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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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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奉我为主（58）

　　　　阮萌在烧纸。

　　　　纸钱在夜里燃着最后凄微的光，化为灰烬。

　　　　地立着一个祠牌，木刻的祠牌被火光照亮，面沐清歌三个字，字字刻骨，触目惊心。

　　　　地青灰成堆，却不是纸钱，而是字，是画，是沐清歌最珍藏的宝贝。

　　　　人都死了，她最爱的东西，也给她烧了去。

　　　　若是有一天沐清歌忘了那人的模样，她还有画，每一寸丹青，细细描摹……她便去了黄泉，也带着吧。

　　　　纸钱烧完了，阮萌拎起一壶酒，倒在牌位前。

　　　　水声如雨声，倒似那日的模样，误平生啊，误平生。

　　　　阮萌的目光沉沉，她盯着那牌位，将空了的酒坛扔下，再提起一壶。

　　　　“沐清歌。”

　　　　“生前的酒都为一人饮，却只有你自己知道。”

　　　　“今日，我陪你醉一场。”

　　　　“咱们，不醉不归。”

　　　　……

　　　　七月长安雨，来的不冒失，也是大的紧。

　　　　感业寺新来了一群小尼姑。

　　　　剃发。

　　　　光秃秃的脑袋真的看腻了，不过其有一个姑娘，长的真是不错。

　　　　沐清歌坐在寺庙的墙，雨淋了她一身，她也不在乎，盯着那个姑娘瞧。

　　　　看人，要看眼睛，那个新来的小尼姑有一双天下最美最剔透的眸子

　　　　。

　　　　下雨了，噼里啪啦，小尼姑躲回屋里了。

　　　　沐清歌叹口气，腿晃啊晃，又觉得无聊了。

　　　　长安城还有什么好玩的？算了，饿了，先去偷个包子，张记家的包子味道还是不错……

　　　　百无聊赖，突然听见清伶伶的声音。

　　　　低头，她撞进了那最美的眼里，眸如含着一泓清水，雨丝落下，似打在她眼底，泛起圈圈涟漪。

　　　　“你不怕冷么？”

　　　　……冷？

　　　　什么是冷。

　　　　不过见小尼姑打着伞俏生生地站着，沐清歌想了想，从墙跳下来，没见如何动作，下一步钻到了她伞底下。

　　　　差点把她挤出伞下。

　　　　小尼姑却没被吓一跳，反而捂着嘴笑了。

　　　　她生的真是漂亮，尤其是她一笑，那唇边的朱砂痣愈发的明显，整个人是艳，却不妖。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是沐清歌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

　　　　沐清歌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这么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太好，默默地撤了半步，把伞让了出来。

　　　　然后她看着小尼姑笑着笑着，嘴边的笑意未歇，眼的笑意却已经褪去了。

　　　　沐清歌不高兴了，怎么说呢，像她这般美好的人，该笑着，笑起来漂亮。

　　　　“喂，你是谁？”

　　　　沐清歌很少和人沟通，这一说话，态度很生硬。

　　　　不过小尼姑好像很高兴，然后沐清歌又见到她喜欢的笑颜了。

　　　　“我是媚娘。”

　　　　“媚娘？”沐清歌摸摸鼻子，“这个名字不错，和你挺配的。”

　　　　长成这个样子，可不是媚娘么。

　　　　不过。

　　　　“你为什么不高兴，说出来让小爷我高兴高兴。”

　　　　媚娘又笑了，她暗暗挪动脚步，伞又把沐清歌遮住。

　　　　“你是一个女子，为何要自称爷呢？”

　　　　“我高兴。”

　　　　“高兴啊，高兴好。”

　　　　媚娘笑了笑，却垂下了头。

　　　　她也不过十四的韶华，以后的一辈子要在这寺庙里度过了么？

　　　　诵经，古寺，高墙。

　　　　岁月，如此老去么。

　　　　她呆呆地看着那墙。

　　　　“自由，真好啊，能够从墙跳下来。”

　　　　媚娘落寞的时候，如牡丹花落，被雨打湿零落成泥。

　　　　沐清歌根本想都没想，一把夺过她的伞，两人都淋在了雨。

　　　　媚娘完全愣住了，她还从未这样过，然后她被抱起来了。

　　　　除了太宗，还从未有人如此亲近过她。

　　　　媚娘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搂住了沐清歌的脖子。

　　　　雨水顺着沐清歌尖尖的下颚流下来，媚娘呆呆地感觉着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然后她到了墙，又落到了墙外的地。

　　　　这人……

　　　　“喂，小尼姑，想出来说，这不是很容易么。”

　　　　媚娘讷讷地没说过，沐清歌挑挑眉，没把她放下，抱着走。

　　　　媚娘吓坏了。

　　　　“你放我下来，这成什么样子。”

　　　　“开玩笑，小爷我高兴。对了，小尼姑，我叫沐清歌，你可以叫我爷。”

　　　　媚娘嘀咕着。

　　　　“分明是个女人……还有，我叫媚娘，媚娘！”

　　　　“烦死了，小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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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章　奉我为主（59）

　　　　沐清歌是个痞子，在这长安混着，饿了偷，下雨了淋着，困了找个庙歇着。

　　　　媚娘常蹙眉看她，她揉揉媚娘的脑袋，滑滑的，然后媚娘生气不理她。

　　　　“小爷没什么想法，有吃有喝，没人欺负行不行？不然，天下太平？”

　　　　对沐清歌而言，活着行，她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没什么追求，活着行。

　　　　……

　　　　媚娘是大家闺秀。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才人武照，勤学礼训，进退有度，赐名媚娘。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生活，爬墙偷跑，夜里躲过那些讨厌的人，在长安的夜里吃糖葫芦。

　　　　清歌找人捏糖人，捏一个媚娘，捏一个清歌，后面媚娘的被清歌给吃了，媚娘生气好久。

　　　　花灯点过，媚娘的花灯沐清歌虽然好，但是没去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她眼这个有着水样眼眸的女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

　　　　世没有不漏风的墙，她们偷溜出的事情，很快被发现了。

　　　　感业寺是皇家寺庙，这里面的人都是本应该随着太宗陪葬的女子。

　　　　媚娘被打的当天，沐清歌在外面站着，听着媚娘从隐忍到低泣，到声嘶力竭。

　　　　沐清歌无能为力……

　　　　第一次，她发现她没有力量，是那么可悲。

　　　　之后，媚娘再也没有挨过打。

　　　　她被禁足了，脸也没有了笑颜。

　　　　眼看着日益消瘦，沐清歌慌了，她进了那禁闭处，要把媚娘偷出来。

　　　　“媚娘，你跟我走，这天下大的很，我保证没有人敢欺负你！”

　　　　媚娘拒绝了，她抬起头，沐清歌能够看到，那盛着一泓清水的眸子，水已经起了波澜。

　　　　有什么东西，死在她的眼底。

　　　　“清歌，这世有无尽的墙。

　　　　这寺庙的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

　　　　之后，媚娘开始在感业寺活跃起来，她本生的出彩，又有颗玲珑心，自然出挑了起来。

　　　　有陷害。

　　　　沐清歌帮她扛了，手差点断了，沐清歌在暗处，媚娘要哭了。

　　　　“哭什么？那点小计量也几乎对你有用，爷从不哭，不喊累，和你不一样。”

　　　　有惩罚。

　　　　三十遍金刚经，沐清歌帮她抄了。

　　　　“去去，一边去，你娇生惯养的金贵小手和我不一样，天生不是做这种活的。”

　　　　“怎么样，爷的字和你像吧？爷这种天资聪慧的人，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

　　　　最后，李治来了。

　　　　沐清歌不喜欢这个男人，尤其是她知道，媚娘一直在接近李治，这个大唐未来的王，这个权掌天下的男人。

　　　　看着媚娘李治约会，机关算尽，委曲求全……

　　　　“离开不行么？小爷带你走。不要违心了……和我走吧。

　　　　”

　　　　沐清歌捏着糖葫芦，武则天把糖葫芦扔了。

　　　　“沐清歌，你不懂。这世遍地城墙，我想要的不是墙外的世界，我想要的是没有墙可以再挡着我！”

　　　　“为什么我们要被欺负，为什么挨打声嘶力竭却还要被践踏，为何她们机关算尽取我性命？”

　　　　“清歌，不要拦我。”

　　　　“我想要的，是这天下！”

　　　　沐清歌站在原地。

　　　　媚娘走了，她呆呆地捡起那个碎了的糖葫芦。

　　　　她觉得自己眼，也有东西碎了。

　　　　但是沐清歌是不会流泪的，因为爷从不哭，不喊累。

　　　　李治再次来到感业寺，是来接媚娘回宫的。

　　　　历时一年，媚娘从寺庙离开。

　　　　开始她的登帝之旅。

　　　　没有人知道，沐清歌最终还是放不下，去找了媚娘一次。

　　　　这是媚娘和李治大婚前。

　　　　“你是不是喜欢女子？我觉得……恶心。”

　　　　“离开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沐清歌。”

　　　　离开我吧，沐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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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奉我为主（60）

　　　　沐清歌离开了。

　　　　李治死了。

　　　　没有人知道，李治死在一人的剑下。

　　　　此后那只握剑的手臂受伤，用力便会出血，已经再无剑术可言。

　　　　更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帝后洞房花烛的一夜，沐清歌一人在屋顶，饮了一夜的酒。

　　　　沐清歌的酒量不行，喝多了便恍惚。

　　　　要醉，醉死在梦。

　　　　活着行，她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没什么追求，活着行。

　　　　……活不下去了呢？

　　　　李治死了，武则天称帝的计划一下子提前了几十年。

　　　　这位大唐第一位女帝，这位睿智的君王，终于披了龙袍。

　　　　女帝治世的第一年，新晋状元郎，是个女人。

　　　　一身青衫，嘴角带着点痞笑。

　　　　武则天猛然起身，无法掩饰她的错愕。

　　　　“你……沐清歌！”

　　　　来者俯首。

　　　　“臣是来考进士的，不行么？”

　　　　陛下想要这天下，臣也想要个官当当。

　　　　当官，当没多久，沐清歌成了大唐第一女官。

　　　　流连青楼，还接了个妓子进去。

　　　　为了这个妓子，还建了一个最大的青楼，自己给青楼提名，那牌匾高高挂着。

　　　　武则天不知道，那妓子长得和一般模样，沐清歌是找了个替身……看着莺歌想她，宠着莺歌为她。

　　　　“第一女官只是闲职，朕有新的任务给你。”

　　　　长安不能给你自由，朕给你。

　　　　“为朕，做玉无瑕。”

　　　　……沐清歌的身体越来越糟糕，河边走的多了，偷啊偷杀啊杀，死了。

　　　　说的最后一句话？

　　　　“媚娘，爷真后悔认识你。”

　　　　……

　　　　记忆苏醒，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尤其是，这种爱而不得的故事，两个痴情的人……得不了善终。

　　　　阮萌饮着酒，干脆坐下，和一个牌位对话，像个疯子。

　　　　“沐清歌，你后悔么？后悔认识她？”

　　　　阮萌轻哼一声，眼却酿着泪。

　　　　“助武则天繁盛大唐，口不对心，这一句话可以出卖了你。”

　　　　“有的事，真的是只有外人才能看见。”

　　　　……

　　　　“你等人，可是朕，也在等你。”

　　　　“朕，心悦你。”

　　　　“朕，准了。”

　　　　“若是洛水失事，清歌出事。你们从朕的朝，滚出去。”

　　　　……

　　　　“她提拔的太守，贬了。”

　　　　朕的清歌差点死在洛州，要你何用！

　　　　“废的太守，杀了。”

　　　　无用之人，朕替你杀了。

　　　　“立她的牌位，供她拜她？你们可知立生祠是何意，都给朕砸了。”

　　　　立生祠者，活不长久。

　　　　世人皆说清歌是佞臣，有谋反之心，可是朕却怕了。

　　　　清歌，你是恨朕，也得给朕活着。

　　　　算朕不爱你，朕永远不能说爱你，你也给朕好好活着！

　　　　……

　　　　不爱么？

　　　　……

　　　　“沐清歌，她登帝为何？”

　　　　——“小爷没什么想法，有吃有喝，没人欺负行不行？不然，天下太平？”

　　　　——“为什么我们要被欺负，为什么挨打声嘶力竭却还要被脚踏，为何她们机关算尽取我性命？”

　　　　为何，沐清歌替她武媚娘浑身伤痕，几番尽丧命，却仍是被践踏？

　　　　阮萌饮一口酒。

　　　　“她要这天下，她想护着你，饿了不用偷，雨不用淋，困了有宅邸。”

　　　　“她是为了你。”

　　　　沐清歌听不到。

　　　　……

　　　　“沐清歌，她撵你为何？”

　　　　——“清歌，这世有无尽的墙。

　　　　这寺庙的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

　　　　——“你是不是喜欢女子？我觉得……恶心。”

　　　　——

　　　　“离开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沐清歌。”

　　　　她只不过一个前朝遗嫔，若和一个女子相恋，先死的是谁？

　　　　你只是个混混，你能带她去的地方，只有亡命天涯。

　　　　沐清歌，你该知道的，她言不由衷时，话是会顿住的。

　　　　但是不怪你，心有多疼，还能听得音去。

　　　　“沐清歌，你以为墙外是自由，却不知道，这普天之下，每一寸都是王土。”

　　　　沐清歌听不到。

　　　　沐清歌一人饮酒，为一个人醉了一辈子。

　　　　不知来生，她还会回来继续爱么。

　　　　……

　　　　酒干了，阮萌再倒倒，还是没有酒。

　　　　纸钱烧尽了。

　　　　字画也燃成灰。

　　　　“我该走了。”

　　　　“沐清歌，我只能助武则天繁盛大唐，而你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爱。

　　　　爱过。

　　　　深爱过。

　　　　只不过。

　　　　最后。

　　　　清歌不是清歌。

　　　　媚娘不是媚娘。

　　　　……

　　　　——“自由，真好啊，能够从墙跳下来。”

　　　　这世有无数的墙，她选择了最高的一个。

　　　　她想护着沐清歌，那个会在雨笑的女子，会在墙等着她，陪着她去墙外的世界。

　　　　衣食无忧，一人之下，万人之。

　　　　她不希望沐清歌爱她，因为爱一位帝王，是悲哀的。

　　　　她早没有了任性的资本，仅留的，是护，是愧……是永远无法言明的爱。

　　　　她怕过，那种在皇权之下如履薄冰的痴恋……像两只永远无法见光的老鼠。

　　　　她怕过，沐清歌有一天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她无能为力。

　　　　她也许选错了方法，她也许不太懂怎么爱一个人。

　　　　而她想护着的人，已经不在了。

　　　　在沐清歌死去的那个晚，江水清寒，月明如镜。

　　　　其实武则天已经做了抉择。

　　　　在这个位置，她早已没了自由。

　　　　“君是君，臣是臣。”

　　　　皇袍加身，女帝高坐龙椅，目光威严。

　　　　“沐清歌。”

　　　　“奉我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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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61）

　　　　她已经赶了三天路。

　　　　五月的天儿，说变变，出了长安一路西向，天倒是冷了去。

　　　　怕是到了西域，那天山雪能把她冻死。

　　　　阮萌骑在马，抹抹脸的汗。

　　　　说好的玉无瑕呢？说好的大唐第一女官呢？她这是要变身成大唐第一刺客啊！

　　　　三天前——

　　　　阮萌和武则天坦白了。

　　　　她失忆了，昨日种种，似水无痕，两人便都忘了罢。

　　　　武则天凝着眸子，空气安静下来。

　　　　良久……

　　　　“如此，也好。”

　　　　“若都忘了，都忘了……”

　　　　“沐清歌，你可想要自由？朕给你，真正的自由。”

　　　　自由？

　　　　“你既心系李白，便知道，他如你一般。

　　　　”

　　　　“这长安朝堂，不过牢笼。”

　　　　阮萌的瞳孔收缩一下，猛然抬头。

　　　　武则天站在她身边，这夜景虽美，永远及不她半分。

　　　　而她眼的情绪，又被层层冰封，天下无人可看清。

　　　　无人能够看透武则天，那是她为君的尊严，也是孤寒的寂寞。

　　　　而武则天却能看透这天下人。

　　　　她说的不错，李白可入朝堂，却不是属于朝堂的，不是单属于长安一片荒唐地的。

　　　　他是李白。

　　　　他有诗。

　　　　有酒。

　　　　有剑。

　　　　有友。

　　　　他属于四海八荒，却不属于皇宫。

　　　　李白志在四方，情怀天下。

　　　　长安呆久了，终会成牢笼。

　　　　自由失去了，情便会成枷锁。

　　　　她和李白，自然没到那那么一天。

　　　　但是“有一天”这种说辞，也令人心碎。

　　　　“清歌，朕你更懂男人。”

　　　　“朕替你看着，他李白，配不配朕的清歌。”

　　　　不待阮萌接话，武则天已然下了命令。

　　　　“朕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

　　　　“去楼兰，为朕，把越王的头取回来。”

　　　　“现在出发，行囊，朕早已给你备好了。”

　　　　——

　　　　越王的头啊。

　　　　越王这家伙和老鼠一样，见女帝治下天下更加太平，且篡位无望，留个替身跑了。

　　　　他倒是也会跑，直接西西域，带着大唐的消息投靠突厥。

　　　　太宗年间，西域突厥势力已被平，大唐的铁骑下，草原的势力土崩瓦解。

　　　　只是越王这家伙一去，便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