法,风加在帆上的压力,使得桅杆成为固定点,桅前的木筏和桅后的木筏分别
成为两根杠杆。如果木筏后半部的、所有插在水里的龙骨板面比较重些,那筏头
可以自由随风转动;但是如果前半部的龙骨板面比较重些,那筏尾就跟着风转。
当然,最靠近桅杆的龙骨板,对这杠杆和力量的关系,影响最小。如果风从筏尾
正面吹来,龙骨板便失去效用,这时不继续掌握那把橹,便不能使木筏一直前进。
如果木筏就这样笔直地躺在水面上,那它便太长了一点,不容易在波浪上漂浮。

    我们完全可以让掌舵的人站着,把一块龙骨板从隙缝中拔上插下,来继续航
行,而不用吊在橹柄的绳子上横来横去。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用惯了那把橹,宁愿
用橹来掌舵,而以龙骨板来确定一个大致的航线。

    我们航行中的第二个伟大阶段,像只存在于地图上的暗礁一样,是眼睛看不
到的。那是我们在海上的第四十五天。我们已从第七十八经度前进到第一百零八
经度,离开我们前面最先碰到的岛,正好走了一半路。我们和东边的南美洲之间,
有两千多海里;和西边的波利尼西亚,也是这个距离。不论方向,单讲距离,离
得最近的陆地是东北偏东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和正南方的复活节岛,两处都在茫无
边际的大海上,隔着五百多海里,我们没有看到一条船,后来也一直没有看到过,
因为我们不是在太平洋上一切轮船经常往返的航道上。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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