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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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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要欺我,司马诩大军临城,将军若是想暂避锋芒,岂能带上我等,受我们拖累,这让我等何以自处?若是要与司马诩决战,将军有可曾有十足的把握?我等迟早便要陷入疯狂,届时这牢笼能否锁住我们还另当别论,如此平添变数,非兵家所为!”温子玉却在那时一言道破了事情的真相。
苏长安的身子又是一顿,他知道温子玉此言不假,可是他又如何能舍弃这些陪着他一路出生入死的士卒们?
“将军不用介怀,此事我与苗兄自会替将军分忧。”温子玉却在那时笑了起来,他看了一旁的苗永山一眼,这般说道,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的声音在那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苗永山虽然愚笨,但见温子玉这般的神色自然也猜到了所谓的分忧究竟是如何分忧,他在些许的沉默之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憨笑着看向苏长安,用他粗犷的声线言道:“将军放心,我老苗绝不给将军添乱。”
苏长安一直假装的冰冷在那时终于在苗永山的话中被击破,他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抬起头看向那二人便要说些什么,但温子玉却接过了话茬,说道:“将军也不想我等再受那司马老贼的折辱吧?大事为重切莫妇人之仁!”
苏长安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温子玉之言深深的给塞了回去,他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二人,眸子中似有某些东西涌动,但又却被他强行忍住。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温子玉所言却很对。
无论他的下一步究竟是战是逃,留下这样一批已经泯灭了人性的恶兽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半分好处。
即便这些恶兽是由他亲手所造就的。
他不得不承担下这份罪孽,直到某一天,他做完了他要做的事情,再来一一偿还。
“师叔,可有烈酒。”而在半晌的沉默之后,他忽的言道。
一旁的花非昨一愣,但很快变反应的过来,去到那地牢之上为二人寻些酒水去了。
他的速度极快,一来一回也不过半炷香的光景,而期间苏长安与温子玉三人却若无事般说起了家常。谈笑甚欢,似乎之前的悲戚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直到花非昨提着几坛酒水归来,三人之间的气氛便再次沉闷下来。
苗永山第一个打破了这沉默,他伸手拿过了花非昨手上的酒坛,将那封子起开,凑到鼻尖一嗅,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神色。
“好酒!”他这般感叹道。
“是吗?”温子玉闻言也拿过了一坛酒水,如苗永山一般起开上面的封子,放于鼻尖。
“确实好酒。”他随即言道。
而后他将这酒坛高高举起,看向苏长安言道:“将军请吧!这还是第一次与将军对饮。”说着,温子玉的脸上还浮出一抹浅笑,似乎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苏长安这般想着,接过了那最后一坛酒水,想要举起,却又觉得那小小的一坛酒水在此刻如有千钧一般,提之不动。
“将军莫要如此,让老苗小瞧了你,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在西凉,将军一人领着三千刀客独挡那拓跋元武八十万大军的英雄气概。”苗永山见苏长安此状,便打趣道。
苏长安知他是在刻意为之,而这样的行为非但没让苏长安觉得好受一些,反而心头愈发沉重。
“我有最后一问,二位可否如实答我。”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苏长安忽的问道。
“将军但说无妨。”二人一愣,但随即便笑道。
“二位到了如此境地,可说是我一手造成,可曾又在心中怨过苏某?”苏长安低着的头猛地抬起,直直的看向二人。
二人又是一愣,但随即温子玉便言道:“天下之路有千百条,我行其一,结果如何,皆是自己所选,旁人何曾能够逼迫?”
“当年跟随北将军,是为守家园,如今跟随苏将军,是为报血仇!若是到了现在,反而埋怨他人,岂不是作妇人态,将军莫要轻贱我等。”
“即使匹夫也未尝不可有家国志。”
“即使老叟也未尝不可有侠义心。”
“将军有将军的道,我等也有我等的道,行于道,守于道,死于道。自觉畅快,何来怨言?”
“对!对!对!”一旁的苗永山听闻温子玉此言,自觉他将自己的心思一言道破,但奈何自己胸中未有半点墨,说不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只能连连应是。
听闻此言,苏长安一顿,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酒坛,正色言道。
“长安鲁莽,轻贱二位将军,还请莫怪。”
“好说好说。”苗永山见状,脸上露出笑意,赶忙也举起手中的酒坛。
“将军请!”温子玉也在那时收起了脸上的神色,同样高举起手中的酒坛。
三人对视一眼,仰头将那坛中之酒一饮而尽。
溢出的酒水顺着三人的嘴角不断的涌下,浸透了他们的衣襟。
而后,坛中酒尽,三人又是互望一眼。
苏长安自觉自己喉结打颤,却不知当说些何物。
“痛快!”
那温子玉却高声言道,手中酒坛被他一把扔在地上,发出一声砰响,随后酒坛碎裂。苗永山见状,也如此言道,手中酒坛亦如是而碎。
“将军请回吧!此间事由交给我等料理,只求之后让我与兄弟们葬于一处,黄泉路上亦好为他们鞍前马后,好生赔罪!”
温子玉看向苏长安,脸上的神色忽的冷冽的下来。
“有劳二位将军了!”苏长安拱手言道,极力压抑着自己声线之中的颤抖。
随后他站起身子,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想要将二人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花非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地牢。
而随着他的离去,背后的地牢之中传来一阵这激荡的灵力波动,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痛呼。
苏长安很清楚的知道,每一声痛呼都意味着一位西凉将士的死去,他的身子颤抖得愈发明显,脚下的步伐也随即加快。
待到他走到地牢门口时,他双眸之中的事物依然包裹不住顺着他的脸庞不住的下涌。
而这时,地牢之中却忽的响起一阵歌声。
苏长安记得,那时西凉军的军歌。
那歌声如是唱到。
三月长,梨花旺。
犁牛行,农夫忙。
一朝铁蹄来,一朝金戈响。
入伍行,作兵将。
三年征夫死,十年将军苍。
同袍问,何处是故乡。
你莫哭,你莫慌。
且饮一杯酒,且进一寸枪。
你应他。
此身葬处是故乡。
第一百零九章 苏长安就是苏长安
夜幕渐渐降临,嘉汉郡内的城守在花非昨的调度开始有序的运行。
虽然连番经历了数次惨败,士卒的数量也不断的缩水。
但苏长安的回归却给这支千疮百孔的军队扎入了一支强心剂。
似乎有他在,一切的困难都变得不再那般困难,所有的绝望都忽的焕发出生机。
虽然穆归云诸人还有很多话要与苏长安说,但却在苏长安的威逼利诱之下,乖乖的回到了各自的下榻之处休息。苏长安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身心在经历了白天那场大战之后必然都极为疲惫,因此以明日再议为借口,劝解诸人回房休息。
而他却独自一人趁着夜色,走上了嘉汉郡的城头。
一路上那些巡逻的士卒见着苏长安都极为恭敬的回礼,而苏长安也一一点头,直到他走到了嘉汉郡的城头,举目望向远方。
那里是灯火明亮的一处大营,里面密密麻麻的士卒犹如蝗虫一般来回行走,杀气肃然的营帐绵绵数十里,仿佛望不到头一般。
那是司马诩的大军,足足百万人。
而他们却只有这四万不到的残兵败卒。
“哎。”苏长安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一个周身都包裹在红袍之下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与苏长安比肩而立,目光也同样望向城池外那一方大营。
“师叔还不睡吗?”苏长安问道,目光却不曾去看身旁之人一眼。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花非昨闻言,说道,声线低沉,似话中有话。
苏长安倒是听了出来,但却并不点破。他笑了笑,又言道:“是吗?只是这夜色亦不喜人,观之无味。”
花非昨的眉头在那时皱了皱,他收起了看向司马诩大营的目光,转头看向苏长安,在一段并不漫长的迟疑之后,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司马诩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
花非昨的心思素来沉着,司马诩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留下苏长安,在他看来必有所图,可这么快他便将苏长安完好无损的放了回来。这一点无论怎么看都极为匪夷所思。
倒不是他怀疑苏长安有何问题,只是担忧苏长安是否与司马诩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他害怕这样的协议会对苏长安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他虽与苏长安接触不多,却知这少年虽然看上去有些木楞,甚至偏执,但却又极重情义,若是司马诩拿他们诸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保不齐苏长安真会上了他的当。
而作为苏长安的师叔,花非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一点的。
苏长安闻言一愣,他看出了花非昨的担忧,心头也不得感叹这位师叔的心思如此缜密。
但他却没有急着回答花非昨的问题,他又深深的看了远方那种巨大的营帐之后,这才转过头对上花非昨的目光,问出了一个与之前对话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师叔,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在北地遇见师傅,而师傅也没有遇见那些伏击他的神侍,师祖们的衣钵落在了师傅的头上,你说,他会不会做得比我更好?”
这是一个很突兀的问题,至少在这之前,花非昨从未想过苏长安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因此他愣了好一会的时间才回过神来。
但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长安的问题,他又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你是说听雨。他确实是一个奇才。”
花非昨的目光在那时变得深邃了起来。
似乎是想起有关于莫听雨的事情,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是那种只要手上握着刀,就好像握着整个世界的人。只要有刀,这天下便似乎无人能入他法眼。”
他这般感叹道,嘴角的笑意更甚。
“所以,如果是师尊在的话,他一定会做得比我更好。对吗?”这个问题似乎对于苏长安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忍不住追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但花非昨却在那时收起了自己的声线,转眸直视着苏长安。
这个问题同样极为突兀,以至于苏长安一愣,眸子中少见的闪过一丝慌乱。
这是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
至少自西凉之后,花非昨便再也没在苏长安的脸上看见这般的神色。
“没……没什么。”苏长安低下了头,下意识地说道,但这样的行为无疑加重了花非昨心头的疑惑。
“只是,有时候我在想,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他的声线犹如他的脑袋一般同样低沉了下来。“我在西凉为了保全西凉百姓,而不顾那些老弱妇孺,强行驱赶他们入关,以至于近半数的西凉百姓死在了那个夜晚。”
“但他们终究没有活下来,蛮军还是入了关,他们的生死大抵也难以评说。”
“在江东,我为了守住那最后一道净土,不择手段征集兵马,甚至还让西凉军修炼了邪典《冥书血纪》。我以为我承担下这些罪孽,这世界就会因此而变得不一样,至少江东我们可以守下。但最后,建业城中百万平民被屠,浩浩荡荡与我渡江的江东军到如今十不存一,就连一路跟随我的西凉军也因为被邪典反噬,化作了只知杀戮的怪物,而这一切,我都束手无策。”
“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应当有他的意义,至少能够阻止某些即将到来的杀戮!可最后,死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却什么也没能做到。反倒是自己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无谓的鲜血……所以我想,若是换个人来做,或许他会做得比我更好,也不必再有那么多人死去。”
说着这儿,苏长安的头低得更深了。
而花非昨并没有出言安慰苏长安,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这个少年撕下那自西凉之后便一直裹在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他本来的模样。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苏长安。
有他的迷茫,有他的悲伤,亦有他的愤怒。
那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苏长安,甚至可以说得上还有些差劲。但却是真正的他,活生生的他。
而花非昨却打从心眼里喜欢那样的苏长安。
“不,我想说的是,即使听雨在世,他也未必会做得比你好。”花非昨伸出了拍在了苏长安的肩膀。
“嗯?”苏长安一愣,抬起头,却发现此刻花非昨的嘴角分明带着笑意。
“没有人生来便是英雄,亦没有人从来不会犯错。即使是师尊与师叔们不也犯下过一些错误吗?我们终归是在前行,磕磕绊绊,但却不曾放弃。这世上没有如果二字,做了选择便不能回头,带我们走到这里的是你苏长安,不是莫听雨,也不是任何人,只是你苏长安!”
花非昨这般说道,语气变得极为坚决。
“可是,就算师尊已经死了,但还是可能有人能替代我,他能做得更好,也可以保护更多人,至少你们……”
苏长安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花非昨生生的给打断了。
“至少我们可以不死?可以活下去?”他问道。
“……”苏长安一愣,花非昨将他想说之话,说了出来,他便没有要说的东西了,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花非昨的话。
花非昨见苏长安这般模样,心底大抵是猜到了司马诩与苏长安说过些什么东西,他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下来。
“长安。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目标。我们并非单纯了为了活下去而战斗,若是那样一切便不会这么艰难,我们为的是自己的信念,自己的道。跟随你,并非因为你足够强大或是其他,是因为我们拥有着同样的信念,你认同我们,而我们也同样认同你。”
“志同方能道合,世上只有一个苏长安,没有人能做苏长安做得比你更好。”
“我们一路走到现在,无论前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是锦绣壮丽的河山,但到了这一步,便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花非昨说着,眸子中渐渐浮现出一抹亮丽的色彩。
“说得好!”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的响了起来,二人仰头看去,只见半空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落下。
那身影一袭白衫,衣袂飘零,宛若嫡仙下凡,周身的气息虽不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波澜壮阔、锋芒毕露,但隐隐约约间却似乎牵动着整个天地的气机,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不消片刻,他便落在了苏长安与花非昨的身前,嘴角含笑的看着二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甚是欣喜。
苏长安与花非昨也这时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他们的身子纷纷一顿,惊骇之色随即爬上了他们的脸庞,就好似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
而紧接着,这股错愕散去,随即将其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隆重得几乎化不开的喜色。
二人几乎同时快步上前,来到那白色人影的跟前,嘴里惊呼道。
“郭师叔!”
“郭师兄!”
第一百一十章 化龙
这来者赫然便是自虎头滩一战便生死不明的郭雀。
诸人皆以为他已战死在虎头滩,此刻见他忽然出现,自然免不了惊喜交加。
而他见着苏长安与花非昨自然也是极为开怀,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郭师兄,你是如何逃出司马诩的魔掌的?我们皆以为……”花非昨率先问道。
郭雀虽然失忆了许久,但若真说起入门时间恐怕只有死在西凉的徐让能与之一较长短,因此,花非昨唤他一声师兄倒也是情理之内。
苏长安本来亦有许多话想要询问郭雀,但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当如何说起,因此听闻花非昨此问,便也就收起了自己的心思,看向郭雀,显然对于花非昨的问题也极为好奇。毕竟以司马诩的为人,断然没有理由放过郭雀。
“此事说来话长。”郭雀微微沉吟,但最后还是将虎头滩上那堪称百转千回的一战一一道来。
此间事情,极为惊险,又深藏各种辛密。即使是苏长安与花非昨听闻之后,脸上也浮出一抹抹诧异之色。
“那落无尘几位师祖如今?”待到郭雀讲完,苏长安便焦急的问道。
听闻此问,方才还一脸笑意的郭雀脸色忽的一暗,“玉亭墨几位师祖为了拖住司马诩如今已然凶多吉少,而落无尘师祖更是为了帮助重新点亮天玑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英魂彻底消散。”
郭雀说得自然是简单无比,但这其中艰险苏长安与花非昨却深有体会,他们在那时互望一眼,皆面有凄凄之色。就连曾经天岚院先贤们的英魂都已然死去,似乎眼前的路也因此黯淡了几分。
郭雀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并不愿意这样的气氛蔓延开来,因此又赶忙说道:“但是落无尘师祖却给我留下了一道天机。”
“嗯?”二人闻言一愣,显然对于郭雀此言都感到不明所以。
“一道破局的天机。”郭雀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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