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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地的小号-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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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件像样点儿的衣服,”妈妈央求道,“爷爷随时会回来。”
“热啊,”她抱怨着,“我都快给闷死了。”
“那就什么也别穿了,”妈妈拧着双手,瘫坐在椅子上,抽泣起来,“他唯一会干的事儿就是早早死掉。”她在埋怨我们的爸爸。
玛丽把我拉进我们的卧室,关上了房门。“她真以为我会跟那个乡巴佬过上一辈子。你的巴赫吉虽然是个大学生,身上还有农村人的臭汗味儿呢。而这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见得会写。他只会修百叶窗。”她气愤至极,虽然压低了嗓音,低低的嗓音却像古怪的口哨声。
“你不见得一定要同意这门亲事吧。”
“妈妈唠叨啊唠叨—她一直说,你看看赫达现在的样子吧,然后我就哑口无言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过不开心的日子。”
“那你还有祖海尔啊。昨天他还扯破了你的裙子,对你动了粗。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她一下子不吭声了,我也有些拿不准了,好像自己反倒成了被责问的人。也许她肩膀上那块淤青不是被打出来,而是热吻留下的痕迹。我更愿意把他想象成一个粗暴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为爱痴狂的恋人。“你怎么会落得我这种下场呢?”
“他疯狂地爱着我。我跟他说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却拿自杀来要挟我。”
这么说,连祖海尔都知道这门亲事了,我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拉皮条的人可不会去自杀。”我说。
《瓦地的小号》 第三章(6)
“他想和我结婚。”
“那样一来你就成了阿布·纳赫拉的儿媳妇了。他以前可是把我们的舅舅都出卖给犹太人了。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好啊,杀吧,杀掉这世上所有的人。谁没欺负过巴勒斯坦人?怎么样自甘堕落、受人欺负,他们在这方面可是专家。”
她说的没错。可那些草菅人命的恶棍只出现在新闻里,而阿布·纳赫拉则戴着一顶红色的塔布什帽,用他的鹰眼和利爪把整个瓦地搅得鸡犬不宁。
“你不是前几天还在读达丽亚·拉维科维奇①的诗吗?”我问她。
“诗歌和故事的毛病就在这里。读了这些人的作品,你就会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了不起。作家和诗人都是大骗子。他们跟贩卖毒品和鸦片的人一样,让你觉得飘飘欲仙,却忘了自己已是泥足深陷。文学和现实生活完全是两样的。像我这样的人能得到的,也只能是— 一边是祖海尔,另一边是修百叶窗的包工头。”
“看样子你都考虑清楚了。”
“赫达,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却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说完这话,她又陷入了沉默。自己破了产却还要给有钱人支招,指点人家怎么做生意,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幸福的人会认为自己阅历颇丰吗?在我看来,似乎只有那些不幸的人才会以饱经沧桑为傲。在这场我们姐妹俩都不希望发生的争辩里,玛丽又一如既往地占了上风。她不禁得意起来,甚至连拉我进屋时那股气恼劲儿也不见了。看着我服输的样子,她那双黑眼睛高兴得闪闪发亮。
楼上传来了拖动重物的声音。我和玛丽的谈话就此打住。好奇心会招来麻烦,我必须按捺住自己的想象才行。玛丽咧嘴笑了。她甚至能丢开眼前沉重的话题,转怒为笑。她和我的确不同。“他既不是小侏儒,也不是孤儿。”她说,“我和他说过话了。”
“你们说过话了?”
“当时妈妈在楼下和杰米拉唠叨要叫我足不出户。我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就去了楼顶。赫达,你肯定认不出楼顶的样子了。刚来不到两天,他就把里里外外都洗刷了一遍。他叫亚历克斯,刚从俄罗斯移民来这儿。人挺不错的。”
我什么都没说。初次见面时,她总是觉得每个男人都挺不错。她有孩子般的灵魂。尽管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事,但她仍未被成人间相互猜疑的坏毛病浸染。
“他请我上去喝咖啡。”她说,“家里放着很多俄语书和英语书。他自己做饭。你看得出来,他不是特别有钱。”
“这么说你现在手里有两个人选,一个穆斯林,一个犹太人。”我努力掩饰着妒火,却觉得脸颊发烫。
“没有啦,赫达。”她认真地回道,“我以前上过电脑课,还记得吗?”
“就是不了了之的那次吧?”
“每个人,无论男女,都在大脑里有这样一台电脑。两人相遇时,这台电脑就开始工作了。你知道它会做什么吗?”
我不禁笑了。“什么?”
她也笑了。“这台电脑会显示出两个答案中的一个—‘也许’或者‘不可能’。如果电脑说‘不可能’,那么大脑就会彻底关掉,你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就跟着去睡大觉了。接着你会像一台关掉开关、拔了插头的收音机那样,停止一切活动。但是,如果那台电脑说‘也许’,那么收音机就一直开着,你会从一个电台调到另一个电台,一直努力地试下去。吸引你的也许是他的身材或嗓音、他做的事儿或是他不会做的事儿。‘也许’这个答案可是很诱人的,就像是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然后期望着在那儿有所发现。”
“你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我的电脑马上跟我说‘不可能’,也就是说,没有广播或者收音机在工作。明白吗?”
“不明白。”
“你只是在装傻罢了。其实你再清楚不过了,但就是想让我发疯。他和你很像,非常严肃,戴着瓶底儿一样厚的眼镜。”
“他戴眼镜?”
“是啊。你还看得出来他的身体非常结实。这很难形容。他那种强壮不多见,肌肉坚硬得像花岗岩,有胆量、意志坚强、从不放弃。他能从平常的举动中显示出这些来:办每件事儿的时候都谨慎无误,目标明确。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没说话。玛丽急切地望着我,说:“你这是在破坏你的电脑啊。现在它正像个发了疯的鹦鹉那样大叫着‘也许、也许’呢。你却堵上了耳朵。但是那个‘也许’已经在你心里回荡了,就像滚下山坡的空桶里放了块石头。”
她掀开肩膀上的衣服去看那块淤青,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就像在爱抚小鸟的一对翅膀。看来,那肯定不是殴打的痕迹了。我匆匆走出了房间。
爷爷刚一进门,楼上的小号声就响了起来,好像欢迎他回家一样。这回吹的时间更长些,就像是一天天酌情增加,在考验我们似的。爷爷站在桌旁,朝上望去。“这可不错。”他说。我没听出来这是什么曲子,不过肯定是来自俄罗斯的。
我削了一个苹果,却在削的时候就没了胃口。稍晚一点,当我躺在床上等玛丽睡着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么疯狂—早上,我伴着他在楼上的动静起床,晚上依然在想他,盼着他回家。
我早年上的是犹太学校,直到后来与巴赫吉交往时才接触*文学。我记得曾读过一则埃及故事,讲的是一个囚犯被关在地牢里,经常听见敲墙壁的声音。他因此相信隔壁就是女牢房,其中肯定有个不幸的女人得知他关在隔壁,于是想传信给他。因此,处于孤独与绝望中的他敲击墙壁以示回应。他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着他的渴望、他的激情、他那炽热的爱,直到最后,他才发现隔壁根本没有什么女人。
而我,躲在自己那孤独的躯壳里,偷偷探头向外张望,看到别人都在享受着自由与快乐,自己却喘着粗气,强忍住眼泪,紧咬着指节—让我害怕的不是孤独,而是疯狂。如果独自在家,我肯定已经爬到顶楼,用扫帚敲他的门了,即使那时候他根本不在那儿。
《瓦地的小号》 第四章(1)
直到听见他那疲惫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我才渐渐睡去。他在楼上的屋子里来回走着,可能是在整理床铺或者弄杯热酒喝,这些响动慢慢融入了我那没有噩梦来打扰的安眠。早晨,妈妈把我和玛丽叫醒,因为有人要来相亲,她既紧张又兴奋。“起来吧,”她高声叫着,“家里空荡荡、脏兮兮的,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收拾啦!”
玛丽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哼哼唧唧地抱怨着妈妈的唠叨,然后翻了个身,朝着墙蜷起身体,样子就像只小狗崽。妈妈走了过来,亲切地抚摸着她。“玛丽,我亲爱的,今天早上你得早点起来。我们得收拾屋子。”
“我们家可比他们那农村的小破屋强多了。”
“你好多年都没去过他们那儿了吧。如今人家可是住在一栋小别墅里,里面还装着意大利的大理石和德国产的水龙头呢。那回我去参加阿布·萨德的葬礼,看看她们那些女人的穿着打扮,再看看自己,我都觉得自己太寒碜了呢。”
“你到底是去参加葬礼还是去参加时装表演啊?”
妈妈带点自持地哧哧笑起来。如果哪天早上玛丽的口气像起爷爷来,那么这天多半会事事顺遂。妈妈把手伸到玛丽的腰下,似乎要胳肢她。“你敢!”玛丽尖叫着从床上跳下来。看见玛丽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妈妈也跟着开心起来。玛丽学着模特走台的样子,步态优美地走到门口,然后转身回来挖苦妈妈。“你觉得怎么样,赫达?”她问我,“我是不是该去学时装表演啊?”
“那当然,”我回道,“这可是唯一一门你没试过的课啦。”
“噢,玛丽,可别这么说。”妈妈警觉起来,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乞丐发现财宝后,怕失去它时才会流露出那种恐惧,这深深刺痛了我。她从没那样珍视过我。我的外貌从不会让她担忧。我长大后,她也从未提醒过我晚上要早点回家。好色之徒是不会对我产生兴趣的,这点她似乎非常确定。
“赫达,”妈妈带着央求的口气说,“告诉她。他们真会以为她是那样的姑娘呢。”
“我就是这样啊,”玛丽说,“如果他们不喜欢,就去死吧。”
“女儿啊,”妈妈又用那慈爱的目光望着玛丽,“他们和我们有点不一样,说话和想问题的方式都不太一样。”
“有了意大利的大理石和德国的水龙头,他们的想法也该跟得上大家了吧。”我说,却想到了巴赫吉—他的思想有一半是现代水暖设备,另一半是辘轳、绳子和水桶,所以我也不太肯定了。
“你俩真要把我气疯了,是不是合起伙儿来要把每件事儿都搞砸哪!”
多么健忘的人!昨天她还诚惶诚恐地来询问我的想法,说如果我反对这门亲事,她可以理解呢。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妈妈。”我说。
我没有撒谎。我一直都在观察玛丽的举动,揣测她的想法。在她那挺拔的脖颈后面,我看到了一个低垂下来、等着上轭的脖子。她的反抗似乎不堪一击。自由,我心想,本身就是一种负担,它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尤其是女人,一个*女人。头天晚上玛丽还在高谈阔论她那“电脑理论”,可是就像很多人那样,她自己也没有听从“也许”和“不可能”这两种讯号的指示。有数不清的因素是她无法掌控的,这些她一定都考虑过了。也许她最终发现,听天由命,把自己的人生留给他人去决定反倒省心。此时她还光着脚在屋里来回走着,但这种调皮的样子却让人心生怜悯。现在的她,与其说像个神清气爽的模特,倒不如说像个疲惫不堪的走钢丝的人,心里巴不得早点掉到安全网里。
《瓦地的小号》 第四章(2)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回头的,”我说,“这门亲事还可以取消啊。”
“上帝保佑,千万不要应了这句话才好!”妈妈大声说。
此时,玛丽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一种我宁愿不要看到的神情。那副怨忿的样子活像一个斗败了的人。她虽没说一个字,却好像在暗示我还在忌妒她。我试图反驳,但又觉得心痛,因为她没看错。当初我拒绝了巴赫吉,就像赶走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如今她要嫁的人只不过是一个读过小学、以修百叶窗为生的乡下人,而我却对她心生忌妒。
出门去上班时,妈妈从后面叫住我:“梨挺不错的。也许该给客人们准备些葡萄……”
“我会买的。”我扭头答道。
我早早下班回家,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的失态。爷爷也在家,刮了胡子,穿上了盛装。我也摆出了旅行社工作人员的职业笑容,好给这场面增色。我摆好椅子,把回家路上买来的玫瑰花放在桌上,把爷爷的水烟袋收拾到墙角。
爷爷像个刚上舞台的演员那样举起手来问道:“啊?连那个都不允许吗?水烟袋可是件体面的东西呢。”
“但不够时髦。”妈妈说。
爷爷假装吹了吹夹克上的灰。“时髦!他们也吃皮塔饼①和橄榄,跟我们没两样,他们也不是出门就搭直升机啊。”
看到爷爷咧嘴笑了,妈妈抗议道:“这些麻烦事儿全要我一个人扛啊!”
我觉得真正的麻烦还在酝酿呢。走进卧室,我看到玛丽蜷缩在那面小镜子跟前,泪流满面,她用眉笔在上唇画了一撇黑黑的小胡子。充满男性特征的胡子和眼泪形成的对比再鲜明不过了。我坐到自己的床上。
“我就这样出去见他们,会怎么样?”她要挟道。
我没说话。因为我和她都很清楚,她最后还是会妥协的。我问她:“要不要吃片安定?”
“我知道你放药的地方,已经吃了两片。”
“现在一定感到头晕眼花了。”我镇静地说。
“他们说,如果吃完那药再喝点酒,就真的解脱了。从爷爷那儿帮我偷点儿亚力酒怎么样?”
我放在两膝间的手攥成了拳头。玛丽回到镜子边,又给那撮黑胡子添了几笔。
“为什么不用口红画撇红胡子呢?”
我本应保持沉默的。只有爷爷开的玩笑永不乏味,而且他的幽默不会招人厌烦,因为那些笑话都来自一个宽容善良的灵魂。玛丽用手背擦掉眼泪和胡子,说:“你知道在我过去常常做的梦里,我是怎么和意中人相遇的吗?我和他都穿着白色的网球服,我的裙子很短很短,*也是雪白的。打完球,我走到球网旁边和他握手。谁输谁赢在梦里都无关紧要。他握着我的手不放,于是周围的一切—人群、天空、球场和球网—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俩站在那里,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我觉得身心都有了着落。赫达,这些美梦也是现实的一部分啊。为什么生活就像是一只病怏怏的胃,把所有的美梦都吐出来呢?这不公平。”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我问道。我已经学会了在世俗的樊篱中生活,如今某种东西正试图冲破这束缚,于是我本能地反击。
“我可不像你那样精心编织自己的美梦。只是某个人或某件东西在我这个可恶的梦里出现,搅乱了我的脑子。虽然这是白日梦,可看上去、听起来又是那么真切。我甚至能听到网球着地的砰砰声,能看到那人前额的汗珠,体会到自己的手陶醉在他掌心的感觉。可是一切都破灭了,就像尿在尿盆里溅起的泡泡。”
《瓦地的小号》 第四章(3)
“梦想,”我说,“也是商品,就和其他东西一样。人们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选择梦想。”
玛丽用拇指直直地指着天花板说:“我敢打赌,上面那个人可不会在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还去考虑哪家店贵,哪家店便宜。”
我走到起居室去和来客们打招呼,觉出了妈妈的紧张。爷爷拆开两盒万宝路,递给男宾客。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看上去不像村里人。他们中有未来的新郎、他的父母,还有他当教师的哥哥阿西姆。我一眼就看出了哪个人是准新郎。他的头发湿乎乎的,好像刚刚冲了淋浴。他动作迟缓,小心观察着别人的举动,显然准备好了随时听从别人的指示。虽然只有四十岁,但他看去有五十岁的样子。他那当教师的哥哥虽然年长,看去却比他年轻些。
看见我出来,准新郎并没有掩饰他的失望。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还以为我就是玛丽,于是仔细打量起来,就像把我浑身上下剥个精光,检查完我的胳膊腿脚,再用同情的眼光把我的身体盖盖好。他母亲也咬着嘴唇。我的身材实在是太过瘦小,根本不合他们的口味。我虽然早已见识过这种失望,但还未习以为常。我十几岁时,杰米拉常常督促妈妈把我养得再胖点,因为那样才能“看上去像个女人”。
我在爷爷旁边坐下,用手扇开烟雾,就像赶苍蝇那样,然后说道:“玛丽一会儿就出来。”
准新郎的母亲舒了一口气,就像是气球泄气的声音。瓦希德立即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一脸困惑,就好像他本来打算去咖啡馆,却误打误撞进了理发店。他母亲如释重负般大声说道:“那你一定是老大赫达吧?”
我冲准新郎那当教师的哥哥点了点头,他报以微笑,这个已婚的男人倒是没有被那些传统观念束缚。爷爷又给客人们递上那种价格昂贵的香烟。
玛丽很会把握时机。一条穿惯了的裙子、精致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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