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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相-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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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送来的热风,夹杂着中药煎熬的气味,使得人恹恹欲睡。
柳远志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绿豆羹,喝了口抱怨道:“这药房对帐之事,实在是过于繁琐。什么入账,出账,杂项,销货,简直要让人发疯嘛。”
“是啊,二哥。”柳永睁着那略带干涩的眼睛,这闷热天气,让他这个大词人不吟诗作赋睡午觉,反而天天对着这枯燥账目算来算去,也是一种折磨。
此时,门外一阵清风,一位头戴黑头巾之人怒气冲冲地走进医堂。
“这位是取药还是问诊啊?”柳永迎了上去,但见对方穿得破破烂烂,又说了一句:“这位兄弟,咱们医堂有些便宜但实用的药材,您要是实在买不起……也可以赊账……”
柳永对穷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偏见,反而多了几分同情。
“穷人?”那黑头巾之人恼怒道,“我很缺钱吗?倒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行商之人,竟然欠我的钱不还……还有脸挂着仁医济世的牌匾?”
柳永一愣,奇怪道:“这位兄弟,谁欠了你的钱?”
此时,柳远志笑嘻嘻地迎出来:“元宝兄弟,好久不见了。”
“别套近乎,老柳,让你们柳明出来!让他还钱!”李元宝咋咋呼呼道。
“怎么了?”柳明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从内堂走出来,“元宝兄,你到的挺早啊?”
“柳明你这家伙!”李元宝脸红脖子粗道,“上次说好给我们兄弟的三十文铜钱,什么时候补齐?都已经拖了二十几个时辰了……想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柳明一听,明白了,苦笑道:“元宝兄,你早说啊。上次托你办事,我那临时少了几十文铜钱,再者,我想过两天就给你送去的。”
“过两天就送去?”李元宝发作道,“你可知道,这两天,我李元宝会茶饭不思,想害死我吗?”
“你先消消气,来坐下说话。”柳明笑道。
李元宝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椅子上,拿起绿豆羹,就往嘴里送。
“哎,那是我的……”柳远志叫道。
“怎么?别说是吃你几碗绿豆羹,老子就是在城里下馆子……”李元宝斜眼道。他现在是债主,理应牛气。
“明儿,这到底是谁啊?”柳永皱眉问道。
“永叔……”柳明笑嘻嘻地搭着李元宝的肩膀,介绍道,“明儿知道两位长辈日夜对账,很是辛苦。因此,才请来一位账房先生,给大家减轻负担。”
“账房先生?”
除了柳明之外,屋内其他三人都失声喊了出来。
“你……是说……请我做账房先生?”李元宝惊骇地瞪着双眼看着柳明。
“每个月花个几日对账,不占用你大部分时间。当然收入也不菲……一个月二成的医堂收益,如何?”柳明笑道。
柳明知道李元宝能掐会算,他曾经在丐帮见其对帮内各项收支,都有严格的进项出项划分,便觉得他是个账房先生的理想人选。
李元宝脸色一变,登时站起身来,扶着柳明坐下,抱怨道:“掌柜的……您看您,天这么热,也不坐下歇息歇息。我给您扇扇风……”说罢,拿过一把蒲扇,一丝不苟地扇了起来。
柳永和柳远志一看,差点没昏倒,这李元宝翻脸也太快了吧。
“元宝兄啊……”柳明说道。
“不敢当,我就是一账房先生……”李元宝低头笑道。他爱钱,也充分尊重金钱雇佣所带来的地位差别。
四人纷纷落座。柳明让人关了医堂之门,又提到了杏儿婚约之事。在他看来,自己战线的所有同盟都在场,必须要认真议一议退婚之事。
柳永柳远志兄弟听了,神色一黯,面色又凝重起来。他们知道,柳明看似温和,但实际上有着一颗坚强的心,和不到目的誓不罢休的铁血意志。
“明儿,你已然不容易……”柳远志端起茶盏来,喝了两口,说道:“本来这杏儿板上钉钉的事情,倒是被你这伶牙俐齿一搅和,使得延期数月。”
“爹,这只是缓兵之计。我要的是彻底解决问题。”柳明坚定道。
柳远志哀叹道:“彻底解决问题?这不可能啊。明儿,咱们柳家又家规祖训,现在老太公病重,大掌柜是大哥。大掌柜总领府内内外事务,所做决定,一言九鼎,家人无法更变……”
“除非……”柳永说了两个字,自觉也不可能,又把话咽了下去。
“永叔,你说下去……”柳明示意道。
“除非……这大掌柜之位,由其他人来做……”柳永犹豫了会儿,说道。
“对!”柳明站起身来,双眼透出犀利之光,“爹,我就是要助你坐上大掌柜之位。”
“我……我可不行……”柳远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他生性散漫惯了,只希望能够偏居一隅,安顿下来。哪里还想过做大掌柜之位?
“哥,你行的。”柳永在一旁帮腔道,“大哥太混蛋!竟然将那杏儿嫁于禽兽。我早就看不过去了……男儿何不带吴钩!大哥,你做大掌柜之位,我定然支持!”
“你怎么不做?”柳远志急了,反驳道,“非要把你二哥我推上这断头台?”
“你做啊二哥,有什么不敢的?”
“三变……你好歹毒啊,害你二哥……”
柳明看着两人争论,心中有些感慨。老爹看似油滑,小叔貌似风流,其实都是些没什么心眼的善良之辈。面对这众人觊觎的大掌柜之位,倒是表现得可爱无比。
然而,柳明又岂能忍心见到人善被人欺?
越是如此,他更觉自己有责任,为自己的家人争取到利益。
“爹……不是让你抢班夺权,这是为了让杏儿能够退婚的唯一方法。”柳明劝道,“你难道忍心,看着杏儿嫁于那典史?”
柳远志头低了下去,若是目睹儿子失去所爱,便是他最不愿看到之事。
“我当……我当,可这绝非易事……明儿,你到底想怎么做呢?”柳远志问道。
“能当上家中族长者……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商业成就。尤其是在咱们柳家……咱们手里也就老太公委托的一家医堂,而大伯那里控制着五六家医堂药铺。我们以一敌五,若能够发一笔横财,便能有竞选大掌柜的资格。”柳明背负双手,侃侃而谈道。
“以一敌五?”在座的几人都挠着头皮,要想在这仁济堂一家药铺,三个月内生出五家药铺的收益,怕是如同登蜀道般难。
柳远志苦着脸道:“这医堂的生意,都是稳定的。咱们是在城南这一片,稳定的客流也就在城南一带,不会多,也不会少。除非大面积的瘟疫伤病流行,也不会有多余的病人……”
柳明扭过头来,看着李元宝:“元宝,你可是这一带的土地爷,什么讯息都精通。现在轮到你出主意的时候了……”
李元宝叼着一根草茎,皱眉深思了下,说道:“关于药材如何谋利之计,我倒是听说,离咱们几十里远的冀州吴县,极缺药材物资,所有药材,在那里都是五倍十倍的价格翻长。若是能够运个几车过去,估计能够赚得盆满钵盘。”
“那既然有如此好事,为何别人不做呢?”柳明问道。
“哎……明儿,你哪知道?”柳远志解释道,“那冀州吴县,虽然与咱们相隔只有三十里地,可是四面环山,交通极为不便。现在又是雨季,道路泥泞,寻常车马,都进不进去。所以这药材水涨船高。”
“是啊,那吴县,县内一药难求啊。”旁边的伙计也帮腔道。
柳明心想,若是车马运输不便,这古代又没飞机航空运输器,怕也是困难。
“不过……”柳永沉思片刻,说道,“当年省试,我有个同年,有些交情,他如今在驿站里当驿丞。那吴县,民户车马进不去,可官办机构若是传个情报,总有办法的。我不如找个机会去拜会下他,看看有何办法?”
第十八章 官道险情
为了能够赚得丰厚利润,柳明在医堂开了动员会,号召全体成员,认真团结在以老爹远志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
现如今,就剩下解决如何把药材运到吴县的问题。正好,仁济堂有一批药材,要运往邻县,途径驿站。运药材,访故友,两件事放在一起办,柳明等人,便于次日上车赶路。
从费县前往冀州吴县的官道,如蛇形般蜿蜒跨越四县。道路两旁,厚厚的黄土夯筑得坚硬如石,是费县直通岭南的主要通道。
运送药材的马车队在官道行驶着,因青州地处北方偏远州,朝廷拨款有限,经费不足导致官道年久失修,一路上坑坑洼洼,每走个一两公里,柳明父子在马车内都要颠上一颠。
“他娘的,你爹我的屁股都要被这鸟路膈成八瓣了。”柳远志坐在车内骂道,“这帮朝廷蛀虫,拿那么多年俸,连个路都不修,真是逼死老百姓了。”
柳明坐得也有些难受,身子一直在车内撞来撞去。在前一世,他就有晕车的毛病,无论多豪华的小轿车,坐久了就想吐,更别提这宋代有些简陋的马车了。
一路上马车颠颠晃晃,如同过山车一般,让柳明脸色泛黄。他揭开车帘,望着窗外沿路的山水,想转移一下注意力,透透气。一眼望去,却见官道上行人虽多,可是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最近,倒是传来消息,隔壁几个县闹蝗灾,使得不少农民忙活了一年颗粒无收,不得不放弃土地,流浪到别的州县做起了流民。
“快走,快走。”柳远志探头见到这些流民,神情有些紧张,直催马车夫加速行驶。
“爹,怎么了?”柳明不解道。
“明儿,咱们最好离这些流民远一些。”柳远志告诫道,“你没听说过吗?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隔壁几个县闹了蝗灾,政府的赈灾款都不够用,不少人都落了草为寇了。我前两天还听说街对面李家布庄的货物给流民劫了。”
“是吗?”
“这些流民,已经饿得双眼发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车外两名家丁一声大喝:“你们干什么?”
柳明探出头向后面观望,只见几个脏兮兮的流民不怀好意地看着马车上垒叠的黑色货箱。
那几个流民见到家丁警告,反而挺直腰板喊道:“干什么?这里是官府修的官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看看不行?”
更有甚者叫嚣道:“大老爷,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你那箱内是不是装着上好的牛肉,分点给我们吧。”
听到箱内有牛肉,说话间,更有不少流民闻声而动,慢慢朝这靠近。
这让两名柳府家丁紧张无比,扬起身上佩刀,对那些流民怒目而视。然而,无奈人潮越来越多,都往这边拥挤着。家丁虽然身强力壮,但是架不住这人多势众。
“大老爷,分点牛肉给我们吧。”
“行行好吧。”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堵住了官道,让柳明一行人的马车队动惮不得。
这些流民,原本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遇到像柳明这类的大户商队,唯有避之不及。但是,由于蝗灾,背井离乡,多有怨气,腹中又是饥肠辘辘,不免胆子大了起来。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连饭都吃不饱,还管什么社会秩序等级呢?
听着轿外人寰沸涌,柳远志搭着柳明肩头说道,强笑道:“儿子,放……放心,别怕,老爹保护你。”
柳明哑然失笑,自己老爹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双腿还不停打颤,指望他别尿裤子就阿弥陀佛了。
“永叔……怎么办?”柳明扭头看着柳永。
柳永此时,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闭目不语。
“永叔?”柳明又问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
柳永怪叫一声,蹭得一声站了起来,拔出腰间宝剑,就要冲下去拼命。
柳明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住,心想指望着这个哥俩,真的是不靠谱。
他皱起眉头,心里一沉,被这流民围住,就算不抢走药材,把自己货箱翻个乱七八糟,也是多出来的一桩麻烦。
对方人多势众,况且为了食物做出拼命之事也难以预料。自己只有两名家丁,实在是无法抵挡。
事到如今,必须要想个巧法子,快些离开这里。
双眼聚光,心念电转之间,柳明有了主意,他脱去长衫直裰,又将白色里衣脱下,双手撕扯着袖口。
“嘶拉”一声,扯下两段布条。
“儿子,你要干啥?”柳远志在旁边愣住了。
“爹,你看我的。”柳明冲自己老爹使了个眼色,便跳下了车。
而车外,那两名家丁早就抵挡不住流民的拥堵。即使抽出佩刀也无法阻挡流民们伸手去翻那货箱。
形势十分危急。
突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干嚎,柳明头扎着白色布条,满脸泪痕嚎道,
“你死得好惨啊。”
他边哭边跑到其中一个货箱旁,“死得好惨啊——爹爹!”
这一声干嚎,倒是让那些准备跃跃欲试抢箱子的流民们停顿了下来。
柳明更是见准时机,人抱着货箱大嚎起来:“儿子不孝,生前没能保护您。死后还让您受到骚扰。”
这让流民们有些疑惑,莫非……这些长方形箱内装的都是死人?可是这箱子形状与棺材还有些差别啊。
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声中年人的干嚎。
柳远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轿车跌跌撞撞跑出来,来到货箱旁跪了下来,大嚎道,“
大哥啊……你尸骨未寒,将儿子托付给我,没想到在这半路上行走不得,不能落土为安了。”
“大哥……我平时看你看得少。你老实巴交一个农民,因为蝗灾交不出粮食被官府的恶差给打死了啊。”柳远志脑子转得飞快,心里也有些得意,这个理由太好了。
父子两人哭倒在地。
柳明继续哭道:“爹……你名字叫远志,胸有大志,没想到这么早就得了……得了那个……花柳病死了……”
花柳病?
柳远志在一旁跪着吹没胡子瞪眼睛,心里直骂娘,哪有儿子这么咒自己老爹的?但是,他嘴上不好反驳,只得跟着说,“是啊……大哥,这真是意外啊。”
虽然是做戏,可是柳明父子似乎都认真学习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哭得十分伤感。
围观的流民,也有一部分在蝗灾饥荒中,失去家人,听到柳明的哭声,不觉有些动容。更听到这货柜之中也是死的流民,更加添生同情。
“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大部分流民慢慢走开了。
柳远志心里乐着,这一招,终于能够奏效。他刚刚偷着乐,却不料还有几个流民留在旁边。
那几个流民,与柳远志对视了一眼,眼神更添疑惑。
他们盯着那几个长方形的货箱,交头接耳地聊着。
“这家人家好生奇怪,死人为啥不放棺材里,要放在货箱里?”
“兴许一时来不及置办棺材呢?”
“可是那个老的怎么还偷着乐?我看有点问题。”
柳明狠狠瞪了柳远志一眼,真是做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他立刻走到其中一个货箱旁,抓住顶盖两边,使劲往上一抬,使得货箱露出了一角。
一股骚臭气立即扑面而来。
“哎呦……”周围的人立即捂住耳鼻。
这货箱内散发出一股骚臭气,倒是吸引来路边的四五只苍蝇,围着货箱嗡嗡乱转。
“这家人真恶毒啊,还把棺材打开来看!”
那些还不相信的流民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边咒骂着悻悻而去。
待到所有人都走远,柳明这才长舒了口气。
“还是明少爷聪明伶俐,知道打开那个鸡矢藤的木箱。”一名家丁赞道。
这刚才发出的臭味,便是药箱中这款叫做鸡矢藤的中药材。鸡矢藤又唤作鸡屎藤,虽然有消暑、通气、止痛的功能,却本身散发着一股臭味。
柳明急中生智,正好想到此趟货物中有此味药,干脆让它发挥其用。
“明少爷真乃文曲星下凡,竟然想得出这等妙招。”一名家丁称赞道。
柳远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对着家丁骂道:“混账,还不赶快赶路?你们要是武艺高强点,还需要我宝贝儿子出来使用智慧吗?”
柳明回到轿内,见柳永鼻子都气歪了,拼命斥责自己有辱斯文。柳明心想,有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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