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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剔骨-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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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同旁边的人说着话,一面接过书,用油腻腻的手指在书页的边缘上揩了揩,摁下了一个圆乎乎的指印。
许含章见状,不禁嘴角一抽。
原来,这就是他的‘书签’啊。
果然是风雅,别致。
果然是爱书,惜书。
“呵。”
坐在长史右手畔的那人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取出了一方帕子,仔细的拭去了自己嘴角和指缝间的油渍,接着动作极为轻柔的将帕子叠起,且不忘把沾着油迹的部分卷起朝里,干净的那一部分向着外头,然后收回了怀中。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高鼻深目,长眉入鬓,发色偏深褐,轮廓间似是有几分胡人的影子。
“切。”
长史瞧着他的举止,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还做什么狗屁都督啊,多屈才啊。干脆直接变成小娘子得了,正好给人铺床叠被,端茶递水。”
“变就变。”
都督漫不经心的一笑,“那也比明明做着七尺男儿,却好没出息的喝女人的洗脚水强一些。”
“谁?谁这么没出息!简直是丢尽了全天下男人的脸!”
长史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一大半,虚张声势的斥道。
“我也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顺便瞧瞧他的脸皮有多厚,膝盖有多脆。”
都督仍是漫不经心的道。
“呵,呵呵……我也挺好奇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长史正在咬牙切齿,强颜欢笑。
“是吗?那我立刻就介绍他和你认识一下。”
“怎么认识?”
“你把尊夫人的铜镜拿来,对着自己一照,不就能马上认识了?”
“我日!”
“你的兴致真好,居然能对镜以渎?”
“我*你!”
“你还是先去补补肾,然后再来说这种大话吧。”
“我*你祖宗十八代!”
“去吧。他们虽说都死了很多年,岁数也太老了点儿,但有个地方应该还挺硬的,绝对能让你不虚此行。”
“你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这儿还有个小姑娘呢,你就不怕被她听去了?”
“啧,我说的是骨头硬,你想哪儿去了?你也不看看,像我这般正经的人,哪会说什么不正经的话?我行的端坐的直,哪会怕被别人听了去?”
“你无耻!”
“多谢夸赞。”
二人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不多时就将斜靠在墙角小憩的崔异吵醒了。
“变数来了。”
他没有加入二人的谈话,而是定睛望着窗外的枯枝碎雪,冷声道。
“走。”
语毕,他直起身来,快步走到许含章的面前,伸手就想去捅她的胳膊,却不知为何又缩回了手,面无表情道:“回周府。”
他不这样还好,一这样,就让她想起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于是她亦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回道:“那就走吧。”
“子渊,你这就走了?”
长史大惊,“好歹把饭吃过了再上路啊,免得空着肚子,在黄泉路上……”
挽留声戛然而止。
许是在府衙里待久了,又经常去死牢那边遛弯,沾染上了一些特有的习气,因此长史在劝饭劝酒时的措辞都让人感到不适,就像是要逼着客人吃下这最后一顿断头饭似的。
“怪不得先前许娘子也不肯在你这儿用饭。”
都督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了,“你省省吧,就冲你这张乌鸦嘴,即使旁人饿得要死,也会被你给吓饱了。”
“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崔异忽然插话,解释道:“而她在来之前就喝了不少的粥,估计撑到下午都不会有事的。”
这倒不是他一直在暗中跟踪她,而是她的披风上有一股鲫鱼粥的味道,还有胡麻粥、地黄粥、泡萝卜、腊肉块的气味,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是属狗的么?”
许含章闻言,下意识的嗅了嗅自己的袖口,半信半疑道。
“不是。”
崔异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很是认真的摇头,“你忘了吗?我的生辰并不是那个年份。”
“哦?”
许含章怔了怔,随后觉得他不仅是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开不起玩笑,“我没有忘,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她怎么可能会忘呢?
以往他每逢生辰,都会恶狠狠的敲上她一笔,缠着她给他送这送那。
即使她真的忘记了,但她那瘪瘪的小钱袋却是不会忘了的。
另两人早已经惊住了,不约而同的凝视着她,神情分外复杂。
这么多年来,他们是头一回看见崔异携了个小娘子登门。
因此,他们都知道,她很特殊。
但他们没有想到,她会特殊到这个程度。
生辰八字,对崔异这样的人来说,是何等重要的隐私?他竟能毫无保留的告知她,而且看她的神情,似乎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难道说,他已打算和她谈婚论嫁了?
看她的品貌,倒是和他相当。
就是不知她的家世如何,出身如何?
“是吗?”
崔异略一抬头,露出了令人心折的微笑,继而转向已目瞪口呆的二人,“如果宁神医有消息了,就赶紧过来寻我。”
“哦,好……”
二人愣愣的点头。
“走吧。”
崔异习惯性的伸出手,又想去捅她的胳膊,然后,又讪讪的缩了回去。
“走吧,走吧。”(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四十六章 欺瞒
(全本小说网,。)
宋神医此人颇为神秘,没有谁知晓他的身家来历,师从何人,只知晓他有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但凡是他经手过的病患,便没有救不回来的道理。
而他既然是这样的高人,那定然是有着高人所独有的傲气,断不会像寻常的郎中一样枯坐医馆,来一个治一个,来两个治一双。
据说,他向来是久居深山,从不会轻易在人前露面的。好不容易把他找着了,还得按他的规矩来——先沐浴焚香,然后郑重其事的卜上一卦。若是卦象让他满意了,他才会出手救治。
据说,哪怕是前来求诊的人已被剁成了一段一段的,他也能原模原样的给人接回去,再随便勾一勾手指,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拖回来。
据说,哪怕是人已经横着抬进去了,没气了,但只要他轻轻的挥一挥衣袖,就能让这人立刻醒过来,且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的喊饿。
据说,他曾给宫里的贵人治过病,事后得了一座金山、一座银山、一座煤山,还得了好几百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据说,他连锄药种花时用的锄头都是纯金打造的,锄柄则是用一整块玉石制成的。
据说,他上茅房时所用的草纸,都洒了大把大把的金粉。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许含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被‘据说’后面的内容所勾起来的想要大笑的冲动,努力绷着麻木的表情,扭头看着道旁的风景。
“虽说是夸张了点,但他的医术的确是极其高超。若是……连他都治不好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人可以治了。”
说到这里,崔异的神情有些微怔。
“你有病吗?”
许含章打量着他,十分‘关心’的问道:“是不是快病入膏肓了,只有找到这个人,才有可能把你治好?”
但看他的脸色,又不像是久病之人。
莫非是受了内伤?中了毒?抑或是有什么隐疾?
万一他正被病痛折磨得欲仙欲死,那她去杀他,岂不是给了他一个痛快,帮了他一个大忙?
“有病的,是你才对。”
崔异冷淡的瞥了她一眼,神色晦暗难辨。
“你有病!”
“你才有病!”
这样肤浅而幼稚的对话只进行了一个来回,便被双方很自觉的终止了。
许含章轻蔑的斜睨着他。
他冷漠的回望着许含章。
“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病。”
片刻后,崔异竟是轻笑了一声,眼帘微垂,漫不经心的道。
“你……”
许含章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却也不好再说他什么了,只得沉默着继续前行。
“快刀斩乱麻。”
约莫走了有一里路,崔异终是打破了沉默,在一株高大的黄桷树下站定,说道:“先前在府衙里发生过的,郑元郎都已经告诉我了。你的决断,远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利落。”
“他只告诉了你这个?”
许含章微讶道。
那自己去过粥铺的事,到底是他闻出来的,还是他问出来的?
“因为,我只想知道这个。”
崔异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面上顿时露出鄙薄的表情,负手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道:“你不要把我想得太闲了。我就算是想找个消遣,也不会无聊到拿那种琐事来做文章。况且,就算他愿意把你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一遍,我也没那个兴致来听。所以,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哦?”
若是别的小娘子从男子的口中听到了‘自作多情’这类的贬损,难免会面红耳赤,羞愤欲死,但许含章的面皮显然没有那么薄,那么脆弱。
此时此刻,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露出了嫣然百媚的一笑,话锋陡然一转,“其实,你知道他和十一交好的事;你也知道,我数月前曾在十一的家中待过。对么?”
“对。”
崔异闻言只不过是怔了怔,接着便了然的笑道:“他是不是还说了——他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把你的情郎从此事中摘出去?”
“对。”
这回轮到许含章发怔了。
“但你没有信他。”
崔异继续说道。
“对。”
许含章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
因为她一直就觉得郑元郎是个心眼奇多的人,所以从头到尾都保持着警惕,没有让自己的情绪被他卖力煽动的演绎所影响,更没有被他那套似是而非的说辞绕进去。
“他在与人交谈时很有技巧,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真的,然后再掺上一句假的,就很难露出破绽,很容易就能把人糊弄过去,同时把他自己的形象洗得比白莲花还要白。”
君不见凌准起初还对他颇有怨怼,但见他来了这么一出后,反倒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不好意思对他撒气了。
真好骗。
真是个大傻子。
也不晓得好生的想一想,若郑元郎没有把所有的底细交出去,崔异又怎能放心的容他留在身畔?
他的家世,他的背景,他平常和什么人来往,爱去哪些地方,想必都是摆在崔异眼皮子底下的,没有刻意隐瞒的道理。
“因此,我十分笃定他除了把我卖掉,就根本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了。休说是把十一摘出去了,就连十一和我有私交的事,他都不会瞒你。”
可惜凌准和他的感情不一般,对他的信任自然也是不一般的。
即使她当场拆穿了他,凌准也未必会信。
即使信了她,凌准也未必会开心。
如此想来,还不如就让凌准被蒙在鼓里的好。
“他本来就没有欺瞒我的必要。”
崔异猛然回过头,语气生硬道:“因为他很清楚,在我看来,你不过是阴沟里的一只老鼠罢了,只要不跑到我的面前来张牙舞爪,我便不屑于对你出手。而你的情郎则是比老鼠还不如的东西,充其量就是一团烂泥,让人连抬脚去踩上一下的兴致都没有。”
他又回到了在长安那一夜对峙时剑拔弩张的姿态,用词刻薄,言语伤人,再不复先前的温吞忍让。
但许含章没有感到失落,反倒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于是她真心实意的笑道。
他没有养成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性子,很好。
他终于恢复正常了,也很好。(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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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许含章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凌准已避无可避的遇到了两次险情。
虽不致命,却十分棘手。
“呼。”
从茶棚外逃生归来,凌准回到军部,草草的交了差。
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
不过是路过了一家茶棚,回忆起曾和许二从清凉山上结伴下来时,二人皆是口干舌燥,想要吃一碗茶,却苦于都没有带钱,只能作罢的窘事,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就在外头多停留了一会儿。
等他想拔腿离开时,就听到了那不该听的一句,继而看到了那不该看的一幕——自家的二叔,居然和自家隔壁的吴娘子搅和在一处了!
起初,凌准没有想太多,以为他们真的是碰巧同行的。
但看着吴娘子那羞于启齿、哭哭啼啼的模样,看着二叔那闪烁其词、做贼心虚的做派,凌准瞬间便看穿了真相——自家的二叔,一定是拐着自家隔壁的吴娘子私奔了!
所以,在自己问起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事时,他们的表情会那般尴尬,眼神会那般躲闪!
家中当然没什么事了。
有事的,是人在异乡的他们。
待得捋清了事情的脉络后,凌准只觉得有道天雷直冲着自己的脑门而来,把他给劈得里嫩外焦,酥脆适口。随即他想起了二叔惯爱让旁人背黑锅的习性,不由骇得魂飞魄散,连寒暄都没顾得上,就脚底抹油的溜掉了。
用过午食后,凌准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无语望苍天——自家的二叔可真不是个靠得住的,眼看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精力去学什么浪荡子,扯上了一桩稀里糊涂的风流官司,既不肯负责,又不肯撒手,这种作风着实混账了些。
大概是物以类聚的缘故,二叔给自己找的某位故交也不怎么靠得住。
魏主簿此人看似儒雅正统,风度翩翩,实则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小人,险些就害了他和许二的命。
张参军就要正常得多,虽说爱唠叨、爱做媒、爱逛楼子,但在人品上却是无可指摘的。
凌准回忆起了他这些日子来对自己的多番照顾,心中不由又有些感慨。
然而,今天的凌准很不适合回忆,也很不适合感慨。
因为下一刻,屋门就被人从里打开,张参军缓缓的探出头来,面色沉沉的看着他。
……
……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这有什么好的?”
凌准皱起了眉头,望着正处于盛怒状态中的张参军,不解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
张参军举起了那只被白叠布包扎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案几上,震得杯盘乱响,伤口崩烈,有鲜红的血珠顺着手掌的边缘渗出来,“不就是让你出面去跟她说几句好话,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那日的情形,我是瞧在眼里的!就凭你们那股子恶心的黏糊劲,哪像是才认识了十几天的模样,至少也得是四五年的交情了!事已至此,我倒要问问你,既然你和她认识了那么久,想必是知道她的底细的,那为何不早点跟你魏叔伯提个醒?”
此时他简直是出离的愤怒,厉声呵斥道,“要是你有什么狗屁苦衷,不好明着去跟他说,那暗地里点拨一下,总是可以的吧?他那么聪明,定能马上领会到的,怎么也不至于铸成今日的大错!”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当时没想到,那现在总该想到了吧?你我都很清楚,他是被人冤枉的。而那个人,正是她。”
“我承认,他的确是做得过火了,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但她也算不上无辜!不然他为什么只害她,只盯着她不放,而不是去害别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苍蝇从不叮无缝的蛋!”
“好好好,我知道你偏心她!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我不跟你争!就她无辜,就她一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别人都是禽兽,都该下十八层地狱,这样总行了吧?”
张参军剧烈的喘了口粗气,暴喝道:“但你不要忘了,你魏叔伯是被她冤枉的!”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会有这般歹毒的心肠?她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呢?不过是算计了她一下,又没让她掉一块肉,她就要把他往死里整,给他扣了个大屎盆子不说,还把他的家人也扯了进去!”
紧接着,张参军又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十一郎,你毕竟太年轻了,很容易就被人蒙骗过去。我也不是对她有意见,但是……你看那姓崔的家伙肯为她搞风搞雨的阵仗,就知道其中一定不正常!大家都是男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尝到甜头的话,是不可能出那么大的力气的!你还是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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