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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游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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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恩斯忙着带我们到斯奈弗半岛的南部、大山山脚的斯丹毕村庄去。他说陆地上的距离大约有二十二哩,叔父估计两天可以到达,可是后来他发现丹麦的哩比起我们的哩来,每哩要长四倍!所以我们准备跋涉七八天。
  我们有四匹小马——叔父和我各一匹,两匹运行李。汉恩斯按照他的习惯步行,并且答应带我们走最短的路。
  他的任务并不是仅仅把我们带到斯丹毕,他仍得继续帮助我们搞研究工作,他要每星期三块钱(约值十三先令)的酬劳,而且明言约定必须在每星期六晚上付钱。
  我们决定6月16日出发,叔父想把酬劳费先付给猎人,但是他一口拒绝了。
  “以后,”他用丹麦话说。
  “以后,”教授翻译给我听。双方说定以后,汉思斯就走了。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叔父叫道,“可是他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多么新奇的事呢。”
  “他和我们一同到——”
  “地心,阿克赛。”
  离开出发的时间还有四十八小时,但是使我十分遗憾的是这些时间得花在包装行李上。我们开动脑筋把每样东西都用最合适的方式装好;仪器放在这边,武器放在另一边,工具放在这个包里,书放在另一个包里。一共分成四组。
  仪器包括:
  1.一根高达一百五十度的摄氏温度计,这个温度在我看来既太高又太低。如果空气的温度升到一百五十度,我们都死亡了;假若用这根温度计去测量高热的水或者熔化的物质,这个限度还嫌不够。
  2.一个压缩空气的压力计,用以测量比海面上的大气压力更高的压力;因为我们到地底下去的时候,越下去气压就越增加。平常的气压计是不够的。
  3.一个日内瓦的布埃桑纳斯制造并在汉堡的经线上检验过的时辰表。
  4.两个罗盘,一个测量倾角,一个测量偏角。
  5.一具晚上用的望远镜。
  6.两支以路姆考夫线圈制成的电灯。
  武器方面有两支来福枪、两支左轮手枪和相当数量的不伯潮的火棉。为什么要带武器呢?在我看来,我们既不会遇到野人也不会遇到恶兽。但是叔父对于他的武器和仪器却似乎同样重视,尤其对于那些不怕潮的火棉更为小心,因为它的爆炸力安比普通的炸药强得多。
  工具方面,有两把十字锹、两把镐、一把丝绳梯子、三块包铁的侧板、一把斧子、一把铁锤、几把螺旋、一些螺钉和几根编得很长的绳索。这些东西形成一个很大的包裹,因为单单那个梯子就有三百英尺长。
  最后就是干粮,干粮的包裹并不大,可是已够人满意了,据我所知,压缩的猪肉和饼干够吃六个月。惟一的液体就是杜松子酒——没有水,可是我们有水瓶,我向叔父表示如果我们能找到我们所应该找到的水,其质量和温度恐怕有问题,但是我的忧虑完全被忽视了。
  有一点我还应该补充:我们有一只旅行用的药箱,内有几把钝剪刀、护骨板、丝带、绷带、膏药、盛血器(真可怕)、几瓶糊精、纯酒精、铅醋酸盐、乙醚、醋、阿摩尼亚、各种在危险状况下用的药品以及制造路姆考夫线圈的必要化学用品。
  叔父还很仔细地记住要带烟草、火药、火绒和一条系在腰间的皮带,里面有相当多的金子、银子和钞票,还有拿橡皮和柏油做的不透水的皮鞋以及一些工具。
  “配备了这样的穿着和装备以后,就可以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叔父对我这样说。
  14日白天都用在包扎行李上,晚上我们在统治者那里吃饭,作陪的有市长和当地的名医亚达林先生。弗立特利克孙先生没有在座,事后我获悉他跟统治者由于在一个行政问题上意见不合而互不往来了。由于他的缺席,在这次半官方的宴会上所进行的谈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只看到叔父一直不停地在谈话。15日我们准备就绪,并且从我们的主人那里收到一张比我们自己的好得多的四十八万分之一的地图,叔父很喜欢这张地图。
  动身前一天的晚上,我和弗立特利克孙先生作了一次亲密的谈话,我对他很有好感。
  晚上我没有睡好,早上五点钟就被窗前的四匹马吵醒了。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走到外面,见到汉恩斯,他刚装好我们的行李,他装行李的时候,不需要很多动作,非常熟练。六点钟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和弗立特利克孙先生握手,叔父热烈地感谢他的殷勤招待。我尽力用拉丁语说话,我们动身的时候,弗立特利克孙先生重复着浮奇尔的一句话:命运叫我们走哪一条路,我们就走哪一条路。

  第十二章  去斯奈弗的路上
  达一天多云,可是还算晴朗——旅行的好日子,用不着受热或冒雨。
  骑马穿过一个不知名的乡村是很有乐趣的,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开头;我沉湎在旅行的乐趣中,充满看希望和自由。我开始参加了这次远征。
  “此外,”我自言自语说,“我在冒怎么样的险呢?难道就是穿过一个很有趣的乡村、登上一座很突出的山,也许还可能钻入一座死火山的陷口的底层?显然这些就是萨克奴姗过去所做的。至于一条通向地球中心的甬道,简直完全是幻想!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尽可以好好利用这次远征,用不着忧虑。”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雷克雅未克。汉思斯在前面走,步伐迅速、均匀而且不会感到疲乏。两匹运行李的小马跟随着他,再后面是叔父和我,我们骑在矮小而强壮的马背上,看来并不显得太可笑。
  冰岛是欧洲最大的岛屿之一;面积有一万四千平方英里,人口只有六万。地理学家把它分成四块,我们不得不沿着西南角斜穿过去。
  汉恩斯一离开雷克雅未克,立刻选中了一条沿着海岸的路;我们骑着马在贫瘠的牧场之间行驰。要绿化这些牧场是很麻烦的——它是一片黄色。伸出在地平线以上的粗面岩小山的那些嶙峋的山顶在迷茫东去的云雾中看来是一望无际;一片雪海不时聚集了道道散光,在遥远的山腰上闪闪发亮;险峻的山顶伸入灰色的云头,然后在移动的蒸气之间重新出现,仿佛天上的海里面的暗礁。
  这些层层叠叠的光秃秃的岩壁一直伸进海面,插入牧场,可是中间也有足够的空隙可以通过。此外,我们的马经常出乎本能地选择最好的道路,而且不放慢步伐。叔父也从来不必喊叫或用马鞍催马快跑,这次他没有机会可以着急了。当我看到他骑在那匹小马上显得多么高大,而且两脚又碰到地面的时候,他好象是一个长看六条腿的半人半马的怪物。
  “好马!好马!”他说,“你看,阿克赛,再没有一种野兽比冰岛的马更聪明的了;大雪、风暴、无法通行的路、岩壁、冰河——没有一样可以阻止它。它勇敢、镇静而坚毅。从来不会跌跤,也不会忽然来一阵抽筋。如果有河流或峡湾横在面前必须经过,它就毫不踌躇地下水,象个两栖动物似地游泳而过。我们不必为它操心,让它去吧,我们一天准能走三十英里。”
  “可以的,我敢说,”我答道,“可是我们的向导呢?”
  “哦,我不为他着急。这些人简直象机器似的行走,全身不大动,所以他也不会感到疲乏。此外,必要时我可以把我的马借给他。如果我的四肢不运动运动,不久就要抽筋的。两条胳臂还可以,但是还得给两条腿着想。”
  当时我们迅速前进;我们经过的乡村实际上已经没有人烟了。到处是一片与四周隔绝了的田野,几所偏僻的拿木头、泥土和熔岩盖成的农舍①,这些房子和田野就象缩在
  ① 农舍(boer):冰岛乡下人住的房子。冷巷尽头的乞丐。这些破烂的茅屋给人一种印象,就好象在等待着行人的施舍,任何人也真想给它们一些救济品。在这些地方,既没有大路,也没有小路,那些植物不管长得怎么慢,至少担负着消灭那些稀少的旅客的踪迹的简单任务。
  然而本省中接近首都的这一块地方,已经算是冰岛上有人烟、有耕种的地方之一。那末比这块荒地更荒凉的地方将是怎么样的呢?我们在茅屋门口还没有遇到过一位农民,或是牧放着比自己更祖野的羊群的,一位牧童;只有几头牛和羊留在那里,没有人管。那些受到爆发的震动、经历过火山爆发和地震的地方将是怎么样的呢?
  我们命运注定了以后会知道这些地方的;看了奥尔逊地图,我发现这些地方由于接近海岸线躲开了火山爆发和地震;特别在这个岛的内部,的确发生过爆发的现象;在这些地方,地平面的表面上几层叫火成岩的岩石、粗面岩层、爆发过的玄武岩、凝灰岩、全部火山的砾岩和熔岩流和熔合斑岩结成了不可思议的可怕形状。这时候我对我们将要看到的斯奈弗半岛上由于变化留下的自然痕迹所形成的一片可怕混乱的奇观还毫无概念。
  离开雷克雅未克两小时以后,我们就到达了叫做奥阿克夹、也就是主要教堂所在地的基弗恩小镇。这地方只有几所房子,在德国只能称为小村庄。
  汉恩斯建议在这里停歇半小时;他跟我们一起吃了一顿经济便饭,叔父问他一些路名的时候,他只回答是或者不是,问他准备在哪里过夜的时候,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加丹”。
  我查阅地图,在赫瓦尔福特海岸找到了这个小村庄的名字,离开雷克雅未克有十八英里。我把地图交给叔父看。
  “十八英里!”他喊道,“一百英里里面的十八英里!这是个微不足道的距离!”他开始和向导谈论此事,向导并没有回答,马上带着马向前进发。
  三小时以后,我们仍然在牧场的苍白色的草地上旅行,我们绕着柯拉峡湾行驰,这样前进比横穿的麻烦稍微少些,不久我们进入了名叫埃米尔堡的村镇,如果冰岛的教堂富裕,都备有钟的话,这里教堂的尖顶上却是从来没有发出过钟声,他们就象来这里做礼拜的教友一样,虽然他们没有手表,倒也过得挺不错。
  我们在这里喂了马;后来到达了布莱泰的奥阿克夹,下午四点钟我们又抵达赫瓦尔峡谷的南面,这块地方只有半英里宽。
  波浪打在陡峭的岩石上发出很响的声音,峡湾的周围都是一层层被微红色的凝灰岩隔开的高达三百英尺的岩壁。我不想骑着四足兽穿过海湾,于是就回来了,可是叔父相反地一定要骑着小马来到海边。它叫着,不肯下水,并且摇摇头。接着叔父又骂又打,小马就一个劲儿乱跳,最后弯着四肢从教授的胯下逃了出来,让他站在两块岩石上,活象罗得岛上的巨像①!
  ① 罗得岛:在爱琴海中;巨像是指阿波罗神的巨像。
  “你这该死的畜牲!”骑在上面的人嚷着,这时候他已经成为徒步者了。
  “摆渡,”向导碰碰他的肩膀用丹麦语说。
  “什么!船?”
  “那儿,”汉恩斯指着一只船回答。
  “是的,”我喊着,“那儿有一只船。”
  “你早就该说了。好吧,我们出发!”
  “Tidvatten,”向导说。
  “甚么意思?”我问。
  “他指的是潮水,”叔父翻译着这个丹麦字说。
  “我想我们一定要等潮?”
  “非等不可吗?”叔父问。
  “是的,”汉恩斯回答。
  叔父轻轻地用脚打着地,这时候四匹马都对着船走去。
  我很懂得必须等潮到达某种状态才能渡过去,也就是一定要等到潮涨到最高的时候。当时既不涨潮也不退潮,所以我们的船既不能把我们带到峡谷的端头,也不能把我们送出海。
  这个好时辰一直到晚上六点钟才到来,叔父和我、向导、两个船夫和四匹马都走进一条看来很怪的平摆渡船。由于我已经习惯于易北河上那些摆渡的汽船,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船夫所用的桨实在很笨。这次摆渡超过了一小时,最后平安渡过。
  半小时以后,我们到达了加丹的奥阿克夹。

  第十三章  近山
  应该是晚上了,可是在这纬线六十五度上,我对这么长的白天不应该惊奇;在冰岛的六七月里,太阳从来不落下去。
  可是温度已经下降;我觉得冷了,更觉得饿。当地的茅屋开着门,客气地接待了我们。
  这是一个农民的家,可是从客气的角度上看,等于是个皇宫。我们一到,主人就和我们握手,不经过什么仪式,他就表示要我们跟着他走。
  要和他并着肩走,实在是不可能的。一条长而狭窄的黑暗的过道通向用粗糙的四方横梁建成的房子,这条过道可以把我们带到四间屋子的每一间——厨房、纺织间、卧房和最好的一间客房。盖这所房子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有叔父这样的身材,所以他的脑袋不幸地在天花板的横梁上撞了三四次。
  我们被带到客房,这是一间大屋子,有踏平的土做成的地板,有用摊开的不太透明的羊皮代替玻璃的窗子。床就是把干稻草堆在写有冰岛谚语的两个红漆木头架子上做成的。我并不期望极端的舒服,房间里充满了烘干的鱼、咸肉和酸牛奶的味道,我的鼻子实在受不了。
  我们把旅行装备放在一边的时候,听到主人的呼唤,他请我们到厨房去,只有这间屋子在最冷的天气才有一个炉子。
  叔父决定接受这个友好的邀请,我跟随着他。这是个原始的炉子——屋子中间放一块石头,屋顶上有一个出烟的洞!这间厨房也兼作餐厅。
  我们一进去的时候主人向我们表示欢迎说,Saellvertu,意思是“祝您快乐”,并过来吻我们的腮帮子,就好象他还没有看见过我们似的。
  他的妻子同样也说了这个字,接着也来了这样一个仪式;然后他们俩把右手放在心口,低低地鞠了一个躬。
  我赶紧要补充的是这个女子是十九个孩子的母亲,这十九个孩子大大小小都挤在满屋子的烟雾中。每一分钟我都看到有些可爱的小脑袋在烟雾中现出一副忧虑的表情。它使人想起一群没有□洗干净的天使。
  叔父和我很喜欢这些小家伙,不久就有两三个爬到我们的肩膀上,有许多缠着我们的双膝,其余的就依偎在我们的双膝中间。会说话的孩子用各种可以想象的语调重复地说:“祝您快乐”。不会说话的就大声嚷着。
  因为宣布吃饭,这个音乐会被打断了。我们的向导干脆让马走出去吃草,他把马安排好以后就回来了;可怜的小马只好满足于乱啮岩石上稀少的藓苔和不太丰满的海藻;第二天它们还不得不自动回来继续劳动。
  “祝您快乐,”汉恩斯进来时说。
  然后他平静而机械地顺序和主人、女主人以及他们的十九个孩子接吻,每一次接吻都不比另外一次热烈些。
  这项仪式完了以后,我们都坐下来,整整有二十四个人,而且是真正的一个压着一个。最荣幸的一位有两个小孩坐在他的膝盖上。
  汤一到,我们这个小团体就开始静默,这种对于冰岛人甚至对于青年讲来都是很自然的静默,重新又开始笼罩着大家。主人把地衣煮成的并非不合口味的汤分给大家,然后是一大块泡在酸牛油里面的干鱼,这种酸牛油已保存了二十多年,按照冰岛的观念,它比鲜牛油更受欢迎。此外还有饼干、和杜松浆配在一起的凝乳;至于喝的,有他们称为“布伦德”的牛奶和水。我不能决定这顿怪饭的好坏。我只知道我饿了,所以一直狼吞虎咽地吃到最后一匙的浓荞麦汤。
  饭后孩子们都不见了;年岁略大的聚集在烧着泥煤、羊齿、牛粪和干鱼骨的炉子旁边。大家取暖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按照习俗,女主人跑来替我们脱袜子;由于我婉言谢绝,她也不坚持,最后我钻进了我的稻草床。
  翌晨五点钟,我们和这位冰岛的农民道别;叔父花了很大工夫要他接受适当的一笔酬劳,汉恩斯向我们表示赶紧动身。
  离开加丹一百米,地的外形开始改变了;它已成为一片沼泽,行走也比较艰难。右面的山脉延续到无限远的地方,看来好象是一长串天然的堡垒,我们沿着外崖前进;经常有些溪流横在我们的路上,所以我们不得不趟水过去,可是又不能溅湿了我们的行李。
  这时候四周越来越荒野了;但是常常可以看见有一个人影似乎要逃走,当蜿蜒曲折的小路把我们意想不到地带到这些令人恐怖的怪影之一的附近时,我突然见到一个光秃秃的臃肿的脑袋,皮肤闪闪发光,从他那可怜的破烂衣服的裂缝中,可以看出讨厌的脓疮,不由我一阵恶心。
  这个可怜的家伙并不过来,也不伸出他那变了形的手,反而逃跑了,可是逃得不太快,只是不希望汉恩斯对他说,“祝您快乐”。
  “麻疯病!”他解释着。
  “是个麻疯病人!”叔父重复着说。
  单单这几个字就令人生厌。
  可怕而痛苦的麻疯病在冰岛很流行;它并不传染,只是遗传,所以当地禁止和这些不幸的人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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