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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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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又说道:“他可是被手枪杀死的,还是中毒而死?”
杨春波才摇头道:“都不是。他是吊死的一大概是勒死以后被人吊上去的。”
汪银林道:“你又要随便下断语。真头痛!霍先生,我想此刻的时间很宝贵,我们应赶紧去瞧瞧再说。”
霍桑赞同了。我们为便利谈话起见,四个人便一同乘了汪银林的汽车,向大东门进发。杨春波坐来的汽车却空着踉在后面。
五、察勘
汽车的机轮既动,霍桑又向杨春波发问。
“你怎样会知道这个消息?”
“他的吊死,还是我发现的呢!
“原来如此。现在请你把经过的情形说一说。”
杨春波想了一想,用手摸摸他的额角,便开始陈说。
“这几天汀荪因为你的安慰,精神上好像爽快得多。昨天夜里我们还在大西洋吃夜饭,他谈得很高兴。我因约他今天一同乘汽车到吴凇去玩玩海景,他也答应了,约定八点钟到柳荫路我家里去一同出发。今天早晨我一早起来,准备好了等他,等到九点钟,他仍不来。我忍不住,他家里又没电话,我便赶到花衣弄去。不料他一他竟已死了!”
“你再说得仔细些。你怎样发现他的?”
“他家里有一个后门,在一条小弄里,他们家里人常从后门里出入。我走进后门时,瞧见一个老妈子提着一只小篮从里面出来。我问伊汀荪是否在家,伊应了一声‘还在楼上’,便自顾自出去。我走进了小天井,又瞧见一个年轻的女仆在灶间里。我问伊汀荪已否起身,伊说他已起身了好久。我便一直走上楼去。汀荪住在楼上的西次间中,我去访他,往往一直到他的卧室里去,毫无顾忌,故而我刚才上了楼梯,便老实不客气地就去敲西次间的房门。我当时有些着恼,他既没有生病,并且又早已起身,为什么迟迟失约。
“我在门上敲了两下,又喊了一声‘汀荪’,里面却没有回音。我索性推门进去,再高喊了一声,不禁怀疑起来。原来不但没有回音,卧室中竟空无一人!我还以为他故意和我作弄,也许躲到了前面的厢房楼去。那次间和厢房之间有六扇有画的板窗分隔着。那时中间两扇画窗,有一扇略略开了几寸。我走过去把门窗推开,探头进去一看,忽见汀荪吊在一根短梁下面!
杨春波停了一停,车厢中的四个人都默默相对,只听得车辆的轧轧声音,和马路上的电车汽车的喧闹声响组成一片。汪银林瞧着杨春波的脸,目光兀自打旋,似露出些怀疑的意味。一会,他就向杨春波发问。
“你发现以后又怎么样?
“我当时大吃一惊,不禁喊了一声,却仍没有人答应。那时幸亏在青天白日的早晨,假使在深夜时分,我也许会吓死!我又开了厢房的窗,向下面大声喊着:”不好了!死了人哩!‘接着我才听得楼下的东厢房中有女子的惊呼声音。我放着胆子,走到吊死的人的身旁,用手摸摸他的手,已冷得像冰。我冒着险要想把汀荪抱下来,但抱了一会,不能成功,只觉得他的腰腿已经僵硬,显见已没有希望。这时候他的妹妹丽云带着那个年轻女仆走进了汀荪的卧室里。她们一走到长窗门口,向厢房中望了一望,立刻倒退过去。我就走到卧室中向他的妹妹问道:“他怎样会吊死的?’伊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伊说时脸色惨白,身子发抖,神气上非常恐怖。我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一定问不出什么,便匆匆地退出来了。
大家又静了一静。汪银林仍呆瞧着春波。不一会,霍桑又接着问话。
“你出来后就打电话给我吗?
杨春波应遵:“正是。我在花衣弄口的一家参号里打了一个电话给你,本打算直接赶来。后来我又想到有些不妥,索性乘车到东区警署里去,报告甘家里出了命案。那姚署长听了,答应立刻派人去察勘,接着我就赶到爱文路去接你。
汪银林仍瞧着他问道:“你在死者的卧室中耽搁了多少时候?”
杨春波也向汪银林瞅了一眼,有些疑迟的样子。
“这个我没有注意,大概不过几分钟罢了。
“几分钟?一你一个人上去,没有人陪着你吗?”
“我说过了啊,那时候他家里似乎只有他的妹妹丽云,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仆莫大姐,别的人都出去了。
“你可知道他们往哪里去的?”
“这个?我知道他的父亲天天要去喝早茶的。那个老妈子已出去,我在过后门时碰见的。还有那个厨子,大概已往唉,汪先生,你为什么问得这样仔细?”他说时又向汪银林瞧瞧。他的语气分明已感觉到汪银林的问话显然对他有些怀疑。
我瞧瞧霍桑,他只默默地旁听,似在寻思什么,并不干涉。汪银林又沉着睑儿回答。
“没有什么。这是一件可疑的命案,你又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我不能不问得仔细些。你说你常在他家里出进,可是平日也不待通报常常直接闯进他的卧室里去的吗?”
“是的,我们非常熟悉,故而不拘形迹。
“那么,你昨夜里约他今天到吴凇去,可有别的人知道?”
“没有。我们只有两个人同吃夜饭,吃过了夜饭,又到光明戏院去瞧了一会电影,就分手回家。
假使这个当地汽车还没有到目的地,汪银杯的问话势必要延续下去,我虽不知他要问些什么,但会使杨春波感到更甚的难堪,那是意想中事。
汽车在花衣弄口停住,我们四个便从甘家的前门里进去。前门口有一个穿黑呢制服的警士守着。我们知道姚署长已在里面察勘。
那是一宅旧式的三上三下连两厢的楼房,前面有一个墙门,左右两间下房,中间隔着一方天井,约有十五尺深,三丈光景阔,那些新式的住屋,天井就没有这样的宽大。那屋子是朝南的,居中一个大厅似的客堂,也很宽阔,左右两间次间,各连着一间厢房。楼上的屋子也相同的。那楼梯在客堂后面,后面另有一小方天井。左右各有两间披屋。左面的披屋是灶间,右面的披屋是仆人的餐室。那扇日常出入的后门,就通这一间仆人的餐室。那天甘汀荪所说他撞破他妹妹和一个男子幽会的地点,也就在这仆人的餐室里面。那灶间的西面,另有一方空地,做成一个绝好的晾衣场所。
我为使读者们容易明了起见,再将屋中人的卧室先提一提。那朝东的楼下厢房,连着半个次间,是甘丽云的卧室;那年轻的莫大姐,就和伊同睡。其余半间是一个女客房,平日是空闭着的。朝西的楼下厢房是甘东坪的书室,次间中却做了餐室乘客座间。东坪的卧室在楼上东次间中,东厢房也连着的。那苏州老妈子就睡在老主人的后房。楼上西次间就是死者甘汀荪的卧室。那发案的地点楼上西厢房里堆积着些家具杂物,平日本关闭不用;现在这凶案偏发生在这一间里,那也是值得注意的一点。还有楼上的中间也布置着些椅桌字画,像一间客座;但发案的时候。这楼上中间里排着一个铺位,这一点姑且等后文记述。
我们四个人一走进客堂,出来招待的就是那个少女丽云。伊生得很瘦小,我们虽知道伊已二十岁,瞧去还只十六八岁。伊有一个瓜子形的脸儿,皮肤很白嫩,我瞧那是天然的颜色,并不是雪花霜一类的功效。伊的一双活泼的眼睛,一张樱红的小口,和一个比例匀整的鼻子,不但表示伊的美丽,还显得伊富于智慧。伊的头发已经剪去,却并不蓬松,身上穿一件玄色素绸的夹颀袍,也很朴素。这时伊紧蹩着双眉,满脸愁容。伊向汪银林招呼的时候,态度也很大方。
汪银林问道:“你父亲在里面吗?
伊答道:“他还在茶馆里。刚才杨先生来发觉了我哥哥的惨状,我吓得没有办法。阿三到菜市场去还没有回来,吴妈又出去了,我又不敢差莫大姐出去。因为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怕得很。后来伊出去叫了那弄口烟纸店里的学徒桂生,到湖心亭去叫我爸爸回来。先生们,坐一会。他就可以来了。
汪银林问道:“他天天要出去喝茶的吗?”
伊答道:“正是,他一清早出去,总要十一点过后才回来。他早晨洗脸吃点心读报,都是在茶馆里的。”
“那么,姚署长呢?”
“他来得不久,此刻在楼上察看。”
“好,我们也上去瞧瞧。”
我们穿过客堂的时候,我瞧见那椅桌器具都是红木的,并且式样很古,两级的字画,都是古色古香,不是近人的笔墨。正中一张八尺的五老图,也是陈老莲的手笔,钩勒挺拔,神气十足。那副珊瑚笺的对联是防风石的楷书,笔致却似乎柔弱些。
楼梯很宽大,梯脚在东,梯端在西。我们上了楼梯,迎面有一扇关着的东次间的后房门。我们知道是吴妈的卧室。我们绕过梯栏,方才到西次间甘汀荪的卧房门口。汪银林先在门口咬一声嗽,我便听得姚署长在里面发问。
“谁?”
汪银林应道:“是我。国英兄,你的老朋友霍先生和包先生也一同来哩。”他说着便首先走进卧室里去。
我们三个人跟进去时,那个穿制服的姚国英署长便赶过来招呼。
他惊异道:“唉,诸位先生,你们怎么得讯这样子快?我还没有呈报啊。”
汪银称道:“我们的消息是直接的,就是这位杨春波先生去报告霍先生的。”
姚国英点点头。“唉,刚才也是这位杨先生到署里去报告的。但我不知道他竟失劳驾霍先生。”
霍桑一踏进卧室,他的眼睛便忙碌异常。他的眼光向四周打了一个旋,就凝住在铜床的背后。那是一张双人铜床,向南排着,床上挂着一顶中国式的旧纺绸的帐子。我们停留的所在,和那铜床的背后还距离四五尺光景。
霍桑忽发问道:“国英兄,你已把尸体移下来了吗?”
姚国英点头道:“正是,我已把他放在床上。请到前面来瞧瞧。”他就首先绕到床面前去。
姚国英在警探界上的资格很老,和霍桑也合作过好几次。他的自信力很强,办事倒也谨慎,他和霍桑的感情比较上也总算不坏。不过我刚才听他的口气,好像有些不欢迎霍桑参加的意味。如果不是我神经过敏,这倒是不能不顾虑的。
我们走到床前,便见铜床上横着甘汀荪的尸体,身上穿着一件梳洗时穿的蓝白条纹的毛巾浴衣,胸口上露出一件乳白色的羊毛衫。他的脸色惨白,眼睛微微张开,灰色的嘴唇也微微开着。他的头发倒还整齐,两只脚却还赤着,床前也没有鞋子。因为地板已陈旧了,已瞧不出什么足印。我又瞧见床上的一条玫瑰红绔纱的薄棉被,乱着没有折叠,一个白布套的枕头,已染了一大块发垢的污痕。
姚国英走到床边,指着死者的颈项,说道:“请瞧,这里有一条明显的缢痕,八字不交,而且只有一条。
汪银林果真倭着身子,凑到死人的颈项边去细细地瞧了一瞧。
他道:“的确只有一条血痕。
霍桑仍站在床边,似已远远地瞧清楚了,他并不发表什么,只点了点头。
姚国英说道:“这明明是自己吊死的,因此,我觉得这件事没有烦劳霍先生的必要。
霍桑又点点头。他忽偻着身子,先板开了死者眼皮察看,又伸手把那死人的牙齿摸了一摸,又凑近去细细一瞧。这时他的鼻子忽连连嗅动,接着紧皱了双眉,立刻站直了身子。
姚国英问道:“霍先生,你瞧什么?
霍桑缓缓答道:“他的舌子却没有露出来。
姚国英道:“也许因着牙关紧闭的缘故。
霍桑带着怀疑声道:“是的,但他的舌尖也并不抵着牙关。还有一点,他脚底上并无灰尘。他怎样走到厢房里去的呢?
姚国英忙应道:“他本来穿着拖鞋的,我在动手将他放下来前,有一只拖鞋还套在他的脚上,另一只落在地上。这一双拖鞋在厢房里,我还没有拿过来哩,
我们都走向那厢房里去。厢房和卧室之间隔着六扇盘花的旧式的板窗,糊着画花卉的窗心,倒也不俗。这时中间有两扇开着。姚国英首先进去,汪银林和霍桑跟在后面。因着厢房比较狭小,并且堆满了衣橱木箱等物,我和杨春波便在画窗门口站住。
这屋子是旧式建筑,上面并无承尘泥幔。这厢房的屋面更比较低些,我瞧见那第二根横梁上,挂着一根白色的扁丝带的环子。在这环子下面略略偏后一些,有一只榉木的方凳,方凳的前面有两只拖鞋,却排成了丁字形,并且距离两尺光景。
姚国英弯着腰在地板上将两只分开的拖鞋捡了起来,又指着那上面的丝带环子向霍桑等解释。
“他就是吊在这条带上的,两脚落空,离地板约有五六寸光景。这一只方凳放在他的后面,我还没有移动过。我想他起先拿了丝带踏在这方凳上,将带穿在横梁上,结好环子,随即把头套在环中。那时他的两足向前一踏,身体便即宕空。在这种情势之下,数分钟就可以气绝致命的。
姚国英说完,自己便踏上了那方凳,两手拉住了他前面的环,拉到他的头颈里去试了一试。
他又说道:“你们瞧,我如果把两脚脱离了这方凳,不会和他一个样子吗?”他说着随手把丝带的结解开,将带拿下,接着便从方凳上跳下来。
汪银林用手把方凳推了一推,说道:“这方凳很重,的确不容易翻倒。
霍桑旋转头来问杨春波道:“春波兄,刚才你进来时也曾瞧见这方凳吗?
杨春波寻思道:“我没有注意。当时我惊惶异常,我的眼睛完全注视在汀荪身上,不曾瞧到他的身后。
“你刚才说你曾抱着他,要将他放下。你怎样抱他的呢?
“他吊的时候面向窗口,我是在他前面抱的。
霍桑凑到那方凳面上细细地察看。
姚国英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唉,不错,这凳面上也许有足印可寻。不会被我弄坏了吗?”
霍桑伸出他的左手,一边答道:“还好,这方凳靠窗的一边,果真有两个鞋印,不过非常浅谈。请你把那只拖鞋给我。”他接过了姚国英授给他的那双红棕色纹皮的拖鞋,放在方凳边上合了一合。他又点头道:“是的,正是这双拖鞋。但这方凳面上并不像别的东西一般地积满了灰尘,料想本来不是放在这厢房里的。”
姚国英道:“我想这凳子定是从卧室中拿过来,专门垫脚用的。
霍桑点头道:“好,我们再到卧室里去瞧瞧。
六、一个烟尾
我们走进了汀荪的卧室,姚国英忙着找寻那方凳的原位,我却乘机瞧这卧室的布置。这卧室朝东壁上有一个装着铁直楞的窗口,两扇有木格的长玻璃窗,分明是由旧式的明瓦窗改造的,故而这次间中光线倒也不弱。那铜床的一端,靠着西面和中间分界的隔墙,床的正面向南,有一只红木的妆台,就靠隔墙排列着。妆台上放着些香烟罐,火柴,烟灰盆,茶壶,茶杯,一只小瓷钟,两个玻璃花瓶,却放得杂乱无章。妆台的南面有两扇通中间的板门,这时用木闩闩着,靠门放着一只新式沙发。这门似乎并不出入。靠东窗的一边,有一只大理石面子的面汤台,台上有一只搪瓷面盆,面盆边上挂着一块折叠的面巾。此外还有些木梳、发膏、漱口杯、牙粉瓶、肥皂缸一类的东西。面汤台的南面,有一口新式玻璃面衣橱,也是红木质的。衣橱前放着两只长背的藤垫椅子。
姚国英忽指着西边两扇画窗,说道:“霍先生,这就是放方凳的所在。”
霍桑已将那双皮拖鞋放在床前的地板上,正站在妆台面前。他回过头来点了点头,接着就将那妆台的靠床的一只抽屉抽开。抽屉中有一只黑纹皮的皮夹,一只四号明面的金表,还有一只赛银壳的纸烟盒。霍桑将皮夹打开,里面有三四张五元的钞票,一方图章,和一个钥匙。霍桑在几张名片中间翻了一翻,忽抽出了一张细瞧。
他惊异道:“唉,这大概是他的欠项的纪录罢?蒋方绶,一千元;小王,三百元;盛家森,一百元。……喂,春波兄他也欠你钱吗?
杨春波皱紧了眉毛,用舌子舔着他的嘴唇,踌躇着不答。
汪银林又将怀疑的目光瞧着他,催逼道:“你为什么不说?他究竟欠你钱吗?
杨春波低声道:“欠的。
霍染又问道。“多少?”
杨春波道:“一共一千四百元。
霍桑点头道:“对的,这里也照样写着。这数目分两次借的:第一次,八百元;第二次,六百元。对不对?
杨春波点了点头,却不答话,目光却沉下了。
霍桑又用手要抽开靠近沙发的一只抽屉,那抽屉锁着。他瞧了一瞧,便从那皮夹中拣出来一枚钥匙,塞在锁孔中旋了一旋,竟应手而开。他在抽屉中翻了一翻,忽又发出惊异的声调。
“唉,这抽屉很杂乱,莫非有人翻动过了吗?……这里有三种票子:狗票,马票,和当票。狗票的数目最多,竟积到二寸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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