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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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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那边却是另一番情景,一卡车的兵都沉闷地面面相觑。成才一直地盯着对面的一个兵,那个兵被他盯得都不好意思了,只好同样盯着他。谁也不说话。
篷布外低沉的声音掠过,那是刚升空飞过的两架直升机。
这啥动静?一个新兵问。
没人接碴,大家都有些责怪地看着他,那个兵压低帽子,也不再说话。
那两架直升机也甚是凑趣,超低空掠过,引得空调车厢里的兵们又一阵兴奋。
指导员看看外边绿阴掩映的一处军营,对兵们说:大家静一静,看见那处营门了吗?那就是咱们所属的机械化步兵团,我们都属于中间的一分子。同志们,骄傲不骄傲?
骄傲!!直升机掠空而去。
指导员又问:自豪不自豪?
新兵嗓子都要吼破了:自豪!!
有人还高呼起了万岁!兴奋得全车都笑了,指导员也笑,但他说,万岁就不用喊了,同志们唱个歌吧,《装甲兵进行曲》怎么样?这就是个唱歌的时候,一个兵自告奋勇地起了个音,一首歌便吼得地动山摇的,士气高得不可再高,路人皆为之侧目。
歌没唱完,车离团部大门越来越近时,忽然拐了个弯,上了一条小道。
跟在后边的几个人,忽然眼睛发直了,他们发现原来后边的卡车才是直直地开进团部的大门!
真正惊讶的是成才,一看车子原来进的是这个地方,眼睛都瞪大了。几辆步战车从侧道拐了出来,被卡车挡住了,车上的士兵激动得来不及再等,纷纷从后舱门跳下,很快就列好了队伍。
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成才和新兵们刚刚萎下去的腰杆,忽然又挺直起来了。许三多他们去的却是一个小镇。
车子一拐上小道,荒凉的景象转眼就出现了。在空调车里的新兵们却不知道,他们仍在快乐地唱着,唱得已经有些发愣了。
好久才有人疑惑地问:咱们上哪?
指导员没有回答,只招呼大家:同志们,接着唱哪!
唱得许三多都有些麻木了。
咱们到底要去哪?有人又悄悄地问。
不知道。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卡车在这里实在跟蝼蚁无异。除了一条简易公路,周围大概是几十公里内连个人影也没有。
歌声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新兵们早已经唱得唇干舌燥,都唱不出味道来了。
车子终于在一处小营门前停下,营里是绿油油一片菜地,几个土坷垃似的兵在门前等着,看车停了就敲锣打鼓,有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指导员拿出花名册,念了两个兵的名字,说你们是这的,生产基地。那两个兵下车后,车子又往前开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另一处小营门。营门上贴着“欢迎新同志来咱家”的标语,标语下,几个兵如同油炸麻花。指导员说:这是油料仓库。又掏出花名册,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念到的人就又下车去了。
车上的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下,慢慢地就少了。
最后一次下车的,就剩了一个兵了。
这就是许三多!
这时的指导员,早都昏昏欲睡了,听到司机在前边喊:最后一个。才猛地醒来,回头瞧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许三多,两人好像都有点莫名其妙地傻了。
眼前,是兀立的四座简易房,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看到。
指导员清清嗓子: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输油管道,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愣了,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半天活不过来。
第三章:红三连三排五班
你去过草原吗?无穷无尽的地平线无穷无尽地来,好像在你身边潜行。
潜行的不光是那黄的绿的地平线,还有嗖嗖飞的蚂蚱,我那战友李梦管它们叫流弹,他只要被蚂蚱撞上,就会做出烈士的姿势,他总是那么有创意,我真羡慕他。
还有时时从你脚下蹿开的野兔和沙鼠,大腮帮子,蹿开几十米再一动不动地回头琢磨你。老马说那真他妈像许三多。
老马是我的第二个班长,红三连三排五班的班长。
还有沙鸡,那是薛林和老魏的最爱。他俩是我的另外两位战友。
还有狼。狼是李梦他们吓唬我的一个名词,老马说早没了,可我还是相信有一天晚上站岗的时候,我看见了狼,并不可怕,我们互相盯一会就各忙各的了,方圆几十公里只有我们几个,它在这比我更少同类,何况,大家都不缺吃的。
我是个山里人,我从来没想过,地可以这么平又这样起伏,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地平线也会这样生动。这样的空旷让人完全信服,草原成了让我最少疑惑的地方。人没了疑惑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他可以“有那工夫干点别的”。
现在别人说我成了人了,可有些时候,真想再回那里看看。
因为我许三多的神话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二级士官许三多
走进简易房的时候,许三多简直看傻了。
这里的内务不算太整齐,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被人坐过,床上显然是几个屁股痕,桌上放着的那副扑克,说明有人刚才正在打扑克。看见指导员带着许三多进来,李梦几个老兵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立正,显得甚是生分。
你们班长呢?指导员说话了,说了今天要来新兵的,怎么也不出来欢迎一下?你瞧这多打击新同志积极性。许三多,行李放下。
报告,在外边没等着,估计您那车半路抛锚了。
说话的是李梦。
跟着是老魏。报告,现在是集体活动时间,您知道我们除了扑克没条件搞别项运动。
薛林说:报告,班长输了,罚去伙房煮面条了。
指导员听得头晕。一个人报告不行吗?一人一句说相声呢?
李梦说:报告指导员,见天就这几人,都呆出默契来了!
班长老马这时进来了。报告指导员,您咋这就到了?我寻思着得黑天才到呢。
大家跟着老马,都把手伸给了许三多,嘴里说了好几句欢迎欢迎。指导员看着总算松了口气,说是得欢迎!知道吗?另外几个我都没下车,就这终点站下来一趟。五班长你让我咋说你好?连个锣鼓都没响……说话间,指导员发现老马的耳后,还贴着一张打扑克时被贴上的纸条,顺手就撕了下来。
李梦,薛林,你们让我咋说?老马不好意思了,忙找个台阶。李梦忙敷衍着,说这就敲,这就敲。真的就要去拿,指导员说算了。薛林见指导员一直站着,忙说您坐指导员。指导员说坐哪?坐床上?五班长,你们这可以坐床啦?没有啊!老马瞪一眼那几个,说你们谁又坐啦?几个兵赶紧把被子上的屁股印扑平了,将扑克收起来,并给指导员和许三多各上了一杯水。薛林说指导员,您喝水,这水含铜量高,也算矿泉水。指导员本来不想喝水的,气得喝了一大口,说:薛林你小子能吃苦也爱说怪话,我这就传达个消息,水管子下半年就接到这了,你们可以喝干净水了,为四个人接根水管子,别说团里心里没你们。
您要是再就手给我们接个俱乐部过来,那就好了。
指导员没有把话接过去,他给李梦指了指许三多:李梦,带新同志不,这是许三多,刚从新兵连出来。去熟悉一下战备环境,别在这鸡一嘴鸭一嘴的。
李梦冲许三多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出去了。
一出门,李梦就比在指导员跟前得意多了,他问许三多,刚才在车上往外瞅了没有?许三多说,一直在瞅。那你就已经熟悉战备环境了。从新兵连来这跑了几个钟头?许三多说大概得四五个钟头。那你也熟悉地理位置了。李梦甩甩手,那咱们回去吧。
许三多却愣着四处乱看,他说我还没熟悉呢。
李梦有点不太耐烦了:瞧你就是个死认真。有什么好熟悉的?就这么四间东倒西歪屋,五个……不,你不算……四个千锤百炼的人。此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离团部四小时车程,补给车三天一趟,卸下给养信件及其他。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输油管道,保证野战部队演习时的燃油供给,以及日常的例行出操,战备训练,巡逻……在哪?我说那管道。
李梦真想拍一下许三多的脑袋,说在地下呢!自动化操作,不用我们管,原来用一个排看着,发现用不上,全撤了。我们的用途就是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也就是稻草人,往这一戳,起个吓唬人的作用……累死我了,三天也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你有烟没有?
没有……有。许三多马上掏出了烟来。
李梦马上点了一支:你自己不抽烟?这烟给老兵预备的?
许三多傻傻地嗯哪了一声。
李梦笑了:还算是可造。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任务说惊不惊,说险不险,此地民风纯朴,别说敌特破坏,连偷油这类念头都没有走过脑子,此地风暴冰雹百年罕见,这地下管道并用不着我们维护。这地方说苦不苦,说累也绝对不累,就是两个字:枯燥!
许三多愣愣地听着。
有什么爱好没有?
爱好?许三多想了想,没有。
那我建议你赶紧找一爱好,要不无所事事的,你呆上五分钟就得眼冒金星。我跟你说,刚才跟我站一块那个,你瞧见没有?他叫薛林,他的爱好是把走散的羊群给牧民送回去,得空就在外边找,不图表扬,他就图跟五班以外的人说个话;班长老马现在不下棋了,他正研究桥牌;老魏干脆就爱好一天给人起十个外号……他们都很傻。
许三多听得发愣:你……您的爱好什么?
别那么见外的,我叫李梦。李梦忽然间庄严起来,我的爱好,说实话,不来这草原我的理想还没法实现,来了这我就一定能实现了。
那是什么?
我写小说。李梦说。
他说我现在平心静气地开始写小说。是关于我的人生的,我已经二十一了,我要写一部两百万字左右的,关于我的人生的小说。如果在繁华闹市,我一定是完成不了啦,可来了这……对,有一位伟大的作家,就是因为坐牢而写出了传世之作,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许三多说不知道。
李梦说,我原来是知道的,现在忘了,但肯定是像海明威和巴尔扎克一样的伟大作家,我会像他们那样。
许三多顿时肃然起敬。
这事别让你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李梦吩咐说。
许三多使劲地点点头:我一定不说。
李梦看了看许三多,忽然笑了,他问指导员有没有跟你说,来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许三多说:说了。
再给根烟。李梦干脆把烟盒拿了过来,顺手放在兜里:我先拿着吧。他告诉许三多,指导员并不明白这话的意义,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因为漫长,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无限的事业上,这一切,指导员他明白个蛋。
但许三多好像没有听懂。
李梦说:当官嘛,鼓励的话总还是得说的。
在伙房里吃面条的指导员果然就又吩咐老马,说老马呀,你得好好干,这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老马说可不,每天六点出操,八点巡逻,十二点后就眼光光地等着天黑,电视电视收不上,几副扑克牌都使得能冒充手纸了。指导员说我当然会注意你们战备任务外的文娱生活,正建议把连里多余的那套卡拉OK送过来。五个人一套卡拉OK,全中国有几个兵有这样好的条件呀老马!
老马随声附和道:那我一个人在这守着套卡拉OK,就赶超世界水平啦?
指导员当然能听出老马的意思,于是放下面碗,盯着老马: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老马说我原来那个班是跟全连人一块过日子的呀,当然亚赛小老虎啦!瞧着老马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指导员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的苦处我都知道,而且你们班的任务一直完成得不错,我就是不乐意看你们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马呀,今年连里看看给你争取个三等功,这样退了伍找工作也管用,得想办法不让你在这耗着了。
老马一听就慌了,他说别别,指导员,我乐意在这呆着。
指导员喜欢看老马这样的表情,口气跟着就硬了起来,他说呆着可就得好好干啊!
老马说,我已经在好好干了呀!
指导员说,你得把精神面貌搞上去呀!
老马说我们是兵哪!兵是要抱成团才有精气神的呀!四个人,咋抱?您别以为我没使劲,出操,训练,巡逻,没误过一次事!可别的,你让我胳肢他们呀?
现在是五个人了。指导员说,五个人,你们必须抱成一团。
送走指导员后,老马拍拍许三多的肩膀,说:叫什么名字来着?许三多。
指导员说你是十八磅锤打不出个屁来,你别在意,我新兵那会也这样,不爱说话也不敢说话。
许三多说我是不会说话。
老马说,那你境界要比我高。怎么样?对五班印象怎么样?
许三多顺口说:挺好。
挺好?老马觉得许三多没说实话。
许三多想了想,问道:班长,咱们班发枪吗?
发枪?当然发枪!明儿就给你派枪,这儿站岗都是荷枪不实弹。
那就更好啦!
老马苦笑道:你小子挺会说话嘛,不像指导员说的那样。
是挺好。指导员说这任务又光荣又艰巨,李梦说光荣因为平淡,艰巨因为漫长,我不明白啥意思,可我觉得……挺好。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在写什么两百万字的小说呀,还有他的人生什么的。
说了,可他说不让我告给别人的?
老马不由一笑,他说连耗子都知道,撕了写,写了撕,折腾小一年了还是两百字一个序言!
但老马不想坏了李梦的形象,于是说:不过,许三多,我觉得你这人实在,我先给你透个底,他们得给自己找个想头,你也得给自己一个想头,要不这地方会闷出病来的。
那班长您的想头是什么呀?
你小子爱刨根,我跟你说,李梦肯定说我臭棋篓子、臭牌篓子什么的,那是假的,我的想头就是你们这几个兵,现在这些兵跟以前不一样,好个胡思乱想,没人管要翻了天啦,我得看着你们。但老马的声音却越说越低,低得像没什么自信,他说奉献这两字我是不爱说的,但有时候……哎,人生就是这样吧。
许三多都听得心里在暗暗地佩服。
外边的许三多仍在练瞄准,但已换到山丘上去了。老马跟了上去,没精打采地问道:你干什么呢?许三多说:报告班长,我在练习射击姿势。老马说你姿势挺对,比我标准。
许三多说:可我就是打不准。
老马说: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你要换个像样点的连队,一匣匣子弹喂着,就打准了。
许三多点点头,觉得有理。
老马说:今儿的事你别跟班长见怪。
许三多却好像忘了,他说今儿的什么事?
老马一愣,但嘴巴却停不下来,他说你明白不明白我都跟你说了,我觉得你是对的,我这班长挺想维护原则的,可我先得维护团结,有时候这是个痛苦。许三多,你别瞄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五班配了枪,可不发子弹,咱们一年就打一次实弹射击,跟那些真正的战斗部队比起来,咱们这个班就是空心菜,这你还是得明白。
许三多却不在乎,他若无其事地卸下空空的弹匣,看一眼又装了上去,他说在新兵连,我们连长说,枪造出来就是为了开火,今天明天不开火,也许后天就打个火花绽放。
老马愣了,他有点替他难受,又有点失望,想了想,他说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许三多说什么故事?老马说,有个圆形的房子,房子里关了八条狗,七条狗沿着顺时针方向跑圈,一条狗沿着逆时针方向跑圈。后来猎人就把七条狗拉出去打猎,把那一条狗宰了吃肉。因为那条狗不合群,而七条狗比一条狗值钱,七条狗也比一条狗力量要大,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三多点点头,但没有回答。
这告诉我们,有时候我们做的事情也许是对的,但不要太相信自己是对的,要想大多数人做的事情才是对的。明白了吗?老马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许三多说话了,他说不明白,我得想想。
老马忽然就急了,说许三多,你到底是不是笨蛋?就这么个得过且过的理还要想?
许三多还是说:我得想想。
老马暗暗就叹了口气,说等你想好了找我。转身走了。
但许三多怎么也想不好。第二天,老马正在整理凌乱的仓库,许三多匆匆找了过来,他
说报告班长,李梦找到一只失散的羊,他们三个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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