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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相-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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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寒蝉凄切。
冷风夹杂着冰雨,从窗纸的缝隙间渗进屋内,一股脑儿浇淋在床上青年的身上。
一个哆嗦,他睁开双眼,略带迷茫地看着周围——自己躺在何处?
怎么一觉醒来,竟然睡在了他人之榻上?
他,原本是门萨中国俱乐部的首席会员,凭借着聪明的头脑,成为了一家外企最年轻的高管。
可是,看似风光的外表下,他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襁褓时,他便被亲生父母遗弃,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这段心理阴影,伴随着他直至长大。
孤独寂寞,孑然一身,每日下班,等待他的,只有家中的啤酒与烟。
为了忘却孤独,他只能拼命工作。然而,过强的工作节奏,却透支了他的精力,使他已然耗尽对生活的热情。
每逢深夜,睡不着时,他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心中想要改变,幻想着换个大家族生活,姐妹兄弟,齐聚一堂,热闹交流,过着养鸟种花慢节奏的日子。可是……自己的出身家庭已成定局,这明显只是一种奢望。
然而……现在,命运似乎真的改变了……
他慢慢地坐起身,看着周围的家具摆设,红漆木床,黑漆嵌螺座椅,还有那案几花瓶,无一不古色古香。
莫非……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看这摆设,似乎是个大户人家。
不仅环境变了,连自己的年龄也小了一轮,变成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古代青年。年轻让他心中充满欣喜,肺也不疼了,颈椎也不痛了,整个身体充满着活力。
他想起了一则广告——
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只是……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料,眉头微蹙起来。自己这一身陈旧的粗布短衫,似乎跟这典雅的家具装饰,显得十分不搭。
莫非……自己是个大户人家的帮工?
猜疑间,只听得房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声的呼唤:“明儿,你终于醒啦,可让爹担心死了。”
他扭过头去,看着门口走进来一名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长脸宽额,身上的青布衣衫也是又破又旧,胡子邋遢,不修边幅。
这是我的爹?他眉头一抬,可是这人明显是个帮工打扮啊。
他的头突然痛了起来,大脑中,自己与这名古代青年两人的回忆似乎正在水**融中,倒是暂时一点线索也没给他。
他只得试探性问道:“爹,这是咱的家吗?”
那中年男子一吸鼻子道:“明儿,你这发烧,都发傻了吗?这当然是咱的家。”
“那咱家也是大户人家?”他心中有些期待,自己生在大户人家,这穿越而来,倒也没吃什么亏。
那中年男子坐在床边,口沫飞溅道:“当然啦,咱家可是县里屈指可数的大户。”
“可是爹,既然咱家是大户人家,咱们怎么穿成这样?”他有些疑惑道。这电视剧里,大户人家不都应该是绫罗绸缎吗?
那中年男子听到此言,面露尴尬,说道:“明儿,你要相信……这日子,会一点点好起来。这赌债,还剩最后一笔了,还完,咱爷俩就解放了。前途……是光明远大的。”
“……”
还赌债?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纸醉金迷的富户生活呢?
他舔了舔嘴唇,不甘心道:“爹,我娘呢?”
“怎么又提到这个了?”那中年男子板起脸来,“我说过很多遍,当初你就睡在一个竹编摇篮里,放在我的门口。我哪知道你娘是谁?”他扳起自己的手指道:“经过这么多年摸排,碧春院的翠红,基本可以排除,这……花红院的明玉嘛,也能排除。但是隔壁李寡妇……这个……这个不好说啊。”那中年男子皱眉,掐着大腿认真思考道。
“……”
“明儿,你就别觉得老爹花心。比起你小叔三变,我可算是个正人君子了。”那中年男子说道。
三变?他心里犯着嘀咕,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三变……柳……柳三变!
这不就是柳永的原名吗?自己莫非到了北宋第一风流士子柳永的家里?
刹那间,脑中这位古代青年的记忆,突然清晰了了起来,如潮水般涌来。
自己的确穿越到了柳家,成为了柳永的小侄。
他知道自己叫柳明,是这北宋京东东路青州费县柳家之孙。这中年男子叫柳远志,是自己的父亲,也是那大词人柳永的二哥。
柳家世代行医,医堂药铺,开枝蔓叶,也是遍布这费县。只是,柳家家业虽大,可是却没有自己和老爹的份。
自己的老爹柳远志,从刚刚几句对话中,也可管中窥豹。其从小就是县里有名的纨绔子弟,貌似胸有大志,却不学无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赌债欠得比山还高,即使柳家这般的县内大户,也不愿看到柳远志坐吃山空,立吃地陷,两年前将其赶出家门。
这柳远志恋子心切,即使被赶出去,说什么也要带上儿子,否则就活不了了。于是乎,这一老一少,漂泊四方,到最后,盘缠却花光,渴饮露水,累宿破庙,不得已,才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府中。
而自己,刚到府中,便发了高烧,昏睡了几个时辰才醒。
柳明斜眼一瞥房间角落,果然见到堆放着来不及整理的行礼铺盖,看来自己真的是刚刚到家。
“明儿,来……爹给你揉揉腿,睡麻了吧。”那柳远志习惯性地将柳明的腿搁在自己膝上,用心认真地按了起来。
柳明看着自己老爹,说话时玩世不恭,可是为自己按起腿来,却出奇地认真,动作又是自然无比,像是常做此事。他脑中又闪过几幅画面——随父在外漂泊时,每当“自己”生病寒热,这柳远志便不眠不休守在床边,一脸紧张地给自己喂水,换额头上的湿巾,陪伴着自己。
要知道,古代纲常伦理分明,父为子纲。无论官宦之家还是民间大户,父在子前,摆出威严,冷面教诲是常态,鲜有人能够放下颜面,床前床后亲手照料。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暖。怪不得,两年前的“自己”,即使宁愿脱离大户人家的生活,也愿意跟老爹出去挨饿受冻。这柳远志虽然没个正经样子,可是纵有万般缺点,对自己却是真心实意。
柳明心中的淡淡失落已经慢慢散去。前一世,他形单影只,从来没体会过什么亲情。这一世,却有一位对自己真心爱护的亲人。
“爹……你别揉了,当心累着。”柳明轻声道。缺什么便渴望什么,这份突如而来的亲情,他显得格外珍惜。
柳远志一愣,手抽搐了下,接着抽泣起来:“臭小子,什么时候会这么体贴人了?”
“爹,你咋哭了像个女人似的?”柳明笑道。
“像女人不好吗?”柳远志理直气壮道,“否则你磨坏的鞋底,坏了的里衣,谁给你补?还不是老娘……我呸……老子我?”
柳明在柳远志的搀扶下,慢慢下床。话说病去如抽丝,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慢慢推开房门,光线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内一池荷花,幽静无比,四周清一色杨柳,秋雨洗刷过后,更是一周遭青缕如烟,四下里绿阴似染。
几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穿着乳白色绸褂子,轻笑着从柳明身边走过,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
柳明微微一笑,摸着下巴,这称呼……怎么这么舒服呢?
此时,东边的灶房热火朝天,厨子伙夫们,劈柴点灶。西边的荷池边,园丁佃户们,忙着修剪枝叶。整个院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柳明四处观望,深吸一口气想道——这便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形单影只,不再空对残月,热闹祥和。能过上这样的大户人家生活,即使当个古人也是不错。
此时,一名丫鬟冲着柳远志福了福,说道:“二爷,午饭备好了,老太公和大掌柜请您过去。”
柳远志拉了拉柳明的手,低声告诫道:“明儿,咱们回府没多久,至于老爹我欠的那些债务,可千万别让家里人知道,否则……又会将我们赶出去了。”
第二章 迫在眉睫
两人迈过两道拱门后,穿过回廊,便来到饭厅前。
虽外面是秋风瑟雨,可这饭厅内,却布置得温暖如春。溜八扇厅门朝南开,镂空雕刻着众多幅风雅花卷。厅门内的橱柜上置着几个青花瓷花瓶,雕纹精致,古色古香。金玉器皿,堆放陈列,无一不显得富贵逼人。厅内正上方悬挂着一块檀木匾额,上附“天道酬勤”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整个饭厅,庄重又透着贵气。朱甍碧瓦,掩映着九级高堂;画栋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
七八位厨子,正端着托盘,热气腾腾地传着菜。
一张八仙长桌上,已经坐满柳家人。长桌上八冷八热十六个菜,席上杯碟都是精致的细磁。菱白虾仁,荷叶冬笋汤,粉蒸东坡肉,清水芥兰等等。菜肴都十分别致。鱼虾肉食之中混以花瓣绿果,美观大方,清香四溢。
“远志,明儿,过来坐吧。”席上首座,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却清癯有神,半闭着眼睛,手中玩着两枚核桃。这便是柳府的老太公。
“爹……”柳远志应了一声,带着柳明坐在空出的两个位置上,解释道,“刚刚明儿发了些寒热,现在已经褪去,没事了。”
柳明刚刚坐下,却感受到柳家人对自己的不善目光。想想也是,自己的老爹原本声名狼藉,在外面混了两年,还是一事无成。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到家中,除了给家里添麻烦,别无其他。
“大哥……”柳远志看了看左侧之人,恭敬笑道:“……好久不见。”
“嗯。”那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此人上身湖色熟罗长衫,铁线纱夹马褂,生得圆圆的一团白面,唇边两撇八字胡。此人便是柳家代理大掌柜柳先达,柳远志的大哥。柳老太公一生从商,年事已高,早有退隐江湖之意,这柳先达便代其执掌着柳家药铺的生意。
“大哥……我敬你一杯。”柳远志捧起酒杯来。
那柳先达却是像装作没听见一般,双眼平视前方,不咸不淡道:“爹,既然都到了,大家吃饭吧。”
听了这句话,柳远志刚刚举起酒杯的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初回府内,柳明也不敢造次,乖乖地拣菜吃饭,同时观察着周围人的行为,在这一刻起,他已经要开始将自己变成一个如假包换的宋人了。
他侧耳倾听,发觉席间家人谈论的,除了围绕家中的医堂药铺,言及最多的,便是那庆历新政。
柳明已然明白,自己所在的时间节点,是庆历五年。那一首岳阳楼记写得是“庆历四年春,滕子君谪守巴陵郡”,显然,这庆历五年,便是新政刚刚失败后的一年,宋仁宗不堪朝野压力,将范仲淹等一派改革新党,全部外放贬谪。
他的脑海刷刷冒出几个人名来——范仲淹、欧阳修、苏轼……
这些名家大儒,曾经可都是必考之题目。
转眼见,他又苦笑着自嘲道,知道这些,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呢?人家是庙堂重臣,自己虽为大户人家,也只不过是个市井小儿。
庙堂之谋,离自己太遥远,还是做些实际些的规划吧。
想到这,柳明思索起来——自己穿越到这宋代,能干些什么呢?
首先排除的,便是种田。自己从来就没干过体力活,况且,在这古代,农民饱受各阶级欺压,过得日子也就勉强糊口。自己现在好歹是个大户子弟,决不能干那事情。
那么,当兵?
这个念头只是飞快闪过,又被他立即否定了。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本朝素来瞧不起武人,当了军户,无益于判刑流放,就算升官晋职,也是被文臣管得死死的。再说,自己也不会武功,对于战场暂且无兴趣。
要想出人头地,自然读书取仕为最佳,为天子建言献策,当个风骨傲然的士大夫的确不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学而仕则优,能够将学问,卖于帝王家,自然是最为划算的买卖。
不过,这得有一个前提——家里能同意自己去书院读书,并担负起不扉的开支。
总而言之,首先得在府里安顿下来才行。
可是,想到自己老爹所说的什么债务,倒是让柳明生起一阵担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柳老太公抚须靠在椅背上,说道:“远志啊,你此番回府,有什么打算啊?”
“爹……”柳远志咽了口口水,讪讪一笑:“我想着去做些正经生意呢。”
柳先达在一旁冷笑道:“二弟,你又准备跟那王贵棍子,一起开赌场?”
柳老太公谈赌色变,皱眉道:“远志,此番回府,你身上可没有债务了吧?”
这话一说,柳明心里一紧。他看了看自己老爹。
“爹……瞧你这话说的……”柳远志叫嚷道:“要是背了债,我能有脸回来吗?”
柳明心想,你真的有脸回来了。
老太公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面露担忧:“远志啊,你们三兄弟中,只有先达能让我省心。那三变啊……也是让我伤透了心。你可有他的消息?”
此时,听到老太公的问起三弟柳永,柳远志脸色忽得一变,眼中忧光一闪而过,接着讪笑道:“爹,三弟性格洒脱,一直云游四方,我可没他的消息。估摸着,又在哪里与士子喝酒潇洒去了吧。”
“唉……”柳老太公一声叹息,眼角的皱纹如雏菊般绽放,“咱们世代为商,也就三变是个读书料子。本想指望他为我们柳家出人头地,来个金榜题名,却不想,时运难料,三变他三次科举不第……”
柳远志打起圆场道:“爹,反正这两榜进士也不是常人能取的。数万万赶考举子,只取凤毛麟角,你就别给三变太多压力了。”
“我也不是强人所难……”柳老太公愁容难退,盯着手中的酒盅幽幽道,“既然科举不第,那回来经商贩市也可。咱家的药铺医堂,给他一间打理,这孩子聪明伶俐,也能做得不错。”
长子柳先达听到此话,脸色不由得一沉。
“可是……他呢……”柳老太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读书,也不回来经商,整日似个闲云野鹤,在外面东晃西晃,宿醉青楼,与那些风尘女子调笑,成何体统?”
这家宴,因为再次提到柳永的问题,而变得气氛沉重。
“大家既然吃得差不多了,便散了吧。”饭后,柳老太公拄着拐杖,便要起身。
“爹……还有一事”柳远志堆笑道,“就是刚才说的,这次回家,我真有些做生意的绝妙点子……”
还没等他说完,老太公黯然摇了摇头,点了点拐杖:“远志!你还是安分点,我一把年纪了,经不起你折腾了。柳家不养闲人,你也要自食其力。这段时间,你就在厨房帮些工。其余事情,权且再议。”
“我……”柳远志张了张口,看到旁边大哥柳先达横眉冷竖的表情,又将话咽了下去。
柳明在一旁心叹道,浪子回头,怕是也没这么容易啊。
好不容易熬到家宴结束,大家各归房午休,柳远志带着柳明来到了后院库房处。
“爹,那赌债,你准备怎么办?”柳明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
“两年没回家了……”柳远志在库房门口叹了一声,“还好当初,我存了些私银,应该能还债——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青铜钥匙,冲着库房那积着灰尘的锁孔吹了口气,将钥匙插入孔中,向右微微一拧,“咔嚓”一声,取下铜锁。
他推门而进,在里面摸索一会,便搬出一个黑木箱来。
“走,走,走,回房。”柳远志脸上露出喜色,“这木箱还在。”
两人回到房中,将门一关,柳远志边打开箱子边叹道:“只要将这赌债还上,咱们就万事大吉了。老太公再生气,毕竟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咱们规矩好好表现几天,趁着老太公心情好,再商量商量为未来的事。”
柳明坐在一旁,面露微笑点着头。若是能归还赌债,再好好表现,时间一长,家里定然会转变态度。
想着想着,他心里对未来生出些期待。大户子弟的生活,他电视剧里也见得多了,每日睡到晌午起,丫鬟侍女服饰更衣起居,自己每日溜溜鸟,逛逛街,像个高衙内似的。
只有两个字——舒服。
遐想片刻,只听得柳远志一声怪叫:“我的娘哎,怎么就这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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