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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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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二人在酉时左右便来到天岚院门前。
“羡君,你也要去吗?”苏长安依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古羡君一眼问道。
“自然,我怎么能放心让苏公子一人身处险地,怎么说,我也算是天岚院的弟子,于情于理此番我都得去上一遭。”古羡君对着苏长安甜甜一笑,如此宽慰道。
古羡君的一番话,自然是有理有据,苏长安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辩驳,更知眼前这个女孩心意已决,故而也就不再多言。只是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推开了院门,这便要和古羡君并肩走出去,却不想这院门外不知何时,竟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容貌极为俏丽的女子。
身着红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小花袄,一头秀发被随意的向后披着。
此刻她那灵动的眸子中却不知因何事而有些黯然,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愁容。她轻轻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似乎因为等待了许久,故而有些不耐,但更多却是因为心底那一抹不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焦虑。
终于,天岚院的院门被推开。
一位少年与一位少女在这时并肩走了出来。
那少年长相并不出奇,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但他的那双眸子却很独特。清澈又明亮,像是北地的雪,又像是天上的星。而他有些瘦弱的身上,却又背着一把长刀与一只剑匣。这两样事物看上去比起他的身子也消不了多少,则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吃力的活。但少年却把腰身挺得笔直,走起路来也是如履平地,丝毫看不出来有一丝的吃力。
而与他并肩而来的那位少女,身着一件白色纱裙,手持一把藏锋于鞘的宝剑,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向着身后自然的垂落。她长相自然也是极美,但比起那位红衣少女来说,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冷意与妩媚。这自然是两种截然不同气质,但却在这位白衣少女的脸上如此和谐的融为一体。
而当三人相见,终于看清彼此那一刻时,目光交错中。他们的脸色皆是一变。
一时间,诧异、欢喜、愤怒、幽怨、不安都在这一刻漫上彼此的心头。
而场上的气氛也因此变得安静下来。
直到数息之后,苏长安方才出言打破这沉默。
“师……公主殿下。”他望着眼前这位女孩,开口说道。
这来者自然便是苏长安曾经的师姐,与他朝夕相处半载多,在圣皇寿宴后便再也未曾相见过夏侯夙玉。
夏侯夙玉听到那曾经亲切称呼,如今换作了一句颇为生份的公主殿下后,她的身子一震,脸上本就不安的神情更是落寞了起来。
她低着头,立在那里,局促的揉捏着衣角,却迟迟未有说话。
她的这般表现落在了苏长安的眼里,他的眉头一皱,神色冷漠地问道:“公主殿下来此可有何事?”
或许是因为苏长安的言语太过冷漠,夏侯夙玉将头低得更深了,她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媳妇一般,沉默的立在那里。
苏长安的眉头因此皱得更深了。
他的心却绝非他的面色这般平静,自见到夏侯夙玉那一刻起,便已开始翻江倒海。
他来到长安的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眼前这个女孩。
他与她朝夕相处了半载多的光阴。
她有些刁蛮,有些任性,有时候也会捉弄他。
但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所以她所说的,他从不怀疑。她让他做的,他亦绝不推脱。
但到了最后,却是落得这般下场。
苏长安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他没有办法大度到可以原谅夏侯夙玉,亦没有办法潇洒到可以当做自己从未认识过夏侯夙玉,但同样,他更没有办法决然到完全忘记过去的种种,去憎恨夏侯夙玉。
总之,对于夏侯夙玉,苏长安的心里很复杂。复杂到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对她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讨厌现在这样夏侯夙玉。
他觉得至少她应该说点什么,也必须说点什么。
可是她只是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语。
这让苏长安心底一直抱有的某些侥幸,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若是无事,我与羡君就先走了。”苏长安寒声说道,然后,转身拉着古羡君的手,便要离开。
夏侯夙玉心头一慌,终于在这时抬起头看向苏长安转身的背影,一咬银牙,说道:“我有事!”
“可惜我不想听了。”苏长安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脚下的步伐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夏侯夙玉心中愈发焦急,她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一路小跑到苏长安的身前,伸出手将他与古羡君拦住。
“你们不能去!”她这般说道。
“夏侯公主管得可真是宽啊?我天岚院去不去得哪里你也要管上一遭?那不如你来坐这天岚院院长的位置?”苏长安寒着声音再次说道,伸手便要推开夏侯夙玉。
但令她意外的是,身旁的古羡君却忽的出手拦住了苏长安。
“长安,不要意气用事。”她这般劝道,然后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夏侯夙玉,心里不免生起一些恻隐之心。“公主,你是否知晓些什么内情,还请告知。”
夏侯夙玉见苏长安虽然依旧冷着脸色,但终归是停了下来。她不由得感激的看了古羡君一眼,然后说道:“我并不知道这次百院宴八荒院究竟会使些什么阴谋诡计,但我五哥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这八荒院这段时间与司马诩来往密切,想来此番绝对不会让长安好过。”
古羡君闻言眉头一皱,这些事情她与苏长安早就知晓,可事关穆归云的安危,他们又怎能袖手旁观,故此她在稍稍沉吟之后,说道:“谢过公主提醒,可是此次我与长安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为何?”夏侯夙玉闻言心中一紧,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长安不懂其中凶险,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古羡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与长安一道,便要朝着经纶院的方向走去。
夏侯夙玉惆怅若失的看着二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心知自己与苏长安之间的距离也就如同此刻一般,渐行渐远。
她已经错过一次。
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
有时候,人总得为自己活一次。
夏侯夙玉这般想到。
于是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在那一刻忽的一僵,像是下定了某些极其重要的决心一般,她一咬牙,竟然就朝着苏长安与古羡君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九章 北地的她与北地的雪
夏侯夙玉最后还是追了上来。
苏长安本意是不想与他同行。
这一来,他与她之间的某些事情还未解决。苏长安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人对他好,他便铭记于心,便把这人当做自己人。可对自己人,他的眼里又不太容得下沙子,更不想忍着心中的怨气与他虚与委蛇。
这二来,此行凶险。就算他心中不想承认,但其实他确实也不想让夏侯夙玉与他这般涉险。
故而冷着眸子就要说些话拒绝。
“我也是天岚院的徒弟,不管你认与不认,玉衡大人亲自收我入门,亦从未说过要赶我出门的话。这百院宴,我自然有资格参加。”夏侯夙玉也摸准了苏长安的性子,知道他是一个极重师辈的人,故而抬出了玉衡这座大山。
而结果也与她所料不差,苏长安的眉头那时一皱,但却终于不再言语,算是默许此番同行之事。
之后三人沉默着并肩同行,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来到了这所举办百院宴的经纶院。
说来经纶院在长安这林立的数百学院中也算得是佼佼者。
他位列学院排名第九名,其院长殷黎生,年近古稀,是大魏有名的剑道大师,也是人族近百位问道境大能中最有可能成就星殒的宗师之一。
说来奇怪,这样一个蒸蒸日上的学院,他的院门比起长安城里大多数学院那般恢弘大气不同,反而有些像天岚院破败的院门。但却多了些古意与内敛。
看门的也不是什么下人园丁,而是两位身着白衣,手持清锋的剑侍。
待到苏长安递上请帖,本以为便可以通行,谁知道那两位剑侍脸上的神情却在苏长安报明身份时变得有些古怪。他们对视一眼,似乎在斟酌些什么,半晌之后方才放行。
进了经纶院后,一旁的古羡君便蹙着眉头走了上来,低着声音说道:“长安,有些不对。我观那两位剑侍,似乎很是吃惊我等的到来。”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了异样,按理说这请帖是他们送的,人是他们请的。更是有一番毒计相逼,如此大费周章,那些守门的剑侍怎么反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而身后一自埋着头跟着二人夏侯夙玉却在这时忽的出声问道:“给你们送来请帖的究竟是何人?”
“一位男子。”古羡君回忆了一下,“自称是经纶院的下人。”
夏侯夙玉的脸色忽的一变,她豁然抬起头说道:“经纶院没有下人?”
古羡君与苏长安闻言一愣,正不解夏侯夙玉此言何意,却又听夏侯夙玉接着说道。
“经纶院向来讲究修身养性,其弟子无论辈分高低,其穿衣住行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你看着经纶院上上下下可有一个仆从打扮的人?”
苏长安与古羡君此刻才恍然大悟,他们环视了一下学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除开那些其余学院带来的弟子,剩余的都是些经纶院弟子打扮的少年少女。确实如夏侯夙玉所言,未有见到一个仆从亦或者下人。
“你是说,有人假冒经纶院给我们送来请帖?”古羡君沉着眉头,看向夏侯夙玉,如此问道。
“恩。定是如此。”夏侯夙玉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微微迟疑的神色,她瞟了一旁一直冷着眸子的苏长安,一咬牙又接着说道:“经纶院与观星台的太白真人素来交好,我的皇弟小七又师从太白真人,所以在听闻这百院宴后,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转头看了苏长安一眼,方才接着说道。
“我恐其中会有八荒院做的些手脚,便托皇弟让经纶院把此次对天岚院的请帖压了下来。本以为可以帮着长安……天岚院躲过这次,却不想还是有人做了手脚,将请帖送了过来。”
苏长安在听闻这番话时,心里没来由的再生出些火气。
他当然知道夏侯夙玉此番作为是好心,但又觉得像是某种怜悯。而更可怕的是若是真让夏侯夙玉将这请帖拦了下来,那穆归云岂不是得独自面对那位死而复生又虚实不知的杜虹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冷哼一声,转头便朝着举办百院宴的大厅走去。
古羡君闻言,亦是有些无奈,她看着脸色因为苏长安的态度而变得苍白的夏侯夙玉,忍不住柔声安慰道:“夙玉,你此次险些闯了大祸,置长安于不义啊。”
夏侯夙玉自然不明就里,只觉得心里委屈得紧。她固然欺骗、利用过苏长安不假,但她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得不,也不能不做出些违心的事情。她已经努力的想要去弥补这些错误。为此甚至不惜与自己的五哥翻脸。
可苏长安对她的这些付出非但没有好脸色,反而一再与她冷言相向。她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惯了,那里受得了这般境遇。想到这儿,她一咬牙,一跺脚,冲着苏长安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是我不对!全都是我不对!我不烦你,也不碍着你眼了!”
说完这些,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转头朝着经纶院外夺路而跑。
古羡君看着夏侯夙玉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心底微微叹息,终于还是转过身子走到了苏长安的身旁。
“走了?”苏长安这般问道。冷冽的眸子里带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阴沉。
“恩。”古羡君低声应道。
“那就好。”苏长安说道,语气里却莫名有一股放下心来的味道。
“你是故意将她气走的吧?”古羡君不知何时已于他并肩而走,她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经纶院里已经点了的灯火射下,照在她带着一抹笑意的侧脸。
苏长安闻言一愣,他转头看去,只觉古羡君那粉白色的鹅颈与有着漂亮弧线的脸蛋上此刻闪着某种迷人的光彩。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
古羡君却也在这时侧过了脑袋,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的直勾勾的看着他。
“因为我认识真正的苏公子。”她柔美的声线轻轻的在苏长安的耳畔响起。
苏长安脸上的神情在这时忽的怔住,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苦笑地说道:“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与我一……”
但话未说尽,一直玉指便放在了他的唇边。
那个女孩的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嘴角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喜欢你,你去到哪,我就要跟到哪。”
“我认准了你,你就别想再甩掉我。”
雪就在那时,那么忽然的下了起来。
苏长安莫名想起了北地的雪。
那般寒冷,却又那般炙热。
像一壶滚烫的烧刀子,亦像眼前这个来自北地的女孩。
第十章 天岚院苏长安
古羡君很满意此刻苏长安脸上的神情。
她轻轻的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自己玉白色的手臂,有些揶揄,又有些捉弄地说道:“苏公子,你在看什么呢?”
“啊?”苏长安猛地惊醒,他很快意识道自己的失态,脸色也在那一刻猛地变得红润。
“没……没什么……”他低着脑袋,回答道。
古羡君暗暗觉得这般模样的苏长安当真可爱极了,她也不去戳破苏长安的谎言。只是忽的生出手,温柔的放在他的手心,然后在苏长安诧异的眼神中,轻声说道:“走吧,苏公子。想要振兴天岚,眼前便是第一关。你放心,羡君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长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柔与温暖。
那自玉衡死后便一直冰冷的心中,终于生出了些勇气。他朝着古羡君点了点头,阴寒的眸子多了几分灵动与清澈。
“走吧。”他这般说道,然后伸手推开了经纶院大厅的厚重的木门,拉着女孩手,坚定亦决然的踏了进去。
那大厅内的气氛应当是极其热烈。
喧哗震天,杯光交错。更有美酒佳肴不停递上,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把酒言欢。
想来也是自然。
修行一道。
无论是武道还是儒道。
常人看上去,平日里刀剑交错,快意恩仇。表面上自然是风光无限。
这一点,苏长安也曾羡慕过。
但只有当你真正踏入其中的之后,才会知道。这表面上的风光,却是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修换来的。
而这些来自各个学院的学员们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经历了一年的苦修,终于在这时等到了这一场狂欢。岂能不纵情一番。
当然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却只是这百院宴的开胃菜,正戏却还未开始。
每年的百院宴都会举行一场将星地榜挑战赛。
这一天,几乎所有的地榜上的学员都会来到这里,按照以往百院共同设下的规矩,那些来到长安已经快一年的学员们,在这天起便有了向地榜上的高手们挑战的资格。
当然这样的挑战是强制性,由下位向上位发起,上位者不能拒绝,却可以认输。但话虽如此,可认输这样的事情在地榜挑战赛上却是从未发生过。
毕竟每个学员再这样的大会上的表现都关乎到其身后学员的颜面,输可以,可若是连打都不敢打,害得所在的学院掉了声名,那以后又如何在这长安立足?
而另一方面,将星榜之所以叫做将星榜,也是有其根源的。
这天下,说到底无非就是庙堂与江湖。
一个寻常百姓,想要学到些本事,那出路也就无非两条。
要么便去到那些天南地北的江湖门派中,拜入山门,这便算入了江湖。
要么便来到长安这林立的学院中,成为弟子,这便是进了仕途。
当然,江湖与庙堂也并不是如黑白般泾渭分明,江湖人可入仕,庙堂人也可解甲归田。
可对于大多数长安学院的学员们来讲,既然到了学院,那想必也都是想在这条路上谋些出路的。
那么将星榜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了。
言归正传。
这将星榜之所以被称之为将星榜,其根源便在于此榜是朝廷选拔人才,提携新人的重要依据。
故而那些想要在大魏博一个好前程的学员们,将星榜的排名对他们来说便是尤为重要。
这人榜,是新晋学员的排名,说到底有的只是一个名声。况且这榜单对于那些贫苦家庭来的学生并不公平。
这天榜,又是已经入世的才俊们的排名,声名已定,以后沉浮皆看自己本事。
唯独这地榜。
是那些尚在学院修行的学生们的排名,有了个靠前的名次,自然便会得到朝廷的注意。待到入世时,也就自然能得到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起点。
故此,此番。但凡有些实力的新晋学生都摩拳擦掌,想要在地榜上争得一个好名次。而已经在地榜上的老学生,也是严阵以待,一是要保住自己的名次,二也要试着向着更高位挑战。
所以,这百院宴上的场面虽然纸醉金迷,但说到底那些真正敢于豪饮的,也都是些自知无望冲击地榜的学员罢了。但凡有些想法的学生,虽然亦在饮酒,可都是浅尝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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