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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案例真实有力，冯家安点点头，一声不吭。
　　李玉兰又说：“让我来，我就多说几句，中听就听着，不中听就扔了。家安，你再想想，玉芝她容易吗？不容易，没日没夜地忙，你拿钱去折腾，折腾出来事儿，还要她想法子。过去没孩子，你说你不放心，这能体谅，可是现在她怀上了，你还这样，那就不对了！不是因为她是俺妹，我替她说话，你想想，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有李玉兰撑腰，李玉芝闹得更厉害，把自己的肚皮拍得叭叭响，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肚子要往下滚，吓来冯家安抢过去抱住她，说：“祖奶奶，你想咋样就咋样吧！可别吓着肚子里的孩子呀！”李玉芝马上不闹了。
　　冯家安交给李玉芝两个存款单，李玉芝算了算，觉得不对，又逼冯家安，冯家安又拿出一张来，李玉芝又算了算，还是不对，冯家安说真的没有了，有的也只是外面的账。李玉芝知道，以冯家安的性格，肯定会跟她留有一手，不过，觉得差不多就算了，便暂且放过冯家安了。
　　冯家安怒不敢言，往自己脸上抽巴掌，抽出几道红印儿来。
　　

7。瓜子代表幸福的生活（1）
小燕子已经是初中生了，个子一下子蹿上来，过了李玉芝的肩膀了。小燕子长得随她大姨李玉兰，脸上雪白干净的，比李玉芝还要漂亮。十二三岁，小美人的模样就出来了。李玉芝看着有点担心，总觉得小燕子长得太快，快得她掌控不住了。
　　李玉芝怀孕以后，冯家安慢慢对小燕子比以前好了许多。虽说小燕子还是带理不睬的，也不喊他一声爸，他也不见怪，有好吃的好喝的，还不忘留着给小燕子，李玉芝都看见了，心里明镜一样。她知道，冯家安不是个坏男人，冯家安只是一个没有种子的男人，是一个看钱比较重的男人。
　　小燕子突然对挺着大肚子的李玉芝疏远了，这是李玉芝没有想到的。李玉芝想，小燕子长大了，见当妈的又怀孕了，将来给她生个小弟或小妹，对她会不会造成威胁，所以才有意疏远的。小孩子嘛，都想让父母宠自己，都想把*往自己嘴里放，这也是正常的。但是，李玉芝想找机会跟小燕子说清楚，肚子里怀的是她的小弟或小妹，将来就像自己跟李玉兰一样，是最亲的。李玉芝相信，小燕子会听明白，小燕子又不笨。
　　有一回，小燕子放学回来，进家后也不跟李玉芝打招呼，直接进了自己屋，把门关上了。李玉芝捂着大肚子过去敲门，说：“小燕子，开门，我跟你叙叙话。”小燕子没开门，说：“没空儿，我要做作业。”李玉芝说：“那好，做完作业，咱再叙叙。”小燕子没吭声。
　　李玉芝捧着肚子在院子里慢慢地走，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李玉兰警告她，在生之前两个月要多动一动，不然不好生。李玉兰是姐，啥事都以为她说得对，其实，李玉芝又不是没生过，生小燕子的时候，就觉得没费啥劲儿，肚子疼了还在邻居家扯闲话，羊水流了，才爬上床。邻居大嫂大婶一起来帮她，她还不让，手撑着床沿儿，叉开两腿，咬着牙喘口气使一股劲儿，再喘口气使一股劲儿，五六口气喘下来，就把小燕子生下来，跟屙泡干屎一样。邻居大嫂大婶还夸她，说，这哪像生头胎的，比生过三胎五胎的都顺溜儿。但是，怀小燕子的时候，肚子没这么大，也比现在年轻，所以，慎重还是必要的。
　　李玉芝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儿，又去敲门，问小燕子作业做完没有，小燕子说还早着呢。李玉芝又等，等了一会儿，突然想嗑瓜子，回屋去拿，瓜子盒子里只剩下几粒瘪瓜子，于是出门到街上去买。李玉芝买了两种，一种是西瓜子，一种是葵花子，一样一斤。其实，李玉芝不喜欢葵花子，喜欢西瓜子，小片的，最好是“小刘”牌的。嗑小片的西瓜子，要有耐心，虽说难嗑，但是嗑一粒是一粒，一嚼满口香。葵花子是小燕子喜欢的，小孩子没耐心，喜欢仁儿多的，好嗑的。其实，以李玉芝的经验，好嗑的都不香，难嗑的才有味道。这就跟做人一样，容易得到的，总不是最好的，最好的都不容易得到，得到了就别有味道！只可惜，不到这个年纪不懂这个道理，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晚了。
　　李玉芝一手拎着瓜子，一手撑着后腰，挺着肚子，在双井镇老街上慢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走在幸福上，懒散、踏实、舒坦，脸上的妊娠斑配合着她的心情，也显得格外的显眼。这是一个晴好的冬日傍晚，落日余晖洒满老街，像画一样。来到这条老街这么多年，李玉芝还是第一次以这么慢的速度在这条老街走，第一次感受到慢慢地走还会如此美好。这条可爱的老街呀，这个时候才觉着自己是属于这里的。

7。瓜子代表幸福的生活（2）
李玉芝幸福地走着，逢着街边闲着的女人，就主动打招呼，跟人家说几句，人家开玩笑说：“哟，冯老板这回使多大劲儿，给老板娘肚子弄恁大！”李玉芝也开玩笑回答，说：“多大劲儿，我说不好，你要想试试，我不反对，回去给你腾个床！”说完就一起笑，笑得肚子直颤，就心疼地抚一抚。接着，人家当然会问一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就会给人家描绘肚子里的孩子多么地能干、多么地天才、多么地有意思。人家就夸，说：“这个孩子不得了，老板弄的，老板娘生的，一落地就是一个小老板！”李玉芝很高兴，就拉着人家的手摸自己的肚子，问人家感觉到没有，人家说，有，有，在动呢。李玉芝就更高兴，就让人家吃瓜子。人家抓一点儿意思一下，她就让人家多抓，人家不好意思，说够了够了。李玉芝也就不再客气，捂着肚子，嗑着瓜子，跟人家叙叙闲话。人家问她一下子买那么多瓜子干啥，李玉芝说，这葵花子是给俺闺女买的，她喜欢，这西瓜子呢，是给肚子里俺儿子买的，俺儿子喜欢西瓜子。说着就往嘴里放西瓜子，样子开心得很，好像她是世上最开心的人，好像人家都不会怀孕，好像人家怀的都不如她怀的！
　　李玉芝慢慢地走，别人就在后头撇嘴。其实，李玉芝也知道人家会用啥眼光看她，人家会说冯老板不是“骡子”吗？她李玉芝咋怀上了呢？是跟谁怀上的呢？
　　李玉芝知道，人家会在背后说的。谁想说谁说，她没听见，就等于没说。
　　李玉芝回到家，估摸着小燕子的作业也该做完了，就敲小燕子的门，敲了半天，小燕子才开。李玉芝把瓜子递给她，小燕子接过去，又要关门。李玉芝肚子向前一挺，进来了，说：“关门干啥，咱娘儿俩叙叙。”
　　李玉芝坐在小燕子的床上，看着小燕子在一张纸上乱画，问：“作业做完了？语文还是数学？拿给我看看。”
　　小燕子看也不看李玉芝，说：“英语。你看不懂。”
　　李玉芝笑了，说：“英语是外国语，看不懂，俺上学那会儿不学英语。来，你说几句给妈听听。”
　　小燕子还是不看她，说：“你听不懂。”
　　李玉芝说：“听不懂，听着好玩，你说几句。”
　　小燕子说：“听不懂，说了也白说，不说。”
　　李玉芝摸着肚子说：“说几句，就当笑话听。我听不懂，说给你小弟听，你说。”
　　小燕子用笔使劲儿画，说：“我没有小弟。”
　　李玉芝很有耐心，说：“你有，在这儿呢！你来摸摸，小弟在这里呢。来摸摸。”
　　说着，李玉芝站起来，把肚子挺过去，拉着小燕子的手摸她肚子，小燕子犟着不摸，一拉一扯，好几个来回，小燕子就是不摸。
　　李玉芝说：“小燕子，你这妮子就是犟！你摸摸怕啥，他是你弟，你是他姐，他长大了叫你姐，你看，现在还没有人喊你姐吧，他生出来就是喊你姐的！等他长大了，能上学了，你扯着他一起去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多好！有人欺负你，他就会帮你，帮你出气！来，摸摸！”小燕子就是不摸，也不说话。
　　李玉芝说：“等你长大了，找个婆家，谁是你亲人？是小弟。他是你娘家人，有啥不如意的，你回娘家来找谁？找小弟。他是你的亲小弟，亲的，你是妈生的，他也是妈生的，你俩是最亲的！来，摸摸，你摸摸，他在动，在动！”
　　李玉芝又拉住小燕子的手，想让她摸摸，小燕子就犟着不摸。李玉芝想让小燕子接受这个小弟，想让小燕子摸摸，跟小弟亲一亲。可是，小燕子脾气来了，突然站起来，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抽回来，就顺势往前一搡，这一搡力气不小，李玉芝一时没有防备，站立不稳，连连后退，正好被一只小板凳绊住，扑通一下，一屁股蹾在地上，蹾得实在，痛得她“哇”的一声。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瓜子代表幸福的生活（3）
小燕子一见李玉芝摔倒，知道惹事了，转身就想跑，慌忙之中，把一包瓜子打落，脆生生的瓜子撒了一地。
　　李玉芝忍着疼喊：“小燕子，把我扶起来！”
　　小燕子不听，还是往外跑。
　　李玉芝哭了，说：“快扶我起来，疼啊！快！”
　　小燕子已经跑出了门，听见李玉芝哭了，掉头跑回来，从后面把李玉芝扶起来。李玉芝只顾捂着肚子喊疼，小燕子也不管她，从地上抓起一把瓜子，尥着小蹄子跑远了。
　　李玉芝那一摔，下身见红了，冯家安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怨她不知道惜护自己。李玉芝没有说是小燕子搡的，说是自己不小心被绊倒的。冯家安没有怀疑，只顾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在养了几天，保住胎气，李玉芝心里就安稳了。可是，小燕子却跟她越来越生分，有时不愿回家，说是到大姨家去住。李玉芝只能把难过掖在心里：这个小燕子到底是咋回事呢？到底想干啥呢？
　　这一天，李玉芝在床上躺得烦了，让冯家安用三轮车把她拉到饭店，去散散心、解解闷。饭店的生意还不错，就是卫生没有她在管的时候做得好，李玉芝看不过去，就怨冯家安不会使唤服务员，冯家安不想跟她顶嘴，由着她说了。
　　李玉芝对这个饭店是有感情的，也是非常熟悉的，别看十天半月来一趟，啥东西在啥地方，该做啥时做啥，还是一清二楚。李玉芝既然来了，看到了就要说，捂着肚子，指指这要整理，那要打扫，把几个服务员使唤得团团转，忙得一头一脸的汗，也没让她满意。
　　指点一番之后，李玉芝又要查这几天的账，冯家安把账拿出来，一笔一笔地对，李玉芝一笔一笔地算，收多少支多少，都要搞清楚。算到最后，有一笔二十元钱的出账对不上，冯家安想来起去也想不出来。李玉芝问冯家安是赌了还是抽了，冯家安都不承认。李玉芝说：“那就怪了，这二十元钱长腿了，自己跑了！”冯家安正在挠头，突然，一个服务员提醒冯家安说：“前儿个，小燕子来过，说学校要交钱置校服，老板你给没给？”冯家安想起来了，说：“对对！小燕子拿去了，置校服。”
　　这个服务员，李玉芝不认识，问冯家安：“她是谁？啥时候来的。”
　　冯家安说：“她叫小姜，上星期天来的，是镇政府刘主任的亲戚，不好不要。正好咱这走了一个，也需要人。”
　　李玉芝问：“给她一月多少钱？”
　　冯家安说：“跟其他人一样。”李玉芝翻翻眼，不吭声了。
　　这个叫小姜的女孩子年纪不大，十*岁，中等个儿，长得也不错，不是太白，但是一脸喜色，话没出口人先笑，倒是不讨人嫌。镇政府刘主任是镇政府的大管家，镇政府吃饭都是他安排，胜利饭店的生意还得靠他关照，那一大把白条还要靠他结账，所以，他介绍来的人，又是他亲戚，不要真不合适。李玉芝暗中观察了一个上午，也没发现小姜做得有啥不周的地方，想，留就留下吧。
　　李玉芝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吃瓜子，冯家安要去买，李玉芝不让，叫小姜去买。李玉芝给了小姜钱，故意没说买啥瓜子，也没说买多少，想试试小姜的灵气。买东西最能考验人，会不会买，用不用心买，买东西的时候，在钱上做不做手脚，都能考验出来。过了一会儿，小姜就回来了，买回来半斤，西瓜子，小片的，还剩三毛二分钱，一齐交给李玉芝。李玉芝一看很高兴，觉得这个小姜灵光，就问：“小姜，你咋知道我喜欢吃小片西瓜子呢？”小姜说：“俺姐去年怀孕的时候，就喜欢吃西瓜子，小片的，说这瓜子香。”李玉芝满意，点点头笑了，说：“就是香！”
　　中午上客的时候到了，李玉芝嗑着瓜子，突然想半个多月没见着罗永刚了，罗永刚会不会来呢？正想着，刘主任来了，说：“老板娘，安排一桌。”李玉芝问：“又是哪里的大领导？”刘主任小声说：“罗镇长家的老板娘来了，第一次来咱镇上，她是县委李书记的外甥女，李书记现在不是副书记了，是一把手！”李玉芝一听，心里怦怦跳了几下，马上说：“就是，就是，不管是谁，来到俺这饭店，都是领导！”
　　不一会儿，罗永刚来了，后面跟着他老婆小宋，以及其他镇领导。李玉芝本来想躲一下，又一想，为啥要躲，饭店是我家的，我躲个啥？罗永刚一进门，跟李玉芝碰了一下眼神儿，马上就朝里走，李玉芝朝着小宋，说：“嫂子，来了。”
　　小宋好像没有认出李玉芝，只笑一笑。
　　李玉芝说：“不认识了？上回我去喝你们的喜酒呢。俺跟罗镇长是同学！”小宋好像还是没想起来，说：“好，好。”
　　坐下来之后，李玉芝让小姜去专门服务罗永刚那一桌，小姜灵光，照顾得也很得体。因为要等菜，干坐着有点儿无聊，李玉芝就把自己嗑的瓜子抓了一小碟儿，端到小宋的面前，说：“宋老师，等急了吧，嗑瓜子，香香嘴儿。”小宋看看她的大肚子，伸手两把头捏起一粒瓜子，放在两个大门牙上一嗑，瓜子破了，又嗑一个，又破了，不知道牙不好，还是技术不好，干脆不嗑了。
　　李玉芝双手扶着腰，看一眼罗永刚，歪着头说：“再嗑，再嗑，别客气，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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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双喜（1）
李玉芝的肚子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转眼就到了第二年初夏。
　　李玉芝生了，是个儿子，七斤六两。冯家安给孩子起个名字叫“双喜”，意是说宅基地安排得如意，又添了大头儿子，双喜临门了。李玉芝说双喜这名字意思不赖，但听起来太土气，她给孩子起的名字叫“国道”，冯国道，叫起好听，意思也好。因为怀他的时候修国道，生他的时候，国道修通了，没有国道就没有他，是国道把他送来的，所以叫国道。冯家安也觉得有道理，说，这俩名字都好，大名国道，小名叫双喜。
　　应该说，双喜的出生，改变了李玉芝的地位，也改变了李玉芝的心情。不仅仅是在家里的地位，也包括在老街上的地位，甚至在双井镇上的地位。没生双喜前，李玉芝觉得自己不是这个镇上的，不属于这个老街，生了双喜，一下子觉得自己就是这个镇上的，就是属于这条老街！在这条老街上，李玉芝又多了一个称呼叫“双喜妈”。这个称呼很重要，过去也有邻居称呼她“小燕妈”，但是小燕子不属于这条老街，李玉芝觉着，就跟原先小张庄上的人称呼没有啥区别。不能小看了这个“称呼”，它表示着一种身份的认同。女人生孩子，就像政府里下的文件，文件不下来，咋说都不灵。双喜从李玉芝的肚子里一出来，就像给镇上的人下了一个文件，盖了一个章，李玉芝的头抬起来了。所以，李玉芝感谢双喜。
　　喜得贵子，李玉芝高兴，冯家安更高兴。冯家安买了两百个鸡蛋，煮好，染红了，摆在门口，逢人就塞给两个，不要都不行。双喜出生后，冯家安心里舒坦了，在家里的地位更低了，李玉芝想咋使唤他就咋使唤，冯家安心甘情愿、任劳任怨。因为到了夏天，浴池关了门，除了忙着照管饭店，就是洗尿子、刷屎盆子、赶苍蝇打蚊子，一切家务，冯家安全包了。李玉芝唯一要干的就是把一双大*捧着喂双喜，其余的时间，就是到老街上走门串户，夸双喜或者听别人夸双喜。
　　冯家安心甘情愿地忙，顾东顾不了西，顾头顾不了脚。尽管冯家安心里愿意忙，忙得有劲儿，但是他的身体受不了了，一下子累病了，饭店那边的账也总是出错，李玉芝看不下去了，让冯家安把饭店的小姜叫到家里来伺候她和双喜娘儿俩，小姜伺候过她姐坐月子，有经验，而且这个小姜人灵光，干活麻利，伺候人肯定比冯家安一个大男人强。冯家安一想，这个主意不错，跟小姜说了，小姜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李玉芝跟小姜透露了一下，只要干得好，工资要比在饭店干服务要多，小姜聪明，一听就明白了。
　　小姜来了以后，李玉芝果然更加舒坦了。小姜这女孩子会伺候人不说，还会哄小孩，把小双喜哄得安安稳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