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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过清漪这些图画的由来，清漪只道是陌白所作，其他一概不知。灵渊是没有理由去怀疑清漪的。那些画用笔细致，画工可以摹其形态，却难摹其气质。他也算是真真了解了清漪为什么说陌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每每听到陌白的琴声，他总能听出些怅然。他是出家之人，可是他为什么会出家。分明是放不下，又为何非要强迫自己放下。灵渊并不十分精通于弹琴，有些弦外之音到底是把握不准。

　　　　清漪过来的时候，便正好看到灵渊发愣。待一曲毕了，她才问灵渊，“愣什么呢？”

　　　　灵渊才发觉清漪的到来，“我是在想，那日说好了要弹琴给你听，却从不曾有过机会。这一连几日都听到陌白师傅在弹琴，自己倒是不敢献丑了。”

　　　　清漪道：“我去向师伯借琴去，等下可要看看你的真本事。”

　　　　不多久，清漪便抱了一把琴过来，灵渊只看了一看，便认出那是七弦琴。昔日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以琴传情，当时虽为名家士族不雅之事，却在后世传为佳话。那把传情的七弦琴更成为风流之物。此琴早已失传，却不想眼前的这把琴竟让他想起了七弦琴！

　　　　他心头震撼之余，去调试那音色，果真极好。

　　　　清漪虽不懂，却静坐在一旁，看着灵渊调试。只听得灵渊说道：“上次说要弹长相思，这次我改了主意，弹另外一首曲子给你听。”

　　　　清漪点头，只觉得那曲子抑扬顿挫，十分中听。自己从未学过音律，却又不知灵渊弹的到底是什么。

　　　　看清漪怔怔的，灵渊便问道：“你没学过？”

　　　　清漪笑得有些窘迫，“你也知道我出身将门，在家的时候我爹只教了我些功夫，我娘却从不许我去学那些女孩子的活计，她虽许我学认些字，却从来没有请师傅叫我琴棋书画，更不用提女红了。所以……我虽勉强识些字，却根本不通音律。”

　　　　这多少让灵渊有些好奇，沐云霆教女的方式果然是与众不同，可是他便从未想过清漪的未来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只是勉强识些字，会写功夫，以后如何相夫教子。她是大家的小姐，必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以后她可能要接管一个大家族，这也是勉强识字所能对付的来的吗？

　　　　不过这沐家的事情太过波诡云谲，虽无子嗣之争，却也无宁日可言。灵渊以一己之见，又怎会明白。

　　　　“我教你吧。”灵渊半是询问，半是邀请。

　　　　清漪一愣，却被灵渊那双大手拉了过去，她早已习惯二人的亲昵，便也没怪灵渊的唐突。灵渊坐在她的旁边，半个身子都偎着她，胳膊从她的背后绕过去，握住她那只并不十分柔软的右手，轻声说道，“听不懂的地方就说出来，我再教你便是。可别只顾着面子，不懂装懂。”

　　　　清漪低低回道：“知道了。”

　　　　清漪虽没学过，但是却很聪颖，那音律灵渊只教了一遍她便学会了。见她进展破快，灵渊又把方才的那曲子教了她一遍。

　　　　只听得那曲词说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清漪仔细品味了那曲词，虽不十分清楚，却相当熟悉。

　　　　“这词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灵渊轻声笑道：“大概是你以前读过吧，时间一久便又忘了。”

　　　　清漪道：“说的也是。”

　　　　灵渊又道：“芜儿，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对你弹这首曲子，你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灵渊在清漪心中一直是温暖的，他从未如此直白地说过这样的话，因而清漪有些许的不解，她这不解毫无隐瞒，直直说了出来，“为何？”

　　　　灵渊笑得不怀好意，“因为他该打，打得越狠越好。”

　　　　清漪不安道：“可我是佛门弟子，师父说……”

　　　　灵渊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你千万别当自己是佛门弟子，该出手，就出手。”

　　　　清漪点头，瞬间又不解道：“可是，可是，方才你便对着我弹了这首曲子啊！”

　　　　灵渊这才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他欲哭无泪，声音低沉道：“芜儿，我是说除了我之外的男人。”

　　　　此时的清漪平添了几分可爱，她仍然坚持不懈地问道：“为何？”

　　　　灵渊咂舌，竟无言以对。

　　　　清漪见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低低地笑道：“我是逗你玩的，我记着了，你放心罢。”

　　　　灵渊心下一松，面上亦放松起来，嘴上却不饶过清漪，“看你这个促狭样子！我要罚你！”

　　　　他故作思考，过了许久，方慢慢说道：“罚你重新把这首曲子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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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岁月静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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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渊到底也没有告诉清漪那首曲子的名字，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便失去了那朦胧隐约的美感了。清漪亦没问，她是通透之人，虽不懂灵渊用意，但仍是明白说多了招人烦这个道理，她乐得糊涂。

　　　　二人又停了几日，待得灵渊身上的伤又好了些，这才别了陌白回到水月庵去。不曾细想，这一次，竟停留了十来日了。虽然清漪早便通信给了萃浓，告知她自己平安无事，但萃浓向来性子直爽，心里藏不住事，哪里忍得了这十余日。若不是那天堑阻隔，怕早便闹到了师伯这里罢。

　　　　清漪与灵渊走到那索桥之处，见那索桥一如往日，二人便已知晓陌白早就吩咐手下那弟子修复如初了。

　　　　忘了说陌白只收了一个弟子，法名叫做忘尘。他比清漪到来的时间要早上许多，跟在陌白身边许多年了，到底多少年了，清漪也不清楚。

　　　　忘尘身形彪悍，一看便是练过功夫的。这白山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管着，无论是摆阵还是下厨，他都有所涉猎，美中不足的却是他是个哑巴。

　　　　且说那二人将要过桥，灵渊知晓清漪都是靠白练来回，好在自己伤势已大好，并非难事。白练承载不了二人的重量，只能一个一个过。

　　　　过去之后，便是那片桃花林了，远远便闻到那腐臭的气味，这二人心知肚明，互相扶持着进入林中。果然见到大批的死尸，另外还有些大鸟的尸体，细细看来，一共有两只，一雌一雄。灵渊虽记得清漪说过，如果他们试图飞出去，便会引来那食人鸟，这地上的一雌一雄便是食人鸟吧。可是为什么连它们都死了呢。

　　　　不待灵渊想明白，清漪便吐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胃里翻腾不已，吐了许久，甚至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不要看。”

　　　　灵渊捂住了清漪的眼睛，“闭上眼睛，跟着我走。”

　　　　清漪闭上眼睛，可眼前仍是成堆的死尸，她竟不知那晚有这么多的黑衣人，如果没有这阵法和索桥，怕躺在这里的便是她和灵渊了吧。

　　　　走了没几步，她停了下来，灵渊放开手，刚想要问她怎么了，便听到清漪那声音极低，“把他们埋了吧。”

　　　　灵渊本算不是良善之辈，听得清漪如此说了，便也同意了。

　　　　可笑，他被人算计，差点丧命，转过头来还要为对方收尸。说实话，他真想把这些尸体扔下那万丈深渊里头去！

　　　　罢了罢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然而清漪的手刚碰到那些尸体，已经有些黑气直直往清漪身体里面钻去。灵渊眼疾手快，封住了清漪的几处大穴，然后运功给清漪。不多时，清漪便吐出了一滩黑血。

　　　　灵渊眸子里闪过一丝狠绝，“那尸体有毒，想必食人鸟便是被毒死的。我实实没想到，老八竟如此想我死……”

　　　　清漪也被这一幕给震住了，耳闻不如目见，原先只是听灵渊说起家族之内的纷争，本以为会有什么误会，现在看下，便是误会，也得继续误会下去了。

　　　　这些死士原本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他们的主人只是为了除去自己的兄弟，便视生命为无物。清漪瞬间对那从未谋面的灵渊的八弟产生了些许的厌恶之心。

　　　　这厌恶之心一旦生起，便是日后那人待她如何的好，也难以靠近她一步了。

　　　　灵渊放了把火，这些尸体与桃树便尽数变成了灰烬。

　　　　……

　　　　萃浓明显地消瘦了，她虽早已得到清漪的音讯，但始终没有亲眼看上一看，终究是放不下心来。如此一来，她寝食难安，面色都憔悴了不少。

　　　　她飞扑过去，抱住清漪许久许久，才滴下泪来，那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只是一直叫着“小姐……小姐……”

　　　　仿佛千言万语都含在这声“小姐”里了。

　　　　清漪亦是抱住她，“傻丫头，可别再哭了，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萃浓终于说道：“小姐，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你死在一起，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清漪放开萃浓，用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柔声安慰道：“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呢。你啊，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熬成个丑老太婆，牙齿都掉光了，还叫着‘爱小姐爱小姐’呢。”

　　　　奇怪，这前半句怎么这么熟悉，站在一旁的灵渊嘴边挂起了笑。

　　　　许是清漪的安慰的话语起了作用，萃浓不再哭哭啼啼，“小姐，你拿我打趣呢！”

　　　　这“爱小姐爱小姐”原是小时候萃浓口齿不清，追着清漪叫“二小姐”，便喊成了“爱小姐”。

　　　　时隔经年，萃浓早已长成了大姑娘，口齿也清晰了，此时确确成了清漪打趣她的笑料了。

　　　　清漪只是抿唇而笑，并不言语。

　　　　过了会，萃浓喃喃道：“小姐，你竟会打趣人了。”

　　　　此话一说，清漪面上便一阵窘迫。她脸皮薄，经不住别人明说，那面色已经染上了粉嫩的红色，看得人移不开视线。

　　　　萃浓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继而，她扶住清漪的胳膊，“小姐，外面风大，咱们回房吧。”

　　　　清漪点点头，“待会你去把灵公子住的那西厢房给收拾一下，他还要继续住几天。”

　　　　萃浓习惯性地答了个“好”，待她意识到清漪究竟说了些什么时，忍不住要蹦起来问道：“灵公子？哪个灵公子？！”

　　　　清漪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灵渊，向萃浓指道：“难不成这里还有别的灵公子么？”

　　　　萃浓这才发觉清漪身后站了个人，她一心都在清漪身上，何曾顾及过其他，因为没有注意到灵渊的存在。现下看了，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按着灵渊狠狠地打一顿。毕竟没有灵渊，水月庵不会遭此横祸，她家小姐也不会差点丧命，她更不会每天过着寝食难安的日子。再见灵渊，此气不出，她便不是萃浓！

　　　　想到这里，她快走一步，走到灵渊身边。灵渊见她气势汹汹，仿佛自己刨了她祖坟一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异常恭敬道：“萃姑娘，好久不见啊！”

　　　　萃浓已经出手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见你个大头鬼！”

　　　　灵渊也不生气，只是讪讪地笑笑，“萃姑娘还是这么快言快语。不知道姑娘最近用了什么润颜膏，真是肤如凝脂啊。我有一瓶润颜珍珠膏，保证萃姑娘用了之后，愈发地……”

　　　　“我用你祖宗！”

　　　　萃浓按着灵渊一阵拳打脚踢，灵渊嚎叫之声几乎冲破天穹。清漪就算是想要劝解一下这二人，却难以下手，只得默默地退到一旁，待这二人安分了，她再好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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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姐妹离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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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一切，清漪才知道清沅已经走了。也是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清沅这个长女来安排，她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清漪吧。这清漪一走便是小半月，等清漪回来了，姐妹俩再叙叙，估计又到了下个月相见的时间了。

　　　　由于那些黑衣人尽数去追捕灵渊了，其他人倒是相安无事。暗卫们又隐匿了，所以清沅走的时候倒也算得上是顺利。

　　　　芸儿在一旁有些许的不解，“大小姐，难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清沅有些愤愤的，却又不好发作，“咱们还能怎样，难不成为了整她连命都不要了么？”

　　　　芸儿嘟嘴，看起来十分可爱，然而说出的话却是千分狠毒，“我以为二小姐救了大小姐一命，大小姐便心软了呢。”

　　　　是啊，清沅也发现了，自己好像就是心软了。

　　　　但是她又怎么会在一个丫鬟面前坦白自己的心迹，她笑了笑，到底是何用意却说不清楚，“芸儿，她于危难之际救我一命，我并不想欠她。如果说以后她老老实实地待在水月庵，不再痴心妄想回来，我不会再难为她。这也算是我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了。”

　　　　她眸下忽显狠绝之色，“如果她非要回来，那就休怪我不念姐妹情分！”

　　　　芸儿这才放下心来，“大小姐说的是，只要她不回来，咱们自然不与她计较。眼下，小姐还是仔细想想如何回复将军吧。”

　　　　清沅瞬间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哼，妹妹还不是老样子，咒怨父母，死不悔改，看来还是得用佛经好好感化一阵子呢。”

　　　　芸儿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沐府。

　　　　沐云霆只穿着一身最家常不过的兰褐色衣衫，他可真真算得上是美男子了，虽年过四十，却丝毫都不显老。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虎虎有将门之气。他正在大厅里与夫人王氏闲谈。

　　　　那王夫人便是清漪的母亲王离心。她算不上十分的美人，只能算得上是贤淑。一身月白色半新不旧的衣衫，与清漪一般无二。只是那鬓发有些发白了，显了几分老态。仔细看来，清漪并不像她，只是那温和之气有些神似罢了。

　　　　二人比邻而坐，各自饮着茶水，沐云霆先开口道：“沅儿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都十多天了还不见回来。”

　　　　王夫人面色显出忧愁之色，“该不是漪儿出了什么事吧？”

　　　　沐云霆安慰她道：“夫人不要太过担心，且不说漪儿在陌宁师太的教导之下，自身武功足以自保，就说我们安排的那些暗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若真是出了什么事，现下消息也该送到了。”

　　　　王夫人面色稍稍平和下来，但是随即又被更大的不安给吞没了。

　　　　“夫君，这几日我总是梦见漪儿，她在我身旁哭闹不止，一直问我‘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

　　　　那平和之色又渐渐退去，几乎要滴下泪来。

　　　　当年沐云霆执意要送走清漪，如若她在旁劝上三两句，也不至于骨肉分离。

　　　　她本想着也不过是短暂的分开罢了，却不想，八年如弹指，转瞬便过去了。八年前她还青春貌美，八年后已渐生白发了。只是不知，她的女儿，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沐云霆放下手中的杯子，去拉了王夫人的手，“这漪儿自小就善解人意，如果知道你如此牵挂她，定会内心不安。夫人就暂且放宽了心吧。”

　　　　王夫人道：“就是怕咱们把她赶出去那件事她一直忘不了，前几次还听沅儿说漪儿什么‘咒怨父母’，夫君，我怎么能心安啊！”

　　　　说罢，心口处一阵剧痛，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拿帕子去捂住嘴巴，一阵咳嗽过后，却发觉那帕子上一片猩红。

　　　　“夫人……”

　　　　“没事儿，老毛病了。”

　　　　王夫人把帕子收了起来，把一切都当作不曾发生一样。

　　　　沐云霆明知她有旧疾，以往还嘱托她将养着点，请最好的医生来为她诊治，可是却总不见好转。药石无效，沐云霆只得每每都劝她放宽了心。

　　　　郁结于心，才是最大的症结啊。

　　　　二人沉默了一会子，便听到有丫鬟上来说道：“将军，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沐云霆和王夫人忙掩去面色的忧戚之色，这晌清沅和芸儿已经走了来。

　　　　与她们一同进来的还有沐家的小少爷沐清凌。

　　　　这个少年比清漪要小上一岁，今年不过十五，却生得唇红齿白，行为举止温文尔雅。他一袭白衣，颇有些淡雅之气。再加上出身将门，又有些虎门威风。

　　　　少年拉住清沅的胳膊，央求道：“大姐，你就快告诉我嘛，二姐到底怎么样啦？她有没有托你带话给我？”

　　　　清沅不理他，他又去拉芸儿，“芸姐姐，快告诉我吧，我都快急死了。”

　　　　芸儿也不理他，他一个人哭笑不得，求了这个求那个。眼看就要跑出去把所有见过清漪的人都问上一遍了。

　　　　清沅上前给父母亲请了安，道：“父亲，母亲，你们看看小弟，整日里都心心念念着妹妹，这不，女儿才回来，他就没玩没了了！”