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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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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顶头风,跟随我们的小船都一只接一只回去了。只有几只大游艇跟我们到海湾
入口的地方,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
拖轮整夜缓缓拖着,只出了一两次小毛病。游艇早就向我们告别了,从筏尾
望去,岸上最后一点灯光不见了。黑暗之中,只有几只轮船上的灯光在我们面前
经过。我们轮班值夜,看看拖索,每人都睡了一会儿好觉。第二天破晓,秘鲁沿
海起了浓雾,而在我们前面西边,蓝天晴明。海浪长长地、静静地带着白色的小
浪峰,翻滚而来。我们接触到的衣服、木料和各种东西,都被雾水浸湿了。天气
很凉,在这南纬12°的地方,我们周围的海水却冷得出奇。
晨光熹微之中,我们看见拖轮就靠在近旁,我们小心又小心,把木筏泊在离
开船头远些的地方,然后把我们那小小的、打足气的橡皮艇放下水。小艇在水上
像一只足球。艾立克、班德和我上了艇,摇到“江防号”,抓住绳梯爬上船。我
们由班德当翻译,在海图上找出我们所在的正确位置。我们是在卡亚俄西北方向,
离岸有五十海里。以后头几个晚上要点灯,免得被沿海船只撞沉。再出海去,我
们便一只船也碰不上了,因为在太平洋上的这一部分,是没有航线经过的。
我们在船上向全体人员郑重道别。许多人很不自然地看着我们爬进小艇,在
波浪上颠抛着回到“康提基”。于是拖绳解开了,木筏又自顾自了。“江防号”
上的三十五个人站在栏杆旁边挥手,一直挥到我们看不见他们为止。“康提基”
的六个人坐在箱子上,一直望着拖轮,望到望不见为止。后来拖轮的黑烟散了,
消失在地平线上,我们才自己摇摇头,彼此对望。
“再见,再见,”陶斯坦说道,“小伙子们,现在该我们升火待发了!”
我们听了都笑,先看看风势。这时风小,从南风转成东南风。我们扯起带着
大方帆的竹桁。帆懒洋洋地挂着,使得康提基的脸起皱纹,不满意的样子。
“这老人不高兴哩,”艾立克说道,“在他年轻的时候,风要更带劲些。”
“看上去我们在打败仗。”赫曼说道,说时,他扔了一小片筏木到筏头边的
水里。
“一,二,三……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这片筏木还是静静地浮在木筏旁边的水里,还没有漂到木筏的半中央哩。
“我们还得再扔一次。”陶斯坦乐观地说道。
/* 17 */第二部分:到了南美横渡太平洋(2 )
“希望我们不随着晚风向回漂,”班德说道,“在卡亚俄说再见很有趣,可
是我不想很快回去又受他们欢迎。”
这时木片漂到了筏尾。我们高声欢呼,动起手来,把最后一刻乱扔上木筏的
东西都收藏好、捆扎好。班德在一口空箱的底层安置了小火炉,不久我们便以热
可可和饼干款待自己,又在新鲜的椰子上凿洞喝椰汁。香蕉这时还不很熟。
“从一方面说来,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艾立克笑着说。他穿着一条大羊皮
裤子,戴一顶印第安大帽子,肩头上站着鹦鹉,在筏上晃来晃去。“只有一样事
情我不喜欢,”他继续说道,“那就是这许多大家不很知道的横流,如果我们继
续像这样躺在这里的话,这些横流能把我们冲到礁石上去。”
我们考虑了用桨划行的可能性,结果是大家同意等候风起。风来了,悄悄地、
无间断地从东南方吹来。帆便鼓起来了,向前凸出,像是一个挺起的胸脯,康提
基的头显得威风凛凛。“康提基”开始动了。我们向西欢呼,扯起了帆索。橹放
到水里,轮流值班制开始执行了。
我们一码一码地向前移动。“康提基”并不像一只尖头的快船破浪前进。它
是又壮又阔、又重又结实,在波浪上沉着地拍水前进。它不图快,但是它一旦上
了路,便以无可动摇的精力向前推进。
傍晚时分,贸易风已在全力吹刮。风很快使海面汹涌,从筏尾向我们扑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充分了解到,海真的来和我们碰头了。现在我们要咬紧牙关——
我们的对外联络都已切断。事情是好是歹,现在全仗着筏木在大海中的优良品质。
我们知道,从现在起,我们决不能再得到吹向岸上的风,绝无机会转回去了。我
们已在真正的贸易风的通道上,每天吹送我们出海,越吹越远。我们惟一能做的
事是满帆向前航行;如果掉头往回走,那便筏尾在前,还是向海中漂去。可能的
航线只有一条:乘风而驶,筏头对着落日。况且,说到最后,这正是我们航行的
目的——跟着太阳的路线。我们猜想,康提基和古代的太阳崇拜者,从秘鲁被赶
出来到海上的时候,情况亦复如此。
我们既高兴又放心地看到:当第一次汹涌的波涛飞沫吐泡地向我们扑过来的
时候,木筏便升起来,从浪头上滑了过去。但是,咆哮着的波浪向舵手滚滚而来,
把橹举得离开了橹座,或者把橹冲到一边的时候,舵手像是一个一筹莫展的杂技
演员,被吊着转来转去,无法把橹掌住。在大浪涌起、倾倒在筏尾的舵手身上的
时候,就是同时两个人也不能把橹掌住。我们想到一个主意,在橹身上拴两条绳
子,分别系到木筏的两边,又用绳子捆住橹柄,使它不能离开橹座。这样,橹的
活动范围受了限制,只要我们能撑得住,浪涛再凶也不怕了。
浪谷越来越深了。情况很清楚,我们已经进入亨伯特水流最湍急的一部分。
海面的汹涌,显然不完全是由于有风,水流也有关系。水是绿色,很冷,到处都
围着我们。
但是每次都有惊无险,叫人松一口气。“康提基”安稳地翘起筏尾,若无其
事地升向天空,那小山般的水从它两旁滚过去了,然后我们又沉入浪谷,等候第
二个大浪。最大的浪往往两个三个接踵而来,大浪之间还有一连串较小的浪。当
两个大浪前后紧跟着来的时候,第一个大浪这时还把筏头抛在半空中,第二个大
浪接着就冲上筏尾。因此,我们定了一条必须遵守的法律:掌舵的人必须腰里拴
上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紧拴在木筏上,因为木筏上并无船边,水一冲就可以把人
冲下海去。掌舵人的任务是:把筏尾对着风和浪,使风吹满帆。
我们在筏尾木箱上装了一只船上用的旧罗盘,给艾立克用来考核我们的航行
方向,计算我们的位置和速度。目前我们还无法肯定自己在哪里,因为天上云层
很厚,地平线上周遭都是白浪滔天。两人一班,轮流掌舵。两个人肩并肩,要使
出全身气力同跳跃着的橹作斗争,其余的人便可到竹屋里睡一会儿觉。
当一个真正的大浪来的时候,掌舵的人就得让绳子去管橹,自己跳起身来,
抓住从竹屋顶上伸过来的竹竿,听任小山般的水从筏尾雷鸣而来,冲到身上,然
后在木料之间或者在木筏的两旁消失了。他们就得立刻跳下来拿住橹,否则木筏
会转过身来,帆也会横扫过来。如果木筏是偏着迎接海浪,海水就很容易一直灌
到竹屋里。如果海浪对着筏尾而来,便碰到了那几根突出的木料,立刻散开,很
少会一直冲到竹屋的后墙。水流过筏尾的圆圆的木料,就像水在一把叉子中间流
过去一样。木筏的优点显然是:越漏越好。水总是从我们的地板缝里流出去,从
不流进来。
午夜时分,有一只向北驶去的船的灯光经过我们。早上三点,又有一只经过,
向同一方向驶去。我们挥舞着我们小小的风灯,向他们打电筒,但是他们没有看
见我们,船上的灯光缓缓地向北移去,移进黑暗,不见了。在船上的人很少会想
到,有一只真正的印加木筏,就在他们附近,在波浪中跌撞。而我们在木筏上的
人,也很少会想到,在我们到达大洋那一边之前,这是我们看见的最后一只船,
最后一点人类的痕迹。
我们两人一班,像苍蝇似地在黑暗中黏附在橹上,让清凉的海水从头发上倒
下来,橹柄把我们前后身都拍痛了。我们的手,因为要用力拿住橹柄,渐渐发僵
了。在这开头的几天几夜,我们经过了一场很好的训练,把陆地上的汉子变成了
海员。在开始的二十四小时内,每人掌舵两小时,休息三小时,轮流不息,我们
安排得使那两个掌舵的人中,每一小时都有一个刚休息过的人来接替。
/* 18 */第二部分:到了南美横渡太平洋(3 )
在值班时间掌舵,身上每一根肌肉都用尽了气力。我们在推橹推得精疲力竭
的时候,就转身到另一边去拉。我们的胳膊和胸部压得酸痛的时候,就用背去顶。
橹把我们前后身都搓捏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好不容易撑到接班人来了,便昏昏
沉沉地爬进竹屋,脚上拴根绳子,带着一身咸湿衣服,在没有钻进睡袋前就倒下
睡着了。几乎在同一刹那间,有人狠狠地拉了一下绳子,三个小时过去了,你又
该出去,接替那两个掌舵人中间的一个。
第二天晚上更糟,浪不是平息了,而是更高了。接连两小时和橹搏斗,时间
太长,一个人到了值班的后半段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海浪占了上风,把我
们冲来刷去,水一直灌到筏上。于是我们改为掌舵每班一小时,休息一个半小时。
开始的六十小时就是这样过去的:白浪滔天,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冲击我们,我们
不停地奋斗。
第三天晚上,虽然风还是吹得紧,海面却平静些了。在大约早上四点,掌舵
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发觉的时候,黑暗中有一个出乎意料的浪头喷沫吐泡而来,把
木筏冲成反方向。帆抽打着竹屋,快要把帆布和竹屋都打碎了。每人都到甲板上
去把货物扎紧,拉帆索,希望把木筏再掉转头来,使帆得了风,平静地向前凸出。
但是木筏不肯转过身来。它要筏尾先行,一点不让步。我们拉、推、摇的惟一结
果是:帆从黑暗中横扫过来,差点把两个人打下海。
我们把帆放下,用竹桁卷起来。“康提基”横漂着,海浪来时像木塞般抛动。
筏上每样东西都捆紧了。我们全体六个人爬进小竹屋,挤在一起,睡得像罐头里
的沙丁鱼。
我们没想到,我们已经把航程中掌舵最困难的一段挣扎过去了。
天已经不早了,鹦鹉在吹哨、打招呼,在鸟架上跳来跳去了,我们才醒来。
我们看到的第一件事是:太阳照在黄色的竹甲板上,阳光使得我们周围的海洋显
出明朗和友好的神色。
艾立克在正午测量了我们的位置。他发现,把我们扯帆航行也算上,我们向
北沿海岸漂去了,离开正确航线有一大节。我们还是在亨伯特水流中,离岸刚好
一百海里。紧要的问题是:我们是否会漂进加拉帕戈斯群岛以南的险恶漩涡中呢?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因为一到那里,我们会被流向中美洲海岸的强有力的洋流不
知冲到哪里去了。但是,如果事情是按照我们所预计的那样发展,我们应该是在
没有向北漂到加拉帕戈斯群岛之前,就随着主流,向西横渡过海。风仍是径直从
东南吹来。我们扯起了帆,把筏尾迎着浪涛,继续我们的轮班掌舵。
这时,纳德的晕船已经好了。他和陶斯坦爬上摇曳的桅顶,用汽球和风筝放
起神秘的无线电天线做试验。突然间,两人中有一个在竹屋放无线电的角落里叫
道,他听到利马的海军电台在呼唤我们。他们告诉我们,美国大使的飞机,正从
海岸上起飞出来,想最后一次向我们告别,并且要看看我们在海上是什么样子。
隔不久,我们和飞机上的无线电话务员取得了直接联系,然后完全出乎意料地和
这次远航的秘书格特。伏特谈起来。她也在飞机上。我们把我们的位置尽可能正
确地报上去,又接连几个钟头发送寻找方向的信号。那架陆军119 号飞机在附近
兜圈子寻找我们,所以空中的声音时强时弱。但是我们听不到引擎隆隆之声,也
始终看不见飞机。在浪涛的浪谷中要找到一只低低的木筏是不容易的事,而我们
自己的视野也非常有限。到最后,飞机不得不放弃,飞回海岸。这是最后一次有
人想寻找我们。
以后的几天,浪又大了。但是从东南嘶嘶发响涌来的浪涛,前浪和后浪的距
离一律,因此掌舵就容易得多了。我们以木筏的左舷后半身迎着风浪,这样,掌
舵的人可以少挨些海水冲洗,木筏走得更稳些,不会掉转头来。我们担心地注意
到,东南方的贸易风和亨伯特水流,一天又一天地沿着一条通向加拉帕戈斯群岛
的漩涡的航道,一直横过去。我们向西北方迅速前进,那几天平均每天走了五十
五至六十海里,有一天创造记录,走了七十一海里。
过了约一星期,海面渐渐平静了,我们注意到海面的颜色由绿变成蓝。我们
已经不是向正西北,而是开始向西北偏西漂去。这是第一个微弱的迹象,说明我
们已经离开了沿海岸的水流,有希望被漂出海了。
我们单独在海上的第一天,便注意到木筏四周的鱼。但是我们那时掌舵还忙
不过来,谈不到钓鱼。第二天我们碰上了一大群沙丁鱼,紧接着一条八英尺长的
鲨鱼来了,在和筏尾碰擦时,翻过身来,白肚子向上。它在我们周围玩了一会儿,
但是等到我们拿出鱼叉来,它不见了。
第二天,鲔鱼、松鱼和海豚都来拜访我们。又有一大条飞鱼砰的一声跳上来。
我们用它作为鱼饵,立刻拖上两条大海豚,每条有二十磅到三十五磅重。这够几
天吃的。在值班掌舵时,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鱼。
如果晚上我们把小小的风灯放在外面,飞鱼受到光的引诱,大的小的就会飞
到木筏上来。它们往往碰到了竹屋或者帆,无法可施地跌落到甲板上。它们不在
水里是无法起飞的,只能躺在那里跳动,像有长胸鳍的大眼鲱鱼。我们经常把飞
鱼煎了当早饭吃。不知是由于鱼味和厨师的手艺,还是由于我们的胃口,总之,
把鱼鳞刮掉,吃起来很像煎小鳟鱼。
/* 19 */第二部分:到了南美横渡太平洋(4 )
夜来临,星星在热带的黑暗天空中闪耀,我们四周磷光浮动,和星星赛美。
有一种单体的发亮的浮游生物,真像一团烧红的煤块。当这发亮的小球冲到筏尾
我们脚边的时候,我们立刻不自觉地把我们的光脚缩回来。我们捞住它们一看,
原来是小小的晶莹的海虾。在这几天晚上,有时候把我们吓了一跳:海里突然冒
出两只圆圆的、发亮的眼睛,就在木筏旁边,毫不闪动地,像要催眠似的一直瞪
着我们。这样的客人常是大乌贼,冒出来浮在水面上;它们那鬼怪般的绿眼,在
黑暗中闪闪如磷火。但有时候这些发亮的眼睛是深水鱼的,它们只在夜里浮上来,
被它们面前的微光所吸引,呆在那里直瞧。有好几次海面平静的时候,绕着木筏
的黑水中,忽然浮满了圆圆的头,每个直径两三英尺,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用
大大的、发亮的眼睛瞪着我们。又有的晚上,看见水底有直径三英尺多的发光的
球,不时一亮一亮地,好像是在打电筒。
一天,在中午大太阳中,我们又接待了一位来客,答案可能就在此。那天是
5 月24日,我们正在一片悠闲的大浪上浮漂,位置正好是西经95°又南纬7 °。
快到中午了,我们宰了早上捉到的两条海豚,把鱼脏扔下水。我正在筏头旁的水
里游着玩,但是随时在注意四周情况,手里抓住一根绳子。这时我看见一条很粗
的、棕色的鱼,六英尺长,在晶莹剔透的海水中好奇地向我游来,我立刻跳上筏
边,坐在大太阳里看那鱼悄悄地经过。这时,我突然听见坐在竹屋后面筏尾上的
纳德大声怪叫。他大叫鲨鱼,叫得喉咙都变了。我们的木筏旁边几乎每天都有鲨
鱼,从没有引起这样的惊惶。我们都知道这准是什么非常特殊的东西,都跑到筏
尾上去帮纳德的忙。
纳德本来是蹲在那里,在水里洗裤子,偶然抬头一看,面对面看见一张我们
任何人有生以来从没有见过的最大、最丑的脸。这是一张名副其实的海怪的脸,
庞大、难看之极,就是海老人亲自出马,也不能给我们这样的印象。这头又阔又
扁,像是青蛙头,两只小眼睛长在两边,癞蛤蟆般的颚有四五英尺阔,嘴角上低
垂着长须。头后面是大极了的身子,跟着细长的尾巴,尾端是尖尖的尾鳍直竖起
来。这表明这只海怪并不是任何种类的鲸鱼。在水面下的鱼身,看上去是棕黄色
的,但是头和身子都密密麻麻长着小白点。
这大怪物悄悄地、懒洋洋地从筏尾方面向我们游来。它笑得像条恶狗,彬彬
有礼地摇着尾巴。那很大的、圆形的背鳍升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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