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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剔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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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斋?”
许含章对这个屡屡出现的店名很是好奇。
“许娘子你有所不知,这景福斋是秋日里才开始扬名的瓷器铺子。不知店老板是得了什么秘技,烧制出来的瓷器件件都晶莹如雪,轻巧玲珑,且花纹精美繁复,图案栩栩如生。甫一面世,就倍受追捧和推崇,被文人盛赞为‘玉胎瓷’,而他家的生意,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老仆详细的解说着,并没有注意到许含章突然脸色一变,抬眼看向对面的凌准,并与之交换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那老板膝下有一独子,是个风流成性,荤素不忌的,但凡遇着个有鼻子有眼睛的小娘子,就不想放过。采玉跟了他后,俨然成了店里的二当家,天天在柜台里数着钱,同时不忘和男客们调笑,最终纸包不住火,一时心虚就发了病,没几日就死了……”
老仆尽量用不太露骨的词汇描述了事情的原委,接着很是期待的道,“许娘子,你能否做场法事,给地下的郎君捎个信,让他也高兴高兴?”
这就是他支开阿蛮,想与许含章商谈的正事。
“其实用不着做法事的,您只消给他烧烧纸,把想说的话带上就行。”
许含章不忍跟他直说周三郎早就投胎转世的事实,只得出了个中规中矩的建议。
“真的?”
老仆有些疑虑的皱着眉,“这样做,会不会显得不够诚意?”
“不会。”
许含章无比淡然的说,“只要心诚即可,无需拘泥于形式。”
接着把那个试图炼法易形的妖道拖下了水,“有的僧道一味强调法事和排场,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敛财,要么就是居心不良。”
“是啊,是啊……”
想起前车之鉴,老仆不由连连点头。
那会儿他差点就上了当。
要不是有许娘子相助,他只怕早就成了一具死尸,而周三郎的肉身,也会被妖道占据,用来兴风作浪。
“说来也巧,我今日登门,也是和景福斋有关。”
许含章顺势转入正题,让凌准把碎瓷片掏了出来,递到老仆面前,把得到它的经过说了下,“我本以为,那绿皮的家伙就是个怪物。现在想来,那恐怕是人……说不定,是采玉的化身。”
“啥?”
老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听伙计说,她是病死的啊。”
怎么突然就被人挫骨扬灰,烧到瓷器里去了?
这样的死法,也太惨了点。
“我还有一事不明,就算她的骨头被研磨成粉,捏进了陶土里,形体也不该变作那幅诡异的模样。”
许含章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我怀疑,景福斋不仅在瓷器里掺了骨灰,还动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邪术。”
用活人肉身来献祭,催动邪术,再以骨灰为媒,成功的融进了瓷器中。
费这么大周章,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只是为了烧制出莹白透光的玉胎瓷,狠狠的压同行一头,那未免太丧心病狂了。
更让许含章感到心惊的是,遭殃的,远不止采玉一人。
从秋到冬,不晓得有多少无辜的小娘子被残忍的投进了窑炉中,香消玉殒。(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章 美色
(全本小说网,。)
屋内一阵沉默。
偶尔听见炭盆里传来“哔啵”的一声轻响,是新添的炭被熊熊烈焰烤得迸出了裂纹,火星四溅。
许含章取过夹子,将残渣拨离了火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本以为得到了线索,却勾出了新的疑团。
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小娘子在景福斋里‘病逝’了,那她们的家人,就没想过上门讨个说法?
而街坊邻居为何从未起过疑心,坊间也没有流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最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若没有采玉提醒,自己便毫无所察,连一丝怨气都感应不到。
景福斋是用了什么法子化掉怨气的?
他们造下深重的杀孽,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祭祀,还是召唤,抑或是供奉?
许含章想着问题,自顾自的入了神,浑然不觉凌准正静静的打量着她。
屋内炭火微红,暖意浓浓。
她单手撑着腮,秀眉微蹙,纤瘦的脊背微微绷紧了,如脆弱的弦,令人忍不住想轻拍抚慰,让她不要这般硬撑着。
在遇到他以前,她都是独自应对这些怪事的么?
不知她有没有遇到过危险,受没受过伤,有没有陷入过绝望?
如今,她肯让他参与进来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不会像在长安那会儿,只一味想和他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十一,你陪我去景福斋走一趟。”
许含章终于从沉思中抽出神来,一抬头,就和凌准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在外独自生活了数年,她早已习惯于别人眼神各异的打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
凌准却讪讪的扭过了头,耳根又开始发烧。
阿蛮的目光,顶多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而她的眼波,却会让他溺毙其中,不得挣脱。
“许娘子,此事我会暗中留意的。若有了消息,就会让阿蛮来转告你。”
老仆也回过神来,主动请缨道。
他在益州已扎根多年,想打听点什么,自是很容易的。
“不必了。”
许含章何尝不知这一点,却仍是拒绝了:“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您要是贸贸然卷进去,只怕会有危险。”
说着舒展开了眉头,“况且,我已经有了对策。”
“什么对策?”
老仆虽记得她纸符的威力,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毕竟,她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
遇着邪祟,她能轻松占据上风,是没错。
但这次她要面对的,是人。
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人。
管她再会施法画符,降妖除魔,只要和景福斋蓄养的打手们撞上了,就只有伤筋动骨,断手断脚的份。
其实这还算好的了。
要是落到那风流的少东家手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伯,您不用担心我。”
许含章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望向凌准,眼里荡开了融融的笑意,“有他在,我定不会有事的。”
有他在。
他在。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凌准感受到了老仆善意的担忧,和许含章对自己的信任,不由郑重的站起身来,对着老仆肃容说道。
“那我们就告辞了。”
许含章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不过我不想喝茶,倒是想尝尝吃阿蛮嫂做的椒麻兔肉。”
“那东西又麻又辣,有什么好吃的?”
老仆不赞同的摇头,“依我说,还不如摆一个大暖锅,大家凑在一块儿,涮些新鲜的鹿肉羊肉,再烫几颗鲜嫩的菜心……”
“那就这么定了。”
许含章笑意渐浓,向老仆挥了挥手,“我明天就带上宝珠她们,一道过来。”
“哦,那我让阿蛮提前把汤底熬上。”
看到她胸有成竹,云淡风轻的模样,周伯不由安心了很多,很上道的没有再追问对策的事。
或许是,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许娘子才没有细说,而是用别的事来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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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渐停了。
“你和周府的人,很熟?”
凌准将伞合上,低头望着她,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无论是阿蛮,还是周伯,都待她极为亲切随意,毫不作伪。
他们是有眼光的。
她,当然值得被这样对待。
“我刚来益州落脚,就知道周府的存在了。”
许含章仍撑着伞,只露出一小半明媚的侧脸,仰起头看他,“那时周三郎才还没下葬,灵堂上空便笼罩着一股阴郁的邪气,我用灵识去观察了两回,却一无所获。”
直到第三夜,她才候到了妖道的出现。来无影,去无踪,身形如烟。
不过是最低级的障眼法,但凡是个有点道行的鬼魂,就能轻松的做到。
偏活人不知情,只会敬畏不已,奉为神迹。
“我没有立刻对他动手,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含章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复活”周三郎。
本以为他会精心布置绸缪,一环扣一环,结果却是以命换命,借尸还魂的老一套,还需要一个活人的性命做引,才能在周三郎身上真正的醒过来。
他的手段,委实是不够看。
要知道应国公府的“穿越女”邪祟根本用不着这些花哨的名目,只要她想,就能任意占据别人的肉身,霸道蛮横的活下来。
和那位一比,妖道简直是渺小成渣滓的存在,根本不值得她亲自出马。
于是她准备好了纸符,在适当的时机塞
给老仆,还故意说了些神神叨叨的话,唤起他对妖道的疑心,还有对求生的渴望。
然后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妖道伏诛,美妾四散,想投奔好前程的下人们走了,而愿意留下的,都是厚道良善的。
很快,府里回归了往日的清净祥和。
“我有一事不明,那妖道为何执意要在周三郎身上复活?”
凌准不着痕迹的往许含章面前凑了过去,认真问道。
既然在一个死人身上复活,是如此麻烦而有风险的事,那妖道怎么不换个将死之人,或是病弱之人来下手?
“因为,周三郎纳了好多貌美的小妾。”
许含章忽然严肃起来,“我原本以为,拥有太多小老婆的男子都不会长寿。后来一看,岂止是不会长寿,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棺材板都差点压不住了。”
“……”
凌准愕然的看着她。
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好不正经的内容,这样,真的好吗?
“能成为邪祟,久居人间而不散的魂魄,心底都有很强烈的执念。”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腹诽,许含章下一瞬就开始说起了正经事,“像国公府上那个,就是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在男子面前争宠出风头,所以才一次次的瞄准了好皮相的小娘子下手。”
如果换了许含章是她,那定会先占据了男主人的肉身,然后坐享其成,等各路小妾通房来自己跟前大显神通,争奇斗艳,光想想就觉得好不快活。
“……”
凌准无语的扶额。
这才正经了多久,就又开始跳脱了?
不过,还真是挺可爱的。
类似的言行若放在别的女子身上,会显得轻浮不自重。
可轮到她,就是浑然天成,理所应当的率真和有趣,丝毫不会让人往不该想的地方揣测。
是她本就有这样的魔力,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看着她明艳的笑靥,凌准的心不禁跳漏了一拍。
“而妖道的执念,就是美色。旁人的肉身再好占,也比不得周三郎身边风景独好,百花齐放。”
许含章抿起嘴角,微微一笑,“十一,你可要引以为戒啊。”(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一章 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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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会和他一样?”
虽然知道她是顺势开了个玩笑,但凌准还是想为自己的立场辩解一下,“我如果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给自己留下回头的余地,更不会东张西望,扯上那些有的没的。”
说到这里,他暗恨自己词汇的匮乏。
什么回头,张望,有的没的,连在一起压根就毫无诗意可言。要是能打动人,那才是真见鬼了。
“哦……”
果然,许含章听了后没什么大反应,只打量着不远处一家店铺的招牌,笑着说:“我们到了。”
若换做是先前在庭院里四目相对的情形,再配着这笨拙质朴的剖白,她可能会浮想联翩一下。
可惜现在她满心都惦念着瓷器的事,无暇去注意别的。
鹿皮小靴碾过一地洁白的碎雪,踏上了低矮的台阶。
“这位娘子,里面请。”
掌柜早就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了袅袅行来的她,又观她穿戴虽不甚艳丽打眼,却样样都是极上等的料子,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殷勤,将厚重的门帘一挑,笑容可掬的招呼道。
随着门帘卷起,一道暖烘烘的气息立刻从屋内溢出,将许含章兜帽上粘着的雪粒熏成细小的水珠,有几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倏地滑落,沾湿了披风上缀着的银鼠毛。
“我想买个花瓶,能劳烦您给我介绍一下么?”
冷意和热意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便摘去了兜帽披风,向着郎君浅浅一笑,道出了来意。
真是好相貌,好身段……
掌柜咽了咽口水,想要多看上几眼,却冷不丁迎上了凌准森冷的目光。
但凡是个男人,就懂得其中的威胁。
他只得讪讪的缩回头,带着二人走到陈列花瓶的红木架子前,拣着贵的卖力推销了起来。
“这个是花样最新的,那个是底子最剔透的,顶上摆的是最轻巧的,瓶身不过是一叠宣纸的厚度,且敲起来有非常动听的清音……”
哼,看老子不坑死你个冤大头!
掌柜悄悄的瞟了凌准一眼,心下恶狠狠道。
不过他介绍的这些,也确是上等品相的货色,每一件都图案逼真,色泽鲜艳,晶莹如玉,造型流畅而优美,让人见了便爱不释手,只想捧着好好赏玩一番。
但许含章没有这种感觉。
就算不知道瓷器里的乾坤,她也对这种徒有其型,却欠缺了质感与神韵的器物爱不起来。
“小娘子,你是一样都没有相中吗?”
瞧着许含章淡漠的神色,掌柜好生失望,又存心想显摆一下,便吭哧吭哧的爬上阁楼,小心翼翼的捧了个细颈圆身的花瓶下来,“这是刚烧制出来的新货,还没来得及摆上去。”
然后自信满满道,“你且仔细品鉴一下,肯定会喜欢的。”
他在店里已呆了七八年,自认眼界很高了,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极品。
它的质地清澈通透,对着灯光看去,隐约带着一抹朦胧的纤影,犹如月拥霁云,披光含雾;线条婉约秀致,如美人的肩颈,流水般逶迤而下,令人心折。
瓶身上绘着一丛粉彩的重瓣牡丹,花蕊和枝叶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在他灵活的展示翻转下,似是已活了过来,下一瞬就要自瓶身上飞出,纷扬飘洒。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个醉卧花间的绯衫女子。
尽管只勾勒了寥寥的几笔,连眉眼身形都不甚清楚,却传达出了不胜酒力,娇软妩媚的韵致。
“此物价钱几何?”
许含章终于来了兴趣,将花瓶仔仔细细的观赏了一遍。
和方才那些俗物不同,这是件神形兼备的上品。
不。
它不止有神,有形。
还有,魂。
“这个几乎是和纯银等价了。”
掌柜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奔上正题,先是呆了呆,才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晃了晃,“一万钱。”
许含章了然的颔首,“倒也当得起这个价。”
当朝九品官员一整年的俸禄折合过来也不过如此了,她却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显然是不觉得有多贵。
掌柜不由好生懊悔。
早知道就喊个五六万钱好了,料对方也不会觉得肉疼。
就算她肉疼了,后头还跟着个想献媚的臭小子,定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李三,你说错了。这个,是不要钱的。”
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带进一股清冽的梅花冷香。
来者是位郎君,约莫二十五六岁,肤色白皙,长眉入鬓,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的金冠,身披一件秋香色掐金满绣的斗篷,里面是绛色暗花的锦袍,腰间系着五彩的丝绦,穗子上坠了块红澄澄的宝石。
原本是艳俗花哨的打扮,但和此人的面容一衬,顿时显得再合适不过了,一点也不突兀。
平心而论,他的五官并不见得有多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就自有一段富贵自在,风流闲适的气度。他的嘴角时刻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明明是痞里痞气的,却不令人感到嫌恶,反而生出一股子亲切之意。
“少东家,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掌柜很是意外,随后满脸堆笑的凑上去,替他掸了掸斗篷上的雪花。
“一边儿凉快去。”
少东家并不领情,只笑嘻嘻的越过他,大步走到许含章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枝鲜艳欲滴的红梅,“花瓶就赠予小娘子了,而这花,正好拿去做装饰。”
说着,目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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