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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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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霍桑,我看这徐守桐虽不能了解你,但他给予你的助力却不小。假使此番没有徐守桐来这里,你进行这案子怕也不能这样子顺手”
    霍桑忽止住我道:“包朗,这话太无意识。你总知道侦探家的手段本不是一成不变的,要在相机而行。假使这案中没有这一个徐守桐,又安知没有另一个徐守桐?我相信只要我的脑子不停滞,总可以寻得人手的线索。你得知道深案不怕没有线索,只怕有了线索白白地放过它。包朗,你想你的话是不是应得修正一下?”
    我赔笑道:“不错,不错。我本是说笑话,你不太认真。现在我再要问一句。那晚上你和我被禁在念佛寺里以后,那释放我们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霍桑忽立起身来,把烟尾丢了。他的脸沉下了,又显出怀疑和诧异的眼光。
    他道:“‘包朗,我也不知道。这一个疑团,我至今还不曾打破。刚才我听樊百平的口气,以为是我们自己走脱的、我真觉得惭愧。明天我去看他的时候,再要问一个仔细。时候不早了,我们应得安息哩。”
    第二天早晨,霍桑将搜得的断指和包纸等物一起毁灭了,但留下卫某的一指,预备带到警厅去销案。
    午膳时分,霍桑从警厅里回来,秦厅长告诉他,樊古平已经照实供了一遍。但据上峰的意见,南京城里的士绅阶级最近正感到某种恐怖,有些人人自危,这件事如果宣布出来,势必更要引起一般人的恐慌,所以清鲢桑严守秘密,只算是寻常的盗案。
    霍桑叹息道:“这样神圣的牺牲,却用一个‘盗’字来诬蔑他!你道可怜不可怜?”‘
    我也很抱不平,可惜爱莫能助,只得彼此叹了几口气。事情大体上都有了结束,只有那个开了科室的门释放我们的人究竟是谁,霍桑虽去问过樊百平,仍旧没有端倪。这天午膳里后,邮局里忽然来了一封信。这疑问才算有了着落。
    那信说:
    “霍桑先生;
    “你前次破了假江南燕,替我洗刷了难受的五名,我很感激你。那天晚上,我从这里经,会见了几个断指团团员,然听得你被他们拿住在念佛寺里。我知道他们不过想拘禁你时,本没有害你的心。因此我悄悄地起来,把你们放了,做个现成人情。现在我有些勾当,马上要离开这里,改日再回相见。祝你健康。
    江南乡上。“
    这封传引起的反应,是使霍桑沉下了脸,低垂着头,好久没有说话。
    一会他才缓缓地说。“唉,包朗,这一回事实在太出我的意外!”
    我应遵:“解放我们的人竟是这个人,真叫人索解不得!你想他有什么用说!”
    霍桑道:“谁知道?照眼前看,这举动不能不说是他的好意,不过在我们未免有些难堪。他说现在他有些勾当,或者我们又有什么事要干哩、你的身体既然已经复原,天气又渐渐地热起来了,不便再游山。我们不如早些回上海,做一个准备才是。
    过了一天我们便动身回上海。那天朱雄在车站来送别。泰厅长也特地差人送了一只金表给霍桑,因为霍桑不受他的酬金,厅长无奈,只赔偿了他在格斗时打碎的手表。
    七月十五那天,朱雄从南京到上海来,带给我们一个秘密的情报,说南京的地方监狱中最近盛传着一件达监事件,逃走的是一个新近进监的少年盗犯。有个营监的法曾一起失踪,是否得钱卖放,或是出于同情,传说得不清楚。因为这件事不曾公开宣布,详情自然无从知道。朱雄很感激这逃犯就是樊百个,我也但愿是他。
    霍桑也高兴地说:“要是果真是他,我想不久我们总可以得到他的消息的。”
   
断指余波


    一、不可思议
    这一幕小小的活剧,当时曾给予我一种恐怖和憎恶的刺激。这刺激残留的印象并不因时间的间隔而淡漠。这时我握笔记叙,我的周身的肌肉还禁不住粒粒地起栗。
    事情发生在我和佩芹结婚那年的秋季。婚后,我已和霍桑分居,但我在从事著作的余暇,仍不时和霍桑往来。
    有时候霍桑逢着疑难案件,常特地约我去相助,我也仍旧跟着他往来奔波,直到案事了结,才重新回复我的文字生活。
    那天下午,我因着我佩芹的弟弟小名叫铭文的高佩雄,在我家里吃饭,我陪他多喝了几杯酒,脑子里有些儿昏沉沉,就定意搁一搁笔,休息半天,乘空去瞧瞧霍桑。我离家时,佩雄还和他的姊姊在楼上谈话,没有回医校里去。
    我的新寓在西门,换了两部电车,约摸费了三十分钟光景,才到爱文路我们的旧寓。霍桑不在寓中。据施桂说,他不久就要回来,就开了办事室门,让我进去。
    办事室中的景况还是老样子。书桌上的书报依然不大整齐。一只胆瓶中插着一枝白蜀葵,旁边的一只瓷盆中嗨有半段切好的荡藕。我取起来嚼了几片,又从烟罐中抽出一支白金龙,走到窗口的一只藤椅边坐下来,烧着了烟,缓缓地吐吸。
    这时我虽然作客,但楼上还有我的床榻,我不时也住在这里,差不多还有一部分主人的资格,故而丝毫没有客气和顾忌。窗槛上摊着一本书,是一种研究人类血液的著作。我取过来读了几行,觉得没有小说那么有兴味,就丢过一旁。我默默地吸烟养神,约摸吸到半支,正自有些不耐,猛听得门铃声响。我忙从藤椅上立起来。
    霍桑回来了吗?不是。我记得我进来时没有下闩,若是霍桑自己,何必按铃?
    脚步声非常急促,越发不像霍桑。砰的一声,室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果真不是霍桑,却是我的妻弟高佩雄。佩雄那年刚十九岁,在上海医专二年级。他的身材不十分高,穿一套灰色哗叽西装,白衬衫,蓝领带。他的略带苍黑的脸上有一双活泼的眼睛,面貌挺秀不凡。那时他将草帽拿在手中,两目大张,嘴唇也开而不合,呈现以种惊慌的颜色。
    我怔一怔,急忙问道:“铭文,你还没有回学校里去?”
    他摇了摇头,不开口。
    我愈觉惊疑。我记得我离家时他还在楼上。此刻他为了什么事赶来?又为什么有这种状态?莫非佩芹有什么急病?或是有其他的变故?
    我又问道:“佩雄,为什么这样子?可是我家里出了什么岔子?”
    佩雄忽走近我些,低声答道:“不是,不是……我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真奇怪!……真是不可思议!“
    我瞧着他的脸,答道:“哼!你又要来闹玩?”
    佩雄忙挥挥手,正色抢着说:“姊夫,……别弄错。这不是闹玩的事。你瞧,这是什么?”
    他急忙从他的外褂袋中摸出一样东西,承在手掌中,送到我的眼睛面前。我不由不倒退一步,骤然间感到恐怖和憎恶。
    那是一枚从人手上割下来的指头!断指的颜色非黄非黑,我真描写不出,只可说是一种刺目的死色。那断割的一端又另有一种黝黑的猪肝似的颜色,更觉得可憎可怕。
    我皱着眉峰,问道:“这东西你哪里来的?莫非”
    佩雄把断指放在书桌上,接嘴道:“姊夫,别心急,我说给你听。刚才你出来以后,我和姊姊谈了几句,我也就回校里去。我坐的是第五路电车,到南京路口下车,预备换三路电车往肋板厂桥。谁知我第二次上车以后,买了票子,把手插在这袋里,忽觉得袋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触我的手指。我摸出来一瞧,就是这一枚可怖的断指。姊夫,你想我怎能不惊奇?故而我急急地赶来看你,请你或霍先生解释一下。”他摸出一块白巾来抹他的额汗,又向室的四隅瞧瞧。“霍先生呢?是不是出去了?”
    我不即回答,又仔细瞧瞧他的脸。他的颜色果然非常庄肃,还有一种急于求解的神气。
    我沉吟了一下,答道:“铭文,别慌。我看这东西一定是你的同学们偷偷地放在你的袋里的,目的无非和你开开玩笑。你们不是正在实习解剖吗?”
    高佩雄连连摇头道:“不是。我起先也这样想。但是我还没有回到校里,这理解当然不能成立。”
    “怎知道不是你在早晨离校以前,他们已经把这东西偷放在你的袋里?只是你自己没有觉察罢了。”
    “也不是。我在你家里吃午饭时,曾把这件外褂脱下来。那时我怕袋中有东西掉落,曾在袋里摸过一摸,并没有什么。不但如此,我从你家里出来,上了五路电车,也曾将车票塞在这袋里,也明明没有这个东西。”
    他的语气很坚决。他瞧瞧桌上的断指,又瞧瞧我,呼吸似乎很短促。我仍保持着镇静,企图找出一个头绪。
    我说:“铭文,你姑且坐下来。慌张没有用。”
    他果然坐在一张藤椅上,又用白巾抹他的鼻子和嘴唇。
    我问道:“你的确记得你的第一次的车票是塞在你的右手的袋里的?”
    佩雄道:“是,就是这同一的衣袋。你想这冷冰冰的东西如果早已在我的袋里,我怎么会不觉察?”
    “你在电车上可曾遇见熟识的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
    我低头寻思,又道:“这东西一定是有人放进去的,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那人把这断指放在你的袋中,究竞有什么作用?开玩笑?还是要恐吓你?或是”
    我说到这里,顿住了说不下去。
    我的妻弟接口说:“姊夫,还有什么?你可是说”
    我仰起头来,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佩雄疑滞似地说:“晤这个这是我个人的私见,对不对,不知道。”
    “你姑且说出来听听。”
    “姊夫,好几年前,你和霍先生不是破过一个叫做断指团的秘密党的吗?”
    我应道:“是。那虽是一个秘密党,不过他们的宗旨并不和一般的匪党相同。”
    “不错,我看过你写的那本《断指团》,团党中不设首领,组织上也别开生面。”
    “是的。但是自从那年破获以后,这班人至今没有消息。你难道说他们复活了不成?”
    “复活不复活,我不知道。但你想他们会不会因著前次的失败,特地来复仇”
    我忙摇头答道:“不会。我们当时曾对他们表示过相当的同情。那个执行人樊百平虽给霍桑捉住,但是那是他自投的,后来他好像曾逃出来”
    佩雄忙着说:“对了,他既然越狱逃出来,自然要来报复。”
    “不。他曾和我们俩握过手,并没有恶感。”
    “这也难说。无论如何,他们的团体究竞是被你们俩破的。这一来已尽够有报复的可能。”
    我继续反辩。“即使照你的话,他们应当在我和霍桑身上报复,怎么会寻到你身上来?”
    话虽不错,但他们谅必知道我是你的亲戚。也许有什么人本要难为你,故而守伏在你家门外。我既然从你家里出来,那人料知必和你有关系,所以就在我身上先下一个警告,你想对不对?“
    我仍疑惑地说:“如果如此,我先走出来,他们应当先注意我啊。”
    天气虽不算热。但困惑给予我的烦躁,仿佛加重了我的为酒力所困的脑子的迷糊。我觉得我的额角上有些汗,伸手进白帆布西装的衣袋里去,想取一块手巾。
    奇怪!有一种冷冰冰湿滋滋的东西接触我的手指。我仔细一摸,不由不直跳起来。
    我的衣袋里也有一枚手指!
    二、也是一枚断指
    惊异吗?自然。我甚至有些恐怖。我强制着把那东西从衣袋里取出来,向桌子上一丢。真的,是一枚断指!这一枚比佩雄的一枚略为长些,那可憎的颜色是彼此相同的。
    佩雄眩目道:“哎哟!越发奇怪了!姊夫,你想我说的党徒们报复的话不是更加近情了吗?”
    我不回答,坐下来作迅速的追想。这东西什么时候进我的衣袋的?我从我家里出门时,记得曾摸出这块手巾来用过;上了电车又不曾遇见相识的人。真是太不可思议!
    佩雄喘息道:“姊夫,你也是坐电车来的吗?你坐哪一路电车?”
    我应道:“我先坐第五路,到了南京路口又改乘第二路。”
    雄连连点点头道:“对,对。我也坐过五路电车。一定在这一路车上,有什么人暗中和我们为难。”
    又沉吟着不答。办事室中便静寂无声。果真有党徒们报复吗?这难道就算一种警告?我迫想在电车时的情形。车中很挤轧,有两个人曾贴紧地坐在我的右旁。
    若说有人乘间把这可憎的东西塞在我的袋里,事实上原是可能的。但这报复的见解究竟太空洞。断指团复活,我怎么事前一些没有风闻?霍桑可已有什么消息?
    莫非这断指团始终不曾解散,不过在别处活动,我们不知道,现在他们到了上海来,怕我们干涉,又先发制人地向我们警告吗?
    砰!前门开动了,又有响亮的皮鞋声音阁阁地直闯进来。是霍桑。
    唉,我可以省绞些无谓的脑力了。
    霍桑进了办事室的门口,立定向我和佩雄打量,似乎我们俩一起在他的室中是出于他的意外的。
    他点点头,含笑道:“什么风把你们俩吹到这里来的?真难得。”
    我笑不出,只微微点了点头,依旧坐着。佩雄也扮着鬼脸,静默地瞧他。霍桑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他低声问道:“什么事呀?你们俩一块儿来”
    佩雄抢口道:“不,我们不是一起来的。霍先生,我们我们有一件奇怪的事,要等你解决。”
    霍桑仍站着。他的锐利的眼光瞧瞧佩雄,又回转来瞧我,一时似也莫名其妙。
    他的唇吻张动,好像要发问,可是不说出来。忽而他的眼光射到书桌上面,他也不由不失惊诧。
    “唉,这两枚断指哪里来的?”
    他奔到桌子前,疾忙将两枚手指收起来,丝毫没有怕肮脏的样子。
    我乘势答道:“我们正为着这两枚东西要等你来解释。”
    霍桑将断指承在他的左掌中,右手早已从他的背后的一只裤袋中摸出一面放大镜来,仔细将断指察验。他的眼光在灼灼地转动,又点点头,分明他已经找出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地说:“一枚是食指,一枚是小指。断割的时候血运已经凝结,显见那个人已经死了。哦,指皮枯黯,指甲中留着垢腻,可以推测那人的生前是个苦力。奇怪,包朗,这东西你们到底哪里来的?”
    他把断指和放大镜都放在书桌上,沉着地坐下来。我便把佩雄的经历和我们谈论的话一五一十地向霍桑说了一遍。霍桑敛神倾听,术岔口答话。等我说完了,他低垂了头,眼睛凝视在地席上。一回,他才仰起头来,从衣袋中摸出纸烟,擦火烧吸着。
    室中又一度静默。佩雄目不转瞬地注视着霍桑。我也不例外。他的有规则的吐烟动作告诉我他的思想机构又在那里工作,而且似乎已有些头绪。
    他忽把纸烟从嘴里取下,向我们说:“你们所拟想的这动作出于断指团的报复,的确有几分近情。我这几天得到一种情报,这一班党徒果真有死灰复燃的风闻。”
    “唉,真的?”我有些吃惊。
    佩雄也抢着问道:“霍先生,这班党徒真有复活的消息?”
    霍桑点点头。“真的。不过我只听得他们企图复活,却想不到竟会来向你们寻仇。”
    我说:“他们既然要恢复活动,报复的事就算不得希罕。那末我们也应当有个相当的防范。”
    霍桑道:“那自然。我总有办法。现在我要问一问。你们对于那个把断指放在你们袋里的人可有些端倪?”
    佩雄摇头道:“我一些没有觉察。”
    我也说:“这一着真难说。因为我在电车中的时候,除了两个人紧贴在我的右边以外,还有好几个人和我摩肩而过。”
    霍桑道:“那末我们姑且假定,这两枚断指,你们都是在五路电车上得到的。”
    佩雄点点头。
    我答道:“我们起先也这样子推想。”
    霍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可更进一步推想。你们俩既然先后出来,虽同样坐过五路电车,但并不是同一部车,这就可知这两枚断指决不是一个人投的。”
    “对,很合理。”我应一句。
    霍桑继续说:“不过据我观察,那两枚断指似乎是从一个人手上割下来的。
    这一点倒有些费解。“他斜过目光瞧佩雄,佩雄呆瞪瞪不答。
    我说:“我看这不见得难解释。这两枚断指也许真始从一个人手上割下来的,却分派给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党徒,以便乘机投放。那两个人势必伏在我家门外,看见我和佩雄先后走出来,他们也就分了两起,跟在我们的后面。等到上了电车,车中乘客拥挤,党人们自然有机可乘了。”
    霍桑暗暗点头,似乎赞同我的解释。他又瞧瞧我的妻弟。佩雄还是那么沉默,霍桑又道:“你的理解如果不错,就有一个连带的疑问。假使那复仇的党人果真像你所说的不止一个,或有两个以上,那末他们决不会放弃了我,单单和你们两个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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