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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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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体温暖和一下,本来就不为伤人的。那件事以后我更加明白什么叫死生有命了。”
两个人沉默着。石朔喜抬头,忽然指着远方道:“这里看得到那个塔哎,那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那里是放卷宗的塔。不是方外楼的人进去了会有麻烦的。”
“什么麻烦?”
“你想,如果江湖中人知道你进了那个塔,会有什么后果?那肯定天天被人追着逼问看见了什么。”
“哦,那方外楼的人怎么就没事?”
“方外楼的人身份都有掩护,行踪一般也查不出来。而且,这个园子不是想进来就能进得来的。”
“喔。”石朔喜不再问了,坐在树顶看着月亮,开始不满足。“唉,要是有酒喝就更完美了。”
沧海瞟了他一眼,伸出拳头,“张手。”
“什么啊?别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石朔喜犹豫着把手心朝上,一枚小小的聚花果落在掌中。“……桑葚?”石朔喜有点惊讶,“哪来的?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桑葚的?”
沧海拍了拍身后桑树的树干,“刚摘的。”说着也放了一颗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充满味蕾,沧海背抵在石朔喜肩膊,满足微笑。
细看之下,茂密的桑叶间果然生有许许多多果实,石朔喜摘了一把回头,见沧海眯起眼眸,忍不住笑道:“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刚吃完食的猫。”沧海心情很好,没有和他计较,拉过他的手,开始吃他摘的桑葚。
石朔喜问道:“桑葚不是夏天才有么?还有前院的石榴花,怎么也这时候开?”
“不知道,据说是这山坳里的风水好吧。这些东西好像都常开不败的,神奇的紧。”沧海仰起脸,望向天际。也不知是月太亮,还是风太冷,他轻轻的眯起眼睛,上唇微微翘着,下唇光泽而柔嫩。他的留海轻微拂动,映着靛蓝的夜空和皎洁之明月仿佛有些淡蓝色的反光,鼻梁的阴影投在皙白的脸颊,阴影中的眸子冷澈而迷离。
石朔喜吃着桑葚,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住。半晌之后眼光滑动,语声极轻的幽幽说道:“……月下的你,如此圣洁,仿佛能照见我黑暗中的内心,在你面前,任何人都要忍不住自惭形秽……唉,你圣洁得让任何赞美都成为亵渎,也让我不敢,对你下手……”沧海不觉轻笑,眼睛眯起像弯弯的月亮,回过头来想揶揄几句,却忽然跌入那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眸,他在陶醉。他在陶醉什么?沧海的眼中忽然写满迷惘。
“……感动么?”石朔喜又轻声道。
沧海审视着他的神情,“你在拿我开玩笑?”似笑非笑。
石朔喜也在树阴中灼灼看着他,看着看着,笑了。“……当然。”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眼神闪烁。
沧海垂下目光,不喜也不怒,无动声色。
“生气啦?”石朔喜笑着碰了碰他。
沧海抬头瞟了他一眼,轻轻叹息,“小石头你要……”
“这下完了!”玲珑别院里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话,树上两人向下望去,珩川正在院里急得跳脚,“哎呀完了完了完了,公子爷让我看着石相公我还是给看丢了,这可怎么办啊!我怎么向公子爷交代啊!”
刚说完,黎歌就跑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公子爷也不见了!”
“什么?!公子爷不见了?啊……那倒不用着急吧?也许他出去办什么事了——哎他们两个怎么……他们不会是一起不见的吧?”珩川忽然冷静,“别不是他们俩出去约会了?那咱们还用找么?”
“说什么呢你!”黎歌一下就急了,“这时候了还耍贫嘴!快分头找去!”说完两个人就散了。
石朔喜在后面嘿声而笑,沧海撅了撅嘴,向树下一看,失色叫道:“糟了!这么高我怎么下去啊!”
石朔喜幸灾乐祸抱着双臂在一边,看着沧海蹲在树上无处下脚。
“你有本事上来怎么没本事下去?”
沧海回了回头,冷眼道:“小石头,别用那种眼光看我,跟个流氓似的。”
“哈。本来我还想带你下去的,现在……”
“现在怎么样?”
“呃……”被瞪得心里发虚,只好嬉皮笑脸道:“嘿嘿,现在也想带你下去。我不是说了么,你那么圣洁,我怎么忍心留你一个人啊是不是?”
沧海回头认真道:“小石头,我觉得你今晚出奇的帅。这身夜空般蓝色的衣服也很适合你,你的眼睛就是夜空里的星星。”石朔喜含笑挑眉没有答言,果听沧海继续道:“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就知道。什么事?说吧。”
“别跟任何人说起我爬树的事情。”
“哦?为什么?”
“……小壳不让爬。”
“哼哼。”
“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石朔喜笑了,“好吧。过来我带你下去。”
“……用不用抱这么紧啊——!”沧海使劲环住石朔喜的脖颈,身已腾空。石朔喜从树上一跃而下,下落途中在几段树枝上借力,眼前一花双脚已然触地,半转了身子卸了余劲,他和沧海的衣袂翻飞,他的手还留在沧海腰后。一瞬间,百转千回。
银月的纱像一束追光,洒在两人身上。大桑树是他们的见证。
沧海的双臂还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胸膛贴着他的胸膛,心跳那么真实,嘴唇微张瞪着眼睛没有反应。石朔喜笑道:“吓着了?”天,这么近看他简直是种考验。
沧海挪动眼珠,定定看着石朔喜。
“小石头……我们再玩一次吧。”
对视。其中一个那么湿润期待的眼神。
“妈的。”石朔喜道。
唐秋池和薛昊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砸响,门外一个兴奋的声音嚷道:“唐兄!薛兄!出来陪我喝酒!快着!别睡了!”
“咣当”一声,唐秋池的房门被人踹开,身上的棉被立马不见了,下一秒被人拉着领子揪起来。“唉什么事啊石兄?明天再说吧……”唐秋池迷迷糊糊的还要躺下,又被人薅起。
“不许睡!起来喝酒!”
薛昊惺忪着双眼被人拽着领子从房里拉出来,“石兄……什么事啊这么兴奋?”
“哈哈,秘密!”
第六十四章未终的情局(上)
沧海在院门外平息了很久。一晚上发生的种种似真似幻,如被投石的深潭,涟漪一圈一圈。单独哪件事都让人心猿意马,还全都在同一个温柔的夜晚发生,尤其是……唉,如果放任漂流,早晚会溺水的吧。最后他还是抬头望了望月亮,一切由此而始,也由此而终吧。水月澄澈,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涟漪过后,深潭依然是深潭。
沧海感激的对月亮笑了一笑,风采翩然。右手按在虚掩的院门上,还没有推开,一道吴侬软语带着轻微的喘息响在身后。
“情——”
苏麻感觉瞬间从尾椎骨沿着脊梁窜上脖梗,打入后脑,又从泥丸顺着鼻梁冲击到心里。就在刹那,什么疗伤什么心防全部瓦解,什么深沉什么坚忍在瞬间崩塌。他简直要不顾一切了。留海下的额角青筋蹦起。
“别这么叫我。”回身压抑着情绪低吼。
“为什么啊?”黎歌微启着唇瓣,留海下的黛眉让人心疼的蹙起,“……不是你让我叫你‘忘情’的么?”
沧海吸气,又叹出,“是,但是……我让你两个字一起叫,你偏偏……总之,以后不准只叫后一个字。”
“为什么啊?”黎歌又问了一遍,微微扬起的下颔圆润而美好,一对眸子皂白分明。
“因为……总之不准就是不准!”
黎歌撅了会嘴,忽然温柔笑道:“黎歌是公子的丫头,自然一辈子都跟着公子。”眼中柔得似要滴出水来。“公子,讨厌黎歌么?”
胸中忽然被柔软的东西填满,沧海双手在袖中用力握紧才堪堪忍住伸出去的冲动,快速移开目光,看了眼天又看了看青石板路,才不自觉的轻柔道:“不要乱想。找我什么事?”
“啊,差点忘了,公子晚饭还没吃,我想你可能没有胃口,就炖了燕窝雪蛤给你。”甜甜的挤了挤眼睛,神秘道:“我放了好多蜜饯哦。”
沧海不由笑叹,“干什么这么讨好我?”
“没有啊,只是因为公子喜欢嘛。”
沧海笑了笑,推开院门。“好,回去吃宵夜。”
黎歌喜滋滋的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还可不可以喊你‘忘情’?”
“可以。”
“情——”
“都说了两个字一起叫!”
“情……”
沧海恼羞成怒青筋暴跳的回到自己房里,黎歌还没有离开,被沧海拒在门外,“别跟进来,我受不了。”房门“呯”的一声关上。
桌上放着黎歌炖的甜品,耳中听得她在门外笑嘻嘻的甜声道:“公子晚安。”松了口气,却久不能平,好几次都想拉开门冲出去。一掌拍上门板。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门外愈静。贴在门板上站了一会儿,脸噌的涨红,心里像有个同类在不停的蹦高。心情极差的扭到桌边坐下,心情极差的揭开八宝盅的盖子,心情极差极差的皱着眉头拿起勺子,心情极差极差极差的舀了一大勺塞进嘴巴,咀嚼了几下,心情大好。“唔!好吃哎,果然好多蜜饯……”
三更。房门突然被撞开。黑暗中沧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劫色的来了?!第二个念头是忘锁门了,然后翻身向里继续睡。
吧嗒……
吧嗒……
低回的脚步声。像响在阴暗的死寂的坟墓地穴。鬼火幽冥。
午夜梦回,沧海缓缓缓缓转回头——人间还是地狱?!阴森恐怖的夜叉的脸!绷断!
“——你有病啊?!”
绷断的是理智的线。
小壳愣了半天,拿开下巴底下的蜡烛。“不至于吧?吓成这样?”顿了顿,又缓缓道:“气成这样?声儿都纰了。”
“……你自己试试。”沧海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躺下。
小壳举着唯一的一小支光源,还站在床头。“今天我怎么老撞你气头上啊?”
“哼。”那是你自找的。
“怎么了你,睡着觉还生气?发生什么事了?”倾身将烛光照在沧海脸上,沧海一僵,“别烧着我。”
小壳掐着他的下巴看了会儿,忽然沉声道:“你又爬树了。后院那颗大桑树?”
沧海惊得说不出话,半天才道:“你那么肯定?证、证据呢?”
“哼,”小壳薄愠,“吃桑葚吃的嘴还紫着呢。你当我看不出来?”
“……桑葚是小石头摘的。”
“是么?”小壳挑眉又看了他一会儿,直起身。“好吧。”
呼。沧海松了口气。“……跟你们在一起迟早会疯掉。”
“我‘们’?”
“……装完鬼会变聪明么?你管我!”
小壳吹熄了蜡烛,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往里点。”小壳解着外衣说道。
“干嘛?”
“今晚我睡这里。”
“凭什么?!喂!”被小壳直接踹到床里面。沧海忽然道:“你刚回来?去哪儿了?”
“陪叶深说话去了。”
“哦?”沧海来了精神,支起头看着他,“可是心情不太好啊怎么?”
“叶深的身世很可怜。”
“嗯,我知道啊……她跟你说了?她可从来不主动跟人说的。现在我这么告诉你你高不高兴?”
“……还好。”平躺着看着床顶。
沧海也躺平身子,问道:“你喜欢小花吗?”
“那你喜欢慕容吗?”
“你……我问你呢!”
“喜欢。”小壳回答的极干脆,干脆的让沧海意外。小壳侧首看着他继续道:“我敢承认,你敢吗?还有黎歌、苇苇、云千秋,你到底喜欢哪个?”顿了顿又道:“叶深也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她可能看见你给慕容披衣服了。”
半天没听到回答,小壳又侧目去看他,极淡极淡的月光从床帐透进来,不知他是不是脸红了。“说话呀。”手肘捅了他一下。
“没你那么不要脸。”嘟起嘴巴。
“哈!我这叫坦诚知道么!谁跟你似的,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知道。我看你是都喜欢。”
“你凭什么这么说啊你又不是我……唉当我没问过好了。”脸向里背对小壳。
“哎哟跟个大姑娘似的。”
“你说什么?!”沧海折起来揪住小壳的衣领。小壳还在笑,“哎?有点气势了。你平时太善良了,心也太软,又对谁都好,不让人喜欢很难。”
第六十四章未终的情局(下)
沧海瞪着眼珠愣愣看着小壳的微笑,气势慢慢弱下去,“不要说得跟你什么都知道似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整天儿女情长,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了你知不知道?”说完了又躺下去。
“哟,哟,你现在气很长么?真不知该说你纯情好还是花心好了。”
“我不是到处留情的那种人。”
“这我知道。哎对了你是不是怕女人害你啊?”
“……说什么呐!”沧海又急了,半晌却叹息道:“唉,命犯桃花,不由得我不信。上次刚担心小花,就被佘万足伤了,刚才在八阵图,也是一想起女人就踏错了惊门……”
小壳道:“你现在还能控制自己,是因为你还没碰上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对了,我刚才想跟你说什么来着?被你打岔忘记了……”
“啊,想起来了!你说,叫‘蓝珊’是不是一种诅咒啊?叶深她娘也叫蓝珊,叶蓝珊。和卢掌柜徒弟死去的妹妹名字一样,下场都那么凄惨……喂,”
“喂,怎么不说话?”
沧海鼻息悠长而轻稳。
“喂你竟敢睡着了!你还没说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夜阑珊。
林中不知名的鸟兽时而啾鸣。睡梦中,小壳仿佛看见一个清癯的人影在床前背着明月光披上了一件淡蓝色的细绫夹衣,窗口的银光像广寒宫殿的召唤,他的袖口沧浪翻滚。他就向着白光走去,还带着清绝的微笑。
“不要去……”小壳呓语了一声,右手垂在床外。
人影回头看了看,拉开房门走出去。
在月洒清辉辗转无眠的夜里,你会想一个人悄悄的到外面去走走吗?湿润寒冷的空气刺激着睡意,眼眶湿冷,静谧,神秘,万籁俱寂。你会不会眯起眼睛,夹住潮湿无温度的风又让它吹冷眼眶溜走,感觉无形的风有形的实体规劝的微词?你会不会敞开衣襟,甚至露出胸膛,让寒冷穿透单薄的衣,衣摆在身后抻直摇摆,想乘风而去?露水浸湿了石板地面,鞋底的湿气脚掌也能感觉;听着杜鹃“不如归去”直入杜鹃花丛,哪里都苍茫湿漉你知不知道沾湿你衣裳的是红色的露水?
你会不会觉得天地那么廖廓,你的那点小心事还算的了什么?笑叹一声却又在明早继续沉浮在红尘之中?叹息吧,快乐吧,登高去望望吧。如果在你的附近有一座高高的塔,塔檐像展翅的灵动的燕子的翅膀,挂着铜铃,像玉环殒后唐玄宗剑阁闻铃的铃,你会不会想摸着黑静静的爬到顶层,站在红色阑干里面眯着眼吹着风凭栏而望远?哪怕登上塔前穿过的石阵危机四伏暗潮汹涌澎湃?
站在塔顶你会想到谁呢?只告诉我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你想到的人会不会就突然以某种你想象不到却又毫不意外的方式出现然后又不消失?
看那乘风而去的潇洒矫健的身影,迅捷而不慌张,像赴东南帝君的约不敢稍迟又像漫无目的却有终结的一次例行巡阅。他身上的衣服如同靛蓝夜色的影,他眸中的光彩像天上永恒的星斗。奇怪呵,这样的夜的幽灵你为何捕捉的那样清晰,如同你深埋的心绪在刹那间闪耀又流星一般幻灭。什么样的心情使你紧握住了绯红色的阑干?
奇怪呵,是巧合吧?他的出现同你的瞩目,还有那深绛色的窈窕。你在这里,而他们相遇在东南的园角。是巧合吧?怪只怪这塔太高视野太辽阔花园里变得没有秘密,你是该走开还是站在这里窥探猜测他们的对话?走不开么还是你不想走?
深绛色的牡丹正承露在这穹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媚,她的唇她的手她的惑,她的眉眼那么媚,她的阑干般红艳的唇在眼前,她的手撩拨在胸膛,仿佛透过蔽体的衣物钳住滚烫的心火。
夜一般的精灵你在想什么?难道还嫌不够么?去揽住她三月嫩柳般的腰肢,去吻她吧不顾一切吧,是的,就像这样。为何紧握阑干的手指节发白又松开,在这刹那这心绪转了共有几转?
攫取她的欲滴的红唇,给她最热烈的最火辣的将你的心也掏出来给她,你将剩下什么呢我亲爱的年轻人?愿你拥有此前遗忘过的回忆。
一只淡蓝色的沧浪水袖优雅的滑过黎明前的黑暗,亲昵的抚摩雁塔的红色阑干说着再会,清幽的一声叹息像风吹过心尖,那么我的脚步,是该轻快还是该悠然?奇怪呵,雁塔的窗你能不能告诉我,没有网一样的窗棱了你自不自由?
惊兽一样警惕抬起的黑曜石般的眼眸,准确的向雁塔最高层望去,雁塔上只有夜里黑色的阑干孤单而又圣洁的屹立,它将迎来崭新的黎明豁开黑暗掸去一身尘埃。
缠绕的手臂豁的同时分开,各自向两边退去,清醒了么这暗的艳遇,你们应该感到羞耻还是庆幸,你们就在刚才刚刚放飞了一只笼中的小鸟,纵使它的脚踝还系着铁链,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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