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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长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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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苏长安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老爹哪能听自己的话。
“给你,拿好了。一共六十文钱。”王嫂用油纸把烤鸭包好,递到苏长安手上。
苏长安付了钱,给王嫂道了声谢,提着烤鸭便离开了酒家。
这时,天色已近傍晚,长门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王嫂估摸着巡逻的士兵快要换班了,她又要开始张罗了。
她把清水下锅,煮沸。
若是食客来了,她就可以很快的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在这飘雪的夜晚,她家的面条是很畅销的东西。
刺啦。
那是有人的靴子踏破地上薄雪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就换班了?王嫂有些奇怪。
“这位军爷,这么早就换班了?想吃点什么?”王嫂赶忙从厨房里出来,开始招呼客人。
但让她很意外,来人并不换班的士兵,也不是以往的常客。
来者是一位女子,面相很生,应该不是长门的本地人。
年纪估摸十八九岁,一身青衣,面着白纱,眸如秋水,腰间别着一支玉箫。虽从雪夜中来,衣裳上却不着一片雪花。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就像天山上的幽莲,高不可攀。
“有面吗?”女子在店里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
“有!姑娘想要吃什么面?”王嫂回道。
“就来碗清面,不要醋。”女孩的口味和她的人一样很清淡。
“好,你坐一会,我这就去给你做面。”
不稍片刻,一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上了桌。
“您慢用。”
“谢谢。”女子点了点头,取下面纱。
王嫂这时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很漂亮,比她想象中更漂亮。面若桃花,唇红齿白。就像高山上的积雪,地底的涌泉,无尘无垢。
王嫂不免有些嫉妒。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巡逻的士兵还有一会才会来,王嫂无事可做,于是便试着和女子闲聊。
“恩。”女子应道。
“最近长门可不太平啊!你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得多加小心啊。”王嫂带着善意的提醒,边塞之地本来就鱼龙混杂,更何况,近来北边的妖怪一直闹腾。
“恩。谢谢姐姐提醒。”女子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吃着面条。“我会注意的。”
“你来长门有什么事吗?是投靠亲戚?还是来这里谋什么生计?”王嫂觉得一个女孩,只身跑到长门这种地方来,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来送人。”女孩饮尽最后一口汤汁。
“一个很久之前认识的人。”
第三章 决战未至,他早已手握兵刃
苏长安回家时,莫听雨正坐在饭桌边发呆。
是的,发呆。除了和苏长安聊天,莫听雨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发呆。
苏长安拍了拍衣裳,抖落身上的雪。
“你又在发呆?”
“是炼刀。”莫听雨纠正道。
几天前,莫听雨第一次发呆时,苏长安就问过莫听雨在干什么。
莫听雨的回答是炼刀,苏长安的理解是练刀。他觉得练刀不应该是发呆,所以他不信。
“给你。”苏长安把包着烤鸭的油纸递给莫听雨。
“这是什么?”莫听雨接过油纸,他闻到一股香气,嘴里的唾液开始分泌。他并不会做饭,十年的静修,粗茶淡饭过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有沾过荤腥了。
“王嫂家的烤鸭。”苏长安嘿嘿一笑,“你多吃点,身体好了才能杀人。”
莫听雨沉默。心里有些感动。
“谢谢。”他打开了油纸,只见酥嫩的鸭肉被温火烤制金黄色,又被精细的刀工切成工整的数份。
他试着咬了一口,肥厚的油脂瞬间溢满他口腔。
莫听雨停不住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烤鸭。
“好吃吧?”苏长安得意的一笑,也拿起一块鸭肉,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恩。”莫听雨的嘴里喊着鸭肉,回答得含糊不清。
“明天我给你买烧鸡,比这个还好吃。你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好你要做的事,才能活着回来。”
莫听雨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鸭肉。很认真的看着苏长安。
“我活不下来。”他这么说道,语气平淡而恳切。就像是在说太阳明天会升起,冰雪终有一天会融化一样。
很少有人能这样谈论自己的生死,除了那些早已放下生死的人。
苏长安也放下了手上的鸭肉。他突然觉得很伤心,就算他跟莫听雨认识才几天没,就算他把莫听雨捡回来的初衷是为了习武,就算莫听雨已经强调过很多次自己必死无疑。
但苏长安还是觉得很伤心。
“你要杀的人很厉害吗?”苏长安试着说服莫听雨,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就不要去了。不管怎么样,活者总是好的。
“恩,很厉害。”莫听雨如实说道。
“你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对,我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苏长安很想大声质问他。但他没有,因为莫听雨的眼神告诉他,他必须要杀了那个人。
“其实你不一定现在就要去杀他的,毕竟你还有伤。你可以在长门住一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练刀,等你比他厉害了,再去杀他,这样你也不用死了。”苏长安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不行。”莫听雨摇了摇头。
苏长安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是过段时间去杀他不行,还是练刀到比他厉害不行。
他只有看着莫听雨,等着他的解释。
莫听雨沉默,他并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尤其是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
“我的刀,十年未出鞘。十年来我一直把它带着身边,给它灌注刀意。刀不出鞘,刀意便一直累积。现在它的刀意已经到了我快压制不住的地步,我没有时间等了。”
莫听雨尽可能的解释得简单,但是苏长安依旧不懂。只知道自己想出的办法似乎行不通。
“那你什么时候走?”苏长安问道。
“明天。”
“这么快,你身上有伤,万一杀不了他怎么办。”
“不,我一定能杀掉她。”莫听雨说得很笃定,就像他说自己一定会死一样。似乎他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意外发生。
苏长安很不理解莫听雨的逻辑,既然你不是他的对手,那你为什么又能杀掉他?
“因为送她的人来了,她必死无疑。”
莫听雨很认真,从未这么认真过。
他感觉到他等的人来,他来了,那她就死定了。
长安以南,云州以北,有一座险峰。唤作天门山。
天门山上,有一座塔楼。唤作星辰阁。
星辰阁不属朝廷管辖,也不与妖族亲近,更不和魔族来往。
它就像落尘的谪仙,超脱俗世。
山下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只当山上住着神仙,每年供奉,以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真正的修士却不这么看待他们,他们称他们为“送葬者”。
星殒,是天下大能。命格与星辰相连。
命星不坠,则肉身不死,灵魂不灭。
命星陨落,则身死道消。
肉身葬于大地,灵魂回归星海。
但星海与人间太过遥远,即使强如星殒的灵魂也难以到达星空彼岸。
所以世上便有了星辰阁,他们用魂曲为星殒的灵魂引路,让这些英魂可以安然的回归星海。
所以,每当有送葬者出现,必有星殒陨落。
这个道理,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
即使俯瞰众生的星殒都必须遵循。
星辰阁的人出现在长门镇。
这个消息被各方势力的眼线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各自本部。
长安,皇宫深处。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高高的殿堂上,他看着台下为他送来消息的大臣。眼神深邃,就好像里面藏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敲打着身前的案台,台下大臣头上冒着冷汗,这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圣皇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一眼看出别人的心思,但别人却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莫听雨会成功?”他终于说话了,厚重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才传到台下人的耳中。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送葬者和莫听雨同时出现在长门镇,那么就意味着……”台下的人如实说道。就算在此之前没人相信,就算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办到过——以星殒之下的修为斩杀星殒。但葬送者出现了,那么实事便不可争辩了。
殿堂之上的人没有回应,台下之人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而且,观星台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近日荧惑星星光黯淡,有暗质出现。”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论断,台下之人继续补充道。
每个星殒都有自己的命星,每个命星代表的便是每个星殒的命运。
而暗质便是星殒陨落的前兆,它就像跗骨之蛆,无法驱除。它会一步步的蚕食星辰的光辉,当暗质彻底吞噬了星辰,那颗星星便彻底死去。命星死了,那么星殒便死了。
“他十年刀未出鞘,出鞘便要饮下星殒的血吗?十年刀意,便可斩了星殒。莫听雨啊莫听雨,你不愧是人族百年来最大的天才!”圣皇轻轻叨念着,嘴角终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自从摇光死后,开阳隐世不出,玉衡垂垂老矣,人族北有妖患,西有蛮乱。即使有他圣皇坐镇,依旧渐渐感到力有不逮。
若妖族荧惑陨落,那么北边的防线就可以交给古家晋王,他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治理西方的蛮族。
圣皇眯着眼睛,自从摇光死后,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那个如丧家之犬跪在自己面前,却眼露凶光的莫听雨。
莫听雨在摇光的故居住了十年,所有人都说莫听雨不过在苟且偷生。
但他知道,莫听雨没有。
那个少年从承诺要杀了荧惑那一刻起,便刀不离身亦不出鞘。
他在为他的刀蓄意,而这一蓄,便是十年。
即使这样,圣皇也从未觉得莫听雨能杀掉一个星殒。因为他了解星殒的可怕,与那种超脱人间的力量比起来,莫听雨不过蝼蚁。
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为了杀你,准备十年,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星殒也会害怕,而能让荧惑害怕,光这一点就已经给了圣皇足够的理由留下莫听雨的命。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星辰阁现,荧惑陨落已成定局。
圣皇在等着,整个天下都在等着。
决战那一刻。
早已手握兵刃的少年,将展现给人世人怎样惊艳的一刀。
第四章 莫倚楼台听秋雨
夜已过半。
长门的雪越下越大。
苏长安在床上辗转反复。
莫听雨倚墙而靠,怀抱着他的那把刀。再过两个时辰他就要出发,去杀那个十年前他便决定要杀的人。
苏长安还太小。他才十四岁。他只知道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但究竟什么是死,死了会怎样。他还不太懂。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苏长安坐起了身子,他看见莫听雨在黑暗中的身影。
“莫听雨。”莫听雨回答道,他闭着眼,却从未睡着。他只是在等,一息又一息,每一息过去,就意味着离见到她就近了一息。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感觉到他的血仿佛要燃烧起来。
“我叫苏长安。”苏长安说道。
“恩,是个好名字。”莫听雨很认真的夸奖。“你不睡觉了吗?明天不用去书院吗?”
苏长安突然很想哭,我明天要去书院,你却要死了。
我明天会在书院读书,会偷偷看沫沫,会被纪道和王宏嘲笑。
你却要背着你的刀,去杀你口中的他,然后再也不回来。
苏长安突然有些明白死究竟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我还没看过你用刀。你就要走了,再也不回来。我又找不到人教我刀法了。”苏长安带着哭腔说道。
他并不想哭,他努力装成大人。他觉得大人就应该像莫听雨那样,坦然面对生死。但他终究做不到,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
莫听雨沉默,他自然听出了苏长安的哭腔。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跟她必死无疑一样。但不可避免他的心里生出异样,自从他师父摇光死后,天下人视他如敝履,他以为这世不会再有人为他悲伤。但就在此刻,他的眼前,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少年,却为他哭得那么真切。
莫听雨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我的师傅叫摇光,是人族八位星殒之一,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他走到苏长安跟前,伸手,尽可能温柔的为苏长安抹去眼泪。
苏长安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莫听雨的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睛却闪着光芒。
“后来他死了,我便是摇光一脉唯一的弟子。等我死了,摇光一脉便断了传承。我不想摇光一脉失传,我已经很对不起师傅了,我不能再辜负他了。”莫听雨顿了顿,似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所以,我若死了。你便是摇光一脉唯一的弟子。”
苏长安的表情从疑惑到错愕,从不解到讶异。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杀她的时候我会带着你,我会用一刀,也只会这一刀,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学成了你是我摇光一脉的传人,学不成你也是我摇光一脉的传人。”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我摇光一脉的传人。”莫听雨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他不仅说给苏长安听,还说给那些从长安一路跟着他的探子听,更说给这些探子背后的主子听。
他为天下杀了妖族的星殒,不管曾经如何,这天下欠他一个人情。他用这个人情换苏长安一生无忧。
长门的雪更大了。
雪夜中,一个女子朝着长门走了过来。
她穿着红色的宫装,在寒风中衣带飞舞,像黑夜中的火焰。
她赤足上挂着一个铃铛,在雪地里叮叮作响,像山涧的溪流。
她的脸不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你终于来了。”女子呢喃着,“我等了你十年啊。”
长门镇的城门有三丈高,因为前方局势紧张,所以长门的晚上巡夜的士兵并不少。
但对于女子,他们却熟视无睹。
就连城门对她来说,都形同虚设。
她轻轻的抬手,城门的立轴发出呜呜的声响,缓缓打开。
她赤足走进城门,城门像是收到了某种命令,再次发出呜呜的声响,然后缓缓合拢。
整个过程她不急不缓,巡夜的士兵从她的面前经过,却视而不见。就连她踏过的雪地,也平整得像刚刚铺就,没有半点足迹,就好像她从未从那里走过一样。
而在长门一家不知名客栈的某一个房间中。
一位青衣少女盘膝而坐。
就在红衣女子踏入长门镇那一刹那,少女的双眼猛然睁开。
她起身,将面纱带在脸上,将玉箫在腰间别好,身子微微一躬,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房内。
这时星光忽然亮了起来,透过窗户照在苏长安的脸上。
他的嘴越张越大,就好像再也合不拢了一样。
他在刚刚那短短几息里,从长门镇一个不学无术的男孩,变成了摇光一脉在这世界上除了莫听雨唯一的传人。
虽然苏长安并不知道摇光一脉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听名字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
“我……”他终于回过神来,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莫听雨的眉头慢慢向他的鼻梁聚拢,最后皱成一团。然后,莫名的,莫听雨的眉头舒展,脸上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她来找我了。”莫听雨说道。
“谁来?”苏长安的问题只问了一半,便已知道了答案。因为他看见莫听雨拿刀的左手开始颤抖,他知道,莫听雨要杀的那个人来了。
他没有等到莫听雨去找他,却自己找上门来。苏长安开始紧张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变故,会不会影响到莫听雨的计划。
他试图从莫听雨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只是徒劳——除了一开始的一皱眉,莫听雨的脸永远都是那么波澜不惊。
叮!
叮……
叮……
忽的,雪夜传来阵阵铃声。
由远及近,像空谷幽兰,又像高山流水。
苏长安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那清澈的铃声落在耳中,仿若阎罗催命。
呼啦。
苏长安家的房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打开,一位红衣女子远远走来,在苏长安家的院门前站定。她愣愣的看着莫听雨,看着他嘴角拉渣的胡子,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努力的将眼前这个有些邋遢的男人和当年的翩翩少年联系在一起。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了。”
那一刻,漫天风雪停下,乌云散去,月光与星光洒下。映在雪地,映在女子身上。
她衣袂飘零,好似神明。
苏长安这才明白,莫听雨要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神。
“你来早了。”莫听雨起身,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平淡。但苏长安却分明看见莫听雨的手颤得更厉害了。
“早一刻,晚一刻,并无多大差别。”女子如实说道。
莫听雨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走出了房门,站在雪地里,于五米外站定。
苏长安见状连忙跟上,站在一边,神情紧张的看着在场的两人。隐约间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变老了。”女子再次说道,语气听上去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间的寒暄。
“可你一点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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