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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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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座独家小院不会有人等他,也知道就算那座独家小院有人也不容他去这么大早;但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各种思绪迸飞,他连续几个夜晚失眠,呼吸道感染加重;他最近几天总是躺在床上看到窗外有那么一丝亮堂,就挣扎着起身,在院子里也坐不住,横披了外套就走出家门,像个孤魂野鬼般在冷石街游荡。
就在这周末的前一天晚上,他早早的就上床,想和以往一样,沉沉的睡去,然后做一个美梦,第二天好去等秦爱人。但他却不能支配自己,支配自己的身体和思想;他刚一躺下,脑子里就出现苏木梨几天前那长发披肩哭得委屈的场景,然后就再也睡不着;到了周末早上,果然就一夜未眠,但身心都非常疲惫了,就躺着看那天色一点一点明亮,觉得度秒如年。总觉得天色已经大亮了,但看看表却只有六点不到,这时候身心俱疲却在明亮下生出些乏困,眼皮几次想合上,都被自己努力的克制了;心里就觉得奇怪,昨晚黑漆漆的想让自己睡着却做不到,如今天亮了人乏了不想让自己睡着却轻易的就做到了!索性不再赖在床上,挣扎着起床也不愿再去街上游荡,就匆匆的洗漱后,推上车子走出了家门。
这时候滨河大道上没什么人,各种类型的汽车也很少见,一阵一阵的河风从远处掠过来,吹起他单薄的衣衫,催他觉出些生冷;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八月下旬,很快就要到九月了,九月是什么季节,没错~是开学的季节;想到这他才觉得有些事还是要找到苏木梨问问清楚,再不能像三年前那样,有些事任由它过往,不了了之。那末。明天去找苏木梨吧,他这样对自己说着,一边加快了双腿转圈的速度,把车子骑得飞快。
他诚然不愿再与正门的老张自讨没趣,搭进去满脸痴傻的笑,于是骑着车子绕到芜城一高的后门,用一脸无知的笑,听老李说了诸多无关紧要的琐碎。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你的周身,而你恰巧处在一抹幽深,那么请闭上眼,抬起脑袋十五度角;你听,枝叶正在舒展或衰败,花草正在生长或变老,你听,高处有鸟儿和歌林音沙沙作舞,低处有幼虫嘶鸣地母隆隆伴奏……你听,这世界是多么的曼妙与美好,你看,这幽深的园林是此般的如诗如画,倘若世人都能领略到这看似寻常的非比寻常,还有什么不能相忘,还有什么值得彷徨。
现在牧子正穿过这幽深,径直去到他脑海中的那座深沉。他步伐轻快而杂乱无章,面对扑入眼帘的翠影和绿意,似乎不屑一顾;他忘了他曾经有一个理想,是将来做一名出色的园艺大师。现在他满心的离索,彷徨而又迷乱,秦爱人和苏木梨的身影不断在他的脑海转换,他只想快点去到那座小院,因为他觉得那里或许就会有他想要寻找的答案。
到了这样的时序,桃树大都凋敝,摆出萧索的态势,若年老的尊者,沉默着不为秋风所动。李树大概因为它活得粗犷,所以花果周期稍长,到了这般秋风相送的时候,依然有些傲娇的果实挂在枝头。牧子深看到那果实觉得这城市实在奇怪,像病态的一样,你看大学路上的蔷薇,绿蒙蒙的一片,常年无花不果,但在这里的蔷薇,却总能开得满目繁华;再看这里的李子树,花期能开到七月,果子可以长到九月,但在冷石街,那三棵百年李子树却也是常年无花不果。牧子深弄不明白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什么,心里才想起当年想要学习园艺的志向,但那已如远去的清风,只给他留下几分懊恼,觉得如果当年去首都学习了园艺,应该就可以解开这谜团,甚至可以让大学路的蔷薇和冷石街的李树开花结果也说不定。
桃李园下一排三号独家小院的木门,还像以往那般轻轻一推就开,但推开后院内的景象,却着实让牧子深吃惊。上周还存在的满目荒芜,如今被一一剔除;院子里的桃树李树还在,树下的石桌石凳也还在,只是那一米高的芜杂褪却,□□出院子里贫瘠的两块土地,和那锈迹斑驳的花架。牧子深冲进院子里,站上檐下的台阶,看那把铁锁,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他缓缓地转过身,猜测是谁收拾了这院子,会是秦爱人回来了吗?他一时生出些惶恐,竟有些害怕是秦爱人回来了。
为什么会怕,牧子深觉得奇怪,莫非自己也是病态的?自己坚持每周末都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等秦爱人回来吗?如今却害怕是她回来,呵呵,这不令人觉得可笑吗?
笑得膛目结舌的牧子深的脑海里快速地闪过苏木梨的身影,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了,他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苏木梨回来了;苏木梨回来了,没有带回来左朝歌,却带回了他曾想丢掉却又无法忘掉的三年前的旧忆,勾起他那时不愿面对的美好,在除却巫山物是人非的现在,折磨着他,痛苦着他,让他不安地病着,难受着;就像他此刻连呼吸都会痛一样,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牧子深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诚然是病态的,跟这座空城一样,被人遗弃后就病了,病得一发不可收拾。但现在这座城却不是空的了,因为苏木梨回来了,她就像是这座城的城主,走的时候带着走了所有人,唯独留下牧子深;而等她回来的时候,却又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但有她回来就够了,因为只要知道有她在这座城,牧子深心中的城就不会觉得空。牧子深的心慢慢变得拥挤,拥挤着一个来来往往的身影,这身影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近的时候长发披肩看不到脸;远的时候甩着马尾看不清容颜。但牧子深可以肯定这身影就是苏木梨,因为三年过去了,他现在唯一见过并且用心记下的,只有苏木梨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出那座独家小院,在拥挤的街头徘徊,徘徊了好久,似乎终于记起苏木梨家住在政通路的“都市港湾”;于是便要前往,但至于前往去干嘛,他忐忑地摇摇头,似乎并不十分清楚。也罢,总之快要开学了,再见一面总比不见强,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向西穿过了两条街,于是折身回去取车……
都市港湾是目前芜城最高档的一座小区,那里简直可以用戒备森严来形容,因为芜城的政客富豪大都集聚于此,他们有的是钱,可以用大量的投资,来保证生命与财产的安全。牧子深曾和左朝歌一起来过这个小区,但仅仅就是那一次,就让两人对此地狠狠地嗤之以鼻,他们认为实在没有必要来找一次苏木梨就像被查出入境那样被对待,他们从此只约苏木梨出来,而不再进去找她。
现在牧子深站在那冷酷的二十出头的保安面前,就像一只杂耍的猴子,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单车,语气孱弱得仿佛再向他讨赏:“你好,我找一个人。”
“请问你有预约吗?”
牧子深摇摇头。
“那你可以给你要找的那个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身份吗?”
牧子深摇摇头,因为他没有苏木梨的号码。以前都是苏木梨主动联系他,通话记录上删都删不掉她,牧子深也就没存;后来苏木梨跟左朝歌走了,两人似乎也就没了再联系的必要。
“那请登记一下信息,然后稍等片刻,我们核实后给您答复。”那保安说着拿出一个单子让牧子深填了,然后示意他去旁边等一下。牧子深就悻悻地推着自行车走到一旁的花坛边,将车子停好,自己却坐在了路肩上,他依稀记得当年和左朝歌来等苏木梨,也是在这花坛边,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却总是骑在车子上,以脚撑地,说说笑笑,洒脱不羁的模样。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等到快要三十分钟的时候,牧子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犯贱,就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我如果能够让时光倒流,高傲不再有毫无保留犯贱的祈求”,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心酸的难受,就起身推起车子准备离开。
“哎~先生你好,帮你确认过了,但那边说你要找的人今天不在家……”牧子深听到背后这样的说辞,扭头莞尔一笑,道出一句:“谢谢!”然后把车子骑得飞快。
第二天,明明不愿再犯贱的牧子深再次出现在都市港湾的大门口,这是比昨天更早的时辰,将近八点;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马上就要开学了,就再见老同学一面吧。还是昨天那套程序,牧子深等了近三十分钟,被告知苏木梨不在家的消息。牧子深这次没有快速的离开,他坐着想起了那首歌又一部分“你消失在人群的中间,我知道没有丝毫的留恋,明明这次我没再犯贱,但是你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这次我没再犯贱,但是你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牧子深低低的吟唱着这两句,觉得自己不像这歌词里说的没再犯贱,事实上他今天还是来“犯贱”的,那堂皇的再见老同学一面,始终是个借口。但苏木梨为什么没有出现,她真的不在家吗,还是她像歌词里说的那样,有了奇怪的感觉。
第三天,牧子深又在都市港湾出现了,这次他来得更早,而且不再需要借口,他大方地坐在那路肩上,就像他之前诸多个周末坐在桃李园下一排三号独家小院一样,他知道他等的不会出现,所以才能等的更加心安。
同样的程序,这次持续到一个小时,他也没听到那个保安告诉他任何消息,就在他心满意足地将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那保安“哎~”的一声,分明是冲着他的;他没有回头,而是闭上眼睛,等待着保安宣布与前两天雷同的讯息……但那保安的声音久久地没有再响起,那有力的一声“哎”,成为他与牧子深在茫茫人海中萍水相逢的最后绝唱。我们活在人满为患的地球上,一生有说不尽的擦肩而过与萍水相逢,但肯定有那么一两次,因为某种特殊的环境,让我们记忆犹新。就像都市港湾门前的那个保安的那一声“哎”,牧子深多年后再回忆,依然是那么的铿锵有力,与事合宜!
牧子深睁开眼睛,带着几分诧异回过头,却看到苏木梨正缓缓地朝他走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颤抖的自己从车子上移下来,不安的目光四下里流转,伴随着心底一阵又一阵紧张的害怕,他没有做好等待的准备的苏木梨还是走到他的面前,然后两人长久的沉默。
沉默啊~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是别离的笙箫。伟大的诗人徐志摩站在那晚的康桥,是否能够想到,在近百年后的今天,有这样一种沉默,不是康桥,也不是别离的笙箫,而是一抹相思,两处闲愁,四人成囚。
“就要开学了,我就想,见一面总是有必要的……”牧子深开口,却把头埋的很低。
“我也总在想,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才好。”
牧子深慢慢抬起头,看到眼前低着头的苏木梨,她的披肩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束起来,成了既不像马尾,也不是披肩的松散。
“是啊,早些说清楚才好……”牧子深附和着她,心里一片茫然。
“我带你去个地方。”苏木梨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看着牧子深,牧子深恍然记起在三年前,苏木梨也是说出了要带他去个地方,只是那时欢快的语调,换成了如今低沉的声音。时间不断消逝,越来越多的过往成为历史,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在未来雷同的上演;只是在那雷同下的我们已经发生了变化,故事也就跟着发生了变化。
城西的风光与城东格外不同,城东是拆拆建建,热闹非凡,城西却是一片死寂,大片的田野接天连地,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更谈不上灯火阑珊。两人各自骑着单车,在一所小学前停下,苏木梨跟门卫打了招呼,就领着牧子深走了进去。
按理说学校早已放假,但在八月的这个上午,这所小学里依然充斥着学生朗朗的读书声;牧子深猜测是学校偷偷安排了暑期辅导,现在很多学校都这样做,家长也乐得可以耳根清净。但也有好事的家长,曾经打电话举报学校的这种行为,因为他觉得学校安排的价格不合理,后来教育部门处理了那个校长,此后那所学校就再没有组织过暑期辅导班;后来芜城一高高三的一位老师通过对比就发现,那所学校升上去的学生往往成绩平平。此消息一出,那所初中就不再好招收学生了,后来甚至一度办不下去,成为芜城人对孩子教育问题上的谈资;也因此,越来越多的家长认为有必要办暑期辅导班,教育部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成全了这种行为。
苏木梨带着牧子深绕过操场和几个乒乓球案,来到一幢教学楼前,停好了车子,就朝着一楼的一间教室走近。越走越近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在那教室前的空场上玩耍,小孩转过头无意识的转过头看到苏木梨,就拍拍手上的灰尘,欢呼着朝她跑过来。这一跑也让牧子深看得清楚,那小孩清秀的五官,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等那小孩跑到面前拥进苏木梨的怀抱,他才恍然记起,没错,这就是当年秦爱人只有五岁的儿子。牧子深又细致的看了一回,没错,那是一双极似秦爱人的眼眉,凭此他可以断定这就是秦爱人的儿子。
秦爱人的儿子再次,那秦爱人还会离得远吗!答案是肯定不会。牧子深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不安的紧张着害怕着,他慢慢地抬起颤抖的双腿,并不敢十分靠近那窗口 ,他就那么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断定那站在讲台上的就是秦爱人。三年过去了,秦爱人最终爱上了马尾,她的两鬓已然银丝掺杂,眉间生出浅纹;她没有穿像三年前那样合体的职业裙装或者裤装,她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衬衣,斑白的朴素的没有任何杂色,她唯一没变的是她站在讲台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自信,以及那桃花般的笑容。牧子深就这样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愿相信他在城中等了三年的那个她,其实就住在城西与他相对的位置。他恍然间觉得委屈,难受,但又觉不出是委屈多一分,还是难受多一分;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因为无论是委屈还是难受,最终都会变成泪水。
秦爱人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一眼,牧子深赶紧躲开了,他贴着墙愣了几秒,甩开如雨的泪滴,挣扎着跑到自己的车子旁边,就那样推上它,飞快的向外跑去。
苏木梨与那男孩吩咐了几句,看到教室里的秦爱人依然在专心上课,就转身取了自行车,骑得飞快去追牧子深。
空旷的田野,一条并不十分开阔的马路贯穿东西,天蓝色的路灯整齐的排成两列,延伸去到很远的前方。
牧子深颓坐在马路边,脑袋埋进膝盖里,车子躺在地上,在炙热的阳光下,仿佛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孩,实在跟家里无法沟通,索性出来走走,走到这一片无人的田野上,觉得委屈,就跳下车歇在路边洒金豆。
“其实我知道,那一年你和左朝歌都喜欢她,而我只是个傻乎乎的丫头罢了,但傻乎乎的也好,丫头也罢,同样的年龄,你们情窦都开了,我怎么能不开那。还记得我请你俩吃的那顿饭吗,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我说他是我男朋友,嘿嘿,其实那时候我只是着急了,我就想带个男生过去刺激你俩一下,看你俩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当时就在想,不管刺激到你俩谁,我都认了,因为你俩也确实挺难抉择的。
后来结果一目了然,本姑娘还是挺有魅力的,你俩都被刺激到了,但就像我说了,面对你俩是很难抉择的;于是我就想,谁先有行动我就选择谁,结果左朝歌就比你早了一天,然后我就选择左朝歌了。但那时候左朝歌还是很迷恋爱人姐,他只是霸道的告诉我,总之不能做那个男生的女朋友。接着第二天你也来找我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内心喜欢你多一点;你也还记得那个下午,在那一墙蔷薇下,我问你喜不喜欢蔷薇,你摇摇头……”苏木梨在牧子深旁边坐下,轻轻地说着这些,就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民谣。
太阳似乎为两人的青春打动,知趣的钻进云层,这时候起了一阵风,把那云吹得风快,却总也吹不完,吹不散。
“后来我们就毕业了,左朝歌你是知道的,他父亲把他给包办了;你呢,选择留在芜城,放弃了可能是大好的前程吧;我是最后一个报志愿的,我想去一座遥远的城市,那里每一天都是蓝天白云,街道上没有一个与我相熟的人……但就在那我填志愿的前一天,左朝歌去找我,捧着一束蔷薇;哦对,我说怎么老是回忆起这一段就觉得单薄,因为那时候你和左朝歌已经不说话很久了;我当时没有答应他 ,但还是报了北京的学校。再后来,通知书下来了,大家欢聚一堂,你和左朝歌都去了,左朝歌就当着大家的面求我做他女朋友,他肯定是喝多了,因为那家伙第二天就不承认了,但我们还是就那样顺理成章的成了男女朋友;不得不说,在北京,我们真的度过了一段我认为特别幸福的时光……”苏木梨脸上露出一对深邃的小酒窝,她笑得特别真实。
“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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