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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浩的喃喃念诵声中，原本逐渐灰暗的鱼眼中，猛地闪过了一丝光彩。

那是即将奔赴死界的生者，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最后的回光返照。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原本已经残破得千疮百孔的躯体猛地一震，鱼人死死的抓住了秦浩的手。哪怕视野已经模糊，意识已经混沌，但是它却拼命的挣扎着，问出了心中的话语。

“我……我已经成为勇敢的勇士了吗？”

“嗯，你已经很勇敢了，你做得很好，已经没有鱼人能够比你做得更好了。”

“族长……真的会以我为豪吗？”

“我们所有人，都以你为荣耀。”

“真是……太好了……”

小小的爪子，终于安心的垂下。

睁得大大的眼珠，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的生者气息，变成了完全死寂的黯淡。

那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也在寒风中缓缓消散。

“索斯……也成为勇士了……”

第267章风暴前夕

怀中的尸体，已经渐渐冷硬。

在凛冬废土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下，寒风吹拂中，本来就容易变冷的尸体，很快就变得僵硬起来。

在少女希希担忧的目光下，秦浩缓缓的放下了鱼人僵硬的尸体，将它轻轻的平放在了雪地之上。

风之幻想轻轻舞动，锐利的剑风呼啸而起，身侧的雪地上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坑洞。飞溅的泥土与飞雪中，秦浩将鱼人的尸体郑重的放进了坑内，然后用泥土将尸体盖上。

看着鱼人那小小的坟头，秦浩有些默然。

“亡灵……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喃喃的低语声中，艾琳的虚影从秦浩的背后浮现了出来。这名一向显得有些跳脱活跃的灵魂医者，此时的情绪亦和秦浩差不多，显得十分低沉。

身为亡灵，对于这种濒死的灵魂感应最是灵敏。

无论是秦浩，还是艾琳，都能清晰的感应到鱼人索斯临死前的不甘、痛苦、悔恨，那难以言喻的悲伤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这个灵魂，如同枷锁一般死死的束缚着它。

明明它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明它已经做得很棒了，但是它依旧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悲伤，如此的悔恨。

因为在村子亲人们面对强大残忍的敌人时，在那个最需要它的力量的时候，胆小的它落荒而逃了。虽然它清楚就算它留下来，也根本什么也做不到，但是它依旧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

那样的自责与悔恨，足以淹没一切的灵魂，在过去的无数年中，身为灵魂医者的艾琳感受过了无数次这样的痛苦。

她，是灵魂医者，亡灵君王的侍从。死亡大军名义上的“母亲”。

因为亡灵界绝大多数的亡者，大多是由她们灵魂医者亲自复活的。

她们时亡灵界的灵魂医者，游走于生死边界的亡者。她们翱翔于天际，挥着着战争的武器，如战场女武神一般播撒着死亡与战争，美丽而耀眼，漂亮而迷人。

虽然亡灵界可以自主产生亡灵，那些亡灵也会逐渐成长而强大的力量。但是死亡大军绝大多数的高阶战力，都是由她们亲自复活的。

亡灵骨龙、不死巫妖、死亡骑士、甚至是低阶的食尸鬼……那些死去的亡者，怀着对生的渴望。对仇恨、友谊、爱情等人所共有的情绪，被她们从无尽的黑暗沉眠中拉了回来，化身为亡灵君王最忠心的爪牙。

亡灵界，从来都不是被生者所喜欢的世界。

在那里，只有无尽的绝望与死寂，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哪怕是混乱无序的魔界，在许多人眼中都要比亡灵界要美好可爱得多。

每一头亡灵，生前都有无尽的痛苦与悔恨，死后也有无尽的灾难与折磨。

生与死不可逆转。她们这些苟延残喘于生死界限中的怪物，从来都不受活着的生物欢迎。

每一头活在世界上的亡灵，都是痛苦的、可悲的、让人叹息的……所以亡灵界的秩序，比任何的世界都要严苛牢固。亡灵们的忠诚，也比任何生物倒要坚忠不屈。

它们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亡者了，永恒的死亡曾经拥抱了它们，**曾经被毁灭。灵魂几乎彻底沉睡在永恒的黑暗之中。但它们又被强行拉回了生者的世界，每时每刻都要接受内心与**的双重拷问。

对于这样的亡灵来说，还有什么更可怕？

看着秦浩默然的背影。艾琳终于明白了风之幻想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亡灵君王了。

并不是当时的第一狱只有秦浩一头有灵智的恶魔，而是这柄传说中的亡灵界圣器，在秦浩的身上看到了某些恶魔所没有的的东西……或者说，绝大多数的智慧生物都没有的东西。

博爱……

或许平时看起来很不着调，但是关键时刻秦浩却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他不会因为力量的强盛而恃强凌弱，不会因为实力的弱小而畏惧退让。永不背弃、永不言弃、永不屈服，人所共知的美德出现在他的身上，或许显得有些不太协调，但是在艾琳的眼中，她的主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来不会放弃同伴，或许他从不承认，但是他真的是一个从来见不得别人随随便便就死在自己眼前的人。主位面的那位人类小女孩，失去了神魔力量的阿诺雅，抹除了所有记忆的希芙蒂娅，以及达隆郡的地缚灵，甚至是眼前这头死亡的鱼人。

这些人，都与他素不相识，拯救他们更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好处，但是秦浩从来都不曾嫌麻烦而置之不理。他总是那么认真，总是那么严肃而又温柔的解决一切……

看着秦浩沉默的背影，艾琳依稀间似乎看到了一万年前那一位大人的影子。

亡灵君王，萨尔托斯。

那时的艾琳，并不是萨尔托斯的专属侍女，对萨尔托斯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他人的口述。但是纵然如此，那位生前的圣骑士、死后的亡灵君主，他的正直与高洁，是哪怕连神祗都无法媲美的。

而也只有这样杰出的英灵，才能承担整个亡灵界的未来，才能担负无数亡灵誓死的效忠。

风之幻想挑选秦浩作为亡灵界的新主人，并非艾琳与秦浩所推测的那样，只是因为第一狱只有秦浩一个选择才选的秦浩，而是因为风之幻想认定秦浩有那个资格成为亡灵界的主人。

“艾琳……”

秦浩的话语，打断了艾琳飘动的思绪。

猛地回过头来，艾琳有些惶恐的低下了头，“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知道，这头鱼人应该不会变成地缚灵了吧？”背对着艾琳与希希，秦浩眺望着远方的雪原，喃喃问道。

“呃……不会了，它是毫无挂碍的死去的，现在应该已经进入永恒的黑暗怀抱了。”

“是吗……”

秦浩抬起头，握紧了风之幻想，不置口否。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出发吧。我想了想，我们也该去找阿诺雅了，虽然她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我终究放心不下来。”

同样是人所有的情怀——对同伴的担忧。

哪怕清楚作为曾经的上位魔神的阿诺雅，在有着灵魂壁垒护身的她根本不可能在十渊狱遭受真正的危险。但是秦浩的心，依旧是急切的焦躁。

特别是随着双方的距离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了，又从鱼人的口中得知了蜥蜴人这种强大种族的消息，秦浩心中的担忧，越发的浓了。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如果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阿诺雅和魅儿被那群蜥蜴人抓住了。秦浩可不相信，那群面孔狰狞的蜥蜴人会对两人很温柔。

阿诺雅不是魅魔和精灵，没有两个种族那种可以让一切智慧生物都感到晕眩的吸引力。而跟随了秦浩许多年的魅儿，更是早就把她们魅魔一族的天赋技能废得差不多了。

毕竟精灵对智慧生物的吸引力是被动技能，就算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都能被无数的生物爱上。但是魅魔们所掌握的则是主动技能，必须要自己主动驱使才会使用。

一向贯彻着秦浩的思想，努力的锤炼着自己力量的魅儿，走出了一条从来没有魅魔愿意走的路。她完全遗忘了自己种族的魅惑能力，努力的锤炼自己的武技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样的两人若是落在蜥蜴人的手中，在那群家伙的眼中，不过是两团跑动着的生肉。跟人类看到饲养的猪、狗或者其它之类的动物差不多，饿了就宰了吃掉。

若是她们两人被俘，以两人形象在鱼人部落中的突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收到蜥蜴人高层的关注，并且被当做珍惜的食材成为第一批端上餐桌的牺牲者。

凛冬废土资源匮乏，食物稀缺，为了活下去，就连天生性格相对平和的人类都要去吃牛头人之类的智慧生物，就更何况蜥蜴人了。

带着焦急的心理，秦浩与希希从天空之中飞掠而过，两座大山的距离不过顷刻即到。

随后……

轰——

一声巨响，下方的湖泊旁边，雪山上脚，已经化作废墟的鱼人村落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秦浩下意识的低下头，只能看到下方的冰湖湖畔，那个曾经属于鱼人村落的废墟之上，游荡的蜥蜴人中，突然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魔法的炽烈光芒，哪怕就算相隔数千米，秦浩都能在天空中看得一清二楚。

下方，那个爆炸的中心地域传来了蜥蜴人们痛苦的怒吼。那种古怪的语言，与第五狱通用的亡灵语并不相同，很显然应该是一种单独的语言，与麋鹿人们的情况类似，除了使用通用语外，还使用有别的语言。

但纵然秦浩听不懂这些蜥蜴人的话语，但是他依旧听得出那话语中的愤怒与不甘。

阿诺雅！

爆炸扬起的烟尘与飞雪遮蔽了那里，看不清爆炸中心的景象。但是秦浩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直觉，牵引着他迫切的向着那处烟尘飞去。

在这种整个鱼人部落都被覆灭的时刻，还依旧保持着抵抗的，除了阿诺雅之外，还有谁？

第268章黑暗神殿

然而秦浩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一个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停住了他的冲动。

“秦浩先生，请不要冲动！赶快停下来！阿诺雅小姐不在那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虚弱的声音、一个沙哑的声音……一个无论怎么听，都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的声音，在秦浩的耳边突然响起。

半空中的秦浩身体猛地一僵，连忙回顾着四方，警惕的握住了手中的剑，“谁？给我滚出来！偷偷摸摸的躲着是什么意思？”

“秦浩先生，请您不要这样，我并没恶意的。”

苍老的声音中，秦浩的防备警惕没有丝毫减少。

那道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鱼人部落的族长，阿诺雅小姐与魅儿小姐的朋友，她们曾经给我见过您的魔法成像，所以不必疑惑我怎么会认识您。”

“鱼人族长？你现在在哪儿？”

“我？呵……”

苍凉的苦笑声，难以掩盖家园被踏破的痛苦。虚空之中，那位躲藏着不见踪影的老鱼人喃喃念道，“我就在山林之中，您若是想见我，就过来吧。”

声音落下，不远处的雪白色山林中，那皑皑白雪覆盖的森林中突然传来了一股虚弱的灵魂波动。

那波动是如此的微弱、如此的古怪，以至于冰湖畔的那些蜥蜴人竟然毫无所觉。

然而秦浩感觉到这灵魂波动的瞬间，却是愣住了。

“这是……”

“果然……您能感觉到亡灵的存在。”

老族长叹了口气，声音依旧低沉而悲伤，“村子已经被攻破，族民已经或战死或被俘。高墙已倾，部族已灭，就连我，也将陷入永恒黑暗的怀抱。”

“但是在完成这最后一件事情之前。我并不能离去。而这件事情，目前也就只有你能做到了，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山林之中，半透明的鱼人灵魂悲伤的看着眼前的秦浩，在它的灵魂体下面的雪地上，则是匍匐着一具瘦小的尸体。

当然，这里并不只有这一具尸体，从雪地上搬运拖动的痕迹，还有那些已经在低温中变成冰块的血液，秦浩可以看出。这里在不久前死掉了很多鱼人。

当灾难到来的瞬间，村子高墙被攻破，可怕的蜥蜴人咆哮着涌进村子杀戮的时候，鱼人一族的老弱妇孺全都从这个方向逃生了。

然而残忍的蜥蜴人并没有放过它们，村落中的蜥蜴人将顽强抵抗的鱼人杀得差不多后，及时的派出了人手来追击这些逃跑的鱼人，并且很快的追上来了。

实力的差距，就是一片倒的屠杀。

虽然从周围倒塌的巨树，雪地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坑洞可以看得出鱼人的幼童女人们拼命的抵抗过。但是力量的悬殊并不是努力就能抹除的。

所有逃跑的鱼人都被屠杀，尸体全部被拖回村落中等待战后的分配。而只有诸如老族长这种**苍老到一定地步的尸体，才能留存下去，原因也仅仅只是大丰收的蜥蜴人。此时已经不屑于去吃老鱼人那又老又硬的肉。

雪地中，直视着眼前的这名老鱼人，秦浩有些默然。

对方并不是地缚灵，与现世的联系并没有那么深。处在随时都可能被永恒的黑暗召唤而去的状态。

而也因为这样，他的存在反而比地缚灵还有难受许多。

无法摆脱的困意如潮水一般的不断侵袭着它，但它却不敢沉睡。因为它清楚睡过去就意味着永远不会再醒来。虽然那样会享受到生者无法享受到的永远安宁，但是它却只能强撑着，努力的让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

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许连它也不清楚。

但是至少，它的等待并没有白费，秦浩来了。

“秦浩先生，请您务必救出阿诺雅小姐与魅儿小姐，她们两位已经帮助了我们许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两位，因为我们的原因而接受这样的痛苦。”

“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吗？”

“对。”

“除此之外，你别无遗憾和挂念了吗？”

“已经没有了。”

“…………”

山林间，秦浩有些默然，在那一刻之前，他一直以为老鱼人留下来不肯离去的原因，是放不下那些残存着的鱼人，想要求秦浩救出它们。

但是当它开口之后，说出来的请求却是如此的让人惊讶，如此的让人捉摸不透。

不惜承受那样的困倦折磨，也要强行留在世上等待连它自己也不清楚的力量，原来只是为了两个外族的人吗……

“那么村子里那些被俘虏的鱼人呢？我之前飞过的时候，分明看到了还有一些鱼人并没有被杀死的，”秦浩忍不住问道，“不管它们了吗？”

“已经没有救了啊。”

老鱼人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苍凉的苦笑，“村子已经覆灭，战士们已经全部战死，硕果仅存下来的那些孩子，已经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了。”

“凛冬废土，本来就是毫无希望的世界，就算是如秦浩先生你们这样的恶魔，能够单独存活下去的例子也是少之又少吧？”

“！！！”

秦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容。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风之幻想冷冷的指向了前方的鱼人灵魂，“你知道我们是恶魔？”

“对。”

“你不害怕？”

“呵……已经没有必要害怕了，因为我已经死了了，族人们也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害怕了。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两位帮助了我们那么多，看起来那么善良的两位人类小姐，竟然是两头恶魔……哈……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奇妙。”

“同为第五狱土著居民，那些蜥蜴人袭杀我们的村子，杀戮了我们的生命，吞食我们的身体。但是我们共同憎恨的仇敌恶魔，却是多次保护帮助了着我们，之前更是为我们奋战了好几次……这样的反差，还真是奇妙。”

在第五狱之中，虽然物产贫瘠，但是大多数的智慧生物却是很少攻击其它部族城市的。虽然他们并不抗拒吃其它智慧生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把杀戮其它智慧生物当做猎取食物的途径。

像蜥蜴人这种以猎杀其它智慧种族为食物来源的暴戾种族，在整个第五狱是并不多见、也并不受欢迎的。

不过老鱼人这样的反应……

“是抵抗蜥蜴人战斗的时候，魅儿解放真身了吗？”

秦浩推测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恶魔虽然可以幻化成其他生物的造型，但是那样的幻化终究是对力量有所限制的。非本体形态出现的恶魔，实力并不是最强的。

而相比于曾经是上位神魔的阿诺雅，小魅魔无论是武技还是力量都稍显稚嫩。在危机的战场上，生死一瞬间被迫解放恶魔真身，也是可以预见的。

老鱼人点了点头，认可了秦浩的猜测。

“的确是魅儿小姐没错，当时她好像被五头蜥蜴人同时进攻。而阿诺雅小姐则被更多的蜥蜴人缠住，无法出手帮助她，所以她不得不解放恶魔真身……呵……老实说，看到魅儿小姐恶魔形态的时候，我们都被吓到了。”

“如果不是身处战场之中，大家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怕我们这些肤浅的鱼人，肯定会做出一些失礼的行为，伤害到魅儿小姐吧？”

比如翻脸、唾骂、追杀，被恶魔们肆虐骚扰了这么多年，第五狱已经不可能存在有对恶魔友好的种族存在了。

若是魅儿的身份在正常情况下被揭穿，那样的局面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此时的重点，并不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